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康熙帝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极浅淡却也极温柔的笑:“阿璃猜的,对也不对。”

康熙帝捧出一个桃花缠枝紫檀木盒子放到青璃手上,青璃素手轻抚,打开了盒盖。

只见一黄一红两只玉簪趟于盒中, 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和田黄玉发簪上, 九尾凤纹栩栩如生, 振翅高飞、华美贵气;血玉发簪上,牡丹花纹傲然绽放,灼灼其华、娇艳欲滴。

青璃小心翼翼地来回抚摸两支玉簪, 质地温润、柔和如脂。

玉石与青璃指腹相接处的触感冰凉,可青璃的心头却暖意融融, 热意直达眼底, 潋滟妩媚的桃花眼里水波凌凌。

青璃的娇声软语里带着点沙哑之感, 愈发惑人心魂:“玄烨哥哥, 阿璃好喜欢, 也很开心。阿璃十年前的话,你竟还记得。”

康熙十八年五月十七日, 青璃入主中宫后的第一个生辰, 康熙帝亲手做了长寿面,还送了青璃一支亲手精雕细琢的粉玉祥云簪。

青璃当时笑着打趣道:“又是祥云纹的, 皇上何时给我雕个九尾凤纹或者牡丹花纹的呢?”

在青璃心中,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说过就忘。若非今日的缘故,恐怕这辈子青璃都不会再记起。

可对康熙帝而言, 他当时回答的那句“以后一定会有的”。并非敷衍, 全是真心。

康熙帝彼时就下定决心:阿璃想要的, 朕都会办到。十年也好, 二十年也罢,朕总有一天会让阿璃戴上的。

这十年来,康熙帝每个月都会挤出时间,跟精于玉雕的老匠人学习雕刻。

为了青璃轻飘飘的一句话,康熙帝不知浪费了多少玉料,耗费了多少时间,终于能在今日信心十足地捧出两只玉簪。

康熙帝执起青璃的柔夷放到唇边,一一轻吻她的指尖,百般缠绵,千种旖旎,万分真情。

“阿璃的每一句话,朕都记在心里,永不敢忘。”

“阿璃的每个愿望,朕都刻在心底,定会实现。”

莹润的泪珠从青璃肤若凝脂、欺霜赛雪的脸颊上滚落,滴在康熙帝的手背上,却仿佛打在他的心尖,带来一片滚烫酥麻。

康熙帝揽住青璃的腰肢,低下头吻住青璃腮边的凝露,咸咸的泪水让康熙帝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阿璃,就算是喜极而泣,朕也不想看到你哭。朕希望阿璃永远开心,明媚纯粹的开心。”

青璃的声线不复往日的轻灵纯澈、生机勃勃,略带哽咽的嗓音中夹杂着些许歉疚和不安:“玄烨哥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想我永远没法回报给你同等的爱,和同样的好。】

【我是一个自私的坏女人,我最爱的始终是我自己。】

康熙帝伸出手轻抚着青璃的脸庞,和青璃对视的眸光温柔缱绻,好似春水般能包容万物:“阿璃,我爱你,所以想对你好。”

“对你好会让我高兴开怀,我的种种举止首先是源于自身,是在填满自己的心。”

“所以,阿璃不需要因此忐忑,心怀压力。因为我早已从中收获了喜悦和满足,其他的都已不再重要。”

“我唯一希望的就是,阿璃能高高兴兴、安安心心地接受我的心意。”

阿璃,朕和你最爱的是同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心有灵犀。

阿璃,朕怎会因此不满怨怼呢?朕只恨不得最爱你的人再多一些,你能感受到的爱意更多一些。

青璃仿佛被说服了,她乖巧地伏在康熙帝的胸前,红唇微启,软软糯糯地吐出一个“好”字。

【嘀!目标人物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95.】

康熙帝搭在青璃圆润肩头的手掌动了动,微微用力,把怀里的宝贝抱得更紧。

阿璃才不自私呢,朕只不过付出了一点点好,阿璃就给了朕最珍贵的喜欢,阿璃是最可爱的小姑娘。

阿璃,朕对你说谎了,朕才不是如此的无欲无求,朕最想要的就是阿璃的爱。

朕也相信,早晚有一天,阿璃对朕的爱意会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绵绵情意直达云霄。

