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婚期日

明德二十六年,九月初一。

皇街东宫从昨日便张灯结彩,门口的红锦毯一路铺到了秋府。

沿街道路两侧树上都挂上了红锦带,路上更是撒满了花瓣,其奢美程度使满城繁花颜色尽失。

东宫侍女沿街发放着喜糖,更加熏染了这份喜庆。

未时一刻,两顶喜轿同时从各自府邸出发,分别由礼部官员控制着时辰。

同时行至偏门,夏侯雅下轿先行一步。因盖着盖头,丫鬟替她托着婚服,夏侯雅小心地迈着步子。

偏门附近也围满了人群,讨论着侧室该大婚该有的规矩。

薛楚楚听着轿外的声音,暗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两位良娣被人引着去了各自的院子,偏门外人群散去,东宫内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宴席已经开始,各种王公贵族举杯交错。

江知酌饮过几杯酒,越过人群将秦净拉到一边低声问话。

“我真的不能去嘛?”江知酌蹙眉问道。

“太子殿下,您此前对三位新娘的差别对待,外面已经颇有言词了,”秦净好生劝解着,“好歹还能说是正室与侧室的区别,只是您这亲自迎亲,属实不妥,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按当时风俗来讲,新郎亲自去迎亲,是抬高新娘地位的举动。

代表着新娘低嫁,新郎高娶。或是双方门当户对。

且不说江知酌是皇家正统太子,以小碗太傅义女的身份,根本够不着这份殊荣。

江知酌皱着眉看向人群,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容词,去夺了他的酒杯,一会儿喝多了还怎么去太傅府上替我行正婚礼。”

容词表示有点为难。

江凌远现在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拿着酒杯在东宫里四处游走。

如果说皇子之中,之前贤名最高的,当属江慕安。

但人缘最好的,一直都是江凌远,虽然江凌远十几岁就经常不在京城内,但只要江凌远一回京,各方公子老爷、皇亲国戚,没有江凌远说不上话的。

“沈大人,今日是我五弟,您外孙的大喜日,”江凌远碰了碰沈威的酒杯,洋洋说着,“今日我们同喜,来,咱们碰一杯。”

“四殿下您客气,该是下官敬您。”沈威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江凌远也想仰头饮尽,看见宋舟在一旁给自己使眼色。

江凌远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喝干了,让宋舟过来填酒。

宋舟接过空杯,递给江凌远一碗醒酒汤。

“做什么,”江凌远不满,“你也想管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江凌远瞪着宋舟:“让我上战场我何时畏惧过,一身血肉早就交给了大楚兵营,说让我撤兵就让我撤兵,死去的将士怎么算,怎么算!”

江凌远把醒酒汤泼在地上,举着食指划过天空,诚挚的说:“今天的酒,是我敬天上兄弟们的。我不知道他们看到此景,是该开心,还是不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宋舟,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懂吗。”

江凌远颓然的扶着柱子,像是喝醉了。

可容词知道,他们的将军,严守军法,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脑子有不清醒的时刻。

宋舟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把想说的话此时都憋了回去,他此刻不能接着江凌远的话往下说。

“太子殿下说,两个时候后,您去太傅府迎亲,”宋舟扶起江凌远,“今天是太子殿下的大喜日子,这么重要的环节,您不能出岔子。”

江凌远直起身子,隔着廊子和人群跟江知酌对望了一眼。

“好,太子殿下,好,遵命,我遵命就是了。”江凌远甩开宋舟的手,自己朝一间客房走去,“一个半时辰以后叫我,我去休息一下。”

江凌远想了想,转回身朝江知酌走过去,一只胳膊去勾江知酌的脖子,江知酌坚挺着身子,才能不被江凌远压弯背。

“做什么?”江知酌问。

“不困吗?你从昨夜到现在也没睡过一刻,陪我去睡一会儿,等我,”江凌远胳膊拖着江知酌的脖子往屋内走,“等我把太子妃给你带回来,你拜过堂,今日你的婚事也算礼成了,明日还要去宫内拜祖,趁现在去休息会儿。”

江知酌替江凌远推开房门,把江凌远放在**,说:“你休息吧,等会到时辰了,我让宋舟来叫你。”

江凌远拽住江知的袖子:“你呢?”

江知酌笑了笑:“我一点都不困,况且今晚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何必现在偷时来睡会?”

“你睡吧,我要出去了。”江知酌松开见凌远的手,往门外走去。

“知酌。”

江凌远突然叫住他。

江知酌并未走回去,只是转过身子瞧着江凌远。

“你……”江凌远哼笑了声,“今日开心吗?”

