第84章

◎食品厂招工。◎

宋瑾从南方来, 家里条件又算不错,平日里吃的最差也是白米粥,大多数时候这米粥里都加了鸡丝、瘦肉, 汤鲜米糯,在这秋意愈浓的傍晚,喝的浑身发暖, 惬意至极。

来怀安县他带了经常照顾他的保姆, 饭食上不比从前, 但也没差太多。

到东风公社就不一样了。

宋瑾早做过心理准备, 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接过饭时,脸上还是笑的, 全是脑袋懵着, 因为做不出其他神情。

粗粝、磨口,难以下咽,吃饭不再是叫人放松舒适的事儿, 变成维持生命的东西。

吃这些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宋瑾无法接受,但去瞧见那些河东大队的人狼吞虎咽,一点残渣都不留下,宛若珍馐。

他心绪复杂之余, 麻木的吃了几日, 虽不习惯, 那也能吃得下了。

直到这两天生病, 骨子里的拗性又冒了出来,不肯吃下去。

明知道自己应该多吃点儿东西,提起精神, 才能快快好起来, 可食物到了嘴里却咽不下去。

身体已经难受至极, 实在不愿胃再受罪。

这会儿也是憋着一股气,决定捏着鼻子忍下,补充点儿体力,早日站起来。

不然谁知道这些人背后怎么议论他呢!

宋瑾根本没把这白糊糊放在心上。

换了个人来给他做饭?

都在河东大队,情况不过是左手换到右手,能有什么区别?

可一入口,面汤直接滑进了胃里。

他还发着烧,嘴里又干又热,对食物的口感既敏锐又挑剔,但这没什么味道的面汤,却意外的满足了自己的味蕾,体内烧着的火好似也被压着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口气他直接喝掉三分之一,胃里有了东西,精神也好起来。

宋瑾将面汤拿开,瞧着这卖相凄惨的面汤,感到十分意外。

这会儿仔细看了,才发现是白面煮的汤,还有细小的蛋花。

不会是河东大队真的特意弄的白面,又专门找人煮的吧?

宋瑾心底浮起愧疚,河东大队的情况他不算彻底摸清,但也称得上了解,白面对他们来说可是奢侈品,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

他这一碗,也不知是吃了几家的口粮。

徐清见他不动,把装着酸豆角的碟子递了递,“是不是觉得没味儿?配着吃吧。”

宋瑾犹豫过后,还是拿起筷子夹了酸豆角放入嘴里,只一口,眼前便亮了。

如果说面汤是唤醒了他的身体,酸豆角就是丢进他身体的炸弹,叫他一个激灵,开始渴求更多的食物填补身体的空虚。

夹一粒酸豆角,再喝上一口汤。

宋瑾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头自己拿粮食补上吃的这些东西就行了,他是绝不愿放下手里的面汤的。

他又要动作,徐清把小碟子放在了床沿,“那你慢慢吃,我外面还有事儿要忙,吃完叫我拿碗筷。”

这一粒一粒的吃是想急死他么?

全然忘记他刚到河东大队时,吃饭也是这样。

宋瑾脸上挂起客气的笑,“那你去忙吧,麻烦你了。”

心里却憋着气,忙什么?忙着议论他?

他在这儿躺了几日,徐清有没有什么要忙的他还不清楚?

转念又想,他不该跟徐清计较。

毕竟自己的话徐清也听不懂,傻子看别人也是傻子。

宋瑾自我安慰着,感觉好了不少。

慢吞吞坐起来吃完了这顿饭。

宋满冬听徐清说他吃下了,便不做停留,回去继续做他们的晚饭。

·

宋县长倒下几日,瞧着都叫人提心吊胆的,大有熬不过去的架势,好起来却很快。

隔天就能站起来在院子里透气了。

跟大家往常的经验截然不同,俗话都说病去如抽丝,都还以为宋县长要再卧床几日呢。

张大队长说是宋满冬的功劳,叫张大娘送了三日口粮过来,托她再做几天。

徐清则是道,“他底子好,就算累倒或者是发烧,熬一两天就好了。”

“这么多天没好,可不是因为这点儿小病,是在心病上。”

不过他也有困惑,往常不是没遇上过这样的病人,但都是对症下药,才除去病根的。

宋县长这些日子可是他在照顾,也没发现别人来看他,难道自己躺着想通了?

