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送人 这闺女不吉利

为了老爷子遗嘱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林香芬和孟凤梅连班也没去上,带着老爷子和方律师来到公证处。

于佩也在。

她并不想来, 方律师执意建议她来,她便来了。

来了也好,看看老爷子到底是怎么分配他的财产。

他财产拢共就剩下这一套老房子稍稍值钱, 其他的什么退休金犯不着立下遗嘱。

要是老爷子真这么恶心人, 把老房子只留给两个哥哥, 那她正好在这里切割,声明老爷子以后和她没半毛钱关系,是死是活都得两个嫂嫂来负责。

林香芬和孟凤梅心里也各有打算。

觉得老爷子若真是把房子只留给于忠海和于忠明,那于佩再也不能对买卖老房子指手画脚, 老房子以后和于佩没点关系啦!

为了这老房子的事情, 两个嫂嫂不知道受了多少气。

想当初明明可以把老房子卖给小谭, 没想到被于佩横插一脚, 从中作梗,搅黄了这桩买卖。

要不是于佩突然回国, 老房子卖出去的30万现在已经都装进她们兜里。

想着于佩之前的狠话,林香芬和孟凤梅觉得老爷子这份遗嘱来得正是时候。

能让于佩以后永远闭嘴, 就靠这份遗嘱了!

所以提交资料时,林香芬和孟凤梅两人格外积极, 一直忙前忙后, 尽力配合方律师的要求,争取早点调出遗嘱。

于佩没怎么动, 她不急。

坐在一旁悠闲地看着两个嫂嫂如勤劳的小蜜蜂一般飞来飞去, 好不得意。

是啊, 是该得意。

家里有个这样偏爱她们的老爷子, 是该得意。

空闲之余,于佩偏头,瞧见坐在她旁边和她一样悠闲的老爷子。

老爷子呆呆望着她,嘴里吱吱呀呀。

旁人或许听不懂,和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于佩懂了。

他是渴了,想喝水。

旁边就有茶壶里装着的凉白开,用来专门接待前来办事的人员,隔壁小纸箱里放着一叠一次性塑料杯,伸手就能够着。

于佩没动,她心里还存着气呢。

一旁的老爷子见没人响应他,又开始吱吱呀呀。

方律师忙着办手续,两个嫂子忙着配合方律师,都没时间来注意旁边悠闲坐着的老爷子是不是口渴。

只有同样悠闲的于佩能注意到,她偏偏不动。

冷冷瞥着老爷子,看他半天得不到回应的无助模样。

或许是真渴了,又或许是吱吱呀呀半天,不渴也渴了,老爷子按捺不住,蹬下椅子准备自己去找水。

他蹒跚几步,目光呆滞,四处找不到方向,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眼看就要自己将自己绊倒,于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将他按在原座,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凉白开给他。

老爷子捧过水杯,一口气喝光,抬起推了推她的手腕,表示还要喝。

见她不动,老爷子抬眸,一双浑浊的眼睛呆呆望着她,眼里没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有一股想要喝水的急切。

于佩:“……”

都这个时候,还得伺候他。

于佩运气半天,忍住心中的情绪,转身去给他倒水。

一旁埋头填写资料的方律师无意撇过眼,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抬头望了望面前两位殷勤给他帮忙全然不顾老爷子的妇人,又转头看了一眼于佩倒水的身影,默默收回目光,只在心里感叹一声。

唉……

老爷子当初说的没错,她孙女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忙了一个上午,申报不少资料,事情终于办妥。

林香芬和孟凤梅都兴致勃勃等着结果,等了半天,发觉老爷子竟然把老房子留给了于佩!

看到这样的结果,林香芬和孟凤梅都不相信。

她们没慌,反而很冷静地质问方律师:“方律师啊,这遗嘱是不是写错了啊?这不可能呀,老爷子是不是想把老房子不留给于佩,然后你听错了,写成想把老房子留给于佩?”

方律师从业这么多年,不知道遇到多少件奇葩事,这样的家庭纠纷他没少遇见过。

只不过瞧着面前两个妇人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不禁觉得好笑。

怎么着也不该质疑他的专业度,他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吗?

“抱歉,这是经过公证的遗嘱,两位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程序的正确,更何况老爷子当时是在清醒状态下立的遗嘱,不存在我写错的情况,两位不用如此猜测。”

听到方律师斩钉截铁的否决,林香芬和孟凤梅当场愣住。

感情她们忙活一上午,只得到这么个结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爷子之前和于佩关系这么差,他怎么可能把老房子留给于佩!

