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颇为年轻和年轻有为这两个词一直以来都有明显的区别, 后者比前者多了有作为这个含义。前者拿到谈判桌上来讲, 总带有一些莫名的轻视感。
轻视感这种东西很巧妙, 你说它有它可能是错觉, 你说它没有, 但每句话它仿佛都如影随形。
林雅刚想开口接话。对方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朝着黎橙三人抱歉地笑了笑, 爽朗地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来晚了，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不便。”
“如果在饭桌上的话, 我怕是要豪饮三杯以示敬意了，可是你们确实还太小了。”他状似感叹了一句，朝着黎橙三人说道, “所以, 跟你们谈生意总感觉欺负你们似的。”
“舒总客气了。”林雅这才有机会接了一句话，她朝着对方介绍了一下黎橙和赵嘉之后, 谈判便开始了。
舒易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秘书团, 很快就有一名干练的女子将资料分成三份一一摆放在林雅的面前。
伴随着舒易的声音, 黎橙翻开了这份资料。
舒易说道：“我儿子的年龄与你们相仿,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盛软想要买断贵公司名下的翻译软件这项专利, 我们出资……”
舒易侃侃而谈道。他的头随着他的话语中的内容微微摆动, 仿佛沉浸在他畅想的美好未来里：“盛软的客户遍布整个地球，可以说地球上每三台电脑，其中有一台就安装着盛软旗下的系统和软件。如果你们愿意跟我们合作, 那就代表着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 舒易竖起了自己的食指，他的目光牢牢地盯在黎橙的脸上，表情充满着蛊惑：“这一件事情就是里程将会被全世界的人所知。”
“只要世界上有人提盛软两个字，他接下来就会想到里程，毋庸置疑。”舒易这端说得极其**澎湃，但另一端黎橙、赵嘉和林雅三人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科学技术只有化为生产力，才能体现它的价值。专利这两个词也是如此，只有被人购买使用，它的价值才会真正体现。如果说里程做到了这一步，那么盛软无疑是准备将这个价值最大化。
舒易慢悠悠地喝了一杯水，他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这个**。然而这个想法，他还紧紧只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便听到对面那个叫做赵嘉的人站了起来，表情如沐春风，嘴里却吐出截然相反的语句：
“我想，如果贵公司是这个诚意，我们现在便可以愉悦地走出这扇大门了。“
舒易盯着赵嘉良久，久到气氛明显有些沉闷时，他才轻轻笑道：“很高兴你们没有选择之前这个方案，现在这个，你们看一看。”
“这是一篇关于专利共享的协议……”舒易将里面的条款一一解释了一遍，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唯有眼神深沉了一下。
事实上，之前的那个专利购买是他的决定。舒易在试探，里程对专利的重视程度。如果能用最小的代价获取到对方的专利，他自然是高兴的。而这一份专利共享的合同，才是盛软总公司真正的合作意向。
舒易觉得自己前面的度把握得非常好，甚至在前面一长串的铺垫下，更显得专利共享这个条款的优厚。他耐心等待着对面三人的抉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内心却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事实上，当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情，甚至看到总公司派来的代表一脸郑重地将这件事情嘱托给他的时候，他的内心甚至有些好笑。
他派人查了一下黎橙的资料，首先便注意到了对方的家庭条件——只是拥有一个从服装制造工厂转行到服装公司的家境。这样一个家境或许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算得上优沃，但对于舒易来说，只能算得上普通。
花个小几百万，对方估计就会感天动地了。舒易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但很快一声轻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赵嘉将手中的文件轻轻甩在了桌上，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呵”声。他早就看不惯对方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从最初的专利买断再到专利共享，是什么让对方能够露出这副“我很宽厚，盛软很宽厚”的模样。几百万的人民币他都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塞到对方的嘴里。
这声笑声让舒易脸上的笑容微微垮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从赵嘉的身上扫过，又落在了黎橙的身上，挑眉笑道：“黎总旗下的员工脾性很大啊。”
黎橙听后，将资料轻轻地合上，看了一眼此刻正一脸冷笑的赵嘉，笑着说道：“毕竟是年轻人嘛。”
她说得很自然，听到舒易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他总觉得那句年轻人是反讽他刚开始说的话。舒易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继续询问黎橙道：“所以，黎总对这个协议满意吗？”
“我可以说，这是盛软能给出的最大优惠。我也敢说，除了盛软之外，没有人能给出比这更优厚的条款了。”
“里程科技公司只是一家新生公司，我们对你们有所期待，但并不是说，期待的就只有你们一家。我相信黎总是个聪明人。“