康熙帝一边用眼神描摹着青璃的轮廓,一笔一画皆是深情厚意。一边悄悄打开系统商城,点击购买“噬空符”并选择了立即作用于青璃身上。

等系统版面弹出“道具生效”的提示,康熙帝悬了大半年的心才落到实处。

康熙帝的心情激**不已,好像是沸腾的茶水壶、翻滚的波涛、呼啸喷发的火山。只有怀中乖巧的宝贝能抚慰这一切。

肩头泛起些许痛意,青璃眼睫颤动,抬头嗔了康熙帝一眼,声音也甜甜软软的好似撒娇:“疼~”

康熙帝激烈的情绪全都融化在这一个字里。

康熙帝立即松开了不自觉握紧的手掌,神情真挚,语带歉意:“是朕不好,该罚。”

青璃嘟了嘟嘴:“那就罚你给我揉揉。”

康熙帝放轻力道揉捏着青璃的肩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遵命。”

夜晚的春风拂过,在昏黄火烛的映照下,青石地面上缠绵偎依的两道身影摇摇晃晃,密不可分、亲昵而温暖。

-

继三月初青璃被诊出喜脉后,六月中大福晋也查出有孕不足一月。

消息传到坤宁宫时,正值酉时初。胤禘刚从上书房下学来坤宁宫请安,康熙帝仍在乾清宫处理政事未归。

得知这个好消息的胤禘一个愣神,端着茶盏的右手稍稍颤抖,门牙磕在了瓷杯上。

本就处于换牙期,摇摇欲坠的门牙顺势掉落在茶水里,掀起层层涟漪。

胤禘呆呆地盯着在茶水中淌游的门牙,整个人都透着股难以接受的怔愣和发懵。

青璃侧过身子,顺着胤禘的视线看去,小小的米牙洁白秀气,点点血迹扩散成一丝一丝的粉色,红白搭配,煞是可爱。

青璃没忍住赞了句:“还怪好看的。”

胤禘机械地转过脖子,不可置信:“额娘您什么审美啊?”

青璃忽然打了个激灵,偏过头伸手遮住眼睛,语气也十分嫌弃:“安安,你没了一颗门牙,变得有点难看了。”

胤禘很受伤,拿起芙芫端来的漱口水连续咕噜了三遍,等嘴里的血腥味去尽后,就迫不及待地找青璃争辩:“额娘,不都说娘不嫌儿丑吗?”

青璃抬手抚了抚鬓角,语气真诚:“崽儿,其他的额娘嫌不嫌儿丑我不知道,但你刚生下来时我就嫌过好多次了。”

胤禘木着脸瞪眼:“额娘,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现在该做的是安慰儿子啊。额娘你怎么回事?”

青璃摸了摸肚子:“可能你妹妹比较任性,影响到了额娘的性格。”

胤禘气得跺脚:“昕昕是最乖巧的小姑娘,额娘你不能冤枉昕昕。”

青璃撇嘴:“她在我肚子里,我不比你了解她吗?”

胤禘反驳:“昕昕是在额娘的肚子里,但跟妹妹心心相印的是我!”

青璃捏住胤禘一开一合的小嘴巴:“你别说话了。你一说话,缺牙的小黑洞就会不断在我眼前闪现,丑得我头疼。”

胤禘乖乖闭嘴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氤氲出一层雾气,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青璃被他看得心头发软,这才良心发现般素手轻贴了两下红唇:“都怪额娘这张嘴。额娘是跟安安开玩笑的,安安是最好看的小孩儿,掉了门牙也是一种别致的可爱。”

胤禘紧抿小嘴,闷闷不乐,软乎乎的小脸蛋上也没个笑模样。

青璃讷讷一笑,再接再厉:“肚子里的昕昕托额娘转告安安,昕昕说她哥哥永远是最帅气的男孩子,如果能笑一笑就更棒了。”

见胤禘仍旧不发一言,青璃咂了咂嘴,语带威胁:“胤禘,你最好识相地顺坡下驴,不要逼额娘使出绝招。”