徐清不解,但也没去追问。

换个普通的病人他还会多聊几句,但县长这种身份的人,想法岂是他随便打听的?

别瞧着他们看起来和善,发作起脾气可就直接要人命了。

宋满冬依着张大娘送的粮食,给宋县长规划了这几日的食物。

想了想又多给他补了两个鸡蛋,只盼着他赶紧好了离开。

宋瑾情况一有好转,徐清就不整天守着了。

天开始冷,河东大队也有不仔细生了病,他跟在卫大根身边帮忙。

听着卫大根的重话,心底直点头。

发烧一问烧了三天,头疼几日还要辩解以前都是疼两天就好了……

徐清听的脸色跟卫大根一般黑,还得给他们看病。

宋满冬又来给宋瑾送午饭,推开院门就瞧见空****的院落。

她轻轻的叩门,没见到徐清走出来,反而看着宋瑾从屋里走出来了。

宋满冬愣了下,才进院子,把午饭搁在外面的方凳上。

这是徐清看书时放东西的地方。

桌子是没有的,只能拿张凳子充数。

宋瑾瞧见她,也是惊讶不已,又看向饭菜,顿时了然,“这几天的饭都是你做的?”

“麻烦你照顾我了,等我身体好了,再上门道谢。”

“不用。”宋满冬摇摇头,“我也不是特意照顾你,粮食是大队上出的,饭是跟我们知青一起吃的,顺手的事儿。”

“你要是想谢,就谢大队长……吧。”

宋满冬犹豫着把徐清咽了下去,徐清瞧着也不想跟他打交道。

宋满冬一开口,宋瑾脸色便微妙起来。

原来跟徐清一起议论自己的是这个知青啊。

他初时惊讶是因为认出宋满冬是给自己做白切鸡的人。

她跟唐忠路关于柿子的较量他也听说了。

当时宋瑾就猜测起因跟自己有关,不过没等他找人收了河东大队的柿子,宋满冬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宋瑾便做不知道,没有来打扰她。

只记下这事儿,想着以后有机会遇上再帮宋满冬一把。

得亏他没找上来,没想到这位宋知青还“嫌弃”他呢。

看他不说话,宋满冬便借口忙,离开了。

瞧着她的背影,再想起徐清说要回去帮忙,中午过来,这会儿已然过了午时,想必是把他给忘了吧。

宋瑾还是头一次被人忽视的这么彻底,除了新奇、郁闷之外,还有一股劲儿梗着。

他想日后一定叫他们看看自己的本事。

但又想起家里复杂的情况,和如今波动的政局,微微皱眉。

只得安慰自己东风渠有他的先见之明,这点他比徐清、宋满冬高瞻远瞩,厉害不止一筹。

黄河分支途径怀安县,河床连年来不断增高。

即便年年组织清理河道淤泥,还是效果甚微。

大坝又没有彻底修好,河床再这么涨下去,一下暴雨,怀安县内地势最低的东风公社必淹。

虽说怀安县不是雨水多发的地带,可宋瑾翻过县志,往前几年十几年的时候都有过暴雨,那时水漫膝盖,也挺过去了。

可河床又高了不少,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这种事儿决不能赌,一输就是无数人流离失所。

宋瑾知道这件事儿的严重性,知道会引起几位叔伯的警惕,还是赶过来督促东风公社修水渠了。

东风渠若是能修出个大概模样,疏通过去,压力能缓解不少。

可转念一想,东风渠修好,不会出事儿,徐清他们又怎么瞧得出他的英明?

宋瑾叹了声气,不需要犹豫便已经有了答案。

算了,他也不止这一点儿本事。

等下回再露一手震住他们吧,他琢磨起来,从哪儿开始下手好呢?

宋瑾没想出个厉害的招数,先把自己给弄倒了。

“吹了半天冷风,他不倒谁倒?”徐清黑着脸给挖梨。

这回宋瑾可不止是发烧了,染上风寒,咳个不停。

不过许是知道自己折腾,最近两天老实的很,门都不出。

只是药也不见效。

正巧家里有梨,便想着给他蒸个梨试试偏方。

一转头,见其他人也盯着梨子,徐清只好从箩筐里翻出来几个,都蒸上了。

又放了几个青枣,做完才疑惑起来,“这些哪儿来的?”

