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二更)
◎算计。◎
宋满冬朝侧面看了眼, 有些疑惑,还是让了一下,“你先说吧。”
徐清平时可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 都是赵胜男推一下动一下的。
徐清没推让,抬眼看着站在门框边的赵胜男,“卫大根是医生, 赤脚大夫也是医生, 经手的都是人命, 她连板栗都弄错, 其他的药材未必都分得清。”
“这错在他,我们现在发现, 他还能及时反省, 若是真撞上了人命,他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说话的样子瞧着陌生又冷漠。
赵胜男听的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回神, “可张大队长不是说了,他平日里尽心尽力……”
徐清只问,“尽心尽力就不会犯错?”
自然不是。
赵胜男哑然,没想到徐清在这件事上竟然持相反看法。
可她又有些被说服了, 一时间摇摆不定。
见宋满冬要开口, 连忙说, “满冬, 你要是跟徐清想法一样,就先不用说了,让我缓缓。”
“不太一样。”宋满冬先让她安心, 才转过头对徐清说, “卫大夫或许不够专业, 会犯错误,但我们还是应该敬他。”
“赤脚大夫让人敬佩的不在学识,在胆识,在担当。”
宋满冬顿了下,才说起来,“我以前在的村子生活的时候,村里没有赤脚大夫,看病只能去县医院。”
“很多人都会选择自己扛,一来十几公里路,实在折腾不了,二来,进了医院,还没看出来什么病,钱先花了不少。”
直到她离开宋家,才听闻开始有赤脚大夫的存在。
“徐清,你是大夫,你应该知道学成要多久?”宋满冬问了,却不用徐清回答,而是说,“我听说,这些赤脚大夫都是集中学习了一两个月便回去开始治病了。”
“如果没有卫大夫,河东大队只怕会过的更差。”
“只学几个月怎么能看病?”徐清第一反应便是这。
可他毕竟不是一个月前那个不知世事的学生,很快想到河东大队的情况,默然不语。
正正经经念了书出来的医生,医院都抢着要,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赵胜男愁眉苦脸,“那这么说,还是咱们对不起卫大夫。”
“也不是咱们的错。”宋满冬摇摇头,“这事儿咱们跟卫大夫都称不上错,还能补救。”
赵胜男一喜,“怎么救?满冬,你快跟我说说。”
宋满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不说,而是跟她一块儿去找卫大根,又叫了另一人,“徐清你也过来。”
徐清磨磨蹭蹭的起身,“我去干什么?”
“该不会要我去道歉吧?”
“不是。”宋满冬否认完,又不说了。
“满冬你跟我们先说说。”姚娉婷好奇的紧。
“回来跟你们说。”宋满冬先带赵胜男和徐清去卫大夫家,“娉婷你把饭菜温上。”
卫大夫见敲门的是他们,拉开的门缝就想合上。
赵胜男连忙按住门,“卫大夫,我们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我可受不起。”卫大夫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你们是城里来的知青,又有文化,懂的又多,这一来啊,就发现了板栗,立了个大功!”
赵胜男老实说,“我们这也是没想到……”
宋满冬却抬手扶上门,“卫大夫,还是让我们进去说吧,在门口说不清楚,还叫别人看热闹。”
“我跟你们可没什么好说的。”卫大夫心中带着恼意,放了狠话,跟他们对峙片刻,还是松了手。
进了门,卫婶子便迎了过来,笑着请他们去屋子里坐,“你们别跟老卫一般见识,他啊,这些年被捧的太高了,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赵胜男还帮忙说着,“婶子,卫大夫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宋满冬看她忙来忙去打算倒水,拦了一下,“婶子,你忙吧,不用管我们。
我们有点儿事想跟卫大夫单独聊聊。”
等卫婶子出去,卫大夫才看向她,“说吧,什么事儿?”
宋满冬不受他的态度影响,冷静的问他,“卫大夫,我听他们说,当时你只瞧了一眼,就说这不能吃?”
卫大根哼了声,“十几年前的事儿,我哪儿记得请。”
宋满冬追问,“小事儿不记得很正常,可这关乎口粮的事,卫大夫你也不记得?”
“今天也没仔细回忆么?当时拿来问你能不能吃的东西的到底是不是板栗?还是其他什么跟板栗混淆的东西?”
卫大根不耐烦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是想帮卫大夫你理清楚。”宋满冬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卫大夫你当时怎么判断那东西是不是栗子?仔细瞧了?尝了?亲自上山去看了?”
“够了!”卫大根豁然起身,“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们就是来看取笑我的!”
“卫大夫你别急着生气,我们没那个意思。”赵胜男先安抚他,又去看宋满冬。
宋满冬不为所动,“卫大夫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当时这些该做的事一样都没做,现在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一个女娃懂什么?”卫大根嚷道,“谁说我没做?我仔细看了的。”
宋满冬逼问,“所以还是您当时疏忽了对吧?”
