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便秘, 拉不出屎吧,家里有油没?拿牙签那样得细木棍裹点棉花,再沾油插到拉屎的地方。”
苏小春笑着拿手比划, 那哭唧唧的小孩猛的捂住屁股。
“妈, 我肚子不疼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衣衫褴褛的女人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苏小春,对男孩虎起脸。
“没关系的,你肚子里的屎要是不赶紧拉出来,再过几天就会越来越硬,到时候不是沾点油就能通出来哦。你的屎会越来越多, 肚子越来越大,然后肚子非常非常痛, 到了某一天, 砰的一下,肚子就像鞭炮一样炸开啦!”
苏小春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全然不顾那小男孩惊恐的小脸。
“到时候, 人家说起你,就会说你是那个肚子里装满屎炸开花的人,以后就赋予你一个牛逼的称号~屎王。”
“哇, 我不要当屎王, 我不要当屎王。”
这个称号太可怕了, 小男孩根本扛不住。
苏小春耸耸肩,“不想当屎王就去通屎吧,要记得多吃青菜哦!”
她说完打了个大哈欠,好困的呢。
然而擦了眼角的泪水, 那女人还没走,而是面犹豫的问苏小春有没有油, 她家里没油了。
赵翎转身去厨房端了一碗油出来,女人推脱几下,说不用这么多,最后还是在赵翎的坚持下把油端走了。
苏小春看着那娘俩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远,男孩时不时捂着肚子,背影瘦伶伶的。
“他们家平时吃的饭应该掺了米糠。”
虽然看病的时候小春没说,但她从娘俩的状态就能看出来。
其实这年月吃不上饭,往饭里添米糠的不再少数。苏小春记得困难三年的时候,她家里经常吃不上饭,山上树皮都啃干净了。
不过等两天就开始秋收了,秋收结束分了粮,也不用再吃米糠。
她不担心这种肚子疼,小病很好处理,她担心的是一些不好处理的病症。
这天他们几个都在村卫生所忙着,万建设正在把草药归类,他们还是争取了一个柜子,是赵翎帮忙打的,一个个小抽屉分门别类,放置各类药材。
短短几天他们已经弄了不少常见的草药,除了自己弄的,余下都是孩子们采的,毕竟大人们都要干活,只有孩子们比较有时间。
姜秀秀正在写药材名,打上浆糊贴柜子上。
苏小春则在本子上写各种药方,针对不同病症。这样就算万建设姜秀秀他们不会中医,也会对症开药。
严娇娇则在村卫生所后头,趁着太阳把收来的药材该晒的晒,该炮制的炮制。
一伙人抬着个老人家突然冲进卫生所时,万建设差点把药给打翻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万建设赶紧把药放一边,跑上前查看。
这一看给他吓得爪麻脚乱的,因为抬过来的老人家脸色灰败,瞳孔涣散。
“他是要死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气愤的将他推了一把,“你还不快治,还有气呢,怎么就要死了?”
“你推什么推,他脸色这个样子,瞳孔都涣散了,书里说这样就是要死了!”
万建设气得要死,这群人懂啥?他又没说错。
眼看要爆发一场战争,苏小春挤开人群,直接走到横放在椅子上的老人跟前。
那个要和万建设吵起来的年轻人不认识苏小春,见她脸圆圆长得清纯可爱,还以为是个孩子,忙拉住她。
“诶诶,你别过去,等医生来看。”
苏小春薅开人手,一脸严肃小表情。
“我就是医生,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年轻人诧异的抬眉,来不及不好意思,忙指着老人。
“吸了农药,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肯定没救了。”
万建设抱着手在一旁凉凉发言。
“小春你还是别治了,这一看就吸了不少,又耽误了时间。以前我们这吸了农药的,量少还能喝盐水催吐吐出来,量多送医院都没得治。”
几乎每年都有因为打农药给自己打中毒的,万建设只听过几个治好的,就算治好了也一身的病。
苏小春没理他,只用手掀开老人眼神,确实瞳孔涣散,手指也都僵冷了。
“秀秀,快去取南瓜瓤和胡萝卜捣汁冲水,不,你先冲温盐水,要一大碗。”
边上站着的姜秀秀赶紧点头,听到动静到前面来的严娇娇主动说去弄南瓜瓤和胡萝卜。
三个女孩各司其职,只有万建设抱着手没事人一样杵那,他脸色难看,顶着其他人各色打量,兀自嘴硬。
“弄什么都没用,农药中毒治不好,治好了人身体也不得好。你看他这么大年纪,眼看要死,还救什么救?”
