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掐腰 你难道没有遇见好人?
房子在江宁路一带, 一百来平,离主干道较远,免于车辆的喧嚣, 环境幽静。
离律师所的距离也算适中。
完美符合于佩所有的要求。
冯碧华在一旁细心地介绍:“这房子我之前装修过一次,你瞧,都还是新的呢, 看上去和刚装修完没什么区别, 咱们一家没住在这里, 这里一直空着,想想也挺浪费。”
循着对方的话,于佩抬头仔细打量宽敞的空间。
入门处设有玄关,进来便是宽阔的大客厅, 客厅往左进去连着厨房, 厨房空间看着并不拥挤, 案台干净, 储物柜足够多。
客厅往右进去是两间房,一间主卧面积稍大, 另一间次卧要小一些,房间里积了一层细细的灰, 地板上朦胧一片。
两间房的中间设有一间卫生间,卫生间宽敞亮丽, 顶上一排强力照明灯。
从卫生间出来, 绕过房间,走几步便到了客厅延伸向外的内阳台。
阳台处足足有两米宽, 能塞得下一套长沙发。
总之, 空间很充足。
于佩看完房子的每个角落, 内心非常满意, 面上却没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这让旁边的冯碧华有点琢磨不透。
她一路跟着于佩的脚步,陪着于佩看完房子的每一处,见对方不发声,率先问道:“不知道于小姐看得满意不满意?”
于佩没接话,她撑着胳膊打算往阳台上一靠。
余光中瞟到阳台厚厚一层灰,她及时收起胳膊,直直站着,目光瞟向不远处的人:“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卖这套房呢?”
房子里陈列着少量的家具,客厅中央放着一张黑色皮质沙发,落了灰,冯碧华没好意思请于佩落座。
她走到于佩身边,才接话:“其实这套房子条件很好,我不太舍得卖,之前装修了一直没来住,宁愿空着也没卖,我对这套房子挺有感情。”
“不知道于小姐有没有注意到,这套房子面积比较大,其实这是以前的干部房,买了产权,登记在我名下。后来我丈夫辞了工作,下海经商,做得有声有色。”
“不过呢,最近公司资金周转有点困难,所以才想卖了这套房子。”
当然,最后一句是瞎编的。
谎言很容易被揭穿,由真话包裹着的谎言却很难被揭穿。
冯碧华边说边伸手推开阳台上的窗户。
打算通通风。
轻风吹进来,夹带着阳台沉积已久的灰尘,吸了满鼻子灰的冯碧华呛了两声,快速挽上于佩的胳膊,将她带离。
“咱们去屋子里说话,阳台边灰多。”
于佩没拒绝,任由对方牵引。
在这个过程中,她一双眼睛迸出的犀利目光不自觉落到面对中年妇女那张脸上。
对方上了年纪,眼角周遭的细微很多,皮肤却依旧紧致,看着细腻白净。
大概是没怎么吃过苦的人。
和说辞吻合。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公司资金周转而卖房,问题不大,于佩思忖着开口:“那价格呢?”
能关心价格,说明对房子满意。
冯碧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我急着用钱,也不打算高价卖出去,原先我是40万入手,现在依旧是40万,不知道于小姐对这个价格有什么异议?”
40万能买下这套房子,于佩怀疑自己走了狗屎运。
老爷子那套老房子都能卖30万呢!
要不是对方看上去太过正常,没找到一丝不合理的地方,她差点都以为对方故意过来给她送房子。
“没什么异议,不过我要看看证件。”于佩说。
“这个没问题,证件很齐全,我这就拿给你。”冯碧华起身去房间,从抽屉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所有证件,抱出来递给于佩。
趁着于佩查看资料的时候,冯碧华搬出两把木椅,翻出一条毛巾使劲擦着木椅上的灰尘。
等于佩检查完毕,她也差不多将两张椅子上的灰尘清理干净。
“于小姐,咱们坐着说吧。”冯碧华这才请于佩入座。
于佩拉开木椅,坐下,淡淡说:“资料很齐全。”
都是原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冯碧华在她对面坐下,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笑着说:“那当然,早就计划着卖了这套房子,资料自然也要备着。”
收拾完资料,重新放回房间的抽屉,冯碧华转身回来,望向客厅中独自坐着的于佩。
她心里顿时冒出好奇。
刚才于佩看过资料,应该也见到过她丈夫程春望的名字,从始至终,于佩对他们的名字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那大概谢屹从来没和于佩提起过他们。
于佩对于谢屹的事情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吗?
