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摘月记

“不行,你不能睡在这里。”小碗皱眉。

江知酌将自己的婚服挂起来留了白月色里衣,转身吹灭屋内的其他蜡烛,只留了外间两支鸳鸯红烛,映的屋内的颜色顿时缱绻起来。

小碗依然垂腿坐在床边,江知酌走过去直接穿过腿弯,把小碗挪到了床里侧。

江知酌掀了一角被子,伸腿躺进床褥里,毫无波澜的地说:“这是我的婚房,我怎么不能睡。”

小碗抱着膝盖蜷坐着,说:“宫人说,让我睡外侧,方便夜间照顾殿下。”

其实小碗是想方便自己逃跑。

“你听宫人话吗?”江知酌哼笑一声,说的显然是小碗自己脱婚服睡觉的事。

见江知酌已经合上了眼,没那个意思,小碗才脱下身上的婚服,叠好放在床脚。

躺在床最里侧,只盖了一点被子,尽量降低着存在感。

床榻很大,江知酌伸直了手臂,都没摸到人,小碗此时正侧身躺着,背靠着墙,手放在胸前,把自己像虾米一样蜷起来。

被江知酌莫名弄醒,早已无睡意,旁边有人,小碗更睡不着,本就是闭眼装睡,所以感受到旁边的人朝床里侧动了动,小碗立刻睁开眼睛。

戒备地说:“做什么?”

“不做什么,”江知酌嗓音有点懒倦,“我习惯睡床中间,我能拉你的手吗?”

“不行。”小碗脱口拒绝。

外间的烛光只能带进一些微弱的光亮,能看到人,但看不清神色。

“好……”半晌,江知酌平躺着长叹一声,“你睡吧,不用管我。”

小碗垂着眼睫,微微睁着眼,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看,在昏暗的烛光中看不清是不是睡着了。

又是一声叹息,只是比刚才声音小的多,怕是扰了他人一样。

江知酌学着小碗的姿势,翻身面对小碗,把头埋进被子里,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容词。”

不知道江知酌是梦是醒,说的是不是梦话,小碗没动,也没出声,像没听见一样。

“我害怕。”江知酌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

“怎么了?”小碗终于忍不住问。

江知酌把眼睛露出来,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还不睡,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是,刚睡过一个时辰,现在不是很困。”小碗又把眼睫垂下去,“你害怕什么?”

“自小我母妃就让我自己睡,”江知酌声音有些沮丧,“我那个时候很小,经常哭闹一晚上,可是也没人理我。所以后来总睡不安稳,容词有时候值夜会睡在里间的门旁边。”

“嗯。”小碗听完,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半弓着腰站起来。

江知酌拉住肚子旁的一只裤腿,问:“你去做什么?”

“叫容词过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的婚房,他不能进来。”江知酌说。

“那你是让我睡到门边?”小碗回过头看着江知酌,“也行,我睡哪里都可以。”

……

江知酌忙握住小碗的脚踝,不让小碗下床。

小碗弓着身子,不上不下的姿势难受的很,只得蹲下缩回床里侧,用被子盖住脚,说:“那怎么办?”

“有人睡在我旁边,我会好受些。”江知酌说。

“我们都在一个床榻上了,你不是也没好吗?不是依然害怕吗?”小碗不解。

江知酌沉默了一瞬。

很快给出解释:“那是因为容词睡觉会打呼,你睡觉没有声音,我感觉不到。”

“那……?”小碗有些为难,“我给你讲故事听?或者是念书给你听。”

江知酌把脸埋进被子,肩膀轻抖着。

小碗看江知酌害怕的已经开始颤抖,有些不忍心,这个情况比秋惊叶半夜哭还烦人,可秋惊叶再烦,当时也不过才十四岁,现在早没那些毛病了。

眼前的江知酌已经二十及冠了。

江知酌深呼吸两次从被子里探出头,幽幽地道:“不想听那些,我都多大年岁了,传出去不丢人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够丢人了。

“你会打呼吗?”江知酌问。

“不会。”小碗无奈。

“那我能拉你的手吗?”

