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翰林院内一片鸦雀无声,大小官员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福公公依旧笑眯眯,叫人看不出内心想法:“咱家就不耽搁诸位大人时间了,这就回去复命。”
目送福公公离开,人群静默片刻,才逐渐议论开。
“你们说陛下到底什么意思,他不让福公公去苏家传旨,怎的还跑来翰林院?”
“不过一个从五品,竟让福公公亲自跑一趟,你们说陛下到底是彻底厌弃了苏源,还是......”
“郑大人慎言!陛下之意,其实我等可以随意揣度的?”
郑大人当即噤声,又按捺不住八卦的本性:“李大人,朱大人,我记得昨儿你们还打赌了,眼下结果已出,你们谁输输赢?”
李大人笑哈哈:“自然是本官赢了。”
朱大人梗着脖子:“外放从五品官,还只是个通判,哪能跟从六品京官相提并论,明升暗降罢了。”
“那也是本官赢了。”李大人上前,拽住转身欲走的朱大人,“君子言而有信,朱大人你可不能耍赖!”
朱大人老脸一红:“谁耍赖了,你等着,我这就把那本书给你。”
李大人忙跟上,两人吵吵嚷嚷地远去。
岳坚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看来苏贤弟是真的惹恼了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纶言如汗,再难收回。”依周修看,他们再怎么担忧都是枉然,“下值后咱们去探望一下苏贤弟,明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岳坚以拳抵唇,再度放低声线:“差点忘了,苏贤弟还有伤在身,陛下让他明日启程,可真是......”
“要我说啊,这都是苏源咎由自取,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些不该说的,现在好了,半条命没了,还被打发到地方上去。”
岳、周二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郝治。
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卑躬屈膝地同崔璋说着讨巧的话。
不时偷瞄一眼崔璋,见对方露出满意的神色,说得更加带劲儿。
“他要想再回京城任职,恐怕花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成功。可崔大人您就不一样了,凭您的学时才能,假以时日定能官至高位。”
崔璋被郝治夸得飘飘然,但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咳嗽一声说:“好了你别再说了,赶紧回去做事吧。”
眼前之人是郝治近期主要讨好目标,他一发话,郝治不敢有异议,忙不迭回屋去了。
岳坚听完郝治的踩一捧一,眼都气红了:“周贤弟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苏贤弟可从未对他如何!”
周修轻笑一声,轻拍他的肩膀:“岳兄莫气,郝治就是一小人,何必与他计较。”
“况且以苏贤弟的本事,你觉得他会一直被外放?”
岳坚陷入沉思,半晌后出声道:“希望如此,咱们也别再说这个了,赶紧回去修史。”
苏源猝然离开,他手头的任务也都平分到他俩的头上,任务更重了。
周修想着,不由加快脚步。
......
苏家小院
苏慧兰从苏源屋里出来,走到厨房门口。
她双眼泛红,眼里充斥着血丝:“药煎好了?”
卢氏放下扇火的扇子,忙不迭答:“就要好了,老夫人您再等会,马上就好。”
苏慧兰点了下头,声音沙哑:“好了直接送到门口。”
卢氏叠声应下,等苏慧兰离开,皱眉叹息。
也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子昨儿一夜未归,今早浑身血呼啦地被人抬回来。
不仅老夫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吓得半死。
自打公子回来,老夫人就在屋里陪着,偶尔出来几次,眼睛始终通红,像是一直在哭。
卢氏心中忐忑,却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煎药。
不多时,一副药煎好,卢氏将汤药倒进碗里,又过滤一遍,才送到苏源房门口。
轻扣两下房门:“老夫人,药给您放门口了。”
屋里隐约传出苏慧兰的应声,卢氏这才放心离开。
苏慧兰拉开门,取了药又啪嗒把门关上:“源哥儿,喝药了。”
屋内,本该重伤在身,卧床不起的苏源于桌前正襟危坐,右手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听到亲娘的呼唤,当即放下笔,接过药碗。
一碗苦药下肚,给苏源苦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直到苏慧兰递来一颗蜜饯:“压压苦气。”
苏源吃下蜜饯,苦味瞬间被酸甜所覆盖,蹙起的眉头松开:“多谢娘。”
苏慧兰把空了的药碗放到边上,又把巾帕浸湿,敷在眼周的位置。
她一边敷,一边吸气:“这回买的生姜也太辣了些,也就碰了一下,眼泪就哗哗往外流,现在还疼着呢。”
苏源面露歉意:“是我连累了娘。”
苏慧兰换了另一边湿敷,轻声说:“你是替陛下办事,陛下对源哥儿委以重任,娘高兴还来不及。”
瞥了眼苏源面前写得满满的一张纸:“身上可有不适?”