这话一出来,那个年轻人又对他怒目而视。苏小春抬起眸子,眸色犀利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叫万建设背后发凉,不自然的转来头。
姜秀秀端着碗过来,和苏小春一道将老人扶着,俩人力气都不大。老人又脱了力,很难扶住,还是那个年轻人把老人上半身抬起来。
“怎么样?医生,我爷爷能救回来吗?”
卢海军压抑着慌乱的情绪,那个男医生一直说救不了,他再不信也被影响了。
苏小春捏着老人家下巴将碗里的盐水灌进去,闻言摇摇头。
“不确定,送来得有点晚,先试试再说。秀秀再去弄盐水。”
一连灌下三大碗盐水,老人还是没动静,其他帮着把老人送来的人也开始议论。
“是不行了吧?灌了这么多也吐不出来。”
“我大伯农药中毒灌两碗就吐了,他这样肯定是不行了。”
“发现得太晚了,要早点咱们送过来也好救。”
万建设冷眼瞧着,看苏小春掰开老人的嘴,直接将手伸进去时,轻哼一声。
“我都说了没得救。”
就连那年轻人都难掩绝望,开始一声声的喊爷爷。
姜秀秀还想去倒盐水时,那老人突然干呕一声,苏小春眼明手快的把老人侧身,一大滩污秽从老人嘴里喷射出来,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除了苏小春和那个年轻人,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万建设直接捂住鼻子。
接下来他们看见苏小春像是看不见老人脏污的嘴,继续伸手探入他口中,刺激老人继续呕吐,甚至老人的呕吐物顺着她的手吐出来。
这个画面是震撼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不顾脏乱的救着一位老人,其他人都看呆了,就算是和苏小春接触了很长时间的姜秀秀,都看傻了眼。
把南瓜瓤和胡萝卜汁端来的严娇娇,在震撼的同时,也难掩滋味。
这段时间处理的病症都是简单的,她也独立处理了点小感冒发烧。为此严娇娇还挺得意的,感觉给人治病并不难。
她不觉得自己比苏小春差,哪怕是在县医院苏小春被汪院长带着时,她也不太服气。
包括在村卫生所,苏小春好像表现平平,治病手法和她差不多,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哪怕姜秀秀讲过苏小春救人的事。
因为没亲眼所见,她都觉得没什么。
可现在看苏小春跪在地上,把手伸进老人嘴里,恶臭的呕吐物顺着她细白的手臂往下淌时,她不仅感觉震撼,还感觉惭愧。
因为她做不到这样,她也会因为恶心而退开。
苏小春并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她对儿科比较精通,其实像这种农药中毒之类的并不太清楚怎么处理,只能根据经验操作。
农药中毒必须催吐,吐不出来很危险,所以她直接上手了。
至于恶心,21世纪的‘苏小春’曾为许多孩子处理过呕吐物,第一次的时候‘苏小春’在救孩子过程中就吐了,后来被当时带她的老师骂了一顿。
告诉她身为医者,再恶心反胃,也要等病人完全脱离危险才能处理自己的情绪,在救治过程中,别说呕吐物,就是屎也要面不改色的处理。
苏小春不觉得老人的呕吐恶心,相反她松了口气,能吐出来才有救。
确认老人吐不出来了,她转头看到严娇娇,忙朝她伸手,“给我,把这个灌下去接着吐,你去抓蒲公英五克,杜仲三克,川断三克,清代大青叶穿心莲各两克,三碗煮成一碗水,煮好马上端过来。”
严娇娇把碗递给她,又赶紧转身去抓药煎药了,此时她非常感谢之前苏小春提出自己弄药的建议了,还好他们有这些草药,不然现在就算催吐了也不能跟上后续治疗。
等她把药煮好端过来,其他人都走了。
姜秀秀取了木灰盖在呕吐物上,这样好清扫,苏小春则蹲在门口舀水洗手。
“娇娇,你去里面把药给人喝,直接灌进去就行,今晚得要人守着,我守着好了,你们弄完了直接回去。”
苏小春笑眯眯的指了指里间,严娇娇走进去,发现那老人家此时呼吸平缓,面色虽然苍白却比之前的灰败要好很多。
坐在老人旁边的年轻人看到她进来,赶紧站起来,“我来喂药吧!”