胤禘双手环胸,奶唧唧地哼了一声,扬起的小下巴表明着拒绝之意。

青璃娥眉轻挑,勾唇一笑,身子前倾把胤禘揽在怀里,两只手一会儿贴贴他的脖颈,一会儿挠挠他的胳肢窝。

胤禘想抵死不从,可他遗传自青璃的一身痒痒肉却拖了后腿。

殿内不会儿就响起胤禘变调的笑声:“咯咯咯,哈哈哈,额娘,住,嗝,手~”

胤禘的笑声清脆稚嫩,其中夹杂的尖锐和高昂说明着主人在遭受怎样的痛苦。

青璃怀着身孕,胤禘不敢大动作扑腾,更不敢反击,只能抱紧小身子想方设法逃离魔爪。

直到胤禘笑得小脸红扑扑的,眼角也不自觉地沁出水光,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青璃才松开了他的后领。

青璃语气玩味:“以后还敢不敢跟额娘闹别扭了?”

自始至终都被压制、被欺负的胤禘吸了吸鼻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点委屈:“……不敢。”

青璃整理着胸前的玉带龙华:“现在知道为什么额娘的外号叫小霸王了吧?”

胤禘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知道,安安以后一定知情识趣。”

青璃满意地笑了笑,呼噜了下胤禘的小脑瓜:“额娘的安安真是又乖又聪明。”

恰在此时,康熙帝掀开胭脂色云雾绡纱帐,走进内间。

康熙帝看了眼垂头丧气、眼眶发红的胤禘,又看向洋洋得意、仿佛等胜将军一般的青璃,心中有数——想必是大宝贝欺负小宝贝了。

康熙帝故作不知,语气关切:“安安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告诉阿玛,阿玛帮你做主。”——朕只是做做样子,你可千万别照实说!

胤禘期待万分地看向康熙帝,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正欲开口就被青璃打断:“安安掉了颗门牙,一时接受不了,这才哇哇大哭。”

青璃边说边抬起下巴朝茶盏的方向示意:“喏,还在杯子里泡着呢。”

【只要我不承认,我就永远是那个温柔可亲的好额娘。】

【打击欺负小孩子的事情,都是小霸王做的,关我钮祜禄青璃什么事儿?】

胤禘努力眨巴着大眼睛,五官乱飞、手舞足蹈地冲康熙帝暗示:不是的,是额娘嘲笑安安还挠我痒痒。

康熙帝看懂了吗?当然看懂了。更别提青璃头顶的金色气泡早已把事情抖得一干二净。

可康熙帝却装作丝毫未察觉的模样,认真瞅了瞅茶杯中的小米牙,摸着胤禘的脸蛋,语重心长地教育他。

“安安,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哭呢?你可是大清的太子,要给臣民百姓做个好榜样!”

胤禘张嘴反驳:“不是……”

康熙帝眼疾嘴快地截断胤禘的话音:“不是什么?做了就要敢于承认,逃避可不能解决问题。”

胤禘对上康熙帝不容置喙的目光,丧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真傻,我竟以为阿玛会帮我做主,他跟额娘是一国的啊!哪怕额娘指着天空说“真绿啊”,阿玛也会连连点头,夸额娘眼神好吧……

胤禘拖长声调,阴阳怪气道:“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定不再犯,多谢额娘和阿玛的教诲,儿子铭记终生。”

青璃毫不客气地招盘全收:“不客气,谁让你是我的崽呢,都是应该的。”

【额娘也是想让你知晓人心险恶嘛,额娘是为你好。】

【教会你,弱小无力之时该怂就得怂,头铁要不得。】

康熙帝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胳膊,胸腔中的父爱不断上涌,掀起重重浪涛。

朕的小宝贝可真不容易,哪怕成了金尊玉贵的太子,面对大魔王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忍辱负重。

康熙帝亲手从茶盏中捞出小米牙,又掏出明黄色的绢帕细细擦干净后包起来。

康熙帝牵起胤禘的小手,温和地笑着:“安安,阿玛带你出去把脱落的门牙埋在土里,你就会很快长出新牙的。”

