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一夜卫司渊竟真去了外屋的硬榻上睡觉, 可方舒窈仍是没能睡得安稳。
夜里她的高热又反复了起来,微弱的梦呓声好似唤不来任何人,可睡在外屋的卫司渊还是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仅是阖眼了一个多时辰,又起身忙碌照料起她来。
直到天蒙蒙亮起,她的情况才终是有了好转。
传唤御医前来看过后, 卫司渊也没有再去休息,仅是坐在床边守着她,一手撑着下巴, 闭目养神。
方舒窈醒来时, 还不到巳时。
虽是不太安稳的一觉, 但前前后后几乎是躺了一整天。
身体沉重得厉害,方舒窈还是支撑着眼皮睁开了眼。
入目似是熟悉的房梁让她怔愣一瞬, 侧头之时, 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令她着实吓了一跳。
“啊!”一声微弱的惊呼瞬间吵醒了卫司渊。
“醒了?都有力气叫唤了,喝水吗?”卫司渊眸中血丝密布, 眼下乌青浓重, 连带着这两日未来得及处理的胡茬也泛着青色,乍一看好像他才是那个病了的人。
方舒窈有些慌张地下意识往床榻内侧缩去, 嘴里低喃着:“不是说好你在外面睡吗……”
夜里为了给她干涩的唇保持水润,水壶就放在了床头,卫司渊一伸手便拿到了。
他倒好一杯水递了过去,嘴里轻嗤着:“你这没良心的, 老子碰你一根寒毛了吗,你夜里又发高热了, 老子不得
看着你?”
方舒窈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接过了水杯, 这才发现卫司渊不同于平日里的疲惫面色。
她很快移开目光喝起水来,默不作声地感受着自己此时身体的情况。
喉咙仍旧干涩发痒,喝了水也并无太大好转,但身体轻松了不少,连带着腿间羞耻的异样似乎也减轻了。
唯一令她感觉有些不适的,是空空如也的腹部。
“披件外衣,别又着凉了,我让人把粥端进来。”刚放下杯子,卫司渊就又开了口。
方舒窈一愣,侧头去看他。
卫司渊似是没理解这眼神的含义,自顾自道:“看我干什么,病刚好别想着什么大鱼大肉,待你好全了我带你出宫去吃,辽疆民间的美食倒是比宫里的有意思得多。”
方舒窈收回眼神,默默地抿了抿嘴。
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明白他此时的这般周到是为什么。
毕竟经历过一场令她无力承受的暴风雨,此时的平静就像是在酝酿着下一场暴风雨,让她无法安心半分。
卫司渊也没再多和她废话,出去没多久回来时,便有侍从跟着他一道进来,端来了热粥和汤药。
“趁热吃吧,没胃口也多少吃几口,过会儿再喝药。”
说完,卫司渊把药碗放到了屋里的火炉上煨着,又给她粥碗里放上了勺子。
方舒窈连起身都用不着,那碗粥已经和小桌板一起放到了她跟前。
她缓缓抬起手来,动作又顿在了半空,直至手臂再次垂下。
短暂的沉默后,方舒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辽疆王,要杀要剐,能否给个痛快。”
说完这话,方舒窈侧过头去,不敢去看卫司渊。
她不想死,可她别无它法,辽疆何其强大,而她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更无半分胜算。
是她欺瞒在先,以这男人的性子,大抵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放过一个欺骗他的人。
可这样温水煮青蛙般的惩罚实在让人太痛苦了,更甚她没有一刻不去想此时不知身处何处的父亲。
看不到卫司渊的神色,但也没有立即得到他的回应。
方舒窈等了一会,有些受不了心底的煎熬,到底还是转过了头去。
一转头看去,就见卫司渊一脸好笑又无奈地样子,双臂环在胸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两人对上视线后,他才轻启双唇开了口:“知道你我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君王和阶下囚?
方舒窈摇了摇头。
看着实在不像,但又无别的解释了。
“老子是你男人,拜过堂洞过房的夫妻,要杀要剐的痛快我给不了,你要想要别的痛快,等你身子好全了,我让你痛快个够。”
方舒窈赫然瞪大了眼,他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令她震惊的信息实在太多,激得她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不可抑制地开始涨红,发烫。
“你、你……”方舒窈本是十足认真,可被卫司渊这么一搅和,她竟连话也说不出了,全然不知怎么与这个满嘴胡话的男人沟通。
卫司渊缓缓抬手时,方舒窈便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但他显然没有打算要让她躲,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粗粝的指腹已经捻上了她的下颚,紧扣着她,迫使她别不开脸来,只得与他对视。
卫司渊凑近了些许,他眼底的红血丝变得更加清晰,甚至有些骇人,但那双栗色的眼眸却泛着浅淡的光泽,倒映出她一脸震惊慌乱的模样。
“既然偷听了,怎么还会傻到说这种话,要是真不明白,那我今天就当面再给你说一遍。”
方舒窈听着他就在跟前的低沉嗓音心跳骤然乱了节拍。
她不知道卫司渊将要说什么,可显然,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拙劣的演技,就连她那日偷听到了他的谈话之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公主与否我根本不在乎,除了你,别人我都不稀罕,大梁的人我已经赶回去了,你和我也已经成婚了,别想逃,你一辈子都要待在我身边,明白了吗?”