实在是苏源回来时浑身血的模样吓坏了她,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苏源将宣纸卷起的边角抚平:“打板子前陛下特意让人准备了加厚的垫子,儿子压根就感觉不到疼。”
做戏而已,那些侍卫压根没用多大力气,落在身上轻飘飘的,只是看着可怖。
官服上的血是鸡血,是为了让某些人对他被陛下厌弃一事深信不疑。
至于方才喝的那碗药,是太医院院首替他开的补药,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那咱们明天就动身去松江府?”苏慧兰又问。
来京城不过数月,又得离开前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说不留恋是假。
“这个时候估计陛下已经下旨,明日一早便启程。”苏源缓声道,“娘您就放心吧,最多三年,三年后咱们就能回来了。”
靖朝官员外放,通常任期都是三年。
以他和陛下六次对弈的交情,若非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弘明帝还真有可能在差事完成后就不顾一切将他从松江府调回来。
苏慧兰转念又想到苏源此行的目的,面上轻松,心里却是无比担忧:“娘还没问你,这差事危险吗?”
苏源气定神闲,半是安抚半是夸张地说:“娘您是不信儿子的本事吗,再难的事情到了我手上,也能迎刃而解。”
苏慧兰拿着巾帕,凝视苏源许久。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眼角眉梢俱是惬意悠然,这才勉强放下心。
“娘也帮不到你什么,你孤身一人面对那遍地虎狼,切记要小心谨慎,以自身安危为先。”
苏慧兰也就提醒这么一回,等到了松江府她是绝不会再说这些,只会徒增压力。
苏源好脾气地应着:“我都听娘的,凡事深思熟虑后再做行动,娘可放心了?”
苏慧兰重重点头:“放心了放心了。”
苏源莞尔,再次提笔,完善陛下交由他的松江府官场关系图。
早在两个月前,陛下就曾同他提起过这次差事。
去年,松江府盐税锐减,只有前年的一半。
对此,松江府知府的说辞是去年松江府收成整体不算好,百姓手头紧,自然拿不出多余的银钱买官盐。
弘明帝虽是个老小孩,却不傻。
早在四月份,他就派暗部的人去松江府暗中调查,只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松江府收成不好是真,松江府知府的夫人还曾组织官员家眷施粥,百姓们对知府也是感恩戴德。
暗部无功而返,弘明帝却心存疑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盐税是国库的重要来源之一,他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官员借官盐从中牟利。
所以在赵归查明梁盛一事后,弘明帝又派他前往松江府,亲自调查此事。
赵归在松江府待了一个月,暗地里走访调查,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赵归打算启程回京时,他意外救下一名七品县令。
这县令身负重伤,气息奄奄,赵归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阎王殿里救回来。
等县令醒来,赵归表明身份,对方顷刻间声泪俱下,将自己被追杀的原因悉数告知赵归。
在县令管辖的县里,有一位富商,他的夫人与知府的宠妾沾亲带故,也凭着这层关系拿到盐商名额。
就在不久前,县令发现这盐商不仅贩卖私盐,还往官盐里掺入碎石块,以次充好。
有一男子买了盐商的盐,竟导致家中幼儿因此丧命,愤恨之下到铺子上闹事。
盐商表面做出赔偿,私底下却杀了该男子全家泄愤。
县令是正直之人,当即将此事反映给知府。
他以为此事知府毫不知情,还打算让知府大人剥夺富商的盐商身份。
谁料隔天他的妻儿就被发现横死家中,而他本人也惨遭追杀。
若非赵归恰好路过,恐怕他已经魂归九天。
赵归连夜带着县令离开松江府,并将此事上报弘明帝。
弘明帝于几日前得到消息,怒不可遏。
那盐商草菅人命,县令揭发其恶行,却家破人亡,这里头的猫腻显然大了去了。
盐商有罪,包庇盐商的知府更是罪加一等。
奈何松江府大多官员沆瀣一气,丁点儿论罪的证据都查不到。
盛怒过后,弘明帝立即宣召苏源觐见。
君臣二人一番商讨,才演出这么一场戏。
苏源的任务便是找出私吞盐税,纵容盐商贩卖私盐的证据,将那群国之蠹虫捉拿归案。
“吴立身,王何,马新......”