赵胜男他们要去修水渠,宋满冬虽然没之前那么忙碌,但也不至于闲到上山摘梨。

宋满冬指了指筐子,“那些大队上的人送的。还有几个青苹果,你们想吃就吃吧。”

“怎么只送你?不送我?”陆许山洗了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咬着。

“送你干什么?”姚娉婷,“送满冬是因为感谢满冬呢。”

“柿饼已经能出缸了,公社的供销社看了品相,还想跟百货商店抢呢。”

刘主任打起感情牌,一说他们这稳定,知根知底,又说送去百货商店贺永明还要抽成。

张兴旺迟疑着,陈家明却不做犹豫,大半都给百货商店送去了。

回过头来才跟张兴旺说明,“百货商店这条人脉一定得维护好。公社给的条件再好,可公社就那么多人,吃不下所有的柿饼。”

“咱们将来柿饼越做越多,早晚要往外面卖的,不维持住百货商店这条线,等以后想再打通外面的关系,可不容易。”

他当机立断的做完这事儿才跟宋满冬说。

宋满冬瞧着陈家明,既惊讶又替他感到高兴,短短几个月,竟是脱胎换骨了。

要是从前,想必他也会跟张兴旺一样摇摆不定吧?

宋满冬不知道张兴旺和张大队长什么态度,不过对着陈家明,还是表示了自己的肯定。

“你想的很周全,哪怕卖去市里麻烦一点儿,也应该坚持住。

咱们两个人做还好,但要是大队的生意,目光就不能只放在东风公社。”

公社的工资决定了他们的购买力,即便再好吃的东西,买的时候也要掂量过。

这情况换到河东大队和公社,对比就很鲜明了。

柿子干卖了近一个月,柿饼又接着卖出去,卖的高价足以说明他们的美味和价值。

但河东大队上不少人至今没有尝过柿子干的味道。

要不是那些熟透的柿子做不来柿子干,只能分到自己家里吃,他们都想把所有的柿子做了卖出去换成钱。

知青点儿倒是吃上过,也不多。

实在是没柿子给他们做,连黑市上也买不到新鲜的柿子了。

其他几个大队跟河东大队差不多,恨不得把所有的柿子都拿过来卖掉。

供销社倒是开始售卖他们做的柿子干了,两毛一斤。

可赵胜男不舍得买,她现在没多少钱了,抠抠搜搜的,饭都不敢吃太好的。

为了照顾她,姚娉婷和方宛也没有买回来吃。

宋满冬对这些更是不感兴趣,她早就习惯做了吃不到的事情,不论做再香的饭菜都能面不改色。

这会儿也不会为了个柿子干特意买回来,还冒着惹赵胜男犯馋的风险。

至于陆许山,不太清楚他吃没吃到,只知道他催江志农催的紧。

“柿子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应该把路边所有的树都给嫁接上!”

向来脾气软和的江志农都被他给逼急了,“你眼里就没有什么不好吃的!”

“哪儿有那么多地方给你种?”

陆许山听完也不生气,还认真反思过,确实是他拥有的地方太少了,要是这儿都是他的,直接手一挥叫江志农全给他种上。

他这些想法是影响不了江志农的,至于被他烦着的陆爸爸,宋满冬就不太清楚了。

只从陆爸爸每次的回信中窥见父爱,虽然都是骂陆许山的,但倒是从来没有不理他。

但她羡慕过便放下了,宋康平是指望不上的,她已经不会对宋康平有所期许了。

“你这些天忙着照顾宋县长,一定不清楚柿饼赚了多少钱吧?”

姚娉婷手搭在宋满冬的肩膀上,骄傲的看着徐清。

“你知道?”徐清奇怪看她,“大队会计不至于把账本给你看吧?”

赵胜男也惊讶的看向姚娉婷,“大队长说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不是。”姚娉婷摆摆手。

“是有人猜了个数去问,大队长说等卖完再说,现在还没确定呢,不过张兴旺说他爹这几天笑的次数,比前面几年笑的都多,晚上睡觉脸上的笑都降不下来。”

徐清听完,“我这几日都没见过大队长,有机会得看看。”

他记忆中的大队长一直是板着个脸,非常沉稳的模样。

江志农也说,“那我得加把劲儿了。起码保证三颗嫁接成功,这样后年结柿子了,能给大队上赚更多钱。”

想到这美好的前景,他难得来了干劲儿。

比起那增产的麦苗,竟是这更能叫他心潮澎湃。

赵胜男关心道,“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姚娉婷露出个笑,“目前来看,差不多每个人能分个一块钱吧!大队上的所有的人连着咱们知青,都有份儿!”