青璃看着一大一小、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倚靠在织金缎腰枕上浅浅一笑。

“玄烨哥哥可真是不容易,哄完了大宝贝还得哄小宝贝。这个家没他还真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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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偏殿跟坤宁宫主道的交界处有一颗百年银杏树,康熙帝牵着胤禘走到银杏树下。

坤宁宫里树木繁多,百年古树也不少,但银杏寓意着长寿,选中这颗银杏树,可见康熙帝对儿子的爱重。

在胤禘身上,康熙帝无疑寄托了很多期待:希望他文武双全、正直仁善又杀伐果决、不失手腕。可康熙帝内心最深最重要的心愿也不过跟民间普通的父亲一样,盼着儿子平平安安,寿命绵长。

康熙帝接过梁九功递来的铲子,亲自挖了个小坑。又拿出包裹着门牙的帕子,塞到胤禘手上,朝小坑努嘴:“安安亲手放进去埋好吧。”

胤禘慎之又慎地叠好帕子,蹲下身放到小坑里,填好土后有在上面踏踏实实地踩了几脚。

胤禘的小脸蛋重新舒展开,染上笑意:“阿玛阿玛,安安的门牙要多久才能长出来啊,安安不想一直丑丑的。”

康熙帝单臂抱起胤禘,细细打量他一番,神色严肃、语气笃定:“哪里丑了?安安还是最好看的小孩儿。”

胤禘有点开心,也有点低落:“可是安安没有以前好看。”

康熙帝没有一味去否定这点,反而另辟蹊径:“安安以前太过精致完美,面对你这个小仙童,其他孩子都会自卑。现在这样正好,安安还是最好看的,可这好看中带了点可爱的小缺憾,拉近了你跟其他孩子的距离。”

胤禘果然想开了,搂住康熙帝的脖子,娇嫩柔软的脸蛋贴了上去:“阿玛,你真好。安安的阿玛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玛。”

康熙帝主动蹭了蹭胤禘的嘟嘟脸:“那你额娘呢?”

胤禘皱着小鼻头:“我刚刚确实很生气很委屈,但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额娘。”

胤禘说着说着展颜笑开了:“我知道额娘是逗我玩儿的,这或许就是额娘表达爱意的独特方式吧!我愿意陪额娘打闹嬉笑逗趣,只要额娘开心就好。”

康熙帝摸了摸胤禘的脑袋,给予夸奖和肯定:“安安真乖,懂事又孝顺。”

胤禘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想想,儿子还是很喜欢这样的,虽然一时气愤委屈,但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跟额娘贴得好近好近。

父子间春水涓涓的气氛被胤禘的最后一句话打断,康熙帝敲了敲胤禘的额头,语气严肃:“朕跟你额娘的心才是贴得最近的。”

胤禘捂住脑门,软软的声音里带着点控诉:“对对对,阿玛跟额娘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金玉良缘,谁都插不进去。”

胤禘的语气甚是敷衍,康熙帝却心满意足、洋洋得意、自得其乐:“太子所言甚是。”

酉时中,日落时分,天空中是大片大片的橘黄色光晕,天色昏黄、不复明亮,却暖意融融、温和而美丽。

日光穿过一簇簇绿意盎然的银杏叶子,带着斑驳的光点打在父子二人身上,春意浓浓、温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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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选秀已过三年,考虑到青璃身怀有孕,康熙帝本想取消这次选秀,却被青璃所拒绝。

胤福已有十六岁,瑜妃早就探过青璃的口音,盼着这次选秀挑个十全十美的好儿媳。

宫外的胤礽虽已出继给康熙帝的七弟隆禧,但隆禧早逝,尚佳氏一心礼佛,他的婚事依旧需要宫中操心。十七岁的胤礽也已到成婚之龄。

青璃打算把选秀交由惠贵妃和四妃负责,自己只领个名头,如此嫔妃们开心,自己也无需劳心劳力。

八月初,青璃的身孕已满六月,肚子里的孩子很是乖巧,太医也已通过把脉确认青璃腹中是女胎。康熙帝和胤禘得偿所愿的兴高采烈自不必提,就连对孙子千求万盼的惠贵妃,如今早晚两炷香都跟菩萨念着要孙女。

胤礽和胤福的福晋人选已有着落,瑜妃看中了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的闺女瓜尔佳琳琅。