苏源口中念念有词,将与松江府知府吴立身关系密切的官员挨个儿连线。
笔尖触及松江府总镇宋备,苏源眸光微顿,绕开连向下一人。
整整一下午,苏源都在为松江府之行做准备。
为了让这场戏十成十的逼真,苏慧兰积极配合,以陪护苏源为由,一直待在苏源屋里。
这期间她安静坐在一旁,看书或做针线活。
偶尔出去那么三两次,也都神情恹恹,语调哽咽,完美演绎了一名亲儿重病卧床,忧心忡忡的老母亲。
苏源看在眼里,将笑声憋回肚子里,只轻颤的双肩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老夫人,有两位自称是公子的同僚前来探望公子。”
苏慧兰下意识看向苏源。
苏源啪嗒丢了毛笔,几步跨上床,长腿一勾,单手接住被子,往身上一盖。
翻个身趴在**,安详闭眼。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过几秒的功夫。
苏慧兰好悬没忍住笑,再度拿起沾了姜汁的手帕,往眼周蹭了两下。
效果立竿见影,红肿更甚,仿佛哭了整整一天。
她吸着凉气:“源哥儿好了没?”
苏源抬手,将帷帐扯落:“好了。”
苏慧兰嗯了一声,迈步出门。
岳坚和周修已经等在院子里,苏慧兰一过来,立马起身行礼:“婶子。”
他俩和苏源算是同辈,如此称呼倒也合情合理。
苏慧兰红着眼,声调嘶哑:“方才听下人说,你们是来探望苏源的?”
岳坚注意到苏慧兰的异状,心下一紧:“对,敢问婶子苏贤弟现在如何了?”
“苏源他......”苏慧兰偏过头,快速抹了下眼角,“他睡了大半日,刚醒没一会儿。”
周修心脏下沉,说话也带上几分小心翼翼:“婶子,我们可以进去看望苏贤弟一番吗?”
毕竟是苏源的生母,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苏慧兰配合点头,指向苏源所在:“你们进去吧。”
岳、周二人道谢,步履急切地走进苏源的屋子。
屋子的门窗皆紧闭,室内光线昏暗,散发着浓郁的药味,以及浅淡的血腥味。
帷帐自然垂落,岳坚站在床前:“苏贤弟?”
“咳——”
重咳过后,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撩起帷帐:“岳兄,周兄。”
苏源苍白的面孔映入眼帘,二人皆瞳孔骤缩。
周修咽了口唾沫:“你......现在怎么样了?”
苏源强撑着笑容:“已经好多了。”
岳坚性子直,见状那是又气又无奈:“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好了,落得一身伤不说,还被外放。”
古往今来,从没有新科状元入翰林院未满半年,就被打发到地方为官的。
苏源真乃科举史上第一位!
苏源一脸执拗:“新政本就漏洞百出,苏某为人臣子,自然该尽心尽力劝诫陛下。”
周修拉住还想再说的岳坚,温声道:“明日启程,苏贤弟可收拾好了行李?”
苏源呼吸轻而短促:“收拾好了。”
岳坚瞧着苏源这幅惨样,极为不忍:“记得多找几个镖师,随行护卫。”
苏源展露笑容:“好,多谢岳兄。”
“赶路时也莫要逞强,身子实在吃不消可以停下来。”
“到了松江府可别忘了给我和周贤弟来信,若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写信来,能力范围内我一定鼎力相助。”
周修举手表示赞同。
虽然三人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结下的交情却是真的,好友有难,自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
陛下所交代之事,苏源连苏慧兰都不曾泄露,又怎会告诉他二人。
故而只笑着说:“说不定再过个三五年咱们又能相聚了。”
岳坚总算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
担心苏源身体吃不消,他们也没在苏家逗留太久,说了几句话就相携离去。
紧跟着,又是松江书院的那几个庶吉士。
苏源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在天黑前送走了他们。
晚饭依旧在屋里解决,苏源就着温水擦了身,又给唐胤和方东去了信。
信中并未提及外放的具体原因,只说日后联系需将信件送到松江府。
写完信,苏源又看了两篇文章,很快歇下了。
许是执行任务前夕的紧张迫切,他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有对他寄予厚望的弘明帝,也有看不清模样的吴立身等人。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屋外已天光大亮。
行李昨晚已经收拾好,简单的洗漱后,苏源换上整洁干净的长袍,由陈正扶着往外走去。
苏慧兰跟着絮絮叨叨:“慢点慢点,可别扯了伤口。”
一边说一边小跑上前,拉开院门。
右脚刚跨出门槛,有尖叫声穿透空气,刺入耳膜。
苏源循声望去,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像是在看热闹。
方才声音的主人边哭边求饶:“夫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他勾引我......”