“才一块?”赵胜男下意识的皱眉。

“按人头分的!”姚娉婷又强调一遍。

宋满冬最先反应过来,“这么多啊。”

她只知道赚的不少,陈家明如今是大功臣,已经坐稳了大队干事的职位,即便柿子卖完,也能继续干下去。

除却农忙的时候,不用下地帮忙,轻松不少。

赵胜男跟着反应过来,“那确实不少。”

她也是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的算,给她一块钱算不上多,可大队上不一样,一家子人口多了去。

就拿张大队长家来举例,张兴旺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他自己两个孩子,哥哥们加起来有八个。

孩子们加上他们夫妻,再加上张大队长,足足有二十块!

这数字不可谓不惊人!

而且这二十块是实打实的钱,不是写着的工分,不是地里明年才能收下来的粮食,是能直接发到他们手里的钱!

赵胜男想明白后,笑道,“原来是我钱少。”

她倒没有多失落,真心的替大队上的人高兴,“有这二十块,今年冬天应该能过的不错了。”

她又想,“要是往后年年都能卖柿子就好了。”

“明年的事儿明年再看吧。”宋满冬只说。

不过她觉得张大队长是不会放弃这种机会的。

大队上当然是越富越好,人手里有了钱,日子过得好了,也就不会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掐架,更不会为几分钱打起来。

姚娉婷总结道,“所以啊,大家现在最感激的人就是满冬了。”

她笑嘻嘻的说,“你可是大家眼里的金疙瘩!”

“我昨个还听有几家婶子要托媒人来跟你说亲呢,想把你娶回家去。”

“我都给她们骂回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陈敬之,我现在瞧着他都配不上满冬你呢。”

说完声音降了降,嘀咕着,“也就是现在不叫做买卖,要不然你早就成富豪了。

宋满冬听着倒没什么情绪波动,她最怀念的还是在拖拉机厂的时候。

正常工作,正常上班下班,手里有余钱,平时跟朋友一起吃饭看个电影,再去百货商店逛逛。

她追寻的就是这种平淡。

所以瞧着河东大队赚了这么多钱,也不眼热。

更不会动起来心思,想着自己去投机倒把,赚笔大的。

“即便能做买卖,我应该也不会做太大。”宋满冬说。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开个小店,钱略有富足就行了。

赵胜男对河东大队的人总是十分宽容的,不过停了这事儿也直摇头叹气,“他们应该想着自己也站起来,像满冬一样争气,而不是想着把满冬弄回自己家。”

陆许山,“他们自己也做不到吧?满冬这厨艺整个公社都找不出来几个人,要我我也想把满冬弄回自己家。”

“未必是厨艺。”赵胜男摇头,“也可以是别的。”

她看向江志农,“像志农这样嫁接果树,柿子结的多也能赚钱。”

又看向徐清,“徐清在大队上当大夫,能帮到大家。”

方宛的话,“你的归宿不在这里,你小提琴拉的好,说不定能进文工团。”

姚娉婷更简单了,“等条件好了,小学扩招,你肯定是第一个被录用进去的老师。”

“那我呢?”陆许山来了兴趣。

赵胜男卡壳了下,安慰他,“你力气大,干活也挺好的。”

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宋满冬眼睛也弯了起来,笑过了,才说,“陆许山,最了解你的还是你自己。”

“能做什么,你可以自己想。你的能力,说不定将来会叫我们大吃一惊呢。”

陆许山虽然块头大,但一般都没什么脾气,跟他爸几乎是两个极端。

他听完琢磨起来,“那我想想。”

她们闲聊的时候,宋瑾从别人嘴里得知了河东大队大出风头的事儿,他挑了下眉,“跟我有什么关系?”

