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懂得还不少

如墨夜色氤氲着苍穹。

金窗玉槛, 香屑满园,不时有欢呼雀跃声传入马车之中。

宋令枝抬眸,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眸, 如梦如幻。

马车昏暗无光, 沈砚一双眸子落在阴影中, 晦暗不明。

那声低哑犹在宋令枝耳畔。

她也曾听沈砚说过这话,在京中, 在江南。

可那时沈砚说的, 是不喜欢宋令枝骗自己。

他也曾那样的游刃有余,垂首睥睨, 只单单一个眼神, 便足以让宋令枝溃败成军。

宋令枝别过眼睛, 目视前方。又有礼花掠空,斑驳光影落在宋令枝脸上。

马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握着宋令枝手腕的手指渐渐往下, 肌肤相灼之际,宋令枝缓缓低下眼眸。

半晌才道:“……嗯。”

……

闲云阁内。

连着吃了三四日的酒席,宋老夫人身子骨弱, 早禁受不住, 昨儿夜里寻了大夫来,吃了药方觉好些。

今儿管家请的酒席都没去, 只挨着熏笼边上坐着叙家常。

鎏金珐琅脚炉搁在角落,地上铺着柔软细腻的狼皮褥子, 一众婆子如燕翅站在宋老夫人身后。

满屋花团锦簇,衣裙窸窣。

倏然,院外有小丫鬟的通传声传来, 说是姑娘来了。

猩猩毡帘挽起, 宋令枝一身烟紫色忍冬纹广袖长袍, 带着雪帽,肩上披着孔雀翎斗篷。

入了屋,自有丫鬟接过宋令枝肩上的斗篷,自去拂开雪。

宋老夫人忙忙将人拉到怀里,好一阵揉搓:“外面可是又下雪了,你身子骨弱,可别冻坏了,让他们抬着软轿才是正理。”

宋令枝眉眼弯弯:“倒也不觉得冷,只是惦记着祖母。”

宋老夫人乐开怀:“我有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惦记着。”

她满脸堆笑,扶着宋令枝的美人肩道,“怕是又琢磨着福安堂那事罢?”

屋内一众婆子笑开,有说宋老夫人菩萨心肠的,也有说宋令枝心地仁善,肖极老夫人。

虽是奉承话,宋老夫人却乐意听他人夸宋令枝,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枝枝可不就是哪哪都好,你说的福安堂那事祖母这两日也寻其他几家问了。”

江南富庶,不光宋家,其他几家每年往福安堂送去的银子也不少。

宋老夫人轻声道:“算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只是如今那些孩子还在那边,闹大了,也怕他们狗急跳墙,对孩子下狠手。”

宋令枝倚在宋老夫人肩上:“这也不难,账目作假暂且不提,就说那小孩不懂规矩,除夕夜冲撞了我,还偷了钱公子的钱袋。”

宋老夫人狐疑望着宋令枝,笑着敲她脑门:“你这个鬼灵精的,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说来祖母帮你参谋参谋。”

宋令枝捂着脑门佯装委屈。

“祖母眼皮底下,我哪敢做什么。不过是想着借此事闹大,给福安堂送去两三个我们府上的嬷嬷,明着是教孩子规矩,暗地里……”

宋令枝挽起唇角:“有我们的人盯着,想来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如若行得通,其他几家也可送教养嬷嬷过去。

宋老夫人点点头,眼睛笑没了缝隙:“你这主意倒是好。”

又转身朝柳妈妈道,“去取账本来。”

既然要设福安堂,那自然事事都得考虑齐全,不可马虎。

宋老夫人一手执着眼镜,挨个教宋令枝,又道。

“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你这一出,怕是挡了多少人的求财路,只怕他们穷鼠啮狸,对你下手。”

宋老夫人拍拍宋令枝的手背,“让你父亲挑几个得力的护院,可别让那些不长眼的玩意伤了。穷途末路的人,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宋令枝颔首:“孙女知晓了。”

