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周氏重重吸了好大一口气, 脸上总算挤出个笑模样来。

“姑娘也不必催我。便是郎君来问我,我说得也是这个!放县主嫁妆的库房钥匙寻不见了,自然给不了姑娘。”

李青溦轻轻点头:“究竟是寻不见钥匙还是其它什么, 想必周夫人心中清楚。”

她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小周氏看不分明, 只是握紧李曦的手, 微抬下巴:“大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不说什么,只是告诉周夫人一个道理:欠别人的,终有一天是要还的。”

李青溦莞尔轻笑,“棋局既开, 终有了时, 我也还是那日那句话:到最后周夫人未必能赢。”

李青溦说完, 带人便回了南苑。

小周氏却神色阴沉久久未动。她听李青溦一席话, 也听不大清楚,她是否已知宋氏嫁妆被她挪用之事。

可按李青溦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 若是知道些什么早该发作, 想也撑不到现在。

难不成只是撑着个样子用话来诈她?

小周氏在原地站了半天,李曦苦等她良久,实是有些坚持不下去:“娘亲,我们能不能回屋中去找二姐姐?外头热的曦儿快喘不过气来了。”

小周氏方回过神,想起方才之事, 垂眸敛目看李曦一眼:“方才那南苑的给了你什么?”

李曦忙将手背后:“没什么的。”

小周氏恨恨剜他一眼,从他手里头抢过。原是一串儿用红线穿的小叶紫檀的念珠。

这念珠通体光滑,想是专门抛光过的, 底下还坠着两个碧玺珠子, 上头刻着李曦的名字。

瞧着像是手工穿成的。小周氏正仔细打量一番。李曦伸手便抢, 小周氏一时火起, 一把将那念珠打落在地上。

“还当真捧着个鹅毛当宝贝了!什么破东西,又有什么好稀罕的,你啊你,当真是没有一点出息。”

念珠掉在地上,一时裹了一层土。小周氏转身便走了。

李曦揉眼将念珠捡起来,也垂着头跟在小周氏后头二人走远了。

——

南苑。

林嬷嬷回去便将荷榭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你们是不知,那小周氏最后的脸,连一点点笑意也挤不出来了,黑得同锅底子一般般的,当真是可笑。”

一旁绮晴也笑道:“叫那小周氏素日了假模假式,不知个天高地厚的。姑娘这次做的是呢,就该这样好好的治治她!”

林嬷嬷笑得直弯腰:“只是好好的东西是糟践了,姑娘也未吃什么。”她起身擦了擦眼泪,“整好婆子有先见之明,临去那荷榭便将咱们厨房里剩的些蟹也蒸了,现在该是熟了,我这便去端出来。”

李青溦见她们高兴,嘱咐一声:“我记着前几日还剩下不少玫瑰露,都湃在井里了。正好今日高兴,便都取出来热闹热闹便是了。”

赵嬷嬷应了一声,屋中一片欢乐。

李青溦行至窗牖前,逗弄了几下停在高架子上的小翠,怕它饿着,给它添了些食水。

小翠只是沾了沾喙,还未喝几口,瞧见清霜打起珠帘从进来。一扭身跟着飞了出去。

它头也不回地出去,瞧着是有几分潇洒,倒险些刮着了清霜。

清霜嗳哟一声,叹了口气:“这几日小翠当真是心野了,一日里头有大半日不在家的。即便是在,也就是沾沾家里头的地面,又忙忙地飞远了,倒不知是做什么去。”