来人谄媚道,“县长,这必定是你的功劳。”

“河东大队这么多年都平平无奇,你一来,他们就走大运,赚足了钱。”

宋瑾心里骂着狗屁。

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柿子干的,问他形势政策,他是绝不会输,但叫他卖东西他是一点儿也做不来。

饶是无语至极,面上还得装着一片和气,“这都是他们自己大队的人争气,即使我没来,结果也一样。”

“我这身体状况,不给他们添麻烦都是好的了。”

他至今还没好透呢。

干事却恭维着,“您是有大气运的人,要没您,河东大队可不会这么顺利。”

“他们大队再有本事,这多少年都没动静,偏偏今年起来了?肯定是沾了你的光。”

又夸宋瑾,“您生病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是因为陪着大队上的人一块儿修水渠,才倒下的。”

“像您这样的领导可不多了!您真是我们县政府的楷模!”

宋瑾蹙了下眉,又松开,“只是带头鼓了个劲儿,没两天就病倒了。”

“我听说副县长和县委那边,肯定比我做的好。”

说罢压下这人的话,“行了,不谈这些。李干事,你今天过来是做什么?”

李干事先说,“您就是太谦虚了。”

夸完才谈起来正事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副县长他们都说得交给您定夺。”

“大家心里都尊敬您呢。”

他说着把揣着的纸递了过来。

宋瑾拿过来瞧了眼,便笑了,“这么点儿事儿……”

他把纸递了回去,“让他们办吧。”

李干事嘿嘿笑了两声,“县长,你这还没签字呢。没签字我拿回去大家也不信我的话啊。”

“我病糊涂了。”宋瑾收回来,“带笔没有?”

他接过李干事的笔,在上面写下“批准”二字,“我这风寒还没好,要是没别的事儿,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免得把病气传给你。”

“您好好歇着,是我不该来打扰您才是。”李干事收了纸笔,连连道歉。

又把带过来的水果提了提,才离开。

宋瑾坐在徐清常坐的躺椅上,捏着送来的红苹果,冷笑一声。

真该叫徐清和宋满冬过来看看,不过恐怕他俩也看不懂。

方才他通过的是怀安县第一食品厂的招工申请。

这些县里的工厂虽然挂着国营的名,但却不怎么受政府约束,只在严重亏损的时候,他们才会插手。

招工这点儿事儿本来是不用打报告的,但第一食品厂今年的招工里多了特例。

不止是面向怀安县的人,还多加上了知青。

按照政策,知青下乡是动员他们建设乡村的,学习课本以外的知识,可不是叫他们来挤占这些小地方的招工名额。

尤其是今年下乡的知青,大都是高中生,要是真叫他们这些去考工厂工作,哪儿还有怀安县的人的份儿?

宋瑾心知肚明,但只能批准,向其他人示弱。

河东大队的情况已经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他这会儿在县政府孤立无援,太出风头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是不知道这个李干事是受谁的意了。

不过……

宋瑾脑海里闪过宋满冬的身影。

这次招工说不定能阴差阳错的成就一桩美事儿。

他正想着,徐清带着蒸好的梨过来了。

徐清惦记着自己的那颗梨,急急的跑过来,就瞧见宋瑾躺在外面,脸上一黑。

他连偏方都使上了想着宋瑾赶紧好,结果宋瑾趁他不在,又偷偷溜出来吹风。

宋瑾跟他想看两相厌,皮笑肉不笑的道了歉,给徐清送了几个水果。

自己捧着碗来吃梨。

蒸梨止咳这偏方,宋瑾是知道的。

不过看在这是吃食,不是叫他喝符水的份儿上,他也就没多说偏方没用的话。

可掀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一块梨肉,宋瑾便再生不出抗拒的心思了。

偏方能不能止咳不好说,但是真的能叫人心情愉悦。

徐清也是头一回吃宋满冬调整过的蒸梨。

他从小生病,爷爷就这么做,而他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就会恰巧染上风寒,蒸梨没少吃。

记忆中的梨子又甜又暖。

可吃过宋满冬调整过的,才知道他爷爷做蒸梨是真的敷衍。

梨子切开,把里面的核挖出来,放入冰糖红枣,一个劲儿蒸,蒸到软就行了。

宋满冬只是把红枣的量减少,冰糖也少了几颗,又扎了木签子固定,味道就好了许多。

冰糖和梨水混在一起,先吃梨肉,绵软清甜,不似直接吃那么酸涩,再喝甜汤,清口甜蜜。

徐清捧着碗,吃完梨子才想起来,今年也过了换季的时候,他比往年还忙一些,却没有生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他做梨汤的人不在身边。

吃过蒸梨,嘴巴呼出来的热气都是甜的。

陆许山意犹未尽,又拿了颗蒸枣。

枣子是山上打的。

半青半红,吃起来倒是还算甜,蒸过之后就更甜了。

枣肉软糯,陆许山吃了一颗,还想吃,被宋满冬拦下了。

“今天吃了蒸梨就够了,枣子留着下次吃。”

照他们这个吃法,天天都是倒贴干活。

陆许山有他的理由,“我这不是想着趁热吃?”