难怪谢屹也不担心露馅。
冯碧华眸子一动,走近于佩,开始试探:“于小姐,不瞒你说,我丈夫刚开始下海经商的时候,碰到过不少困难,好几次把兜里的钱赔了个精光,那时候真是感觉前途迷茫,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不过好在他结识了一帮靠谱的朋友。”
“其中有个朋友眼光特别准,我丈夫听他建议,在一处原本不算繁华的地段买了一块地皮,建了一家小宾馆,没想到没过两年,那个地段被市政府重新规划,人流量暴增,生意好得不得了,我们凭着小宾馆的生意积累了一些资金,又开始去投资别的生意。”
“就这样才慢慢走上正轨,日子真正好起来,所以我和我丈夫都挺感谢那位朋友,之前还想把这套房子送给这位朋友呢,但他没要。”
……
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开始讲故事,于佩只得默默听着。
冯碧华一直觑着眼观察着于佩的神色,瞧见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心里有了底,话锋一转:“不过做生意哪有一直一帆风顺的,这不,现在有了困难,只得把这套房子卖了救急。”
于佩对这个故事没什么想法,她听完突然重新注意到一点,“这房子是你名下的,你丈夫没有其他房产了?”
没料到于佩听完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冯碧华愣了一瞬。
“是啊,是我名下,我丈夫也有其他房产。”
于佩眉头深锁,“那为什么要卖你这一套?不卖他那一套?”
话题似乎有些偏,冯碧华想把话题带回来,偏偏于佩一脸认真,仿佛得不到解答不罢休。
冯碧华咳了咳,说:“因为那套房子我们在住。”
“那为什么不搬到这里住,卖他那套房?”于佩紧追着问,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冯碧华隐隐察觉到于佩问话背后的含义。
她目光变得柔和,扬起一张温和的笑脸,解释:“其实,这套房子也是我丈夫出钱,只是登记在我名下而已。”
“哦。”于佩没再追问。
良久,补充:“你遇到了一个好人。”
冯碧华心里一动。
面前的于佩脸上情绪淡淡,眸子里透着一股波澜不惊的平静,难以捉摸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是羡慕,还是单纯的感叹?
冯碧华翘起唇角,反问:“难道于小姐没遇到好人?”
于佩颦眉。
她没接话。
冯碧华趁机追问:“我看于小姐刚才对于房子问题穷追不舍,似乎疑心我要吃亏,看来于小姐对婚姻的态度不太乐观啊。”
于佩没否认。
她对婚姻的态度的确不太乐观。
原因无他,周围的家庭,没有一对让她真正觉得温暖、有爱又公平。
她大哥和大嫂的结合,是传统的相亲模式,两方觉得不错,领了证。至于感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总归有点感情,可本质只是凑合着过日子。
她二哥和二嫂的结合,功利性更甚,当初她二哥要是没买下那辆车开出租,恐怕她二嫂不会多瞧他一眼。
周围见到过最正常的家庭,是她婆婆魏春兰一家。
魏春兰与谢岩朋教授的结合也是传统模式,不过两人还算恩爱,一家子都挺和谐。
可是,魏春兰做了家庭主妇,十几年如一日为家里操劳,她一心都扑在丈夫和几个孩子身上,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或者说,她的整个人生都在为这个家庭奉献。
即便如此,她的价值也得不到承认,周围人不会在意她为家庭的付出,只会羡慕她不用上班,天天做几顿饭就足够,羡慕她命好不用操劳。
或许有人甘之如饴,但于佩不愿意过这样的人生。
收回思绪,于佩略过话题,只说:“40万不是一笔小钱,我资金大部分在国外,得办一些手续,要等几天。”
眼看对方擅自结束了话题,冯碧华没再多问,一口答应下来,“可以,于小姐,你看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们先把合同签了。”
“好。”
约定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于佩起身离开。
冯碧华一路将其送到正路上,亲眼看到对方坐上出租车离开,她才带着满心的疑惑返身回去。
这人不见还好,一见怎么越来越搞不懂了?