林香芬和孟凤梅死活不肯相信,赖第章 在办事大厅里不肯挪步。

或许她们不是不敢相信,只是不敢接受这样的结果。

老房子现在的市场价,最少也能卖出30万,以后说不定还会涨价,这些钱,难道以后全都归于佩,她们分不到一星半点了吗?

天呐!

多么痛的现实哇!

现在这么一看,老爷子根本不疼两个孙子,他最爱的其实是孙女吧!

昨天被于佩在医院数落一顿的林香芬和孟凤梅此刻心里都存着气,两人坐在办事大厅里,好半天才回过神,回过神之后,满腔填满愤怒。

在发火之前,她们憋着怒气问了方律师最后一个问题:“方律师,现在这份遗嘱还可以更改吗?”

方律师摇头,“抱歉,老爷子现在老年痴呆,不具备完全民事能力,没法重新立遗嘱。”

听到遗嘱无法更改,林香芬和孟凤梅心里的怒火再也憋不住。

顾不上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办事处,孟凤梅转身,指着老爷子的鼻子,劈头就骂:“你好狠的心哇!忠明也是你孙子,大哥也是你孙子,你怎么不想着留给他们一点?”

“你心里就想着你孙女是吧?你孙女去国外这么多年问候过你一句吗?关心过你一回吗?你大事小事不都是我跟大嫂在照料?现在却把老房子全都留给于佩?”

“你是真的没心肝!你让我们照顾,我们尽心尽力照顾,多少麻烦事跑老跑去,不辞辛苦,最后讨到什么好处了?这些年对你的好都是白费了!”

……

孟凤梅嗓门大,声音洪亮,不仅吓到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吓得老爷子一哆嗦,躲到于佩身后。

看到老爷子这样寻求于佩庇护的动作,孟凤梅心里更气。

“行行行,你心里只有你这个宝贝孙女,那你以后都找她吧,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和大嫂再也不管你,你就靠着你这个宝贝孙女吧!”

孟凤梅撂下狠话,以后再也不想管老爷子。

一旁的林香芬也是此意,她见孟凤梅将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只对于佩补充:“既然老爷子将老房子留给你,那你也应该承担起抚养老爷子的责任,以后老爷子的事情,我和你二嫂不再插手,他以后是生病是惹麻烦,和我们全都没关系,这是你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

……

两人分别划清界限,怒容满面地要离开。

于佩叫住她们,“等等,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们都不准备再管老爷子,那有些事情咱们得算清楚。”

孟凤梅一听,气得要命,“还有什么要算清楚的?老爷子的老房子都留给你了,你还想和我们算什么!”

于佩一双漂亮大眼睛瞪着面前气呼呼的孟凤梅,呲笑:“二嫂,老爷子的退休金一直是你保管,既然你不想管他了,这个你得拿出来吧?”

孟凤梅:!

于佩得了老房子不打紧,连那点退休金都还惦记着,不忘讨回去。

抠,太抠了!

孟凤梅气急,咬牙切齿:“我明天就全部拿来给你!”

不就是一点退休金么,以为她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孟凤梅说完,气呼呼地甩头就走。

林香芬也没有好脸色,深深望了于佩一眼,转身离开。

等两人一走,周遭安静下来,于佩这才转身去看被吓到躲在她身后的老爷子。

老爷子神情恍惚,瞪着一双无辜的眼,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一旁的方律师见两个妇人终于离开,走上前对于佩道:“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解释一下,老爷子当初立遗嘱的时候曾经和我签过协议,他说以后若是你不回国,这位遗嘱等他过世后才能公布。”

“如果你回国,且不巧和两个哥哥家里因为老房子闹出矛盾,就让我带他申请查看公证遗嘱,让你们都明白他把老房子留给你,让你们别为这件事再起纷端。”

“老爷子估计那时候就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病情,生怕到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所以将这件事写在了签订的合同里面,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跟着我去回去拿原件。”

于佩听完,没质疑。

她盯着懵懂的老爷子,觉得好笑:“你就这样相信我会养你?”

这样的遗嘱被大嫂和二嫂知道,两家肯定不再赡养老爷子,老爷子最后只会落给她。

老爷子怎么就这么相信,她良心这么好,会接手他呢?