严娇娇认识这个年轻人,也是大桥生产队的,不过他们两个村子隔挺远的,并不熟悉。
喂完了药严娇娇准备出去,那卢海军叫住严娇娇。
“严医生,我想问下,那个救我爷爷的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卢海军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眸中满是感激。
“多亏了她,不是她的话,我爷爷恐怕……”
严娇娇了然,“她叫苏小春,医术很厉害的。”
换成她肯定治不了,也没办法做到苏小春那样,而且刚刚苏小春开的药也非常高明。祛毒养肝的,正适合农药中毒的人。
卢海军没注意到严娇娇什么时候走的,只喃喃着苏小春的名字,心里想着这名字可真好听。
……
托姜秀秀回去跟赵翎说自己今晚不回去,苏小春随便烤了几个红薯吃,见卢海军守着他爷爷没吃喝,顺手扔给他两根。
“你怎么没家人送饭?”
今天一下午也没看到别人来,就他和这个老人家。
卢海军握着热乎乎的红薯,闻言苦笑一声。
“我是爷爷捡来的,没别的亲人。”
苏小春眨眨眼,“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不过我也没别的亲人,哦,有叔叔婶婶,现在被我打跑了。”
她毫无感情的说起刘爱红,至于被她打跑这句话,说得也没错。
卢海军听着那句打跑了,苦了一下午的脸浮出关心的表情。
“是对你不好吗?”
大家都是乡下人,一般因为什么情况能打跑亲人的理由都差不多。
此时苏小春在他心中人美心善,她连陌生人的呕吐物都不嫌弃,却会打跑自己的亲人,一定是她叔叔婶婶对她不好。
苏小春咬下一口红薯,“对我很不好,我才不惯着他们呢!你放心,只要你爷爷今晚不出问题,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给你抓药带回去,吃得有营养点,会慢慢好起来的。”
卢海军点头,屋里只点了盏油灯,他悄悄看向侧对着光的苏小春,侧脸线条流畅,随着咀嚼脸颊一鼓一鼓的,很像小松鼠。
“那个苏医生你结婚了吗?”
……
赵翎跨进村卫生所便听到这句话,他面色平静的转到里面,往里面身体紧绷的年轻小伙子那看了眼,直接开口叫人。
“小春,出来吃饭。”
还没来得及回答的苏小春瞬间把卢海军的问话给忘了,蹦跶起来兴奋的冲向赵翎。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秀秀跟你说我今晚要守病人吗?”
赵翎非常自然的伸手把她耳廓翘出来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拉着她的手出来。
“看病人也要吃饭,吃红薯没营养。”
苏小春撅嘴,“红薯又香又甜,怎么没营养了?”
赵翎把装饭菜的篮子放到小桌子上,再把盖子揭开。
“这样的话,大黑难得下的鸡蛋用来炒辣椒你肯定不想吃。”
苏小春马上咬住舌头,嬉皮笑脸的挨过去,“对对对,你说得没错,红薯有啥营养,我还烤糊了不好吃。大黑这颗蛋一定是为我而下,不吃多对不起它。”
鬼精鬼精的小人儿,赵翎很难想到以前都说她傻,这要还傻,世界上都没聪明人了。
不仅聪明,还能治病救人,难怪不懂事的年轻小伙子有心思。
想到这,赵翎突然伸手捏了把苏小春脸蛋。
在她鼓着脸颊气恼看向自己时,淡定的坐下。
“我今晚在这陪你,你吃完了先去睡,有情况我叫你。”
……
卢海军的爷爷成功熬过了当晚,接下来几天吃着苏小春开的药,很快生龙活虎了。
三个生产队隔得不远,发生点什么事就传得到处都是。
村卫生所有个女神医,把农药中毒都快死了的人救回来这事传得到处都是。
哪个生产队不打农药啊?往年不是没出过这种事,死的死,病的病,就是没一个在吃了几天药后还声如隆钟的。
每个人都说奇,再一问居然是向阳生产队的。路上碰见了向阳生产队的人,都得打听下苏小春。
这一打听更不得了,这苏医生在做村卫生员之前,救了好几个孩子呢。
原本觉得村卫生所没药感觉来卫生所看病的人顿时又有了希望。
苏小春变得特别忙碌,她救了卢海军爷爷后名声更大了,原来是向阳生产队的人病了爱找她,现在是其他队的人病了也爱找她。
一个队三百户,三个队就有接近千户,苏小春哪怕是再分出五个自己,都不够给人看病的。
眼看刚回来的苏小春又被人喊了出去,说是有人晕倒在地头了。
万建设很不满的推开眼前都要分烂了的药。
“整个卫生所就她一个苏医生吗?咱们都不是?”