依着于佩的反应,她似乎没把谢屹当成丈夫,提到他时面上平静,没有其他情绪,仿佛只是提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这两小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冯碧华猜不透谢屹的想法,想着亲自来摸摸于佩的底,没想到这个于佩更加看不透。
冯碧华顿时有点绝望。
她心里几乎看不到这小两口以后的发展。
不同于冯碧华内心的困惑,于佩心情很好。
回家时路过水果摊子,买了一大新鲜袋荔枝拎回去。
走上二楼,打算按响门铃,目光瞥见楼道旁边堆着的两袋垃圾,于佩眉头一皱,不太高兴。
楼道里堆垃圾,她十分厌恶这种行为。
这里总共两户人家,除了谢家就是对面的陈家。
这垃圾如果不是魏春兰所为,那大概是对面独居的郑红所为。
屋子里的魏春兰听到门铃声,飞快开了门,瞧见门口的于佩,她热情招呼:“回来啦?”
于佩淡淡应了一声,没进屋,指着楼道外的两袋垃圾,问:“妈,这两袋垃圾是谁扔的?”
“哟,这我不知道呀。”魏春兰摇头,“我上午都没看到呢。”
“小区门口那么大的垃圾箱,多走两步就能扔到那里,干嘛把垃圾堆在楼道里?”魏春兰不解地盯着地上两袋垃圾。
不是魏春兰扔的,那肯定是对面的郑红。
于佩将手中一袋荔枝递给魏春兰,转身要去敲对面的门。
魏春兰心里一惊,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佩佩,你干嘛呢!”
“我去问问是不是她将垃圾扔在这里。”于佩理直气壮。
“别别别……”魏春兰大惊失色,连忙拉着于佩的胳膊进了屋,将大门紧紧合上。
她把一袋荔枝放在桌上,回头对于佩解释道:“郑红一个人独居,可能不太方便,一时把垃圾放在楼道,说不定等下就会扔掉,之前没见她这么干过,咱们也不能逮着人家这一次就去找麻烦,这样不好。”
更何况,郑红因为自己儿子陈阿辉的事情一直仇视谢屹。
当初谢屹把陈阿辉揍得够惨,虽然谢屹因此退学了,郑红却依旧不满意,恨不得谢屹拿命来抵。
这么多年过去,恩恩怨怨总算消散了些,好死不死,两家又做了邻居。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往日的纠纷绕上头,互相也各没有什么好印象。
能避开就避开吧。
魏春兰不想惹多余的麻烦,劝慰于佩:“对面和我们家的恩怨大着呢,还是少些交集比较好。”
一旦闹上矛盾,说不定往日恩怨全得重新扯出来。
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于佩没接话,拿了荔枝去厨房。
将荔枝腾进透明的玻璃大盘中,于佩捧着荔枝出来,让魏春兰先尝。
魏春兰见她没生气,放心下来,伸手拿了一颗荔枝,笑着道:“佩佩啊,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啊?”
于佩最不喜欢忍气吞声,让她不和对面计较,她居然没反驳,看来今天肯定有高兴事儿。
“是啊,”于佩接话:“我今天……”
话到一半,客厅上方的灯泡急速闪了两下,突然灭了。
于佩止住话头,抬眸打量顶上的白炽灯。
一旁的魏春兰夸张地跳起来,“哦哟,好端端的灯泡,怎么突然灭了啊!”
客厅里陷入昏暗,其他房间里透过来的光让魏春兰视线暂时清晰,她转身搬来一张木椅,放在灯泡正下方,鞋子也不脱,直接踩上去。
伸手够了一下,够不着。
努力抻了抻胳膊,依旧够不着。
魏春兰耷拉着脑袋,气得差点从木椅上跳下来,正当她不服气地再要去伸胳膊时,听得站在底下的于佩道:“妈,让我来吧。”
魏春兰睁大眼睛,“你会修吗?”
“会啊。”
魏春兰将信将疑地从椅子上下来,看着于佩踩上去,伸出胳膊,轻而易举地够到坏了的电灯泡。
果然,个子高就是好!
“先别碰!我把闸门关掉。”魏春兰急忙关了闸门,从房间里捧出老式手电筒,打开开关,对准顶上的坏灯泡。
一束光亮从底下射到头顶,视线变得清晰。
于佩用力拧了两下,灯泡被拧下来,她拿起,放在眼前细看一圈,“妈,这个不能用了,修不好,家里有没有新灯泡?”
“有,我这就去拿!”
魏春兰很积极地跑进房间,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尚未开封的盒子,边走出来边拆着,“这是之前新买来备用的,应该没坏。”
魏春兰说着将拆开的电灯泡递给她。
于佩弓腰,伸手要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
魏春兰去拿了电灯泡,那手电筒是谁拿着?