又说了会闲话,忽的见一抹白色身影从博古架上跳下,直往宋令枝怀里钻去。

是宋令枝先前从云黎那抱来的小猫,一双蓝色眼睛圆溜溜,比蓝宝石还要耀眼几分。

宋令枝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

温热落在臂弯,一身猫毛油光水滑,毛茸茸的大尾巴蓬松柔软。

许是看出宋令枝眼中的避让,小猫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满朝宋令枝喵呜两三声。

又拿圆滚滚的小脑袋去拱宋令枝。

宋老夫人乐呵乐呵:“乖宝倒是好脾性,前夜我身子不适,还是它去叫的柳妈妈。”

宋老夫人拿小鱼干逗弄乖宝,眼睛带笑,“你这几日忙着福安堂,要不乖宝就留在祖母这,祖母帮你照看。”

宋令枝抱着白猫躲开,起身往外走:“那可不行,它如今都这般沉了,若是再在闲云阁待着,怕是日后我都抱不动了。”

宋老夫人笑嗔:“净胡说。”

却也没有阻止宋令枝。

……

朔风凛冽,廊檐下雪珠子簌簌飘落,台矶上堆着厚厚白雪。

宋令枝袖中的暖手炉自有白芷接了去,如今躺在她臂弯的,是乖宝肥润的身影。

白芷亦步亦趋跟在宋令枝身后,笑着朝宋令枝道:“姑娘,奴婢帮你抱着乖宝罢,这天寒地冻的,仔细冻着手。”

宋令枝不以为然,拿斗篷挡住迎面的冷风,乖宝蜷缩在她怀中,抱着尾巴睡得正香。

“罢了,吵着它睡觉可就不好了。”

书房就在前方,宋令枝抬抬手:“不必跟着了。”

白芷和秋雁相视一眼,识趣福身告退。

书房中央供着一方鎏金百合大鼎,鼎中燃着松柏宫香,暖香萦绕。

绕过十二扇岁寒三友的缂丝屏风,入目是一方黄花梨大理石书案,身后满墙玲珑木板镶嵌。

宋令枝少时不爱念书,可家中笔墨纸砚,却都是最好的。

雪浪笺轻搁在书案上,沈砚一手抵着眉心,宽松的广袖轻垂在扶手之下。

眉目疏朗冷冽,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拢在袖中。窗外树影参差,凌乱光影穿过纱屉子,无声落在沈砚手边。

宋令枝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尚未来得及动作,怀中的白色身影忽然从怀里跳开。

乖宝迈着小短腿,松软的尾巴在空中一耸一耸,直往沈砚走去。

不知为何,往日人见人愁鬼见鬼怕的沈砚,却格外招乖宝的喜欢。

但凡见着沈砚,乖宝总是屁颠屁颠甩着小短腿过去。

“小没良心的。”

宋令枝无声嘟哝抱怨。

她款步提裙,小心翼翼踱步过去,宋令枝伸出手,“乖宝,过来。”

乖宝“嗖“一声往后躲去,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毛茸茸的身影蜷缩在一处。

双目圆溜溜,挑衅盯着宋令枝,粉色爪子绕到后脑勺,挠挠脑袋。

它躲在案下,宋令枝伸手够不着。

无奈之下,只能半蹲着身子。

宽松衣袂轻拂在地上,沈砚还在睡着,宋令枝不敢大声动作。

透着薄红的手指轻抬至半空,她轻声:“乖宝。”

乖宝静静抬眸,往宋令枝投去一眼,它慢慢往前挪动两三步。

宋令枝轻轻松了口气。

乖宝两只胖爪子撑着木地板,忽地纵身一跃,直往沈砚怀里钻去。

宋令枝目瞪口呆,手忙脚乱想要去抓那抹白色影子。

毛茸茸的尾巴从指尖溜走。

宋令枝站立不稳,倏然身子往下跌去,她一手撑在沈砚膝上。

肌肤相碰的瞬间,宋令枝猛地一怔,她愣愣抬起双眸。

一双浅色杏眸宛若秋水,蕴着惶恐与不安。

四目相对,透过那双漆黑瞳仁,宋令枝清楚看见了沈砚眼中怔忪的自己。

沈砚目光缓缓往下,落在自己双膝处。

宋令枝慌不择路解释:“我不是、我只是……”

书房外倏地响起岳栩的声音:“主子,药煎好了。”

槅扇木门推开,岳栩只来得及望见沈砚脚边一抹娇小的身影。

他身影僵直。

不待他细看,沈砚喑哑之声已经落下:“滚出去。”

岳栩吓得连连往后退,再不敢多看一眼。

槅扇木门轻阖,园中光线彻底被隔绝在外。

满屋寂然,万籁俱寂。

案几上的汝窑美人瓢供着数枝红梅,许是晨间折下的,红梅上还沾着细碎雪珠子。

宋令枝盯着红梅望了半晌,耳尖跟着泛红。

沈砚声音轻轻:“……还想蹲多久?”

