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众所周知, 八旗是大清的根基所在,不谈此种制度的利弊,只说它的重要性,可谓与清政权相始终。特别是清初之时, 旗主拥有绝对的权力, 不仅旗人本身受旗主管控, 子女婚嫁也需旗主同意,甚至可以说有“君臣之分”。

例如清太宗时期,镶蓝旗旗主阿敏公然打压欺凌弟弟塞桑顾, 皇太极知道此事却无法为他做主,因为塞桑顾隶属镶蓝旗, 旗主有权肆意处置。塞桑顾作为皇太极的堂弟、努尔哈赤的侄子尚且被如此对待, 普通旗人就更不用说。

顺治帝亲政后, 为巩固皇权, 立刻取消了这种“土皇帝”般的权力。剥夺的方式简单粗暴——设立“都统”一职。都统负责管理旗人, 不再让旗主负责本旗的一切决断,甚至包括军政事务。旗主此时更倾向于“统而不治”的“国家元首”。*

按理来说, 如此一来旗主的权利会被大大削弱, 只剩下名头,到康熙帝时期岂不是再无威胁?

当然不是。

因为顺治帝的想法很好, 但他受朝堂和宗室掣肘,无法从根本上达成目的,以至于顺治帝提出改革,重臣宗亲糊弄着拍手叫好, 然后他们让不少旗主兼任旗中都统一职——换头不换面, 改了个寂寞。

到康熙帝执政时, 最开始忙着斗权臣、平三藩, 暂未对八旗的旗主下手。十八年三藩平定后,康熙帝携得胜之势,削了几个作战不力的旗主,把都统也换成了跟他们毫无关系的他旗将领。

后来随着康熙帝□□、整顿朝纲,大权在握、意气风发,康熙帝又查明一些旗主违反大清律,狠狠地杀鸡儆猴。八旗旗主们屁股底下都不怎么干净,其余人跟着慌了,康熙帝换都统时,乖乖的一声不吭。

可岳东作为镶蓝旗旗主,因为顺治帝临终的坑哥行为,一直心怀惴惴,他觉得其余旗主交出权力可以平安富贵,但他要是彻底失了利爪尖牙,可能没命。所以在康熙帝要换镶蓝旗都统还有几位佐领时,他脑子一糊涂竟然反对了康熙帝的任命人选。

如今的康熙帝,在朝堂上事事一言而决,遇到这种唱反调的,康熙帝可不会觉得“不惧帝威,勇气可嘉”,只会觉得“脑中有疾,想找死了”,特别是这个唱反调的又是他厌恶的安亲王。

岳东反对无效,康熙帝顺顺利利地整治了镶蓝旗,可却觉得心里憋着口气没出。恰好此时郭络罗明尚撞上来,康熙帝便特别铁面无私地说了句:“照大清律办。”

安亲王刚在朝堂让皇上不爽快,他的外甥女婿就被关进大牢等候问斩。敬恪郡主得知是阿玛连累了夫君,首先想到的就是劝阿玛去跟皇上服软请罪。

谁知安亲王求见康熙帝后竟全然不提他的错处,反而暗指康熙帝此举会跟满族勋贵们君臣离心。康熙帝气乐了,明眼人都知道朕是针对你,八旗老爷们可没这么闲就因为一个郭络罗明尚心凉。

于是安亲王前脚出御书房,康熙帝后脚传令刑部,不用等了,过完正月就砍了吧。

敬恪郡主知道阿玛非但没救下夫君,而且反手送了他一程,还决定放弃被他牵连的外甥女婿,可不就对安亲王生了怨怼嘛!

随着敬恪郡主的讲述,青璃终于理清前因后果,可有一点青璃不太明白:“安亲王跟皇上单独的谈话,郡主怎么知道的?”总不会是安亲王自己说给女儿听的吧,这得多缺心眼啊!

“是臣妹去慈宁宫求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告知的。”

敬恪郡主红着眼哼了哼:“阿玛还口口声声告诉臣妹,他老老实实跪地请罪了。他不想再为额驸奔波就算了,竟还骗自己的亲女儿!”