于佩心里一惊,莫名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
她艰难地吞咽一下,目光缓缓转向底下手电筒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一张惨白的脸在手电筒半截白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眸子冷冷张开着,仿佛厉鬼索命。
毫无心理准备的于佩心里一咯噔,吓得后退一步。
没踩空。
但椅子受力不均,眼看要倒!
底下捧着手电筒的“厉鬼”眼疾手快掐住她腰身两侧,一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扑通一声,椅子倒地。
人安然无恙。
于佩这才在平等的视线中看清对面的脸,她缓了一口气,语气不太好地瞪着对方:“你出现怎么一声不吭?”
谢屹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完全不知情。
对方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
“怕吓着你。”谢屹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幽幽地说。
于佩:“……”
于佩没工夫和他瞎扯,掰起木椅,重新站上去,吩咐:“把灯泡拿给我。”
此时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灯泡已经悄悄被放在桌上,而刚才拿灯泡的魏春兰已经识趣地退回到房间里,把客厅留给小两口。
谢屹拿起桌上的灯泡,没递给她,“我来吧。”
“不用。”于佩冷声拒绝。
谢屹没动,微微抬头望向站在椅子上的人。
犹豫片刻,妥协地将电灯泡递过去。
很快安装好电灯泡,于佩走下椅子,重新打开闸门,摁亮开关,崭新的电灯泡发出的白光似乎也比往常更亮。
屋子里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堂堂。
于佩去厨房洗了手,谢屹正收拾着坏了的旧灯泡,见她出来,问她:“你什么时候会这个?”
“你指修灯泡?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于佩捧着荔枝往沙发上一坐,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思绪飘远。
刚去国外那会儿,宿舍对面有个小姑娘,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留学生,经常弄坏一些东西,找人修了一次,发现很贵,请不起,后面就捣鼓着自己修。
可技术有限,修了半天修不好,每次弄出很大的声响,吵她睡觉,她看不下去,动手帮忙,两三下就妥当了。
对方似乎找到一个免费的修理工,每次东西坏了都来敲她宿舍的门,托对方的福,她那段时间动手能力强了不少。
“就是这样咯。”于佩解释完,顺手将手中的荔枝递了过去。
难得见她这么主动,谢屹很识抬举地抓了几颗,在她对面坐下。
“那个留学生,你还有联系吗?”他随口问道。
于佩闻言,神色淡下来。
那个住在她对面宿舍的小姑娘后来有一次外出,莫名其妙失踪了。
周围人对此漠不关心,最后是她去报了警。
警察对这种留学生失踪案件见怪不怪,立了案,说是要查,最后无疾而终。
在对方失踪的几个月内,没人来寻找她的踪迹,她的父母家人好像也对此漠不关心,这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的失踪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她那时候想,或许她失踪了,也没有人会来找她。
宛如人间蒸发,从没有来过一样。
从此之后,她变得格外谨慎,同时也不断去开拓交际范围。
“我不只会修东西,我还会去餐馆打工,会去教会做义工,会替车行拉生意,会……”
赚钱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想,万一她失踪了,能有个熟悉的人给她报警。
沉浸在回忆中的于佩突然听得谢屹淡淡一声:“我知道。”
于佩回神,诧异抬眸:“你知道?”
“我在国外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她眯起狐疑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谢屹那张脸,似乎要从他表层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谢屹面上没什么表情,一边剥着荔枝壳,一边淡定道:“听蔡胖子说的。”
蔡庆?
蔡庆知道这些?
上次她去工地找谢屹,的确当着蔡庆的面吐露一些国外的生活,但她吐露了这么多吗?
当时一顿胡侃,有点记不太清了。
或许说过?
谢屹的神情太过淡定,导致于佩的怀疑没有落脚点,只当自己曾经不小心吐露过。
这样想着,于佩慢慢拿余光打量起谢屹。
瞥见谢屹两只富有肌肉的强壮胳膊,她猛地一惊,“等等,你刚才是不是掐着我的腰抱我下来?”
谢屹身子一僵,脊背发凉。
于佩莫不是要和他秋后算账?
当时情急,他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虽然的确是抱了她的腰。
触感很快,他还来不及生出绮思,也并没有趁机占便宜。
如果于佩一定要算账……
“你经常锻炼吗?”于佩突然出声,打断谢屹的思绪。
谢屹:?
于佩凑近,一脸好奇:“我体重不轻,你稍稍用力就抱下来了,力气挺大啊,是因为经常锻炼吗?”
谢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