老爷子没回答,他已经不太能听懂于佩的话。

一旁的方律师倒是替老爷子进行了回答,“老爷子那时候嘟嘟囔囔,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会放着他不管。”

于佩笑了。

起身看着老爷子,“哟,还进行道德绑架是不是?”

眼看对方情绪不对劲,方律师又连忙补充:“老爷子还说,就算看在老房子的价钱上,你也会稍稍考虑一下的。”

于佩没吭声。

她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心里五味杂陈。

从知道老爷子把房子留给她的那一刻,她其实心里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原本想着要在这里和老爷子断绝关系,以后再也不管老爷子的事情,没想到却见证大嫂二嫂和老爷子断绝关系,自己反而和老爷子绑得更紧。

不管怎样,老爷子有一点说得挺对。

这老房子价格不菲,看在这一点上,她出点钱请保姆照看老爷子也只是小事一桩。

而且这老房子不单单只是能卖个好价钱,她现在不缺这几十万,主要是日后拆迁,福利更多。

等个几年,她大嫂二嫂恐怕只会更加眼红更加生气。

想到此处,于佩心情平静了些,和方律师告别,将老爷子领回去。

——

老房子里,邹雨萍正在打扫院子里的落叶。

这几天老房子没人住,院子也没人打扫,落了一院子落叶,邹雨萍拿着扫帚将整个院子打扫一遍,利索收拾一下,整个屋子干净亮堂。

于佩扶着老爷子进屋时,看到周围耳目一新,面上高兴,“你都收拾了?”

“是啊,我看你带着老爷子出门,我闲着没事,正好把屋子全都收拾一遍。”

邹雨萍说完,看着于佩嘴角漾开的笑容,问道:“姑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呀?”

邹雨萍第一次在医院瞧见于佩时,只觉得她漂亮惹眼,自信大方,周身一股凌厉的气质,少了点亲切感。

今个儿见她扶着老爷子回来,嘴角时不时带着笑容,整个人亲切不少,这一看肯定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吧。

不然哪会这么打心眼里高兴。

于佩淡淡一笑,只说:“没什么。”

邹雨萍也不是个没有眼力劲的人,既然于佩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刨根问底,自然地转换话题:“我刚才见冰箱空了,还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回来,你们饿了吧?我马上去做午饭。”说着要往厨房走。

于佩叫住她:“你去了菜市场,你手上有没有……”

仿佛知道于佩要问什么,邹雨萍笑笑,拍拍口袋,“有,都有,你放心吧,我姑姑都交给我了。”

在医院的时候,她姑姑胡春芳已经把伙食费都交给她,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老爷子一个月的伙食都都有两百块。

她吓了一跳,算是开了眼。

不过胡春芳也告诉她,这些钱花哪儿了都得记账,别乱用。

想到此处,邹雨萍先去房间把记账小本本拿出来,将刚才去菜市场的花费一一记下,才赶着去厨房动手。

眼看邹雨萍去厨房忙活,于佩没事干,陪着老爷子做手工。

她今天心情好,难得有耐心。

不一会儿,厨房飘出一阵诱人的香味,引得老爷子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厨房方向瞟。

这模样引得于佩发笑,她朝着厨房大喊:“邹姐,你手艺真好,老爷子闻着味儿就馋了。”

邹雨萍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着堂屋里做手工的爷孙俩,笑呵呵道:“手艺不及我姑姑呢。”

说着又钻进厨房忙活。

不过片刻功夫,几碗色香味的菜端上桌。

邹雨萍解开身上的围裙,去搀扶老爷子,顺口问了一句:“姑娘,先生不过来吃饭吗?”

没料到对方会这样一问,于佩愣了愣,“他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呢。”

“哦,生病了啊。”邹雨萍不放心地问:“那要不要我跑一趟,请先生过来吃饭?”

于佩沉默片刻,“算了,我婆婆是个细心人,会照顾好他。”

她已经通知过魏春兰,想必魏春兰会把谢屹照顾得好好的。

“咱们吃饭吧,不用操心他。”于佩摆开桌椅,准备上座。

话音一落,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抬头,谢屹不请自来。

邹雨萍在医院招呼胡春芳的时候见过谢屹一面,认得他的模样,连忙热情招呼,“哟,先生过来了,正巧,咱们正要开始吃饭,我去给您拿双碗筷。”

邹雨萍热情地往厨房里去,剩于佩站在堂屋中央。

她斜着眼看谢屹,“气色不错,你病好了?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谢屹:“……”

他只是感冒了,又不是瘫痪了,休息两天再不好,那身体也太差了些。

他走上前,陪着老爷子坐下,替老爷子拢了拢衣领,漫不经心地问:“去看过遗嘱了?”