真是出了鬼,不就救了个人吗?一个个都只找苏小春,把他们当空气了。就算苏小春不在,这些人哪怕是急病都要问苏小春在哪,然后去找苏小春。
他说完也没人搭理他,万建设脸色难看了几分,试图让严娇娇姜秀秀附和他一下。
“你们俩就没意见?姜秀秀我就不说了,严娇娇你呢?你医术不比苏小春差,找她跟找你有什么区别?”
严娇娇平静的抬起头,“你说错了,我医术确实不如小春,她比我厉害。”
“我觉得你比她厉害,你中医强啊!”
“我中医也不如她,她对中药药理非常清楚,开的药比我高明。”
严娇娇自认比不上苏小春的,她很清楚,没病人找她自然也会失落。可病人肯定更愿意找医术更好的人治病啊,所以她这些天一直在研究药理,再反复去看县医院分给他们的书。
万建设还想说什么,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姜秀秀突然开口。
“万建设你想挑拨什么?那天是你一直说救不了差点跟人吵起来的吧?你没看到小春是怎么救人的吗?呕吐出来的时候你跑得飞快,要嫌弃病人干脆别干这个了,你这样谁敢找你治病?”
“小春她凭本事让大家伙相信她,没人找咱们是咱们没本事,不去想提高本事在这唧唧歪歪的,你还是别呆在村卫生,赶紧去地里吧,正好秋收了你们队要人呢!”
万建设哪想到姜秀秀突然爆发,平时他就瞧不上姜秀秀,因为她手脚不便。自己都这样了,还来做什么村卫生员啊,这不是给人添乱吗?
被自己平时看不上的人给说了一通,万建设脸上挂不住。
他脸黑下来,指着姜秀秀骂她。
“你少他妈在后面屁颠颠为苏小春说话,人不在这你为她说话人也听不到。我没资格呆在这难道你有资格,也不瞧瞧你什么样子,自己是个残废还来做村卫生员。”
“你放什么狗屁?”
一个石块直接砸向万建设,苏小春怒气冲冲跑进来,蹬蹬蹬冲到万建设跟前狠狠推了他一把?
“谁残废?你说谁残废?秀秀手脚再不方便,她打针抓药稳得很。你呢,手脚倒是好,但你针不会打,药不会抓,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我看你才是残废。”
姜秀秀眼眶泛着热泪,她把苏小春拦着,“小春……”
苏小春一回头喝住她,“你哭什么?别哭,没什么好哭的,我又没说错。”
万建设脸上更挂不住,他抬起手就要教训苏小春,严娇娇站起来拿称杆敲向他手腕。
“我的手,我的手。”
万建设捂着手跳起来,跟跳蚤似的满地窜,边窜边骂严娇娇。
“你个死婆娘敲了我哪里?快给我弄开,不然我要你好看。”
苏小春啐他一口,“你活该,还敢要我们好看,我男人一根手指头打十个你。”
她懒得再理叫骂的万建设,表情严肃的望向严娇娇和姜秀秀。
“你们俩快拿药箱跟我走,红星生产队出现疟疾,这病难治,传染率高,我们要尽快控制住,把你们的口罩手套都带上。”
姜秀秀火速擦干眼泪背起药箱,严娇娇也赶紧跟上。
去红星生产队的路上苏小春跟她们说起疟疾的事。
“我不跟你们开玩笑,记住口罩不能摘,手套也不能摘。这个病传染率很高,目前红星生产队有两户人家发病,我已经叫他们队长封所整个队了。”
那个昏倒在地头的人就患了疟疾,也是苏小春反复检查才确认的。
“咱们没药啊,这个病不是要用氯喹吗?”
严娇娇稍微了解了下这个病,跟苏小春一样表情变得严肃。
“我已经叫人去县医院找汪院长了,咱们这既然有疟疾,不确定其他地方有没有。”
“咱们要做好这个病大面积传播的准备,先能尽量控制就尽量控制。”
苏小春记得疟疾其实不用氯喹,而是另一种药,但那个药和布洛芬一样好像都没有,她已经叫赵翎去县里找汪院长要药了。
药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控制疟疾传染。
就在苏小春他们发现疟疾的时候,汪景林也焦头烂额。
县城周边多个生产队发现疟疾,只要是医生都清楚,疟疾的传播性有多高,还有致死率也是非常吓人的。
医院的氯喹已经不够用了,而传播数据却越来越高,目前整个医院里外全是人。
最令人绝望的是,他发现原本用来扛疟的氯喹,居然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