“我……”

语无伦次,宋令枝眼中掠过几分闪躲紧张,“岳统领……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就蹲在沈砚的脚边,屋里并未掌灯,光影昏暗不明。

怎么瞧都像是……

沈砚垂着眼眸,薄唇挽起几分笑。

他伸手,手腕轻一用力,轻而易举将宋令枝抱在腿上。

清冷的檀香味再次在鼻尖蔓延。

宋令枝心口狂跳不已,只觉二人的气息交叠在一处。

书房幽暗,只余少许光亮落在窗边。

罪魁祸首蜷缩在临窗案几上,抱着毛茸茸的尾巴打着小盹,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

宋令枝低声呢喃,半边手掌还撑在沈砚肩头。

“我是想把乖宝抱走的。”

沈砚低头,在她红唇上轻碰了一下。

宋令枝面色泛红,声音磕磕绊绊:“不是、想、想……”

沈砚又碰了一下。

力道极轻,可环着宋令枝腰肢的手臂却半点也不曾松开。

他轻笑:“继续。”

宋令枝不再言语,红唇紧紧抿依誮着,恼羞成怒盯着沈砚。

沈砚一手捏着宋令枝的手指,眉眼透着慵懒和随意,他意有所指:“懂得还不少。”

听着不像是夸人的话。

宋令枝迟疑一瞬,而后从脖颈到耳尖都涨红了,她结结巴巴:“你你你……”

沈砚似笑非笑望着人。

宋令枝满腔的恼怒悉数消失在唇齿间。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昏沉的天幕不见一点地方,一眼望去,满园雪色。

宋令枝仍坐在沈砚膝上,一双杏眸水雾潋滟,须臾,眼角的泪珠又一点一点被沈砚吻去。

她气喘吁吁,上起不接下气,双足没了力气,一**烟珍珠软底鞋轻悬在半空。

撑着沈砚肩头的手指也透尽力气,差点滑落在地。

双目空洞无神,似是还没缓过劲。

反观沈砚,却依然从容不迫,冷冽的一张脸淡定如初。

宋令枝讷讷扬起脑袋,不解:“你怎么、怎么不用换气的?”

她还是如先前那般没有长进。

不像沈砚。

宋令枝泄气塌着双肩,“明明孟老先生还说你身子虚,让多给你补补的。”

宋令枝小声絮叨。

无意抬眸,眼前那双黑眸如湖面平静。

沈砚唇角噙着笑,一动不动望着宋令枝。

心口重重一跳,连着吃了几回亏,若是再不懂沈砚这眸色有何意,宋令枝当真是半点长进也无了。

她转身就要往外跑。

沈砚稍微用力,瞬间,二人位置调换。

斑竹梳背椅倚在身后,宋令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之中,双手被按在扶手之上。

再也不是浅尝辄止,落在唇上的力道极重,似雪落梅枝。

窗前美人瓢中的红梅一如既往的灼目,细雪融化,红梅愈发嫣红,似胭脂娇艳欲滴。

落在扶手上的手指渐渐往下,无意碰到沈砚指间的青玉扳指。

沈砚忽而停下,扶着宋令枝的后脑勺往前,他嗓音低哑。

“差点忘了,枝枝还欠我一个手镯。”

那时在弗洛安,宋令枝说好亲自做好手镯送给沈砚,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手镯没做成,设计的草图也都没带走。

宋令枝气息急促,一口一口缓着气,她急着脱身。

“草图、草图我还记得。”

宋家名下也有玉石铺子。

宋令枝轻声:“我可以做新的送你,只要你……松开我。”

檀香氤氲,沈砚眸色沉沉,哑声应了一声:“嗯。”

宋令枝眉开眼笑。

再待下去,兴许她今日都走不出这书房。

宋令枝挣扎着起身:“那我先……”

黑影再次覆上,沈砚轻笑落在宋令枝耳边:“明日再松也不迟。”