原来为了这事。

于佩眉目一挑,敏锐抓住其中的深意:“你知道这事?”

“知道。”谢屹点头,“昨天医院里闹得挺厉害。”

很多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这事。

于佩静静看着他,哼笑:“我问的不是这个,昨天医院里闹得厉害,可没人知道老爷子立遗嘱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老爷子立遗嘱了?”

大嫂二嫂闹得凶的时候,大家也知道她俩是为了老房子的事情争吵,后面她过去,直接把病房门合上,隔绝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

周围应该没人知道遗嘱的事情才对,谢屹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两个嫂子还大着嗓门向周围宣告了这件事?

谢屹没瞒她,“老爷子告诉我的。”

于佩:!

于佩一噎,瞪大眼睛看他,“老爷子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谢屹没回答,眯起双眼,思绪飘回很久之前。

大概是于佩刚出国那会儿,他在股市上赚了一笔,但家里人都不知道,老爷子有一天来找他,看他在工地上辛苦干活,以为他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啧啧两声,眼里尽是不忍。

老爷子说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买房子,想着为了于佩以后有个保证,要把老房子留给于佩。

两个哥哥都各自成了家,以后也都会自己的房子,只有于佩一个人在国外。

万一以后要回来,有个自己的安身之所也好。

于佩要是不乐意住这个老房子,也可以把老房子卖了,重新买套新房。

老爷子说他这一生到老也只剩下这套房子还有点价值,一直以来对于佩都没给出什么支持,唯独这一套老房子,也该留给她。

老爷子在工地上和他聊天,说起这些,还让他先保密,说是被两个孙子知道,现在就该不管他了。

谢屹回忆起这些往事,仿佛只是昨日。

他听了这些话,暗暗记在心里,他以后是不会让于佩没有房子住的。

可惜事情不会按想象中发展,于佩刚回国就雷厉风行买了房,她不需要别人的庇护,她想要什么都会自己去争取。

她一向如此。

收回思绪,谢屹淡淡道:“很久之前,你刚出国那阵子吧。”

于佩纳闷。

刚出国那会儿老爷子就寻思着要把房子都留给她?

那时候可是她和老爷子闹得最僵的时候……

于佩沉默,没再问下去。

恰巧邹雨萍拎着碗筷过来,适时打断两人对话,“难得谢先生过来,听姑娘说你病了,病好了没?”

“好了。”谢屹回应。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还是得注意点,得亏我今天做菜没放太多辣椒,你都可以放心吃。”邹雨萍是个热心肠的话唠,能和人自然地唠嗑。

谢屹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筷,盯着邹雨萍看了两秒。

胡春芳是家政公司周老板特意安排过来的家政阿姨,知根知底,但这位邹雨萍并不是,他还不太了解这位大姐的背景。

谢屹难得起了唠嗑的心思,问:“邹姐,你家庭是个什么情况?”

邹雨萍骤然心思细,也没全然没料到谢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当他是正常聊天,连忙道:“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丈夫和女儿都去了。”

这话一出,桌子上安静两秒。

谢屹出声:“抱歉。”

邹雨萍替老爷子夹了菜,摆摆手,道:“嗐,没什么抱歉不抱歉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也不那么在意了。”

邹雨萍是个话多的人,觉得于佩和谢屹一家都挺好,也不藏着掖着,把背景都交代了。

原来她二十来岁就结了婚,丈夫以前是一家钢铁厂的员工,后来在厂里工作出了事故,被机器压伤腿之后没法工作,就在家带小孩。

生活的重担落在她一人头上,她白天工作,晚上还得做小时工补贴家用。

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她觉得值得。

她丈夫虽然没能力赚大钱,但是很爱她。

她女儿也长得乖巧可爱。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所以尽管身体上劳累,心里是满足的。

可能看她日子过得太知足,厄运很快来临。

有天丈夫接女儿放学回家,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小车撞倒了,送进医院已经抢救不过来,两人纷纷丧命。

