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伴

◎你若来,我很开心,你若不来,我很安心。◎

元君白疾步而来, 呼唤她的声音重重叠叠,仿佛来自梦境。

班馥已然是痛得呼吸都快喘不上来,这一次疼痛简直是从前的数十倍, 疼得她甚至忍不住咬住舌头, 这是她痛到极致时无意识的反应, 但却着实把元君白吓坏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掰住她的下巴,禁止她再出现自残的行为。

紧接着,他捡起地上摔碎的瓷片,往手腕上一滑,鲜血冒出,他立刻将手凑到班馥嘴边,逼着她咽下鲜血。

这还是当时尚在东宫之时, 他问询了杨太医了解的暂时缓解之计, 没有想到今日当真派上了用场。可是, 他内心竟无一丝欣喜,更多的是忧虑与心疼。

以班馥此刻疼痛的程度,他大抵能估算,她如今的状况已然很差了。

饮下元君白的鲜血后,班馥的状态果然稍有转好。

她重新昏迷过去, 但身姿却是舒展的, 这就证明体内蛊虫至少被安抚下来了。

元君白将人抱到**躺好,仔细为她擦干脸上的汗水。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楚越敲了敲门,问:“姑娘, 您可在里头?”

门被豁然拉开, 楚越先是一怔, 瞳孔骤然放大,他猛地跪下,声音激动到有些发抖:“属下拜见殿下!”

元君白扶他起来,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孤以为,你一早便已猜到,怎的还如此惊讶。”

“同昭训一样,不敢认,怕认错。”楚越压住喉间哽咽,半晌才道,“殿下几经生死,属下有失职之过,望殿下予以重罚,否则楚越难以心安。”

“既知失职,接下来更要将功补过。”元君白折身往回走,取了一个空碗,拔了楚越随身携带的佩剑,又往自己手腕上深深割了一刀。

楚越反应过来,急得上前唤了一声,元君白却一边滴血至碗中,一边抬手将人拦开。

“孤待会儿要重新入城,城中布局已到了关键之时,不容有失。但馥儿体内蛊毒发作,孤担心她撑不到孤回来,这碗血你好生护着,待她发病,就喂她喝下。”

楚越回望了一眼面色惨白躺在**的班馥,抱拳应是。

他由着楚越替他简单处理了伤口,走到班馥床边,低头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有楚越在此,元君白理应无后顾之忧,可不知为何,他却总觉不安。

他告诫自己,此行要速战速决才可。

*

克尔台如今的势力渗透北漠大部分的地方,唯有公主的舅父对其仍有不满,这些时日,元君白化名为白不复,一面为克尔台办事,打探出了北漠王被幽禁之处,一面与公主的舅父金石联系,获取了他的新人。

他已传信给金石,联合了北漠残部,今夜突袭攻打北漠王宫。

因着班馥被投湖一事,公主白日里又与克尔台闹了一架,克尔台心情不好,如今正沉溺在温柔乡之中买醉,不管怎么看,今夜都是举兵攻打的最佳时机。

以少胜多,他们自然是没有把握的,但他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救出北漠王而已。

至于克尔台至今没有处死北漠王,也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拿到北漠王的印信。

元君白初时是准备找公主合作的,奈何深入打交道一段时间后,发现她私心过重,这些年不愉快的生活早已让她面目全非,她痛恨着世间的一切,尤其是固执的认为,成王当年若是娶了她,就不会有今天的不幸。

往后若是达成合作,她未必不会私下反悔,到时候借兵不成,说不定还为离国增加了一个敌人。从她见了班馥,心里想着的,只是怎么讨好他的驸马,好去面见北漠王,就已得知,元君白此前的推论算不上错。

*

班馥醒来之时,天色已是黑沉沉的,她按住晕沉沉的脑袋,见到烛光之前静静坐着一个身影,班馥眯了眯眼睛,低唤了声:“楚大人……”

她原以为自己用的是正常的音量大小,怎知出了口才知声如蚊呐,也亏得楚越练武,对声音极其敏锐,一下就转过了头,匆匆走过来,将她扶起。

“昭训,殿下留了粥,您可要用些?”