……

长街人潮涌动,白芷和秋雁一左一右,拥着宋令枝朝前走。

“姑娘,先前你要的玛瑙奴婢都让掌柜留着了。”

宋令枝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心中翻来覆去将沈砚骂上百回。

言而无信,小人作为,无耻卑鄙……

明明说好的松开自己,宋令枝却还是在书房待到夜深才离开。

今日起身梳妆,唇角疼得厉害,连口脂都不敢用。

可他们还什么都没多做,说白了,也只是动动嘴皮子……

宋令枝双颊滚烫如朝霞。

白芷忧心忡忡:“姑娘脸怎么这般红,可要去前方的百草阁瞧一瞧,那的大夫虽然比不上苏老爷子,可到底也算是……”

“不必了。”

宋令枝脱口而出,拒绝得干净利落。

白芷一怔,还想着多劝说两三句,蓦地却见前方有一人着深青长袍,瞧着相貌像是哪家府上的小厮。

那人上前打千儿请安:“宋姑娘,我家堂主有请。”

无事不登三宝殿。

宋令枝笑得温和:“家中一应事务都有父亲打理,堂主若有事,只管找父亲便是。”

小厮低垂着脑袋,言语间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宋姑娘,先前冲撞你的那孩子昨夜又被罚跪了祠堂。”

宋令枝猛地扬起头,双目愕然。

小厮皮笑肉不笑:“堂主的意思是,想请姑娘到福安堂一叙,他好亲自让那小孩给你赔罪。若是有什么误会,也好尽早说开了事。”

知宋令枝心中有顾虑,小厮轻笑,“宋府派去的两位嬷嬷也在,有她二老在,宋姑娘大可放心。”

秋雁冷声斥责:“蛮横无理,那小孩才多大,你们竟然让他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秋雁。”

宋令枝厉声打断,目光重新望向那小厮,“带路。”

小厮满脸堆笑:“宋姑娘这边请。”

府上的两位嬷嬷都在,遥遥瞧见宋令枝,两位嬷嬷相继垂手上前,福身行礼。

“见过姑娘。”

嬷嬷悄声上前,在宋令枝耳边低语。

许是有嬷嬷在,福安堂的人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小孩子,吃的穿的都是用了心思的,不敢随意敷衍。

宋令枝颔首:“我知道了。”

堂主两鬓斑白,满脸沧桑,拄着沉香拐杖上前,笑得温和亲切。

“宋姑娘来了,快快里边请,”

又命人将祠堂的小孩带来。

堂主连连摇头:“到底是我管教不当,才让这孩子冲撞了姑娘,我替他向姑娘赔罪。”

宋令枝淡声:“不必了。”

目光在堂主身上轻轻打量,江南的蜀金锦,一尺难求。

宋令枝轻哂,唇角勾起几分嘲讽,“堂主身上这缎子倒是极好,我父亲前儿想买,还买不到。”

堂主一怔,窘迫笑笑:“也是旁人送的,我不如宋姑娘见多识广,并不懂得这个。”

宋令枝弯唇:“只是那日夜里,我瞧着那孩子身上的袄子轻薄,别说御寒了,就是挡风也挡不了。”

郎窑红釉杯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道声响,宋令枝眼皮轻抬,眼中厉色尽显。

“我记得福安堂的孩子,是有冬衣的。”

堂主面不改色,肥胖身子抵着椅子:“自然是有的,只是这孩子贪玩,将那冬衣丢在井中,又不敢和我们说,这才让姑娘撞见了。”

宋令枝不疾不徐:“那往年福安堂的冬衣,是在何处做的,统共做了几身,几月一换?去年棉花贵了几成,想来冬衣也贵了不少。”

寒冬的天,堂主后背沁出薄薄细汗:“确、确实如此。”

他捏起巾帕擦去脸上薄汗,“只是为了孩子,再贵我们也得供着不是?”

堂主笑呵呵,“若是少了银子,也是我们几个掌柜自己掏银两垫上。”

浑浊的眼珠子流露出贪婪之意,“我听闻姑娘府上去岁又买了几条街,想来府上盈利不低。姑娘仁善,若是想做善事,也可……”

宋令枝眼中半点笑意也无,反唇相讥:“我倒是仁善,只是家中生意我向来不管的,这棉花贵不贵,也是我随口胡诌的。堂主又是何处自掏腰包,垫的银子呢?”