青璃特意抽空召见了未来的三福晋,琳琅脸若银盘、皮肤白皙,相貌只算清秀,但气度端庄,一举一动都尽态极妍、别具韵味,气质和仪态生生给她添了三分娟丽。

跟她聊天也让人舒心,她的语气不急不缓,神情温婉、眼神真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青璃就完全理解了瑜妃提起琳琅时的喜爱和迫切。

至于胤礽的未来福晋,康熙帝特意召胤礽入宫,陪他见过一面,因此青璃只派芙芫送过赏,并未亲见,只听芙芫说长相极美。

未来纯亲王福晋的身份很有意思,她是戴佳噶鲁的女儿。虽然出身于满洲镶黄旗,却是康熙十九年抬旗的,戴佳氏小时候还在包衣旗。虽然阿玛噶鲁是康熙帝的心腹,官至正二品,但噶鲁已经逝世,戴佳氏的几个哥哥也没什么才干。更别提因为胤禔幼时养在噶鲁府上,所以噶鲁一家跟胤禔亲近,跟胤礽的关系却不太妙。

乍一看,康熙帝给胤礽选了个姿容出众的满洲镶黄旗贵女。仔细一分析这个未来福晋除了长相和旗籍一无是处,并不能给胤礽添半分助力。还能向满朝文武表示康熙帝不忘功臣之意——噶鲁虽已不在,但朕仍然施恩于他的女儿,让戴佳氏成为了亲王福晋。

对此青璃只想说一句:当皇帝的心都脏。

不过青璃很理解康熙帝的做法,胤礽毕竟当过太子,至今仍有一些固执的汉臣觉得康熙帝当初废太子、废后之举太过,觉得胤礽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康熙帝必须时时刻刻敲打他们也提醒胤礽:不要怀有不可能的妄想。

此举不仅是稳固国本,支持胤禘,更是在保全胤礽。

人选既定,乾清宫很快发出赐婚圣旨,钦天监也合出吉时:二十九年九月十八,胤礽大婚;二十九年十二月初六,胤福大婚。

纯亲王府,胤礽跪地迎旨,高举双手接过圣旨后起身。

梁九功使了个眼色,小喜子会意向前,捧着的托盘中摆放着一个龙凤和鸣纹黄花梨木盒子。

胤礽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纯美无暇、玉质透润的和田玉龙凤佩,龙佩上刻着腾飞的五爪金龙,凤佩上刻着展翅的华丽金凤。

这对儿龙凤佩正是康熙帝初次大婚前,孝庄文太后送的。孝庄文太后的本意是想让康熙帝把其中的凤佩亲手送给他的元后赫舍里氏,可康熙帝从未对赫舍里氏动过心,玉佩也一直搁置着。

如今胤礽的福晋已定,康熙帝想起了这对儿孤苦伶仃的龙凤佩,便差梁九功传旨时一同送给胤礽——若日后胤礽能与戴佳氏鸾凤和鸣,也算不负皇玛嬷的一片心意。

胤礽以为这是康熙帝特意差造办处为自己打造的,他轻轻拿起玉佩,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目光柔和、眼带笑意。

“请梁公公转告皇阿玛,戴佳氏很好,儿臣会好好跟她过日子的。”

胤礽绝非草包,反而聪慧有加。或许他一开始不太满意康熙帝选定的福晋,可没过多久他也想通了——于他而言,想要一辈子平安顺遂,长乐富贵,最重要的就是低调不争、无欲无求。

胤礽想,或许皇阿玛的出发点更多是为了胤禘,为了大清江山,但这种做法确实也让自己更加安全。

想通了这些,胤礽决定善待戴佳氏,也对今后的日子抱有白头相许的美好期冀。

梁九功回到乾清宫,将胤礽的回话带给康熙帝。

康熙帝唇角扬起,语气欣慰:“这孩子成熟了很多。”