小车司机肇事逃逸,至今找不到人。

她那段日子觉得天都塌了,一下子失去丈夫和女儿,哪还有心思工作,整天以泪洗面。

后面工作丢了,生活快要坚持不下去,只想赶紧去地下与丈夫女儿见面。

她买了一瓶药,藏在枕头下面,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安静躺在**等死。

是她姑姑胡春芳及时发现她,把她送去医院洗胃。

后面救了过来,她姑姑时刻在她身边耳提面命,说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人生,不能这么想不开。

死过一次的她后来不想死了。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也慢慢将这些伤痛掩盖,现在再回想往日的悲痛,也能心平气和说出来。

听到邹雨萍淡淡讲述这些事情,于佩和谢屹都安静地没有插话。

两人没有料到邹雨萍往事如此坎坷,听完讲述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倒是邹雨萍挺会调节气氛,“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人还是要向前看的。说来奇怪,纵使有过悲伤,我现在回忆起来,竟都是些美好的回忆。”

“我还记得我女儿生下来会走路可可爱爱的模样,还记得我与我先生的第一次见面,都是难忘的回忆啊。对了,你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呀?”

话题突然转换,惹得于佩没及时反应过来。

谢屹倒是很快回过神,看了于佩一眼,说:“一个大院长大的。”

邹雨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于佩挑眉。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和她与谢屹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就是从小认识而已。”于佩纠正。

邹雨萍歪着脑袋,不解:“从小认识不就是青梅竹马吗?我们那儿都是这个叫法。”

于佩:“……”

她没再解释。

青梅竹马就青梅竹马吧,总之没有比她和谢屹关系更差的青梅竹马了。

于佩今天心情好,没计较这么多。

她尝了一口桌上的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随口问道:“邹姐,家里有红酒吗?”

“哟,这玩意儿我没买。”邹雨萍有些愧疚地擦擦手,“我以为老爷子不喝这些,就没备着。”

再说了,红酒这玩意儿也贵,她还真没想到去买几瓶。

看着邹雨萍仿佛做错事的模样,于佩摆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

突然想喝了而已。

邹雨萍觉得事情没办妥,心里一依譁股愧疚,“我等下马上去两瓶回来,不过红酒我也不会看,不知道真假,好不好喝……”

眼看她声音越来越小,于佩接话:“没事,我改天去买两瓶回来。”

“好嘞,”邹雨萍重新拿起筷子,尽力挽回局面,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家里有两瓶啤酒,你要吗?”

于佩一愣,“可以。”

邹雨萍立即放下筷子,转身朝厨房奔去,捧了两瓶啤酒过来,边走边解释:“买过来本来是打算做啤酒鸭,去去腥味,没用到这么多,还剩下这两瓶呢。”

她熟练地打开瓶盖,递给于佩。

于佩接过,往小杯子里倒了一杯,抬头要给旁边的谢屹倒。

想到他才生过病,绕了他,直接去给邹雨萍倒。

“哟,这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倒,我自己倒。”邹雨萍连忙接过酒瓶,自己给自己倒。

她边倒边瞟着于佩,好奇地问:“姑娘,原来你喜欢喝酒啊?”

“也不是喜欢喝酒,吃饭的时候总得喝点什么才好。”

之前在国外,总得配一杯牛奶或者饮料,在魏春兰身边,魏春兰顿顿都喜欢做汤,倒也适应。

邹雨萍一听,“那感情好,我等会儿去商店买些可乐啊饮料啊过来,姑娘你以后来可就有饮料了,咱还是少喝酒,喝酒不健康。”

于佩笑起来。

可乐啊饮料啊这些碳酸饮料其实也没有多健康。

她嘱咐:“行,你也少买点,我不常过来吃饭。”

“好嘞!”邹雨萍接了话,开开心心端起饭碗。

一餐饭吃得很愉快。

结束之后已是下午。

于佩要回去,喝了点啤酒,面色有些发红,意识还是很清醒。

谢屹过来搀扶她,她没让。

“我又没醉,啤酒这点度数,还不至于。”

说完脚步一绊,差点摔倒。

得亏谢屹眼疾手快,不然她得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于佩:“……”

她以前酒量没这么差,不至于连一瓶酒喝了就神志不清吧?

怎么回事,酒量还会倒退吗?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愣神的工夫,谢屹已经上前一步,将她背在背上。

于佩:?