青璃捻了捻手指,心想:那可未必是谎话。

康熙帝单独面见安亲王,二人的谈话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比起安亲王再次脑缺,青璃更相信是康熙帝借太皇太后之口骗他堂妹。

至于为什么骗小姑娘?

当然是因为安亲王虽已服软,但小心眼的康熙帝还是不满,他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安亲王就此养老、以年老体衰为由请辞旗主、自请削爵一级换外甥女婿的命等等。

可这些只能等安亲王主动提出,若康熙帝直接下旨就会显得咄咄逼人。

青璃估计康熙帝也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堂妹身上,他只是单纯地想给安亲王添堵,没事挑拨挑拨父女关系,让安亲王府热闹热闹。但若敬恪郡主真能让安亲王交出实惠,康熙帝就会得到意外收获,大喜过望之下,也不会再要明尚额驸的小命。

青璃想清楚这些,肯定不会拖后腿拆穿康熙帝,而是选择添一把火,鼓励敬恪郡主再逼亲爹一把。

“郡主想求之事,连太皇太后都束手无策,本宫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皇上虽宠爱本宫,可他从不在本宫面前提及朝堂之事。”

不等敬恪郡主继续哭诉,青璃再次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能救额驸的只有安亲王。”

敬恪郡主愤愤不平:“臣妹在阿玛面前眼泪都快流干了,软乎话可怜话说遍了,阿玛也断然拒绝,他的心可真硬!”

青璃循循善诱:“不知郡主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郡主的方法不太对,既然软的不行,郡主何不试试来硬的?”

敬恪若有所思,抹了把眼泪:“还请娘娘教教臣妹!”

青璃不急不缓:“都说一哭二闹三上吊,可见有时候闹腾比哭求更有用。”

“只要郡主豁得出去,让安亲王知道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安亲王自然会投鼠忌器。”

敬恪连连点头,语气坚定:“臣妹豁得出去!”

青璃浅浅一笑:“郡主只需让安亲王知晓你与额驸同生共死的情谊,告诉他若是额驸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撞死在安亲王府大门口。”

“并且临死之前还要大声嚷嚷,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安亲王不敬皇上,为一己私利把持镶蓝旗,才逼得女儿女婿双双惨死。”

见敬恪面上惊疑不定,青璃柔声安慰:“郡主,你只需让安亲王相信你会如此,安亲王自会有所顾忌,不敢放由额驸丢了性命。等额驸被放出大牢,经此教训想必日后也会上进,你们一家三口定会幸福安乐,什么死不死的也只是吓唬吓唬安亲王,当不得真。”

敬恪覆在小腹上的右掌微动,重新挺直腰背,有了决定:“臣妹明白,多谢皇嫂给臣妹指出明路,臣妹这就回去一试!”

青璃握住敬恪的手背拍了拍:“还望郡主保重自身,额驸还在大牢等着与你和孩子团聚呢,在此之前,郡主可不能倒下。”

看着敬恪热泪盈眶、一脸感动,青璃有些心虚。

对不住了丽雅妹妹,我肯定站在我夫君这边啊。不过我也不是瞎忽悠,你按我说的做,虽然坑爹,但应该能保明尚的狗命。

毕竟安亲王虽然看中权利甚于外甥女婿,但他肯定要脸吧?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安亲王府没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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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安亲王很看重脸面,他拿横得要命的闺女毫无办法,喊来奴才们,想把她绑进佛堂关起来,敬恪郡主却拔下发簪对准脖子。

“阿玛您要是敢让他们碰女儿,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女儿早就安排好了,要是今我没回府,明日一早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会知道安亲王不仅连累得女婿没命,还动手杀了亲女儿,一尸两命!”

在敬恪郡主整日要死要活的折腾下,安亲王只坚持了短短三天,就认命地进宫求见康熙帝。

正月初九,随着安亲王离宫回府,蹲了将近两个月大牢的明尚额驸被放了出来。

百官们称赞安亲王有情有义,竟愿意用镶蓝旗的旗主之位换外甥女婿一命,安亲王表面笑呵呵,内心骂脏话。

本王都是被逼的!你们都不知道宫里的帝后二人多么阴险狡诈!