班馥摇了摇头,见屋内没有元君白的身影,追问楚越,这才知道她蛊毒发作后发生的事情。

“殿下此行凶险,身边也不知是否有人可用,楚大人,我身子无什么大碍,你还是去寻殿下吧,他的安危便是如今离国的安危。”

楚越道:“昭训非离国人,但却如此心系离国子民,楚越十分感激昭训。但殿下命我在此保护昭训,恕楚越不敢抗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班馥拧着眉,按住有些绞痛的心脏。

楚越有些紧张地观察她的神色:“可是蛊毒又发作了?”

班馥平缓了下呼吸,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躁动。”顿了下,她微微一笑,“劳烦楚大人帮我盛碗粥,我现下浑身无力气,怕是走路都有些腿软。”

待楚越转身离开,班馥才弯下腰,按住心脏埋在膝盖上。

……她甚至都已喝了元君白的血,可是缓解之效竟如此快就过了,看来,那人没有骗她,若再有一次发作,只怕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喝了粥后,她感觉身子舒缓了些,便起身推门而出。

她待的这处小屋乃是一处山谷之中,她唤来楚越,告诉他自己想去山谷之巅看下。楚越原是顾虑她的身子状况,不肯答应,但她毕竟是主子,性子又执拗,最终他也只能拿了佩剑,扶着她往山上走。

到了山顶,果真如班馥猜想,元君白不会无故选择此处。

站在山顶往远处眺望,正好对着北漠王城。

星星点点的火把汇聚在一起,远处呼喝杀伐之声震天而响。

硝烟将本就漆黑的夜空染得更深。

打仗了。

班馥紧紧拽住衣袖,一瞬不瞬地望着远处。

“……楚越,我有不好的预感,我想去见殿下,立刻。”

她鲜少直呼其名,尽管她此刻呼吸微弱,但楚越依旧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可违逆之势。

临行之时,楚越端了元君白留下来的那碗血,请她务必喝下。

班馥望着那碗鲜血,手都几乎在颤抖。

她眨了眨眼,泪珠从眼中滑落,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地将那碗血饮下。

*

烽火狼烟,城中乱成一团。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楚越本是与班馥一道走的,但是城中太过混乱,到最后竟是被四窜而逃的流民将他们二人分开。班馥自然知道自己的本事,跟楚越分开,她当然是慌乱的,但眼下找不到楚越,她也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她先是去马厩牵了一匹马,抢了一个北漠士兵的衣服换上,确保自己不扎眼之后,朝着人流逃窜的反向走去。

越往后头走,百姓越少,但兵刃交接之声越多。

班馥洒毒,也管不上是不是友军,迎着风无差别攻击,还没有人近身,就倒下了一大片。

她这点小伎俩,保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拖着这副残躯,行走有些艰难罢了。

哪里人多她就去哪里,她相信,关键之处,自是多人抗衡交手之处。

方向对了,就算她真切地找了元君白一个时辰,要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也没有多慌乱。

战场上,有时没有音讯,恰恰是好消息,总比见着尸身要好。

走到一处府邸处,双方厮杀得激烈。

班馥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元君白的身影。

他依旧带着面具,只是换了一身铠甲,虽是被众兵围攻,但也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班馥见他身上已挂了彩,心头狂跳,猛地清喝一声,策马朝人群中冲过去。

“上来!!!”

马儿携带疾风,一路撞飞了不少人。

班馥伸手,元君白借力纵身跃上马背,一路扬长而去,气得身后的北漠士兵大声叫卖,射出的弓箭尽数被元君白斩落在地。

元君白也不去问她为何会来,只是观她侧脸神色,不算太苍白,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正门肯定进不去了,可还有其他地方可进府?”

元君白想了下,让她往山路上骑。

北漠王被幽禁之处,其实尚有一处天险之地可以下去,只是考虑到之前人员折损,元君白没有选择此道,如今正门较难突围。

也不防另选险道,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路行至山道顶处,元君白从深深的草丛之中找出了一条长长的绳索,往一株临渊的古树上捆绑。班馥在旁看他忙碌,忍不住笑道:“今日纵然没有我来相救,殿下也留有后路,我倒是显得多管闲事了。”

元君白笑了笑,眸光温柔,捏了捏她冰冷的手,道:“你若来,我很开心,你若不来,我很安心。”

班馥忍不住扑上去抱了抱他,小声道:“殿下,你已许久没有这样温柔和我说过话了。”

未待元君白回应,她抬头,狡黠一笑:“我陪殿下下去,让殿下既开心又安心。”

她原以为元君白不会答应,怎知他只是深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嘱咐她一定要紧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