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谈话

华贵的马车在夜色下幽幽驶到一座宫殿门口,容词等了好久都不见江知酌掀帘下来,江知酌一贯对休息的地方极为挑剔,不是能马车上睡着的人。

终于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容词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殿下,到东宫了。”

只听江知酌在轿厢内“嗯”了一声,轻叹了口气,进了东宫正殿,而容词去了云水居。

值夜的侍女看到容词,忍不住惊楞了一下,才低身行礼问安。

“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问问,楚良娣有没有歇息,”容词平静地转达,“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有请楚良娣去正殿。”

“没有,没有,”侍女连忙回答,“我这就去告知楚良娣。”

其实她们也不知道薛楚楚现在休息没有,就算是夜班三更,也得把人叫起来去太子殿下那里。

“等等……”容词叫住侍女,“还有一事,殿下最近公务繁忙,一直未能安排楚良娣回门之事,打算明日带楚良娣登门拜访,你去问问楚良娣的意思,若是可以,我一会儿便去薛大人府上告知一声。”

侍女先去通知了蜜红此事,云水居的下人都是薛楚楚带来的,本来白竹还要拨侍女来云水居伺候,可薛楚楚的侍女数量都超过太子妃宫里的了,便把侍女拨到了小碗宫里的厨房里。

蜜红睡得比主子还早,被打扰醒,开门时很是烦躁,侍女低着头转告了容词的原话,蜜红才咧嘴笑了一下,说:“赶紧去帮着大小姐收拾,务必打扮把大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们先收拾着,一会儿我随大小姐去正殿。”

薛楚楚正抱着琵琶坐在椅子上,琵琶是薛楚楚的母亲在薛楚楚出嫁前送给她的,希望她在东宫能吉祥如意。夜深了,薛楚楚也不敢拨弦,只静静呆坐着,不经意间瞥见了墙边花瓶里的芦苇。

薛楚楚有些后悔那晚让那人拔下了这些芦苇,若是它们还长在池塘边,现在大约已经更成熟了些,再过些日子,就能被深秋的风带去远处的地方。

而不是像她一样,被困在一个又一个的四方角落。

值夜的侍女匆匆敲过两下门,就推门而进,看到薛楚楚,说:“太子殿下刚刚说请小姐去正殿,还有,明日可以随您回门,来问您的意思。”

薛楚楚忙站起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才连连点头,将琵琶搁置在一旁。

“楚良娣自己进去就行,”白竹在门口拦住蜜红,“太子殿下不喜生人在一旁伺候。”

蜜红谄媚地对白竹笑着,说知道了,又问今晚楚良娣还会不会回云水居。

白竹眉间尽是不耐ᴊsɢ烦:“主子的事,我们怎么知道。这边有人伺候,没你的事,就算楚良娣要回去,我也会让人送。”

看着蜜红离开的身影,白竹忍不住得鄙夷,白日蜜红是怎样的神态对小碗说话的,她看了差不多,虽然没听到蜜红跟薛楚楚对小碗说了什么,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薛楚楚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间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薛楚楚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小心探出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江知酌正穿着月色常服,在里间座位上看书。

“过来坐,”江知酌平淡地说,“紧张什么。”

“嫔妾站着伺候您就行,”薛楚楚站到江知酌身侧。

“随你,”江知酌没抬眼看薛楚楚,“明日下朝以后,我同你一起去薛府。”

“多谢太子殿下,”薛楚楚欠身行礼。

“不用谢我,”江知酌翻动一页,“是太子妃的意思。”

薛楚楚抿着嘴,思考着江知酌这句话的意思,那太子妃有没有告诉江知酌今天蜜红说的那些话,蜜红是她的侍女,侍女的话通常就代表了主子的意思。

可是江知酌没说下文,薛楚楚只好安静地站在一旁。江知酌眉目清秀,可让人忽视不了他身上的威严,江知酌不是轻易会动怒的人,单就这么端坐着,薛楚楚也是有些害怕。

忽然爆了一个烛心,江知酌才抬眼看了一下。

“几时了,”江知酌把手里的书放下,“你累了就早点休息。”

“回殿下的话,亥时一刻。”薛楚楚看着江知酌,“您不休息吗?”