让岳东吃了个闷亏,康熙帝心情大好,回到坤宁宫抱着青璃就称赞她“有勇有谋,实乃朕之贤内助。”

青璃被康熙帝吹捧得飘飘欲仙,不仅嘴角翘得老高,头顶的金色气泡也不停歇,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才貌双全的女中诸葛,可能就是我吧!】

【你能娶到我可是占了大便宜。】

【都能拉高你们爱新觉罗家后代的智商了。】

康熙帝配合着使出三十年的夸人功力: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有妇谁能似尔贤,文章操行美俱全。”*

“德才兼备,远胜朝堂男儿;心有成算,超越历代贤后!”

青璃有些脸红,拉过康熙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帮我揉揉腰吧!”

【不能再夸了,再夸就要飘上天了!】

【而且让肚子里的崽崽听到这些,怪不好意思的。】

康熙帝从善如流地做起按摩宫人的活计,故意低头轻轻贴着青璃的肚子叮嘱:“小宝贝,你都听到了,是不是很骄傲有这么优秀的额娘,要好好向额娘学习啊!”

青璃推开康熙帝的大脑袋:“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怪气我?”

“怎么会呢?朕可是很认真地再教导小宝贝跟大宝贝看齐!”

青璃看着康熙帝的无辜眼神却不上当,摸了摸肚子:“乖崽啊,像额娘没问题,但你阿玛的一些特质咱们还是要好好考虑,别全都遗传了!”

【反正我全身上下都是优点,没有什么需要避开孩子的。】

【倒是某人,霸道、小心眼、爱吃醋、还幼稚!】

康熙帝气闷,不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爱情光环的笼罩之下,阿璃不该觉得朕哪哪都好吗?

康熙帝没接话,老老实实地装一个沉默寡言的按摩机器。

可青璃肚子里的乖崽却突然活泼起来,翻个身蹬了蹬腿,好像在说:好的额娘,宝宝记住了!

正任劳任怨给青璃按摩腰肢的康熙帝察觉到了,可怜兮兮地跟青璃告状:“阿璃,如今连兔崽子都敢欺负朕!”

作为一家之主的青璃,努力调和着家庭关系:“玄烨哥哥,或许咱们的孩子是因为看见他阿玛受欺负,所以踢踢额娘的肚子给阿玛报仇呢?”

康熙帝拍了下青璃的肚子,警告着小崽子:“那更不行!阿玛被额娘欺负心甘情愿,你竟然敢踢额娘,等你出来朕一定打你屁股!”

青璃笑得前仰后合,康熙帝见状立马揽住青璃抱在怀中。

【崽啊,你太难了,以后阿玛额娘吵架时你可怎么办啊?】

康熙帝眨了眨眼,等孩子出生后,朕就教导他孝顺父母,主动背锅,以后阿璃生气,就让兔崽子吸引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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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殿帝后二人情意浓浓、岁月静好,小厨房却出了件大事。

帝后大婚以来,青璃的膳食没再跟着康熙帝走御膳房,而是把御膳房自己喜欢的厨子都挖来坤宁宫小厨房。

不过小厨房的正副管事依然是杜、李二位公公,一则孝昭皇后在时便是如此,二则经过李公公“贬低皇上所折梅花”一事,青璃知道杜公公重情重义,二人也因此感激青璃,忠心耿耿。

自从青璃有孕之后,二人更是每日花了十二分力气盯紧小厨房,生怕有一点闪失。

这一盯还真被李公公察觉到不对。

今日内务府送来的红豆色泽明亮、粒粒饱满,恰好青璃近日喜食红豆马碲糕,杜掌勺打算用这些红豆做上一份备好。

李公公每日检查小厨房食材,总觉得红豆的颜色鲜艳太过,可亲自尝过、拿银针验过、还喂了麻雀,没发现不妥,也就放下心来。

杜掌勺还嗤笑李公公大惊小怪:“既是送来坤宁宫的东西,内务府那群人定精挑细选过,鲜亮些倒也正常,毕竟咱们看到的一捧豆子,可能是他们从成百上千斤中一粒粒选出来的。”

李公公只笑了笑,皇后娘娘入口的东西,怎么仔细也不为过。

本来这事到这里就翻篇了,众人都觉得是李公公过于紧张,多此一举。

结果二等宫女来小厨房端走茶点后,打杂的小太监嘀咕了一句:“今日这煮过红豆的水,颜色怎么好似深了些?”