“而恰巧我不是一个聪明人。”黎橙的脸上挂着笑容，自然地看向舒易说道，“舒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我们准备的文件，如果愿意，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之前一直都是舒易在说，现在该轮到他们开口了。林雅会意地将之前他们准备好的文件递到舒总的面前。或许之前，她还会为文件里面的内容感到忐忑，但现在，被舒易的态度一激，她反倒无所畏惧。
舒易被黎橙一连串不知好歹的拒绝给弄得有些憋火，但他还是沉下心来，翻看起林雅递过来的资料。他倒是要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一页一页，舒易慢慢地翻了过去，看到最后，他翻看的速度快了起来，脸上带着些许的怒气，胸口开始上下起伏起来，他“啪”的一声关上了文件，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气氛沉闷了很久，站在舒易后面的秘书助理们脸上明显出现了疑惑的神情。他们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引起舒总这么大的怒气。
但很快，舒易的脸上就恢复了一贯的笑容，他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文件，态度温和有礼地问道：“黎总怕是对自己公司的翻译软件太过自信了吧。”
“让盛软做代理商，这个世界也只有黎总你们敢提出这个意见。”他这句话的音调较之前微微提高，在这间会议室里不断回响，传到了秘书和助理的耳朵里。这句话让他们的呼吸微微一窒，或多或少都将惊疑的目光放在了对面年轻的三个人身上。
他们在盛软的分公司工作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有一家公司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让分公司开在全世界的盛软工作作为里程的代理商，谁给他们的脸？
即便这三个小家伙再年轻，也不至于无知到这种地步吧！
黎橙三个人的表情依旧很平静，甚至连一项反驳这个决定的林雅，此刻被这么多人盯着，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不安。林雅觉得，在赵嘉的带动下，她的脸皮可能要厚成城墙了。
赵嘉将文件扒拉了开来，之前那两份买断和共享专利的协议舒易还没有来得及回收，此刻就被赵嘉念了出来。
“我公司买断里程翻译软件专利，共出金额……”
“我公司共享里程翻译软件专利，共出金额……”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丝不正经的意味。此刻合同协议上的白纸黑字被对方以这样的语气读了出来，舒易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之后，赵嘉更是补上了一句话：“我想，贵公司可能还未对我公司做过真正的市场调研，截止目前，我公司这款翻译软件总盈利已经到达了贵公司出资项目的三分之一，预计之后我们的盈利就快赶上贵公司的出价金额了。”
“我们不是聪明人，但也知道如何取舍。”赵嘉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了这一段话，将明面上友好协商的表面都撕了开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确实，既然本公司自己能通过这项专利赚到相同的价格，那为什么还需要买断或者共享专利给其他公司。即便盛软的客户群遍布整个世界又如何，他们日后未尝不能做到这一点。虽然过程可能会慢上一些，但也避免损失了一部分的利益。
黎橙接着开口了，她的目光掠过舒易，看向了他身后大概十多人的秘书团，良久又落回到了舒易的身上，说道：“舒总，对于贵公司的合作，我们一直都抱着极大的诚意。您晚了四十多分钟说让我们等，我们也等了。您拿出了两份协议，让我们比较，我们也比较了。”
“自从接到消息以来，我们一直怀着激动以及喜悦的心情，我们甚至不曾怀疑过贵公司的诚意。甚至，我们有想过，当你们将合同协议放在我们手中的时候，我们立刻就签上自己的大名。”
“但好在，我公司的律师阻止了我们这个鲁莽的举动。现在看来，是我们太过信赖贵公司了。我现在可以明确地跟舒总你说，在这次交易合作中，盛软可以被取代，但里程绝对不会被取代。即便将时代再往前推个几十年，我公司的产品依旧会处于科技潮流的最前端！”
黎橙说得时候表情幅度很大，话说得也掷地有声。一句一句贵公司说得那叫做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对盛软公司抱着极大的期望以及热枕。
舒易看着面前的那张代理合同，不由地一懵。刚刚听了黎橙的演讲之后，他差点都要怀疑自己因睡眠不足而产生了幻觉，误解了这份合同的含义。但显然，他并没有。合同协议上的白纸黑字，深深地暴露了里程的妄想。
他捏紧了白纸的一角，手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桌子说道：“盛软可以取代，里程绝对不会。那么黎总想必找到了一个能够接受这项合作条款的公司了吧。那么期待我们能再次合作。“
说完这句话，舒易状似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黎橙等人抱歉地笑了一笑：“我接下来还有事情，那就先走了。”
黎橙三人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将舒易等人送到会议室门口，双方做了最后的告别。这一切看起来其乐融融，但黎橙和舒易都知道，除非有什么意外，双方都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合作。
当舒易走出会议室的大门时，他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旁边有一个和舒易关系不错的秘书不由小声地说道：“他们这也太大胆了吧。”
“大胆是件好事情。”舒易感慨道，“就是不要太自不量力了。待会儿去见那名代表的时候，将他们的那份合同带上，到时候与那代表好好聊聊。”