堂主自知上当,勃然大怒:“你——”

正好手底下的人将罚跪祠堂的小孩带来,虽说换上一身冬衣,可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小孩饥寒交迫,早就体力不支。

宋令枝眼中震惊,朝秋雁使了眼色,命人将小孩扶起,又连着喂了几口热水。

堂主不再伪装,彻底撕破脸皮:“宋姑娘这是何意,莫不是在说在下照看不好,想要我这堂主退位?”

宋令枝讥讽一笑:“我还当你无药可救,不想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堂主猛地在案几上重重一拍:“宋令枝,我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才对你处处忍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令枝面无表情:“你大可试试。”

福安堂同官府有勾结,仗着有人撑腰,堂主扶案起身:“来人啊,将我把他们通通拦下。宋瀚远有钱又如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贺鸣早就和离,民不与官斗,我劝姑娘还是好自为之,莫要自取其辱。”

“不然一个姑娘家家的,若是让人知道同外男共处一室,即便状元郎有心帮衬一二……”

宋令枝冷声:“你也知道状元郎曾经是我夫婿,若是让他知道你……”

“那又怎样,总不能还上朝参我罢?姑娘的名声事大,我劝姑娘还是……”

话犹未了,福安堂紧锁着的大门忽然别人重重撞开,一众金吾卫训练有素,为首的正是岳栩,他亮起手中令牌。

“金吾卫办事。”

话落,又朝宋令枝行礼,“宋姑娘。”

岳栩手中的令牌货真价实,且他身后还跟着江南知府。

堂主面色惨白如纸,还想着狡辩:“误会,是误会。宋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还惊动金吾卫了?”

宋令枝懒得多看这人一眼:“福安堂的账本应该是在堂主手上,有劳岳统领了。”

岳栩拱手:“不敢。”

他身后还跟着大夫。

岳栩招手,大夫立刻上前,扶着秋雁怀中的小孩去了椅子上。

岳栩垂首低眉,目光时不时往院外瞟,低声暗示:“姑娘还是先回府罢,金吾卫办事,若是叨扰了姑娘,可就不好了。”

岳栩都来了,沈砚肯定也在。

宋令枝心中掠过几分不好的预感,款步提着锦裙,缓缓往门口走去。

翠盖珠璎马车静静停在福安堂门口,墨绿车帘低垂,瞧不出里面的光景。

宋令枝怔怔站在脚凳上。

若非今早起来生沈砚的气,宋令枝本来说好要同对方一齐来福安堂的。

宋令枝迟迟不曾往前迈开半步,白芷狐疑提醒:“姑娘。”

宋令枝恍然回神。

墨绿车帘挽起,沈砚一身月白色鹤氅,眉目清冷,面色泰然,瞧不出喜怒。

宋令枝战战兢兢坐下,二人中间足足隔了两三尺。

沈砚目光淡淡朝她望来一眼。

只一眼,宋令枝当即不寒而栗,她讪讪弯了弯唇角,适才在福安堂的气势凌人半点也不见。

迎着沈砚森寒冰冷的目光,宋令枝心惊胆战,又往里坐了坐。

倏地双眉紧拢,捂着脚踝露出痛苦之色:“好像、脚崴了。”

沈砚眸色不变,只手边的诗集不曾翻过半页。

宋令枝抬眸,目光悄悄在沈砚脸上打量。

倏地伸出手,悄声拽动沈砚的衣袂,她声音低低:“……夫君。”

长街上人来人往,隔着几扇黑漆木栅栏,不时还有翻箱倒柜之声传出,伴随着福安堂堂主哭天抢地的哀嚎。

宋令枝充耳不闻,只是怔怔望着沈砚。

耳尖滚过一圈绯红,纤长睫毛飞快扑簌。

沈砚眼眸沉了一瞬,忽然唇角勾起几分不怀好意的笑。

“……崴脚了?”

他问得关切,好像天生是好人一样。

宋令枝怔忪点头:“嗯。”

那双白净修长的手缓缓往下,沈砚不疾不徐捏住那一抹纤细脚腕。

薄唇落在宋令枝耳边。

他一字一顿:“回去帮你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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