另一道粗犷的男声无情打断她的哭嚎:“丢人现眼的贱.人,他勾引你你就上钩了?”
“夫君我没有,你就看在我给洪家生了三个儿子的份上,就饶过我啊——”
女子惨叫一声,跌出人群。
苏源脚下不停,在陈正的“搀扶”下艰难上了马车。
有看客注意到苏源走姿的不自然,上前询问:“苏大人这腿是怎么了?”
昨日苏源被宫里的侍卫送回来,并未惊动左邻右舍,自然没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
苏源手指勾着车帘:“受了点轻伤。”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有什么脸哭?!”
“再让我听到你哭一声,我就像对那姓柳的一样,打断你的腿!”
后边儿又是一阵哭哭啼啼。
同苏源搭话的妇人听着直撇嘴:“这柳书达未免太不要脸,洪屠子家的都敢勾搭,还被人在**逮个正着。”
苏源抬眸望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里操着把杀猪刀,对着地上的男子拳打脚踢。
妇人注意到苏源的视线,瞬间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说:“苏大人你还记得不,柳书达就是咱们春宁胡同的秀才。”
苏源颔首,他至今对那场碰瓷事件记忆犹新,自是记得。
“那边的夫妇俩,男的是隔壁街的洪屠子,女的是他娘子。”
“我也是听洪屠子说的,他今早上去拿猪肉,半路上忘了带东西,回去就发现柳书达跟他娘子滚在一块。”
“洪屠子又是个脾气爆的,当时就把柳书达的腿给打折了,又把这对奸.夫.**.妇拉到咱们胡同,要跟柳家讨个说法。”
越过人群,苏源发现柳家大门是关着的。
他对这么一场闹剧不感兴趣,只点了点头,同妇人打声招呼,一行人就上路了。
和上次风光回乡不同,这回陈大一家都跟着苏源去松江府,加上杂七杂八的行李,又租了两辆马车。
两侧还有镖师随行,阵仗不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苏慧兰以照顾儿子为由,和苏源乘同一辆马车。
马车驶出春宁胡同,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苏慧兰问:“咱们晚上是住驿馆,还是另找客栈?”
“驿站环境并不算好,咱们还是......”苏源话语顿住,突然似有所感,往街边酒楼看去。
红色的身影一闪而逝,隐约可见漆色的官帽。
长指捏紧袖口,苏源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还是住客栈吧。”
苏慧兰自无异议,不再多言。
马车拐过街角,苏源再抬目望去,那扇窗已经合上。
那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然无存,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苏源对松江府颇为熟悉。
当初乡试后,他应邀前往松江书院,可是在松江府生活过半年之久,也算重回故地。
从京城到松江府,总计二十五日的车程。
因着苏源“有伤在身”,硬是放慢行路的速度,整整一月才抵达目的地。
而苏源本人也掐着时间,在踏入松江府地界时重伤痊愈,现身于人前。
两日后,车队在城门口被守卫拦下。
陈正出示路引,顺利进入府城。
苏源带着一行人直奔府衙,然后就被衙役拦在了门口:“你是何人?可知擅闯府衙是大罪?”
望着气势汹汹的衙役,苏源一言不发,果断祭出任命诏书。
衙役当即色变,扑通一声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通判大人,还望通判大人饶恕则个!”
苏源面无表情收起任命诏书,语气冷硬:“本官要见知府大人。”
衙役面露难色:“知府大人不在府衙,不若大人您先回去,稍后再来?”
苏源冷笑:“本官初来乍到,连住处都不知在哪,又该回哪去?”
衙役不敢吭声。
苏源面色稍缓,依旧一派严肃:“那本官进去等知府大人便是。”
衙役二话不说,放了苏源进去。
苏源坐在花厅,静待吴立身回来。
平心而论,他对吴立身感官非常差,奈何新官到任,总得见一面上峰。
衙役奉上茶水,苏源接过却没喝。
等待的时间格外枯燥,苏源索性默背起文章。
文章刚背到一半,交谈声由远及近:“就算那苏源来了又如何,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翻不起什么浪来。”
从府衙大门到官员办公处,须得经过花厅。
苏源抬眸,恰好与说话之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