清霜几个不知,李青溦瞧见过,自是知晓小翠做什么。

只是想起这些,她一时又想起那日的过云雨和辣甜的菖蒲酒的味道,又轻扣了下空空****的手腕。

原是过了已有一个多月了。

她这几日有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么些日子,成效也有一些。

她不会在四下无人、寂静无人的时候想起他。

只是偶尔会在这般四下喧嚣,热闹快活的时候想起他。

李青溦也不知道这是如何,但她从不是那种缩手缩脚,既决定同他撂开,便不会这般拿不起放不下。

她轻轻摇头,将那道身影从自己脑海中摇出去。

这时吃食已上,几个侍女过来并了桌子,端来杯盏。众人觥筹交错、交头笑谈。一时酒酣饭饱,众人眼都有些迷了,几个大丫鬟便早早互相搀着回东房去睡了。

李青溦收拾完,也卸下钗环首饰睡了。

正睡至半夜,半梦半箱间,外头突传出“叩叩叩”的声响,李青溦近日觉轻,听了几声便睁开了眼。

地面如同蒙在一片水面之上。李青溦以为天色大亮,起身见原是外头的夜色。

树影婆娑,明月半窗。

月色透过云雾纱帘落在屋中地面,满屋内郁郁翠润,如蒙在一片水面之上,李青溦静静地瞧了几眼地面,眼见时间还早,正要翻身睡下,突又听见那响动。

像是有什么在叩窗棂。

李青溦有几分好奇趿了鞋子,走到夜窗前掀开帘子。

外头,一只猫眉鼠眼的小翠站在窗棂上,歪着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圈不住地往里看。

见她出来,它啾啾叫几声,用翅膀敲了敲窗棂。。

“大晚上敲什么敲,你晚上不睡,难不成我也不睡?”李青溦以为它要回来,一边数落它走前几步开了窗户。

小翠只是吱吱叫,并不进来,反而绕着窗棂兜圈子似地直往外飞。

李青溦一时觉着有几分奇怪。瞧着小翠是要叫她出去的意思

李青溦以往也看过什么精怪的话本子,什么九头鸟,三青鸟、鹏鸟之类的。可小翠它不只是一只小隼吗?怕也成不了精吧?

小翠回身见她不跟过来,又落在一旁一边拍翅膀一边啾啾啾。

李青溦也不知它怎么了,只是见它着急,又怕是上次遇见的雌鸟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到这里又有几分担心,从一旁的架子前摸了件褙子又披了件披风。趿着鞋出门。

李青溦跟着小翠过了游廊,又出了南苑的院门。多走几步,小翠停在荷榭一闲亭前盘旋几圈,抖抖翅膀飞远了。

李青溦满头雾水。

但见它虽举止奇怪,却再并没有旁的什么,倒放下心来。

正是深夜。

天上慧彼小星,三五在东。庭阶寂寂。夜间没有白昼那般闷热,反而凉风习习,风带过沉沉的草木气。还很有几分惬意,月光如流水一般,流泻过高高低低的树影,斑斑驳驳地洒过竹桥绿水,投在开了半池的莲花上。

这场面一时叫李青溦以为是在梦中。

索性她出来了也懒怠匆匆回去。便轻提裙摆,顾步竹桥绿水旁。

夏始之际,叶嫩花初。红渠照水,每一朵都姗姗可爱。

李青溦敛了衣服坐在岸边,懒懒地用手划水,拂开水中一道浮萍。水面流波拉下数道纤细明亮的影。影的尽头,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远及近缓步过来。

水中人身影高大,行止间衣袂轻翻。浮光掠影,他一丝不苟束高的发被打做绀青。

流波带星,水面浮光掠动,似有几分梦幻,李青溦微怔一瞬,只当是水中月,镜中花。

身后竹桥却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她回过神,撞进一双沉静无波的春水眸中。

陆珵一眼便瞧见了她。

已是夜深,她未束发。鸦青浓密的发伏在身后,在溶溶月光下很有一种杀气腾腾,倒衬得露出来的一张巴掌小脸光洁莹润。

瞧见他,她似有惊讶,又有几分迷惘。一双罥烟眉轻蹙,卷翘的睫微扬斜乜他,一时动也未动。

陆珵知自己出现在此处不合时宜,却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陆珵正想解释几句。一时又不知从何处下口。明明未见她的时候,他有许多话想同她说想同她说。

二人对视良久未言,半晌陆珵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李青溦的思绪被他这声咳拉回,多打量他一眼,有些狐疑。

陆珵不是还在南郊办职田的事吗?如何会出现在她家中院里?而且此刻正是深夜,他那人最是清冷知礼,难不成私闯宅邸,逾墙而入?

李青溦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一时打了个摆子。一时只觉得今夜之事从前到后真是多有蹊跷,怕是她真的在做梦。

如何连做梦都能梦着那个榆木?!世上难不成是没有别的男子了吗?

李青溦压不住气,冷哼一声。起身走到“梦中人”跟前,颇有些泄愤地重重掐他一下。

她过来,又带过风中沉沉的花木清香,陆珵正不错眼低眉看她,突腰间一痛,他闷哼一声。

李青溦触到他腰间温热肌肤,微愣一下。又捻一把他的腰,方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作者有话说:

小翠:这个家不能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