小碗没说话,安静地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蜷缩在床里。

摸到了。

江知酌费力地将嘴角压下去,摩挲着腕骨外侧的突起圆骨,很快变得呼吸平稳。

万籁俱寂,小碗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江知酌的睡颜。

就这样看了一夜。

手腕也被人握了一夜。

小碗眼睫扇动的幅度都变得很缓慢,唯恐惊动了眼前人。

*

翌日卯时一刻,容词、重云、秋惊叶、小峰排在院子里,初十七、静兰端着热水,帕子、今日入宫朝拜的朝服,进入里间伺候起身更衣。

江知酌站在床下穿衣,小碗还在**坐着,静兰看江知酌也唤其他侍女进来伺候,想帮江知酌更衣,江知酌侧了身子,说:“不用,去伺候太子妃吧。”

初十七见小碗这么早就醒了,不禁惊讶,打湿洗脸的巾帕递给小碗,小碗接过自己擦了把脸。

“帮太子妃穿衣,不然赶不上早饭了,”江知酌提醒,看了眼小碗,“太子妃脸色不好,回来伺候太子妃补觉,过了今日,以后不用你早起。”

小碗这才强撑起精神,初十七跪在脚边帮小碗穿鞋,小碗站起身后,静兰给小碗披上衣服。

今日穿的是红色朝服,比昨日的婚服略轻便些,待小碗穿好衣服,江知酌已经梳洗完毕,容词叫了人传膳。

小碗坐在妆台前,静兰也犯难,不知道这身衣服和今日的场合要给小碗梳什么发髻。

“奴婢白竹,伺候太子妃簪发。”一侍女进来行礼。

静兰将梳子递给白竹,小碗扭头看了江知酌一眼,江知酌正坐在桌边,看侍女们上菜。

白竹很快为小碗梳好了头,小碗照了眼镜子,起身走过去,坐在江知酌对面。

其他侍女已经退下了,屋内只剩初十七和白竹伺候着。

“你出去吧,去问问秋少爷和小峰有没有用过早饭”江知酌交代白竹,“若是没吃,叫他们进来。”

小峰记着时辰早早地起床,已经跟容词他们一起吃过早饭,秋惊叶哈欠连天,显然是刚起床不久。

听完白竹的话,秋惊叶皱眉说:“我不去。”

“去吧,”容词在旁边开口,“明日我早些叫你,我们要随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同进宫,太子妃定然知道你没用早饭,一会儿还得来亲自叫你。”

秋惊叶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站在二人中间,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私下里叫姐夫也可以,”江知酌示意,“坐下用饭,昨夜睡得还习惯吗?”

“啊,多谢太子殿下关心,”秋惊叶坐下,看了小碗一眼,小碗正把自己碗里的糟鹅夹到他碗里,“一切都挺好的。”

“阿姐,你不吃的都要往我碗里夹吗?”秋惊叶看着小碗的动作。

小碗尴尬地笑了一下,“早上有点吃不下东西,十七别给我夹了,我吃不下了。”

初十七朝江知酌比划:“太子妃经常只吃一点点,这样不行的,太瘦了。”

兴许是这句手语太简单,或是江知酌也有此意,江知酌听懂了,低笑了一下,“是,慢慢来吧,有些ᴊsɢ事急不得。”

“太子妃也不听我的。”江知酌又补充了一句。

初十七懵懂地点点头。

秋惊叶把小碗夹给他的菜塞到嘴里,再无人讲话,三人安静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饭后准备出发去皇宫里了,上马车前,江知酌伸手要扶小碗,小碗自己扒着马车边沿,马车三面有座,小碗寻了西边的位置坐上去。

江知酌见到此情形,一声不吭地坐在小碗对面。

小几上有几本书,小碗拿起一本翻开看,两人一路无言。

马车停在宫门口,江知酌先行一步下马车,等小碗下去的时候,江知酌早已走出一段距离。

小碗跟在江知酌身后,去往宣政大殿的内殿,外殿内满朝文武百官已到,金吾卫手持仪仗立于两侧,端庄而肃穆。

明德帝和皇后正襟危坐在大殿上,礼部官员高声宣读:“有请太子殿下、太子妃举行仪式,天地为鉴,帝后为证,佳礼今成。”

踏上石阶,一拜天地,二拜帝后,内侍府的司礼官又念了一段皇家祝词。

小碗低头听着,直到念完,同江知酌一般三跪三叩。

“礼成!”

百官齐跪地颔首:“臣等恭贺太子殿下……”

直到整个仪式结束,江知酌也未曾看过小碗一眼。

明德帝和百官还有朝会,皇后带着宫人离开,小碗跟在皇后不远处。

离开宣政殿,皇后停下步伐,小碗上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筝安呐,去我宫里,本宫有话同你讲。”皇后一脸慈爱。

只得跟着去了皇后宫殿处,小碗一路低着头,初十七和白竹跟在身后。

随皇后进了宫殿内,“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太子妃,是淑妃娘娘。”白竹在身后小声提醒。

“参见淑妃娘娘。”小碗低身行礼。

半晌后,淑妃才淡淡说:“本宫当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