江知酌看了眼窗外,没说话。

“我伺候您就寝,”薛楚楚羞怯地说,后半句话不言而喻。

*

初十七跟了小碗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把不高兴挂在脸上,而且这份不高兴,明显是对着小碗的。

不过初十七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反而如往常一般伺候小碗睡前的工作。初十七也仅是抿着嘴唇,兴致不高的样子,但小碗瞧得分明。初十七把头饰帮小碗放在妆台上,小碗从镜中看了一眼初十七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小碗摇摇头,做出叹息的样子,“这才几天,这是看腻了我?”

初十七听到小碗的话,后退了一步,嘴抿得更近,头也更低了。

“怎么,谁欺负你了,”小碗起身往床边走,边走边说,“还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小碗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得看着初十七。

初十七慢吞吞走到床前,比划道:“我不敢。”

“你不敢?”小碗说,“你刚才从镜子里没看到自己吗,从方才太子殿下走了,你嘴角都掉下巴上了。你若不是我的贴身侍女,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起了什么心思。”

小碗突然从初十七的沉默里瞧出了些什么,忍不住的震惊。

“你……,十七你……”小碗开始结巴,“你什么时候……,这,这才几天。你,你你,你。”

小碗已经脱了鞋,也不愿意再穿,缓了缓,才说:“给我端杯茶。”

初十七却突然想到什么,比划道:“你今天还没喝牛乳。我去厨房看看,”

看着初十七慌乱的脚步,小碗忍不住思绪乱飞,怎么办?怎么办?成全他们?以太子妃的身份倒是可以塞个丫头到江知酌房里,可小碗不想这么做,没名没分的,而且皇家后宫那么复杂,初十七不得被人欺负死。

白竹跟着江知酌回了东宫,其他侍女忘了这差事,忙去厨房热了牛乳,还请初十七跟太子妃求求情,让太子妃别怪罪她们。

在厨房耽搁了一会儿,初十七端着牛乳进屋的时候,小碗已经靠在了床榻上,微仰着头思索着什么,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小碗从初十七手里接过牛乳,非常豪迈地一口闷了。初十七用帕子帮小碗擦擦嘴角,小碗却突然抓住初十七的胳膊。.

“十七,你认真的吗?”小碗拧着眉,“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初十七却摇摇头,说:“不是。”

松开初十七的胳膊,终于松了一口气,小碗长吁一声跌靠在**,说:“那就好,吓死我了。”

可初十七的眼光还落在小碗身上,小碗把手放在胸口,犹疑地问:“我?”

初十七再次摇摇头,说:“不是。”

跟初十七说话当真是在“打哑谜”,她不比划,小碗也想不出她道理在想什么。

初十七坐在小碗床下的台阶上,下巴抵在床榻上,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抬起头。比划道:“太子殿下是很的人。”

小碗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确很好。”

“可他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初十七认真比划,“他只对你好。”

小碗沉默着不接话了,在被子下搓着自己的手腕,忍不住想,江知酌现在在做什么,是拉着薛楚楚的手,还是在和薛楚楚行夫妻之礼。

初十七拍怕被子,让小碗抬起头来,比划着问小碗:“你为什么不接受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推开他。”

这个问题小碗也问过自己,总有她不能突破的地方。

“我……”小碗想了想,“我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初十七接着问。

小碗不知道怎么跟初十七解释皇宫朝堂上的复杂纠葛,也不会把江慕安说出来。

“十七,太子妃正常情况下是要做皇后的,”小碗问,“你知道吗?”

初十七点点头,殷切地看着小碗。

“可我不会,我只是暂居在这个位置上的一颗棋子,迟早会被位高权重的人们拨落,”小碗口气里听不出哀伤,也听不出喜怒,“所以我以为你对太子殿下有意时,会担心你的出路。皇家,是你想不到的残忍。”

“那你以后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跟着你。”初十七认真地比划。

“礼习佛法,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四处游**,四海为家,”小碗认真规划以后的日子。

初十七用手指比了一个六:“你在念成语词典?”

小碗笑了下,说:“不是,自由才是我的追求,而不是被困在这华丽的房子里。”

“那你会在自由里、游**里,找到你的心爱之人吗?”初十七问。

“没有想过,情爱并非一生之中重要的事,没有也罢。儿女情长只会影响我行走江湖的脚步。”小碗忍不住笑起来。

初十七点点头,表示认同。

“可是,太子殿下他很好。”初十七又把话题拽回来,小碗示意她接着说,“你真的一点都没心动吗?”

小碗被问得一怔,她想下意识说没有,嗓子却干涩的想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