李公公本就怀疑过红豆不对劲,听到此话急忙抱着红豆水去找杜公公商量:“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宁愿白白误会闹腾一场受罚,也不能让不清不楚的东西入了主子的口。”

杜公公对此很是赞同,毕竟如今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二人去坤宁宫正殿找到墨竹说明此事,墨竹不敢大意,匆匆进到内间拦住捡了块红豆马蹄糕,正打算投喂康熙帝的青璃。

青璃听得此事很是无语,讷讷搁下糕点。

【真刺激啊!】

【差一点,我就给皇上投毒了!】

康熙帝可没有青璃这么轻松,俊脸一片黑沉,冷冷吐出一个字:“查!”

帝后二人都不觉得这会是场乌龙闹剧,而是认定有人不想活了。

从太医院赶来的孙之鼎,看过红豆水就从药箱里拿出三个小瓷瓶,挨个滴在红豆水里,仔细观察后又亲自吃了两粒生红豆。

孙之鼎躬身回禀:“回皇上的话,红豆用朱砂熏染过,但是用量微少,因此很难察觉。”

康熙帝紧攥着手中的琥珀珠串,见青璃坐在一旁,这才忍住想要打砸东西的气怒:“给皇后把脉,看看皇后身子如何。”

康熙帝不敢去想,若阿璃已受到伤害,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孙之鼎诊脉过后,连声保证:“皇后娘娘无事,身强体健,腹中龙胎也一切都好。”

康熙帝这才能顺畅地呼吸起来:“梁九功,你亲自去内务府,查清红豆的来历!”

竟敢对阿璃出手,朕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康熙帝通读医书,自然知道朱砂虽是一味安神药,具有清心镇惊,安神,明目,解毒的功效,但孕妇绝不能沾染,会影响到腹中孩子的发育,轻则体弱,重则流产。

青璃也恨得不行,朱砂可是硫化物,会引起汞中毒,就算用量微弱,但若服用多次,孩子就算有命生下来,也很有可能变成傻子。

大清百姓可不懂科学,若皇后诞下痴傻的皇嗣,他们只会觉得是皇后无德,老天爷降下惩罚,就连康熙帝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真是好歹毒的算计!

青璃头一个怀疑赫舍里氏,自己若诞下一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储君之位很可能易主。

康熙帝明显跟青璃想到一块去了,又召来魏珠:“你去查宫外的赫舍里氏。”

唤来小喜子:“去告诉你师傅,僖嫔的长春宫、太子的毓庆宫都封住,给朕盯紧了!”

等宫人们领命退下后,青璃看着康熙帝仍然紧皱的眉头,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好了好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康熙帝任由青璃摆弄,轻轻摸着青璃的肚子:“这次不管是谁,凡是参与其中,朕都不会让他活着。”

咬咬牙,下定决心:“甚至知情不报的,也该死。”

青璃知道,康熙帝是在承诺自己,就算是太子,若知道此事没有阻止,他也不会留情。

青璃的心情很复杂,可她由衷地希望太子对此毫不知情。

【太子可别犯糊涂啊,索额图不至于拖他下水吧?】

康熙帝原本降到冰点的心情,稍稍回暖。

阿璃一向厌恶赫舍里氏,跟太子之间又没什么情分,阿璃是害怕……朕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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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到全族性命的大事,幕后之人做的很干净。

给红豆熏染朱砂的小太监叫李五六,在梁九功去内务府之前就已自尽,还留下一封信说是受荣嫔指使,因为荣嫔之前安插眼线怂恿太子跟皇后对上,但皇后却帮太子求情,导致荣嫔被康熙帝查出来,降位后母女分离,荣嫔因此恨上皇后。

好巧不巧,小太监的家人全死光了,可康熙十二年,他还是个御花园的洒扫太监,被管事欺凌的时候,是路过的荣嫔救了他。

那小太监又为什么会留下遗言呢?因为他犯下错事才后悔不迭,觉得皇后娘娘宽待宫人,对他也有恩,内心煎熬之下选择自我了结、坦白一切。

宫外的赫舍里家干干净净,长春宫和毓庆宫也清清白白,查来查去查到了荣嫔头上。

青璃不太相信,因为若是真的,那这小太监的脑回路有点异于常人,还不如说荣嫔野心勃勃,想给胤祉争一争呢!

