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 077 心悸
林贵妃惶惶地注视向陛下的眼睛, 眸中满是希冀, 可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淡淡挪开了目光。
相逢这么多年,林璇玑一直都是高昂着头颅的孔雀,华丽又高贵, 骄傲张扬, 便是笑起来眼含爱意地看着他的时候,也是明艳而自信, 如骄阳般炙热。
他甚少见到她这样为爱惶恐,卑微不确定的模样。平心而论, 秦渊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并不是无动于衷,也算不上好受。
可他没什么能说的, 也不想和林贵妃这般对视。
林贵妃爱慕自己, 从少年时期他就知道, 这份爱慕娇嗔磨人, 他有喜欢的时候,也有觉得厌烦的时候, 左右都是他的女人,什么模样见惯了,也不会太放心上。
但他是帝王,身边从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驻留, 多喜欢谁一些, 冷落谁一些本是难免, 总要争一个高下让人头疼。
后宫嫔妃争风吃醋本就是大忌,何况林贵妃就算是惹了他不满,在宫里吃穿用度一应也比旁人强上许多, 还要如何?
难不成真让他纡尊降贵哄着她,说两心相许不曾有变,说朕宠你依旧,实在是不像话。
秦渊不愿,也不会这般对任何一个女人。
可毕竟有多年相伴的情分,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但终究,也只是于心不忍。
他轻叹一口气,微微使力将林贵妃从他怀里推开一些,语气和缓了些,低眸看着她道:“你现在好歹是长乐的母妃,这般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林贵妃期盼已久的回答只是不疼不痒的推辞,她不禁泪水更加汹涌,不甘地扯着陛下的衣领,又问了一遍:“陛下,您真的不如从前喜欢璇玑了吗?”
秦渊轻蹙起眉:“你若是乖顺安静,不总是闹出风波来,朕自然会像从前那般待你。”
“可臣妾从认识陛下时就是这个性子,以前陛下从不会计较,是不是玉婉仪跟您说了什么?……”
话未说完,秦渊便已经有些不耐,声音也冷了下来:“林贵妃,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林贵妃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既疏远,又陌生,流着泪的她话被噎住,足足怔了许久。
帝妃之间是先君臣再夫妻的道理林贵妃怎么可能不懂,可她陪伴在陛下身边数年,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一向直言,如今她这般倾诉衷肠,哀思婉转,在现在陛下的眼里,竟只是要她谨记自己的身份。
她不明白,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会短短两年之间便这样快的消磨了?
就算是林氏不安分,可到底没出什么大错,若非是有人勾了陛下的魂去,陛下怎么可能会这样快的把她抛之脑后。
就算陛下不提,林贵妃也猜得到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沈霁!
她视如珍宝的情分,生生被人夺去的滋味是如何摧人心肝,沈氏那种攀附皇恩的女人如何会懂!
林贵妃失魂落魄地从陛下怀里起身,退回到地上,福了福身:“陛下恕罪,臣妾自知……失言。”
她看着陛下的眉眼,压下内心的哀伤和恨意,还是想尽力挽回:“只是臣妾对陛下的爱慕和心意,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的侍奉,陛下也看在眼里。”
“哪怕陛下如今对臣妾仍然心怀不满,也请陛下不要真的厌倦了臣妾,看在青梅竹马之谊和这么多年相伴的份上,给臣妾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骄傲如林贵妃,今日的姿态却一再谦卑,秦渊也不忍心再对她说太重的话,他垂眸看着林贵妃,终是开口说着:“起来吧,不必一直拘着。”
“朕和你多年情分,正因看重你和林氏,所以才更希望你能恪守本分,做好其他嫔妃的表率,而不是变本加厉,恣意妄为。”
他虚扶一把:“你是宫里唯一的贵妃,宫中嫔妃和子嗣只会越来越多,难道你要因为对朕的爱慕而一直争风吃醋下去,那又像什么样子。朕如今已不是太子,身上担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能纵情恣意。身份不同,自然不可能事事都如以前。”
“你是林氏出身的嫡女,更要有贵妃的气度,不然朕又如何放心再度让你协理皇后处理后宫事宜。”
陛下难得和她说这么多话,更是提及有意想让她重新协理各宫,林贵妃跌落到谷底的心情终于见两分明媚日光,她欣喜万分,竟有些手足无措,眼中含起泪花:“臣妾自知性子骄纵,这些年在宫里惹出许多事端,可臣妾愿意为了陛下收敛,愿意为了陛下努力做一个合格的贵妃。”
这番话总算让秦渊听着顺耳了许多,便嗯一声,淡声:“既如此,朕等着看你的改变。”
他起身说道:“你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在长信宫养好身子,照顾好长乐。眼下年关将至,除夕宫宴朕打算好好热闹热闹,宴请皇室中人和朝中重臣,自然,林太傅和父亲也会来,到时候若是你身子不适病容满面,他们也会担心。”
听到过几日能见到祖父和父亲,林贵妃心里更加欢喜。
从前做太子侧妃时,还时不时有机会回林府,可入宫以来,她已有许久许久未见过祖父和父亲了。
她忙眨眨眼睛,不要眼睛再落下来,福身道:“多谢陛下体恤,臣妾定会保重身子。”
“恭送陛下。”
主殿前侍奉的宫女低着头撩开帘子,秦渊淡着神色走出长信宫,心里头不大松快。
张浦观察到陛下脸色不好,却不敢问,只能一边伺候着陛下登上龙辇,一边委婉地暗示:“陛下,咱们这会儿是回建章殿还是?”