“蒸梨要趁热,蒸枣可不用。”宋满冬把枣子换了个地方,“晾干之后,味道更好。”

更有嚼劲儿,是跟柿子干差不多的口感。

陆许山挣扎过后,叹了气,“好吧。”

他又看了眼赵胜男。

赵胜男扭开头,知道这有她的原因。

自打她存款告罄以来,宋满冬做饭就克制了许多,时刻警醒她。

陆许山吃了一次就爱上的韭菜盒子再没做过。

炸油条油饼更不必提。

好在还是舍得炒菜的,没有叫他们顿顿吃咸菜。

赵胜男背着陆许山挠挠头。

她实在是没办法,找她姥姥和陈敬之要钱是不可能了。

要不等河东大队再来一笔类似柿子干这样的买卖,要不就只能等明年麦子成熟,多分点儿粮食了。

宋满冬没给她解围。

姚娉婷虽然平日里不留口,但不会给赵胜男压力。

其他人更是面皮薄,又没陆许山对肉那么渴望,也不会挑赵胜男什么。

有陆许山盯着,不会给赵胜男太大压力,但也不会叫她得意过头。

柿饼陆陆续续的卖,宋满冬是彻底闲下来了。

她正想着自己要不然还是去水渠那边做饭,张大娘先过来找她了,“你帮了河东大队大忙,再叫你去水渠做那苦力也不合适。

只是像陈家明那样在大队上做干事也不太可能,毕竟你们将来都是要走的,到时候走的突然也不好找人接手。”

宋满冬知道她是说的委婉。

她跟陈家明比,是个外人,张大队长不让她插手河东大队的事儿才是对的。

张大娘简单解释了情况,才又说,“老张跟我商量着,来问问看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宋满冬如实道,“水渠做饭的活我也能干,做其他的我也都听大队长安排。”

张大娘拍着她的手,她是真的越瞧宋满冬越喜欢。

能干又知进退,他们大队能遇上宋满冬是真的撞大运了。

“让你回去做饭肯定不行,你愿意,大队上的人也不愿啊!”张大娘笑着说,“你现在可是大家眼里最厉害的人了。”

“更何况水渠这已经快修过来了,用不了那么多人,都有不少人提前回来过冬了。”

“我想了个活儿,你看怎么样?”她给宋满冬描述了一下,“就是给大家派发农具的,锄头铲子那些。”

“这个得记名,要识字。原先是兴旺媳妇在做,她前两日刚在卫大夫那边儿确定了怀了身子。头几个月得仔细些,我就想着不叫她做了,这个活刚好给你。”

“就是早上得早点儿去,晚上回来晚一些,不过发完、收完东西就能回来。一天跑两趟,你看怎么样?”

水渠从远往近修,现在过去是要十几分钟的路程。

每天主要是往返多一趟,别的没什么要出力的事儿,这活实在轻松不少。

宋满冬想过后,便接受了张大娘的好意。

她是能吃苦也能干重活,但没必要上赶着去做。

张大娘便叫她明早跟张兴旺一起过去,熟悉一下。

商量完这事儿,张大娘才将搁在桌子上的布包拿了起来,“这是我给你做的棉鞋,你看看合不合脚?”

她打开方布,露出里面的黑色棉鞋。

鞋底还是白的。

宋满冬愣了下,“大娘?”

很快反应过来,推回去,“这我可受不起。”

棉鞋对大队上的人来说,也是十分昂贵的。

鞋底要费时间做,棉花要一点一点攒,布料更是得买。

宋满冬在大队上生活过,知道一双新棉鞋的含义。

张兴旺的孩子,也得几年才能穿上一双新棉鞋。

烂了破了,便打个补丁继续。

她穿的都是宋家其他孩子不要的棉鞋,不合脚也只能自己忍。

直到跟邻居学做菜后,有次被鞋子绊到,邻居才给她找了双旧鞋。

虽然依旧破,但至少合脚。

往后每年,她都有了一双合脚的鞋。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张大娘摸着鞋面,“这鞋面是我做的,底子是你刘大姐纳的,她纳的千层底又厚又密,能穿好几年。棉花是好几家一块儿凑的,都是今年的新棉,可软和了。

你不用担心,一家出一点儿也就不费事儿。”

见宋满冬迟疑,张大娘又笑道,“还是说你是嫌弃我们这鞋?”