她挣扎一下,要下来。

“别动!动了更费时间。”谢屹叮嘱,“好好待着,去大道上打到车就放你下来。”

于佩果然没动,她哭笑不得,“我真不用背,刚才那完全是意外。”

她还没到连走路也走不稳的地步,她思维很清晰,她根本没醉。

谢屹淡淡哼笑,“理解我前天晚上的心情了?”

于佩:“……”

前天你已经不能走路了好吗!

于佩没狡辩。

行吧。

谢屹爱背就背着,看来是等着还她这个人情呢。

“打到车放我下来。”

叮嘱完这一句,于佩觉得脑袋有点沉,趴在他肩上轻轻靠着。

微风拂面,四周轻柔的鸟声落在她耳中,格外悦耳。

这一靠直接靠来了她的瞌睡。

轻轻合上眼,不一会儿连身子都软下来,整个人如一团无力的棉花,软绵绵搭在后背。

听得耳边传来的匀长呼吸,谢屹放过身边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的空车。

他就这样静静听着她近在咫尺吹在耳边的滚烫呼吸,一步一步,稳健又缓慢地将人背回家。

一路上惹了不少目光过来探视,他浑然不觉。

嘴角轻轻漾开笑意。

心里只觉得宁静又满足。

以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拥有这样的机会。

要懂得珍惜。

最后是怎么回到家里,于佩已经不太记得,只知道她睡了好长一觉,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很久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仿佛整个身体得到恢复,她精神十足。

洗了澡,换好衣服,充满干劲地去上班。

昨天请了假,一整天没来律师所,律师所里的小伙伴见了她格外亲切,纷纷笑着打招呼。

出人意料的,王展延也过来和她打招呼,顺带将一张报纸递给她。

于佩:?

王展延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还特意拿早报给她看。

“谢谢。”于佩接过,准备拿去工位。

王展延拦住她去路,一脸沉重地望向她,“看看第二页下面的版块。”

于佩皱眉,心里好奇,将报纸翻到第二页,赫然见上面报导着一桩案件。

大致是地方黑势力刘至强落网,或面临牢狱之灾。

于佩收起报纸,好奇望着王展延,“怎么了呢?”

这则报导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见于佩没反应过来,王展延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律师所里众人密切关注的眼神下来到会议室。

王展延开门见山:“刘至强落网,孟东可能为了避祸跑路,你不是要以你家里保姆的名义起诉孟东么,我看很快就要找不到他人。”

于佩听出其中的意思:“孟东是跟着刘至强混的?”

“嗯”王展延点头。

他之前接手杨秋红的案子时了解到这一点。

得到肯定回复,于佩顿时面色凝重,想了一会儿,道:“没关系,他就算跑了,该判的也会判。”

话虽如此,于佩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难不成孟东这人真跑路了?

为了探探虚实,于佩领着王展延,两人打车去了孟东的住所。

于佩坐在出租车上,没下去,只让王展延过去探探虚实,孟东找过她几次麻烦,她可不想自动送上门。

等了一会儿,王展延过来报告情况:“孟东跑了。”

于佩面色一沉,“消息可靠吗?”

王展延如实道:“他家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听小女孩说的。”

“小女孩?”于佩满是疑问。

她从前听她二嫂孟凤梅说过,亲婶子家里只有一个表弟孟东,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小女孩?

于佩怀着满腹疑问推开车门,跟着王展延走向孟东房子。

在两片木门中央,摆着一条长凳。

长凳下面放着一块小板凳。

小板凳上稳稳当当坐着一位埋头写字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两条麻花辫,面黄肌瘦,只一双眼睛看上去有些有神采。

她伏案,拿着铅笔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王展延就是从她口中得知,孟东已经跑了。

于佩走过去,蹲下身子,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抬眼,警惕望着面前的陌生女人。

或许是女人笑起来太好看,一双大眼睛闪亮闪亮的,像发着光,她心里防备卸下一点,情不自禁回答:“我叫孟心婉。”

姓孟?

难道是孟东的妹妹?

之前也没听说过孟东有个妹妹呀。杨秋红哭着喊着要求情的时候,只让孟凤梅顾虑顾虑家里的表弟,没提起有个表妹啊。

怎么回事?

于佩又问:“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其他家人呢?”