而且青璃跟荣嫔相识这么久,能感觉到降位一事中荣嫔对自己是感激多过埋怨的。虽然不排除荣嫔隐藏的很深,但青璃觉得荣嫔若真有这心机,她早年也不会连丧四子。

康熙帝也不太相信,虽然查不到证据,但他还是觉得赫舍里氏的可能性更高,但出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康熙帝命荣嫔禁足钟粹宫,不许任何人探视,包括四阿哥胤祉和二公主宜尔哈。

钟粹宫的荣嫔只觉得晴天霹雳,嫔妾怎么敢对皇后下手啊!

除了被冤枉的愤怒,荣嫔心中更多的是忧虑恐惧。

皇上此时只将自己禁足,说明还有所怀疑,但若一个月后,两个月后,皇上仍然抓不到幕后黑手呢?他会不会就慢慢认定是自己做的?

那不仅自己没命,马佳府也不会再存在,胤祉和宜尔哈也有个罪人额娘,皇上皇后会厌恶迁怒他俩……

荣嫔在钟粹宫干着急,越想越害怕。宜尔哈和胤祉二人也惊慌失措,哭着跑来坤宁宫。

青璃见到这两个孩子也不好受,都说人在危险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寻找最值得依赖的人,如今荣嫔出事,他们俩不去求太后也不去见康熙帝,径直跑来坤宁宫,说明他们心中很亲近自己。

青璃揽着宜尔哈,又摸了摸胤祉的脑袋,亲自拿湿帕子给两个孩子擦脸。

宜尔哈眼眶红红、鼻头红红,可怜兮兮地看着青璃:“皇额娘,额娘常叮嘱儿臣和四弟,让我们孝敬皇额娘。她又怎么会伤害您和弟弟?”

胤祉吸吸鼻子连声附和:“额娘前两天还教导儿臣好好念书,说这样弟弟出生后大哥教他骑射,胤祉也能教他识字了!”

对上两双写满了害怕的童稚眼神,青璃安了安她们的心:“皇额娘当然相信,你们皇阿玛也是。”

“只是孩子们,你们要明白,帝后掌管前朝后宫不能凭心意办案,要讲究证据。如今证据指向荣嫔,所以荣嫔得先禁足。”

“不过你们别担心,你们皇阿玛还在继续调查,等真正的凶手落网,钟粹宫就会解禁。皇额娘也会关照钟粹宫,不会让荣嫔受苦受罪的。”

青璃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个小哭包,又吩咐芙芫带他们去钟粹宫见荣嫔一面,叮嘱墨竹看着点钟粹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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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功和魏珠查证了一个多月,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线索,就连康熙帝都有点怀疑:莫非真是荣嫔所为?

马佳氏和赫舍里氏的人最近在朝堂上都很不好过,康熙帝心情不好就冲着他们开炮,毕竟朱砂之事的指使,不是荣嫔就是赫舍里氏。

锦凰在二月二十这日进宫了,作为马佳氏的媳妇,锦凰这次入宫可以说是带着马佳氏全族的殷殷期盼。

整个马佳氏上上下下,从内宅夫人到朝堂重臣,心里都没底,他们不仅担心背黑锅,更担心的是:荣嫔不会真干了诛九族的糊涂事吧?

锦凰也有点紧张,虽然她是皇后的妹妹,就算马佳氏被株连她也能和离再嫁,但锦凰对马尔赛有真感情,自然不希望是荣嫔想伤害三姐姐。

锦凰偷偷瞄了瞄青璃,青璃没好气地嗔她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鬼鬼祟祟的不像样!”