可这成熟却是经历过深刻的痛苦后换来的,如同破茧成蝶,好似凤凰涅槃。

康熙帝的心尖仿佛被细细的绣花针轻轻戳了一下,不是很疼,却不容忽视。

康熙帝忽然升起一种卑劣的想法,他在庆幸,庆幸胤礽的成熟来得这么迟,庆幸胤礽以往的固执偏激。正是因此,他当初才能理直气壮地废太子。

康熙帝无比清楚,就算胤礽从始至终都翩翩如玉、宽和大气,但只要有胤禘存在,康熙帝就不会让胤礽在储君之位上长长久久地坐下去。

康熙帝不敢把胤禘的命运交托给旁人,一丝一毫的隐患都不行。

“朕果然是个凡人,朕永远都摆脱不掉偏爱和自私。”

康熙帝负手立在窗前,深秋时分的阳光有一种既清冷又温暖的矛盾感,就像康熙帝这个人,既狠心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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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初雪降临,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青璃的肚子也一日大过一日。

青璃挺着八个月的孕肚,拿着二十二年春日穿过的衣衫在身上比划,没一会儿就泄气地丢开手去:“看来这孩子是个胖丫头,本宫怀着安安时肚子可没这么大。”

青璃的纤纤玉指点着一件水红色的杜鹃花纹浮光锦旗服,跟惠贵妃抱怨:“本宫记得清清楚楚,这件宫装就是本宫怀着安安八个月时穿的,如今可穿不上了!”

惠贵妃笑意吟吟:“小孩子胖乎乎的才健康呢!臣妾怀着胤禔时肚子可比皇后娘娘您现在的大多了。”

一旁大福晋的目光落在青璃窈窕的身影上,语带艳羡:“皇额娘肚子虽大,但四肢和腰身依旧纤细,就连鹅蛋脸也愈发盈润剔透、白里透红,却没有多出一丝一毫的丰润。哪儿像妾身,浑身上下一齐发福,连脸颊都浮肿。”

青璃仔细打量大福晋一番,不是很认同:“雅琴你虽略微丰润了两分,但也是一种温润细腻的美,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本宫怀胤禘时也胖了,可能雅琴你这胎是个儿子吧。”

大福晋和惠贵妃对视一眼,婆媳二人都目露失望。

儿子当然也好,但哪有女儿陪着小公主一同长大来得妙?

青璃这才想起胤禘说过的,他鼓动胤禔生个侄女给妹妹当玩伴儿,看来惠贵妃一家都当真了,而且心向往之。

青璃也乐得如此,立马改口:“不过这也不一定,本宫的弟妹毓珍怀着额尔赫时就瘦了许多,反倒是后来有闺女时胖了些许。”

大福晋的身孕跟青璃相隔近四个月,如今才刚刚显怀,要再等一个月,太医才能诊出腹中孩子的性别。

惠贵妃摸着大福晋的肚子,出言宽慰:“是男是女都好,都是咱们的心肝肉。雅琴你不用烦忧,再等一个月就能知道结果。”

大福晋感激地笑了笑,青璃好奇地询问:“雅琴跟胤禔可有做过什么胎梦?”

青璃出言补充:“本宫以前不信这个,可本宫怀着安安时,四个多月那会儿皇上梦到梅花树上掉下一个金童子,这次皇上又梦到牡丹花里躺着个女宝宝。两次做梦都在太医确认性别之前,两次都准,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讲到这个话题,惠贵妃很是来劲:“胤禔在臣妾肚子里时,臣妾有一天梦到了弓箭,这个梦结束后的第三天,臣妾被诊出有喜两个月。胤禔长大后也最喜骑马射箭。”

大福晋揉着太阳穴,努力翻找记忆,还真被她找出了点证据。

“爷有没有做胎梦妾身不知,但妾身上个月有一回梦到过玉兰花。白玉兰清丽、黄玉兰娇俏、紫玉兰艳丽,层层叠叠、美不胜收。妾身做完这个梦连续好几天心情都极好。”

青璃笑着拍巴掌:“玉兰高洁,既纯真又美丽。看来咱们的皇长孙女以后是个漂亮又出尘的才女哩!”