宋满冬摇摇头,“我不是。”

她只是久违的产生了迷茫,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张大娘把棉鞋塞进她掌心,“拿着吧。”

“我们可不会年年给你做,也就这一回。”她停了下,“本不该提你伤心事儿的,不过我想着还是该说说。”

“听那些孩子们说你小时候过的也不容易,不过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往后越过越好,不用往回看。”

这些道理宋满冬早就知道,可捧着新棉鞋,破天荒的失态落了泪。

好在张大娘已经走远,没看见她的模样。

宋满冬摸着新鞋子。

她早就已经能自己买得起棉鞋了,甚至是更好的球鞋。

但那些都比不上这一双。

这是她人生规划中的又一个意外。

却叫她格外珍惜。

姚娉婷回来,眼尖的瞧见了她床铺边摆着的棉鞋,“满冬,你买新鞋了?”

宋满冬迟疑过后,实话说道,“张大娘送的,说是跟大队上其他身子一起做的。”

她对这些人的品行还是了解的,知道他们不会为此攀比计较。

“啊?”姚娉婷撅着嘴,“我也想要他们送我鞋子。”

她的鞋不少,可对这双鞋还是羡慕不已。

方宛没说话,眼睛也盯着棉鞋看。

赵胜男难得沉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子。

因为奔波已经磨的快透了,再穿下去就要破了,可他现在没钱新鞋。

再想想自己每日喊着口号,干活样样不拉,却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失落。

宋满冬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思索过后,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双新棉鞋,走到了赵胜男面前。

“满冬?”赵胜男站起来惊讶的看她。

宋满冬递给她,“这鞋子是我下乡之前准备的,原本打算过冬了穿,现在有了新鞋子用不上,这双鞋就先给你吧。”

“不太合适吧……”赵胜男扭捏起来,“这也太贵重了。”

这些时日节衣缩食,已经叫她知道了金钱的分量。

棉鞋好像是两三块吧?

她不吃不喝干十天才有,可她现在本就是欠着账干活。

“不用跟我客气,你走动的比我多,鞋子容易穿破。”宋满冬看了眼她的鞋子,“有一双换着方便。”

“不换着穿,等磨破可就丢人了。”

说完,她顿了下,“而且以后咱们说不定是一家人。”

“我比你年长,又是你嫂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赵胜男想起她跟陈敬之的关系,松了口气,“那我……”

她捏着鞋子,不大好意思的收了。

宋满冬冲她笑了笑,“这双鞋是在市里买的,售价三块五,先记账,等明年你有钱了记得给我。”

赵胜男这下不犹豫了,瞪大眼睛,“满冬!”

“你还没跟我哥结婚,倒是有十成十的陈家人样子了。”

姚娉婷哈哈笑着,“就该这样。”

宋满冬也不是真的非要这两块五,她哪儿还有一床赵奶奶送的棉被呢。

不敢跟赵胜男说,那床被子没要她钱。

赵奶奶不止给胜男了信,也给她了信,藏在夹层了,摸上才知道。

上面托她盯着胜男,又叫她对陈敬之多多包涵。

她会教学生,却不怎么会教子女,多严苛,许少照顾,也就叫两人各自长成了不同的脾性。

宋满冬看着赵胜男嘀嘀咕咕的模样,心想,她明明很会教育孩子。

赵胜男即便这样,也没受挫,反而更生干劲儿了。

隔天一早,天色灰蒙的时候,宋满冬便跟张家旺到水渠去了。

这活不难,她上手也快,就是跟赵胜男他们时间错开了。

早上做完回来再吃饭睡觉,晚上做了饭吃过去收东西,回来的时候赵胜男他们已经吃完洗好碗了。

这晚照旧回来的晚,却见大家都在堂屋坐着,看见她眼睛发亮,“满冬!”

“怎么了?”宋满冬疑惑的走过去。

姚娉婷兴奋的告诉她,“县城的第一食品厂招工,知青也可以去考试,考过了就能到那里当工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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