锦凰急忙坐正身子,目不斜视:“三姐姐,到底是谁搞得鬼?真是荣嫔吗?”

青璃不置可否,故意逗她:“我可告诉你,皇上特别生气,若真是荣嫔,就算忠达公府毫不知情,皇上估计也会流放他们。”

看着锦凰憋红了眼的可怜模样,青璃悠悠补上一句:“不过你别着急,你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会求皇上下旨让你和马尔赛和离,再给你找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锦凰的眼泪彻底憋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争先恐后地落下来,锦凰死死捂住嘴还是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青璃见把妹妹逗哭了,怔愣一瞬撑着腰肢大笑出声。

锦凰见三姐姐这般模样,如何不知自己又被戏弄了,软绵绵地瞪青璃一眼:“三姐姐你可真坏,都要当娘了,也没个大人样!”

青璃可不在乎这些,不过终于有点良心发现了:“我没怀疑荣嫔,但宫里宫外确实也没找出其他证据,荣嫔目前还没洗清嫌疑。”

锦凰听见三姐姐相信荣嫔松了口气,但荣嫔一日不脱罪,马佳氏就一日不安心。

见锦凰急得团团乱转,青璃揉着额角打断她:“你别来回倒腾了,看得本宫头晕。而且你那个小脑袋瓜,也不像能想出好主意的。”

锦凰委委屈屈地瘪着嘴,青璃又补上一句:“本宫已有思路,你回去安安静静地等消息。”

锦凰双眼一亮,巴巴蹲在青璃身前给她锤腿:“最最冰雪聪明的三姐姐,您有何妙计?”

青璃好生享受了两刻钟妹妹的孝顺,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保密。”

锦凰提着心进宫,出宫时虽然气嘟嘟的但也安心下来,锦凰很信任青璃,既然三姐姐要出招了,幕后黑手一定会手到擒来!

青璃此言当然不是哄骗锦凰,青璃是真的有想法,而且已经实施了。

等锦凰离开后,青璃就召来墨竹问长春宫近日的情况。

没错,青璃的办法就是从僖嫔着手。

本来青璃觉得僖嫔只是旁支,这么要命的大事索额图就算动手也会紧紧瞒着她,所以在康熙帝查明长春宫并无异动之后,青璃的视线也就从她身上移开。

可二月十五日请安时,嫔妃们关心青璃,纷纷指责下毒之人的阴险歹毒,青璃见她们真心气愤,也说了几句案情,提到动手之人的名字:李五六。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 ,僖嫔喝茶的动作突然顿了一瞬,眼帘也垂下去,睫毛微微颤抖。僖嫔很快就掩饰住她的失态,但青璃坐在上首看得一清二楚,尽收眼底。

青璃断定,僖嫔就算不知内情,但她一定听说过李五六这个人。

可青璃毫无证据,僖嫔又是主位娘娘,不方便直接逮住僖嫔拷打。

于是青璃让墨竹买通长春宫的宫女,先是半夜开窗让僖嫔染上风寒,等僖嫔请太医时又给她下了致幻的药物。

如今僖嫔已经喝了四日的加料药汤,青璃又安排墨竹找了个跟荣嫔身量相仿的小宫女,让她从昨晚开始半夜到僖嫔床前吓她。

昨晚小宫女扮作荣嫔去找僖嫔半夜索魂,哭诉僖嫔心肠歹毒,害死自己不说还让马佳氏血流成河。

僖嫔当时就破防了,瑟瑟发抖,手脚乱蹬,一个劲儿地强调:“不是本宫,不是我,我没做坏事,事情发生时我根本就不知道!”

小宫女依计行事:“可你明知幕后真凶是谁,却见死不救!”

僖嫔哭得涕泗横流:“我也没办法,我不能救,不能说!”