大福晋摸着肚子一脸向往,惠贵妃听了这话高兴不已:“那就借皇后娘娘吉言了。”

外间的芙芫带着四个宫女整理完衣物,绕过山河景青色琉璃落地屏走了进来。芙芫蹲身一礼:“主子,您上次有孕时的衣衫都已装好。”

大福晋这胎怀上的月份跟青璃怀上安安的月份差不离,二人的身形也差不离,因此青璃上次怀孕时各个季节所做的宫装,大福晋穿来刚好合适。青璃这次请惠贵妃跟大福晋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青璃上次怀孕做过不少新衣,皆是价值连城的上等锦缎,云锦、蜀锦、玉锦,软烟罗、浮光锦、月华锦,可谓是寸锦寸金。

都只上身过一两次,管理衣物的宫女们也月月保养、簇亮如新衣,闲置着实在可惜。

青璃朝芙芫颔首,笑着拉起大福晋的手:“本打算留着等本宫再次怀孕时穿一穿,可这个孩子怀得月份不对,本宫如今要穿冬装,但符合本宫身形的全是春衫。”

“倒是雅琴跟这些旗服有缘,这里面的冬装恰好都是刚显怀到肚子六七个月大时穿的。都送给雅琴了。”

在宫中,皇帝皇后赐下穿过的衣物,是亲近的体现,被赏赐的人也会视为荣誉,欣喜不已。就连胤禘的衣柜里都有几身康熙帝幼时的衣物。

惠贵妃跟大福晋喜气洋洋地行礼谢恩。

青璃亲自拽着大福晋的手臂,把她拉起来,又嗔了眼惠贵妃:“偏你最爱多礼。”

惠贵妃盈盈笑语:“皇后娘娘如此厚爱,臣妾无以为报,只能给小公主多做几件针线。”

惠贵妃又假装失落地补上一句:“臣妾的手艺虽然比起德妃妹妹远远不及,可臣妾的一片心意却也真挚万分。”

青璃虚点了下惠贵妃:“偏你会作怪。”

惠贵妃揉着帕子,故作姿态:“臣妾还是给小公主多做一些尿布吧,免得跟德妃的绣活放在一起被娘娘嫌弃。”

青璃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就连紧咬下唇的大福晋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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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一团和乐,此时的上书房也很热闹。

课间休息时分,等师傅的身影消失不见,胤禘就从书包里掏出块檀木板搁在桌子上。

三尺长两尺宽的檀木板很薄,打磨得平平整整,无半点花鸟纹饰,只中心处有一条横杠,左右各刻有一字,左为“男”,右为“女”。

胤禘拿起一支黄玉管貂毫笔,敲打在檀木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胤禘作为储君,是上书房的C位,时时刻刻都牵扯着众人的心弦,今日这番不同以往的行为举止,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和关注。

胤福三人最先靠过来,胤祉瞅了两眼平平无奇的檀木板,很是疑惑:“太子六弟,这是何意?”

胤禛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点了点“男”字,又敲了敲“女”字,微一沉吟就猜出真相:“太子六弟想必是在设赌盘,赌大嫂腹中孩子的性别。”

胤禘踮起脚尖,努力勾上胤禛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果然还是五哥懂我。”

胤祉一下子来了兴趣,解开腰间的荷包放在左边:“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赌大哥不能如愿。”

额尔赫打开荷包查看一番:“四阿哥押注男孩儿,赌注一千两。”

阿克墩闻言,立即在早已摊好的册子上记下。

胤福见状呵呵一笑:“太子六弟准备得挺齐全!”

胤禘扬了扬小眉头,拍着胸脯眉飞色舞:“那当然,得给大哥的孩子摆足牌面啊!”

胤福扯下腰间青玉如意纹压襟,在伴读担忧的目光中放到右边:“那我就祝大哥心想事成吧。”

胤福的这位伴读是他母族表哥,关系一向亲近,胤福也愿意跟他解释一二:“放心吧,就算皇阿玛生气,也有太子六弟在前面顶着,不会有事的。”

胤福此言一出,上书房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无论是伴读还是哈哈珠子都争着参与进来,胤禘也来者不拒,让阿克墩一一记好。

等所有人都买定离手后,胤禛借来阿克墩手上的册子,统计一番后,把手上的和田玉扳指递给了胤禘:“太子六弟,我买右边。”

胤禘拱了拱小手:“还是五哥最机灵。”

押左边的比押右边的多,在男女几率相同的情况下,当然是买更少的一方受益更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