孟心婉捏着铅笔不想回答,奈何面前这个大姐姐声音好温柔,看着她的时候好亲切,她迟疑着说:“爸爸出去了,妈妈坐牢去了,哥哥收拾衣服昨天出远门了。”

三两句把家里情况全交代清楚。

于佩皱起眉头,觉得有必要去查查这个小女孩的来历。

没等她起身,一旁有个四十来岁的邻居大姐走过来,瞧见两位陌生人,上前严厉的问话:“你们是谁哦,不是人贩子吧?”

于佩:“……”

于佩让旁边的王展延象征性的掏出律师证,表明身份,随后问道:“大姐,想问一下,之前没见过这个小女孩,她是杨秋红的女儿吗?”

见来人表明律师身份,又能叫出杨秋红的名字,又能说出杨秋红家里的情况,邻居大姐以为是之前给杨秋红做辩护的律师,立即打开了话匣子。

“哟,你们还不知道啊,这小女孩就是秋红的女儿。”

于佩纳闷,“我之前只听说过杨秋红有个儿子孟东,没听说她有女儿啊。”

邻居摆摆手,“你们有所不知,这是超生的女儿,秋红把她一生下来就送给远亲抚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哪里知道小女孩的养父母最近去世了,那边的亲戚都不想接手,就把小女孩又送回来了,唉,这小女孩也是命苦,一回来妈妈被抓进牢房,哥哥又惹事跑路,家里只剩下一个不待见她的亲生父亲,女儿都这么大了也不送去上学,就天天在家里闲着,也没人照看,连吃饭都是自己动手。”

邻居大姐越说越激愤,“说起来这都是凤梅那个狠心肠的小姑子惹的事,人秋红犯了错,让她道歉让她赔钱也是应该的,没必要把人送进监狱啊,你说说看,现在这小女孩都没照顾,多可怜,唉,作孽啊!”

……

于佩沉默地听着对面骂自己,没吭声。

只撇过眼去望着面前的小女孩。

这孩子心态挺好,也不哭也不闹,一个人坐在门口写写画画。

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佩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等她刚离开,家里的一家之主孟建国回来。

孟建国是孟凤梅大哥,最近家里横遭变故,本就下岗没有工作的他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整个人不修边幅,穿着大裤衩,趿着拖鞋四处活动,全然没了往日的积极劲,颓废得不行。

瞧见女儿一个人不知道畏惧也不知道迷惘,乐天派地坐在家门口写写画画,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时狠狠踢了一把长凳。

长凳猛然受力被踢倒,本子从上面啪嗒一声掉下来。

孟心婉紧紧抓着铅笔,迷茫地望了一眼这个世人眼中她的亲生父亲,似乎想不通一般,俯下身将长凳重新扶起来,捡起本子,继续写写画画。

看着女儿这副油盐不进的傻模样,孟建国懒得再理。

他刚踏进屋子,隔壁邻居大姐立即闪过来,扯着嗓子道:“哟,建国啊,可不巧,刚走了两个律师呢,一男一女,来问你情况的。”

“律师?”孟建国诧异,“什么律师?”

邻居大姐一懵,“秋红以前请的律师啊。”

孟建国嗤笑,“秋红都送进牢房里去了,律师还过来做什么?”

“啊?不是秋红以前的律师吗?我还是以为是秋红的律师,跟他们说了好些你的情况呢。”邻居大姐有些纳闷。

这话听得孟建国心里一咯噔。

听说孟凤梅那个小姑子于佩也是律师,该不会是那个小姑子吧?

她过来做什么?打探情况?

孟建国心里一动,拉着邻居大姐细问:“他们主要是问了什么?”

邻居大姐一五一十毫不遗落地将当时原话复述一遍:“主要是问了心婉的情况,他们对心婉的出现挺好奇的。”

孟建国将目光转移到门前乐观的小女孩身上。

这个突然被送来的小女孩实在是个大麻烦,当初他就不想要,是杨秋红舍不得打,非得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差点影响他工作,只得偷偷送人。

没想到过了七年,这倒霉孩子把养父母克死了。

一回来,亲妈进了监狱,亲哥惹了事跑路,他这个亲爸也不知道时候时候会染上厄运。

这闺女不吉利,还是赶紧送走吧。

再说了,他现在哪有钱养个闺女,家里一大堆烂摊子,他又没工作,养活自己都够呛,哪能再养个孩子?

既然于佩对孟心婉敢兴趣,而他正好不想养。

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