“开心。”江知酌如实答道。

“果然如此。”江凌远摆摆手,示意江知酌可以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嗯。”

*

小碗一大早被拽起来,任凭初十七给她穿里衣。

早起的小碗是最有脾气,也是最好摆弄的时刻。一双薄情眼无神的睁着,呆呆瞧着前方。

初十七把洗好的帕子递给小碗,小碗保持着呆坐的姿势不动。

初十七只好大着胆子,自己动手给小碗擦了擦额头,见小碗没反对,又细细给她擦了擦鬓角。想让小碗闭上眼睛,要给小碗擦擦眼睛周围和脸颊。

可小碗依然呆坐着没有反应,初十七只好哆嗦着伸手,曲起食指,用指腹轻轻帮小碗合上眼皮。

外间的司礼局的两位宫人端着婚服看着初十七慢吞吞的动作,恨不得自己上手。

静兰摇头阻止:“太子妃此时脾气最不好,不让别人靠近的,二位若是进去了,太子妃怕是要发火的,时辰还早,且等一等吧。”

钱朵朵跟小碗门外的两个陪嫁打过招呼,进了小碗的屋子。

进门侧头看见初十七正帮小碗擦眼睫上面和周围,忙悄悄的走进去,拿过初十七的帕子,帮小碗擦脸。

小碗虽然瘦,但脸颊上不是枯瘦无肉,用帕子擦着也能感到其弹性。

睫毛长而翘,钱朵朵一边看一边擦着小碗白皙细腻的脸蛋。

忍不住在小碗脸颊一侧轻轻亲了一下。

小碗蓦然睁开眼,眼神冷的能杀人,轻蹙的眉间表达着极度不满。

待看清面前的人,小碗脸色才缓和了些,身子往后靠了靠,清清嗓子叫了声:“大嫂。”

小碗脸色还是实在不好,钱朵朵有些吓到了,立刻拿起帕子擦了擦刚才自己轻吻过的地方,边解释道:“我就是看你闭着眼睛的样子像睡着的小婴孩儿,一时没忍住,筝安饶了我,太子妃饶了我这一次吧。”

“把帕子给十七吧,”小碗坐直身子,不敢再闭眼。

钱朵朵蹲在小碗脚边,轻轻摇着小碗的膝盖:“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别这么对我冷着脸,我害怕,筝安,我错了,我错了。”

小碗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臭的厉害,小碗伸手将钱朵朵拉起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没事,大嫂帮我穿衣服吧。”

“好!”钱朵朵一口答应。

确定小碗没跟自己真生气,钱朵朵偷偷松了一口气,招呼静兰和宫人们把小碗的衣服拿进来。

样式太繁琐,钱朵朵也不会下手,只好让司礼局的宫人来,自己在一旁帮忙。

忙活半天,终于把小碗的婚服穿好。

宫人想给小碗上妆,静兰提议道:“不如先吃早饭吧,太子妃上了妆以后吃东西就不方便了。要一直到晚上呢。”

传了饭菜进来,小碗看着桌上的菜,才像刚睡醒一样,说:“叫惊叶和小峰进来。”

宫人去外面候着了,初十七伺候小碗用饭,静兰伺候钱朵朵。

秋惊叶昨晚吃过小碗亲手做的长寿面,叫了小峰一起,在小碗院内西偏殿睡下了。

秋惊叶和小峰作为小碗的随从,今日要随小碗一同去东宫。

“哇!!”小峰忍不住惊叹,“小碗姐,今天好漂亮啊,好像仙女。”

钱朵朵挂着得意的笑意:“那当然,谁看了不想……”亲一口。“不想娶个这么貌美的新娘子啊。”

秋惊叶从进门就看到了小碗的新娘装扮,从头到脚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坐下扒饭。

“惊叶,你是饿极了吗?”钱朵朵不解,“怎么吃ᴊsɢ的这么猛。”

“谁吃过太子妃做的饭,下一顿能不猛的。”秋惊叶没好气地说。

初十七作为昨晚第二个“有幸”吃过小碗手艺的人,箸尖在空中一顿,忘了刚才要给小碗夹什么菜。

小碗本想在秋惊叶面前扳回一局,找一个真正能认可自己厨艺不那么差的人。看初十七刚才的微动作,小碗有些羞恼,放下手中的筷子不悦地说:“秋惊叶,明年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给你煮面了。”

初十七赶忙给小碗夹了一个丸子,将筷子重新塞回小碗手里,让小碗接着吃饭。初十七自从做了小碗的侍女,最上心的除了学手语,跟着小碗学习,就属照顾小碗吃饭了。今早给小碗穿衣服的时候,小碗腰腿瘦的都有些过分了。

钱朵朵嗦着箸尖:“怎么了,太子妃做饭怎么了,是特别开胃吗?我想尝尝,也没那个福气啊。”

小碗将嘴里的丸子咽下去:“明年你过生日,我给你做。”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