秦渊靠在靠背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扶手上出神,并不曾回答张浦的话。
方才林贵妃跟他说了这么多,他的心里除了一丝不忍和愧疚,并无半分旁的感觉,甚至于,在她喋喋不休以后,更多的是不耐。
尽管林贵妃的确与旁人都不同些,相识最久,又有从前少时情谊,可到底只是一个女人,他身边最不缺的也是女人。
这些年,他对林贵妃的宠爱也已经足够令人侧目,她也该知足。
贪心不足,咄咄逼人,执着于他身为帝王的心意本就是逾矩,也就是她才敢这般。
女人闹起来脾气,实在是比朝政还要让人心烦,林贵妃年岁在宫里也算长,可事事都不如沈霁,让他舒心。
想起沈霁,秦渊紧锁的眉头才舒展了几分。
……说来也怪。
从前,后宫的女人只会让他觉得满意,敬重,有趣,新鲜,尚可。
如沈霁这样能让他安心,心痛,在意之人却只有她一个。
若不是今日林贵妃这么一闹,秦渊还不曾拿沈霁和其余女人做过这样的对比,一心只以为是三皇子出生时对她母子亏欠太多才心生愧疚而心痛,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若今日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林贵妃而是沈霁,他又会作何反应?
秦渊心里忽而升起一丝异样,让他下意识摸了摸心口。
光是想想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委委屈屈红了眼,娇柔无限的模样,他便下意识想去擦她眼角的泪,想尝一尝她温软唇舌。
连想象中都不愿让她哭,但又想欺负她到哭。
秦渊从不觉得自己是孟浪之人,唯在沈霁跟前总有浪**之举,这种感觉实在陌生。
这般想想,秦渊的喉间便有些干燥,可他分明才刚从渡玉轩用过早膳出来。
就算现在有冲动想见她,可自己到底身为皇帝,也不能如此上赶着,传到各宫惹人非议。
御驾已经停在长信宫门前的长街上许久,张浦瞧陛下出神,也不敢出言提醒。
直到陛下自己回了思绪,开口道:“回建章殿。”
御驾终于开始动起来,张浦也松了一口气。
秦渊随口吩咐着:“昨日玉婉仪送来的梅花甜酪不错,去让玉婉仪再送一碗来。”
如此暗示一般,她总该懂得是什么意思,毕竟想来御前的人这般多,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
御前的人去说了,她定会亲自做了送来,这样再见她也是顺理成章。
张浦抬眼,小声说:“陛下,昨日来送梅花甜酪的是宜妃娘娘。”
秦渊敲着扶手的动作一停,佯作自然:“那玉婉仪昨日送来了什么吃食?”
“玉婉仪昨日什么也没送来。”
“……前几日亲自炖了枸杞羊骨汤送到建章殿。”
“嗯,是前几日,”秦渊淡声道,“朕喝着那汤很不错,你去派人知会玉婉仪一声。”
分明刚刚还说是梅花甜酪,一听是宜妃,立马又改口要喝汤,陛下哪儿是觉得汤不错,是觉得人不错才是。
张浦躬身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消息传到渡玉轩的时候,沈霁正抱着子昭在屋子里逗着玩,听到陛下想喝汤,倒觉得有些奇怪,那日她送的时候,也未见陛下觉得十分喜欢,可既然说想喝,她也没有不做的道理。
但眼下正哄着子昭玩,也不大想出门,便随口说道:“那汤青沉做的最好,做了便给陛下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