小宫女还想再逼一逼,结果僖嫔就吓晕了过去。

今日一早僖嫔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宫人,里里外外检查整个长春宫,却没发现不对劲,只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心里却愈发害怕。更是不顾重风寒的身体,前去雨花阁的佛堂,独自呆了好久。

青璃得知僖嫔的种种表现,几乎就能断定朱砂之事是赫舍里氏所为。

僖嫔没参与,事前也不知情,只是僖嫔好歹入宫十几年,又姓赫舍里,她定是曾听过李五六这个名字,知道他是赫舍里氏的奴才。

青璃也不急着把僖嫔传来询问,一个多月都等了,不差这一两天,只等今晚再去装神弄鬼一番,僖嫔为何知道李五六这个人,就会有答案。

僖嫔的胆量也没辜负青璃的期待,次日一早,青璃刚用过早膳,墨竹就笑着走进来:“主子,僖嫔抖得一干二净。”

青璃并不急着听,吩咐墨竹带上扮成荣嫔的小宫女和僖嫔,一起去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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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御书房

青璃和康熙帝同坐一张小榻,青璃偷偷伸出手绕到康熙帝身后,拉着他的发辫,邀功似地挑眉看了他一眼。

【看来这个大清第一神探,本宫不当不行了!】

【再次让幕后黑手无路可逃、无处藏身、无所遁形。】

【我怎么能这么棒呢?】

【看来我又要多一个外号了,就叫“罪犯克星”。】

康熙帝的手背到身后握住青璃调皮的小爪子,配合着面露敬佩之色地看向青璃。

其实康熙帝也有此想法。

太医院有一味前朝秘药“醉梦散”,只要偷偷喂给想要问话之人,他一盏茶后就会迷糊起来,除了大毅力者基本上都随问随答。

不过秘药的方子太医院尚未掌握,如今存货也只剩三瓶,所以康熙帝一开始并未使用。等调查一个月还没进展时,康熙帝就已在太子身上试过。

让康熙帝烦闷的是,浪费了一瓶秘药还是没能揪出真凶,但同时康熙帝也很庆幸,无论如何,太子没有参与也并不知晓此事。

对待僖嫔,康熙帝不舍得用仅剩两瓶的秘药,正准备把她秘密拖去地牢审问,就听说了青璃的安排。所以康熙帝也就并未插手,任青璃发挥。

今日看到青璃的洋洋得意,再看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僖嫔,康熙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赫舍里氏在找死!

康熙帝冷冽肃杀的眼神直直射向僖嫔:“说吧。”

见僖嫔吓得牙关打颤,青璃扯了扯康熙帝的衣袖,尽量放缓声音:“僖嫔,你现在说清楚,本宫算你主动投诚,是有功之人。若你真与此事无关,你的家人也并未参与其中,本宫保你们不会有事。”

僖嫔鼓起勇气,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康熙帝,康熙帝会意颔首,给出承诺:“皇后的想法就是朕的意思。”

僖嫔咽了咽唾沫,张开嘴,嗓音一片干涩:“那还是仁孝皇后活着的时候,嫔妾受她庇佑,经常去坤宁宫伺候她。仁孝皇后很谨慎,但嫔妾好歹也姓赫舍里,她在嫔妾面前偶尔也会放松警惕。”

“康熙十二年时,那年春天仁孝皇后不慎患上咳疾,嫔妾日日前去坤宁宫陪伴,有一天嫔妾取完蜜饯回内间时。听到仁孝皇后跟贴身宫女说话,嫔妾听的不大仔细,也只有‘李五六……花……信’这五个字。”

联系到荣嫔跟李五六相识之事,青璃一下子就清楚了。

原话的大概意思是:李五六在御花园碰到当时还是马佳庶妃的荣嫔,已经取信于她。

李五六自始至终都是赫舍里氏的钉子,仁孝皇后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做了一出好戏,让荣嫔看见李五六受罚。荣嫔也没辜负仁孝皇后的期待,救了李五六,两人有了交集。

至于李五六为何没去钟粹宫反而到了内务府,有可能是荣嫔自以为收服他之后安排的,也有可能是荣嫔就算救过他,也没完全信任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赫舍里氏还是被逮到了。

青璃不禁感叹,三番四次清理后宫,赫舍里家竟然还有可用之人,藏得可真深啊!

作者有话说:

*:历史的角落:八旗旗主到底是多大的官职?

*:摘自《红楼梦十二曲——世难容》,作者:清·曹雪芹

*:摘自《曹世叔妻班昭》,作者:宋·徐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