他走了两步，脸上又带着一些疑惑朝着那名秘书问道：“你说，那个翻译软件真的有这么神奇吗？”为了防止对外交流出现差错，他们公司一直采用的都是人工翻译，从未试用过里程公司出品的软件。
那名秘书也摇了摇头，应了一句不知道。他整天与舒易待在一块处理各种事务，忙得昏天黑地。与盛软无关的一些新闻，他一般都不会关注。
舒易顿了顿脚步，他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倒想试试这个软件，值不值得他们提出的合作条款！”
这一边，黎橙三人又重新坐回了会议室。林雅晃了晃手臂，缓解一下肌肉的酸痛。她的手掌间握着一个黑色的、呈长方体的物品，轻轻一按上面的按钮，赵嘉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微微有些失真：
“我公司买断里程翻译软件专利，共出金额……”
“我公司共享里程翻译软件专利，共出金额……”
赵嘉有些惊讶，当录音笔里的内容一字不落地播放完毕之后，他这才说道：“厉害了！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总要有些后备手段。”林雅将录音笔小心地收了起来后解释道，“虽然我相信盛软不会将这么丢脸的事情放在网络上，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到时候，当网络上说你们不可一世的时候，这个录音至少能让部分网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不指望他们站在我们这边，但好歹也能了解一下事实的真相。毕竟里面可有舒总的友情演出。”
当然，如果对方一开始就表现出尊重的意味，给出了不错的条款，那么她也会采用不同的方式进行应对。这样想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摄像机，站在很偏僻的角落，对盛软分公司给出的合同一阵猛拍。为了让偷拍的效果显得更加逼真，林雅特意拍得很模糊很慌乱，但却巧合地将最关键的数据拍得很清晰。
赵嘉抱胸站在原地看了林雅换了好多个地方，久了，他才觉得有些无聊。转头看向了黎橙。此刻黎橙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阳光下的尘埃缓慢而又飘忽地悬浮在她的周围，画上了一个淡淡的轮廓。
赵嘉突然有些好奇地凑上前问道：“黎总，这次我们怕是要得罪了盛软公司。你就不一点都不怕日后我们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合作伙伴吗？”即便是他，在知道最后结果的一瞬间，心中还是闪过一丝后悔的情绪。
黎橙，这个比他小了四年的人，心情难道真的像她表现的那么平静吗？
事实上，黎橙心里确实是如此平静。她从答应这个条款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样结局的准备。但说实话，从一开始，她便一直没有将与盛软公司的合作纳入计划之内。
此刻听到赵嘉的问话，她索性抬了抬下巴，示意赵嘉坐下，随后说道：“我们其实还有退路。”
退路这个词一说出来，不仅赵嘉愣了，就连林雅也停止了手头上拍摄的动作，好奇地看向了他们。
黎橙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赵嘉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随着“噔噔噔”的响声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他再也忍不住问道：“什么退路？”
此刻，什么盛软什么舒总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满心满眼地就等待着黎橙的回答。
“有一个长辈曾经跟我提了一句，国家会在私下向其他国家的总理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产品，预计时间大概在十月份。”这是赵老之前来到海城市的时候，说的一则好消息。黎橙一直没有拿出来跟别人说过。此刻这样的氛围和时间，说出这种事情，真是恰到好处。
黎橙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轻，轻到赵嘉和林雅差点没有听清楚。等他们费力地将这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之后，两个人都极为默契地压抑住了喉间的尖叫声。
林雅此刻当真是觉得，黎橙是真人不露相。相比较这件事情来说，盛软真的是可有可无。应了黎橙最后结束的那一句话：“盛软不是无可替代的，里程才是。”
意识到这点之后，赵嘉和林雅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像赵嘉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甚至有些期待真的有人将这件事情发到网络上，到时候一系列的转变足以让网友们吃够了瓜。
黎橙倒不知道赵嘉的心理活动，她将公司的后续工作都一股脑儿地交给了赵嘉之后，便来到了沈临城的实验室。
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沈临城正低头捣鼓着手中的零件，见她进来，一脸平静地打了一声招呼。
沈临城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光是一扫，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条信息：“谈判失败了？”
黎橙应了一声没有解释些什么，甚至没有去看沈临城在忙些什么，径直走到了一旁落座。因为没有与盛软合作成功，推广新产品一事也暂且搁了下来，那么她首先就要将3D试衣功能提上日程。
首先，它必须有一个扫描的摄像头。能够将真人以及衣服的数据全部扫描进去。
这边，黎橙将3D试衣功能分为了几部分，准备逐步勾勒攻克。那边，舒易已经来到了京都一院的特等病房里，将写着今天谈判内容的文件递给了M国派来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