卫大根气的脖子粗红,想反驳却无从说起,便发起脾气,“我那时候忙,眼花看错了怎么了?不就是一小块儿板栗林,难道要我赔上一条命么?”
宋满冬低头笑了下,“我来不是跟您吵架的,只是想弄清楚情况。”
“既然是你的疏忽,就不该迁怒于我们。”
卫大根只冷笑一声。
“我摊开了讲,就是不想咱们之间有隔阂,日后对彼此都有困扰。你跟我们置气,也改变不了大家对你的怀疑。”
宋满冬不疾不徐的说着,“我这儿有个办法能帮卫大夫你挽回一点儿面子。”
卫大根起初不以为意,他跟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能有什么交集。
就算他失误过,但他还是河东大队唯一的赤脚大夫!
可听见宋满冬的话,心里不免一动。
心动归心动,对着宋满冬,他还是拉不下来面子。
宋满冬也不是为了叫他低声下气求自己的,看卫大根态度有松动,便仔细说了起来,“有人对你的治疗提出质疑,无非是因为不懂看病这方面的东西。”
卫大根的眼睛瞥过去。
宋满冬把徐清拉了过来,“他叫徐清,中医西医都学过,还读过书,要不是下乡耽搁了,早就去医院当医生了。”
除了读过书,其他全是宋满冬胡诌的,见徐清震惊看自己,也装作没瞧见。
这还不是跟赵胜男学的,三分说成八分,反正先忽悠住人再说。
卫大根脸色一黑,不服气道,“我看病十几年,经验可比他看过的书多了去。”
宋满冬点头附和着,“这我们都知道,可卫大夫治病是好手,但有些东西说不清。”
“让他给你打下手,叫那些有问题的人都过来重新看一遍,保管把问题都给讲明白了,不会让他们再误会你。有他替你作证,比你一个人驳回去有力的多。”
卫大根琢磨了一下,倒是可行。
只是总觉得不大得劲儿,“合着你是想给我这边塞人混工分啊?”
“他不要工分。”宋满冬替徐清说。
“等帮你解决完问题,就继续下地上工。这段时间的帮忙算我们的赔礼。”
卫大根心里已经接受了,还嘴硬道,“不是说你们没错么?”
宋满冬点着头,“我们没错,但无心之失害你陷入风波,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着给你送上赔礼。”
卫大根盯着她瞧了会儿,“我可看不出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说完,转头看了眼赵胜男,“倒是这个丫头,比你实诚多了。”
听他这么说,宋满冬也不难过,单有实诚可没用。
她把赵胜男手边的月饼推过去,“我做的月饼,拿给婶子一块儿尝尝吧。”
卫大根想推开,又听宋满冬说,“徐清明天早上就过来,到时候你们商量着看怎么来。”
他看了眼徐清,黑着脸不说话了。
离了卫家,赵胜男才问起来,“满冬你怎么对卫大夫那么不客气?刚刚真是吓到我了。”
徐清也问,“我什么时候要去当医生了?我学医的事情也没跟你们说过吧?”
宋满冬被他俩围着问,踏进知青点,才挨个回,“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徐清你那些事就算有心瞒,我们也很难不发现。”
“你今天还薅了薄荷、**,还有一堆别的草药,混在野菜里,那么明显,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姚娉婷一脸震惊,“什么?那些菜里有草药?”
宋满冬:……
方宛也看过去,绿绿的一堆,根本没什么区别啊。
“我知道。”陆许山指了指,“就那长得很特别的几个吧?我掐了试过,不怎么好吃。”
徐清也忍不住叹气,“你就不怕我里面混了毒药?”
“只尝一点儿没问题吧?”陆许山这才浮现出些许担忧。
徐清无语摇头,不愿面对他,又问宋满冬,“那为什么要我跟着卫大根一起帮他面对那些怀疑他的病人?”
宋满冬耐心给他解释,“一个是要你帮忙打消大家的怀疑,不能让他们因为板栗的事,不信任卫大夫。另一个原因是——”
她面露犹豫,说出了自己的私心,“我想让你去也当赤脚大夫。”
“这个好!”赵胜男一拍掌,“徐清既然懂医学方面的事儿,就该去做大夫,而不是去种地。种地那不是白浪费了一身本事?”
做大夫算是他本行,徐清还是有自信的。
既然瞒不住,索性做赤脚大夫也行。
只是他有些迟疑,“可你不是跟卫大夫说,只帮忙么?还不用工分。”
“等见识到你的能力,卫大夫会让你留下的。有你在,大队上看病的事情也多一分保障。”宋满冬笃定。
“他瞧着对咱们不屑一顾,脾气也不大好,但人不坏。真要是坏心肠的人也不会在河东大队做赤脚大夫。”
河东大队是一点儿油水也捞不到。
她这是算计了卫大夫一回。
“你刚才对着卫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赵胜男新奇的看她。
姚娉婷忙问,“怎么说的?”