干涩了一日的眼眶泛起了难以抑制的酸意。
方舒窈就这么惊恐地看着他,瞳孔在他一字一句的话语中逐渐紧缩,直至眼眶又泪水流出。
他好像在说着该令人心动的情话,但听在方舒窈耳中,却是在宣告着她的永远无法被释放的罪行,为她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永远,无法逃离。
“操,哭什么?”卫司渊收了手,眉宇紧缩起来似是完全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泪是为什么。
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方舒窈甚至就想不管不顾地大哭出声,泪意越发汹涌,心中的绝望无限放大。
她痛苦至极,抽泣着败下阵来乞求他:“求求你,放了我好吗,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卫司渊注视着她,耳边的哭声扰得人心烦意乱,胸口上下起伏着,那是怒意涌上的抑制。
眼前的女人毫不掩饰地对他释放着抗拒的信号,她的泪不再出现于他身下,而是在乞求着离开,这叫他如何能不生气。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走不了了,你这辈子都得和我在一起,你求我也没用,我不会放你走的,别忘了,一开始是你自己先来招惹我的。”
卫司渊咬牙切齿的话语听不出其中的真假,不知是怒极的恐吓还是他当真觉得即使只能囚一躯壳在他身边也无所谓。
方舒窈受情绪的控制越发激动起来,她哭得更厉害了,连带着声音也拔高,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哭喊道:“你拘着我有什么用,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嫁给你,骗你的,那些都是骗你的,你既然知道了真相,直接赐死我可以吗!”
这些话无疑是在卫司渊本就喷发的怒意上火上浇油,方舒窈却已经开始失去了理智。
她情绪激动地大哭着,说完这话,手上胡**着,在头顶触及到尖锐之物时,连是什么都未摸清,一把从发髻中抽出,想也不想便朝着自己脖颈扎去。
好似死亡在她眼前已不再可怕,可怕的是那无尽的囚笼。
卫司渊眼神微变,但也并无太大反应。
在方舒窈拿着发簪就要扎入自己脖颈时,他起身抬手,速度极快地牵制住她的动作,手掌抓紧她的手腕,将人牢牢禁锢在了怀中。
“放开,你放开我!”
她在卫司渊怀里挣扎得厉害,摇晃得身前的桌板几乎要放不稳那碗还未动过的粥。
卫司渊来了火气,虎口收紧一使劲,窟得她手腕生疼,再使不上劲挣扎。
“窈窈,我说过,不要真把我惹火了,你那点劲扎不死自己,但也别动心思想找别的法子寻死,别逼我把你绑起来。”
方舒窈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脑子怎么就被冲昏了头,竟想着寻死,可那一刻她是真不想活了。
但到底只是冲动下的结果,这会被卫司渊这么一恐吓,又吓得脸色惨白起来,微颤着身子答不出话来。
见她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卫司渊腾出一只手来抽走她手里的玉簪,光滑圆润,压根就伤不了人的玉簪。
桌板上的粥已经不再冒热气,卫司渊淡淡看了一眼,起身放开她端起了粥碗。
“我让人给你热一下再端进来,你自己先冷静一下。”
说完这话,卫司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屋中。
*
“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敢说。”无情的嘲笑声在书房中响起。
戎止笑得肆意,丝毫不在意一旁面色已经阴沉至极的男人。
笑过后,他才清了清嗓恢复了正常,但开口也仍是落井下石般的数落:“你要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怎么说得出这种混账话来,你这是想一辈子睡外面的硬榻不是?”
卫司渊黑着一张脸,怒瞪了戎止一眼,闷了
一口气,才不满开口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你遇上那种情况试试,我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
戎止一脸了然地点点头:“倒是的确合你胃口。”
卫司渊又斜了他一眼,但不可置否,他又确实对她喜欢得紧。
如果不是她这股子倔劲,说不定他还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心情。
“但现在问题是,她一言不合就要寻死,碰她一下跟要杀了她似的,老子是跟她过日子,不是整日争锋相对来的。”
戎止摸了摸下巴:“谁让你一点不知道克制的,我当初的教训你不都看见了,我以为你能有前车之鉴,哪知道做得比我还过火,她能搭理你才怪了。”
对于此事,卫司渊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自觉自己在战场上能十足理智,且果断睿智,但一碰上方舒窈,什么克制力都烟消云散了。
况且她还选在如此重要的新婚之日逃跑,叫他怎能不气得发狂。
但他到底还是没对她做出任何责罚,至于床榻上那档子事,他想是个人都把持不住,何况是他这般馋了她数日。
“你……当初和孟姑娘是如何做到和谐的,她与你不也身形差距挺大,你当初把人气得直接要回朝阳国,又是如何和好的?”
好几年前的事了,戎止歪头还真认真回想了起来。
半晌,才回过头来认真看向卫司渊,一字一句道:“我和芊芊的经历,用在你身上不太合适,你还是另想他法吧。”
卫司渊急切怒道:“怎么不合适了,这不情况都差不多吗!”
戎止自保似的先后退了几步,才缓缓开口道:“那可差多了,芊芊她,是真喜欢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