赵胜男怪模怪样的学了。
姚娉婷也站在了她那一侧,惊奇的看宋满冬。
宋满冬叹气,无奈解释,“我要是低声下气去赔不是,卫大夫恐怕不会理咱们。他是人好,不是没脾气。”
“而且这事,卫大夫确实有错,我先指出来,咱们才好商量。”
姚娉婷回忆着别人的说法,“不是说可能认错么?也可能拿了相似的毒栗子?”
宋满冬微微摇头,“那是板栗,不是什么容易混淆的药草。只需要掰开尝了,基本上就能断定它到底是不是板栗。”
“如果卫大夫当时认真分辨,不会出错的。而如果他当时真的用了心,早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了,从其他方面反驳也说明他心里虚。”
宋满冬的猜测基本上全中。
卫大根坐在炕头,正长长叹气。
当年他从县里学习回来,露了几手,被大队上的人吹捧着,忘乎所以。
不追求准确,只想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拿过来的东西,他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栗子递到他面前,他压根不认识,又不想丢面子,便说那不能吃。
谁知道这事儿会在十几年后被翻出来?
卫婶子撩开帘子进屋,在一旁坐下,“现在知道后悔了?”
屋子不隔音,她在外头听的七七八八。
卫大根还强撑着,“我是为了面子撒过几次谎,可那时候不是还年轻?再说了,看病的事情上我可从来没有马虎。”
说完又想到陈小婶儿带头的那群人,“他们现在就是逮着我的错,开始把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了。”
“人家知青不是说了,帮你澄清?”卫婶子哪里不知他脾性,骄傲是有,害人之心可是半点儿不敢生。
卫大根哼道,“我总觉得那个小知青憋了什么坏水儿。”
卫婶子笑他,“你这是觉得人家落了你面子!心里不痛快,看什么都不好。”
卫大根嘴里嘟囔两声,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
转过头看见月饼,便拿起来一块,掰做两半,一块往嘴里塞,另一块递给了卫婶子。
他对着月饼没抱太大期待,一嘴塞了半块儿。
咬下一口,却惊的瞪大眼睛。
嘴里的月饼转了个,卫大根飞快咀嚼着,眼底尽是惊艳。
“这月饼……”卫婶子惊叹,“吃起来真香。”
她嘴笨说不出来,只觉得满口都是香的,有油香,还有芝麻花生的香,叫人停不下来。
卫大根没忍住附和,“有粗有细,口感也好。”
赤脚大夫虽然赚不了大钱,看次病也就几分,但比起大队上一般人,还是能攒下来钱的。
这月饼在他刚当赤脚大夫那几年,就狠下心花钱买过。
只吃了一次,十年了,再也不肯买。
吃起来味道乱七八糟的,就糖不要命的撒,把人牙都给甜倒了。
“没想到那个小知青还有点儿本事。”卫大根一边说着,伸手打算再拿一个月饼。
卫婶子却手快的收了起来,“留着等卫升回来吃。”
说罢,又对卫大根道,“你也该变变你的想法了。这十几年外头的变化大着呢,早就不是以你为中心的时候了。”
“卫升回来,你可不许再提叫他当赤脚大夫的事情了!娃儿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你看我这……”卫大根刚要如从前一样炫耀起自己,想到今天的糟心事,又收了嘴,只倔强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还能害他?”
他们夫妻二人说着孩子的事,宋满冬这边也终于吃上了饭。
温过的饭菜不比刚出锅的。
蘑菇都挂上了水,但赵胜男吃的最香,“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跟卫大夫没有结仇。”
徐清皱眉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满冬给他盛了碗鸡汤,提醒他,“徐清,你可别故意搞砸。不是只有种出来高产的粮食是帮人,看病救人,也是帮河东大队。”
赵胜男立马盯上徐清。
“我知道了。”徐清捧着碗,觉得有点儿烫手。
赵胜男又想起,“对了,我还带了书,待会儿拿给你。”
又解决一桩心事,她彻底安下心来,喝了口鸡汤,“这鸡真好吃啊。”
宋满冬低头看看碗里的鸡肉,没说话。
“还是差点儿。”陆许山持不同意见,“这肉太老了。”
这话宋满冬是赞同的。
不过鸡可是农家宝贵的财产,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杀了吃的。
到餐桌上时,往往不是鸡最美味的时候。
今日这鸡就有些老了。
炒鸡丁用油和辣椒弥补了不足,但鸡汤实在没办法。
鸡汤没下重料,只放了姜片、板栗、红枣枸杞,直接炖煮,出来之后十分鲜甜。
就是肉吃起来有点儿破坏口感。
但鸡是现杀的,不是口味特别挑的,也分不太仔细。
宋满冬刚在心里附和完,就听陆许山又说,“要是换成后院那只母鸡就好了。”
“你别想了。”宋满冬无情击碎了他的美梦,“那只鸡还在下蛋。只要还能下蛋,不可能杀了给你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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