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楼下乐奏乐不休, 众多伶人具衣香鬓影,杯巡不休。

屋中月亮门大敞,撂着银红折枝样式的软烟罗不遮风不遮光, 里头几个乐娘见一俊俏郎君从楼上下来, 眉目如描, 斯文俊秀, 倒齐齐出来拉扯着陆珵入席。

陆珵摆手。

众女子风月场所出身,见多了这样欲拒还迎的人,正待再拉他,一时对上他一双泠澈如寒冰的眼, 一时吓了一跳退后几步, 陆珵已绕过她们下了楼。

他远远地跟在李青溦身后。

外头, 酉时已过, 但夏日昼长,天色只蒙在一层薄纱似的灰蓝中。

天幕的尽头, 晚霞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 又跳跃在她窈窕纤瘦的背影上。

陆珵本是想见她上了车轿便回去,却见她下了楼,只站在湖边柳树前。

橙金的光跳跃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她垂眸敛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是傍晚,沿街正是热闹的时候, 沿街各种摊贩,各类货郎叫卖,人来人往, 车水马龙, 络绎不绝, 陆珵远远地瞧见一辆金犊车擦着中道过来, 忙走前几步拉住她。

她腕子被他握在手中,连带那串红豆香珠,冰凉凉地硌在他手心中。

他一双眼沉沉:“站着不动做什么?”

“郎君是何人?”李青溦乜他一眼,“我爱动便动,不爱动便不动,你是我的什么人呢?倒是扁担搂柴,管的宽呢。”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款步往前行。

风里撂下轻轻的一声哼,猫似的。

陆珵轻轻叹口气,见她往道里走了些,一时松口气。

再环顾四周,他倒未看见李家的侍女,不由轻轻蹙眉,跟在了她身后。

身后虽没有什么动静,李青溦低眉侧眼,瞧着一道纤长的影子贴着她的影子,慢吞吞地跟着,知他在身后,轻轻掀起唇角。

正是傍晚,夜市刚开,很有几分热闹,李青溦顺着路往前,看见前方一家摊子幡布招牌前围了不少人。

李青溦走前几步,先瞧见一旁的柳树的枝桠上挂着个笼子,里头一只翠光油亮的鹦支着脚,在一旁摇头晃脑,极有酸腐之气地张口就来:“恩重娇多情易伤,漏更长,解鸳鸯,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一旁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红着脸,一时捂着唇直笑:“这只大鹦鹉,日日跟在乐坊前浸染,倒是跟着学坏了不少。”

确实是艳了些,但因在乐坊前,倒也未见多突兀。

李青溦先被这大鹦鹉吸引了视线。这才瞧见这摊子原是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倒也应景。

她今日算是废了一盒口脂,此刻瞧见脂粉摊子便多看了一眼。

一眼瞧见那口脂盒当名贵,乃雕花黄花梨木的,上头又朱笔瘦金倒标着颜色,字是妍秀,盒子看着也雅观,只是因价钱太贵,一旁多是看的,倒也没有多少买的。

李青溦停下脚步,随意拿起一罐试色的红檀色口脂揩了粉细瞧,瞧那粉质匀净,丁点不涩滑。那摊主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郎君。一时瞧见李青溦长得鲜妍,又瞧见她身后跟着个玉似的郎君,二人穿戴瞧着便不是一般人。

他笑眯眯将坐着的小马扎往李青溦跟前一挪,笑道:“姐姐,这色儿的胭脂正衬你的肤色。化开一点不仅能涂口脂,也够打颊呢。”

李青溦不怎么喜欢红檀色的胭脂,只是掀开瞧瞧粉质罢了,又瞧见一旁有她常用的洛英红,倒有了想买的心思,只是手轻摸腰间,才想起今日她的衣衫轻轻薄,荷包倒是放在绮晴那里了。

她轻瞥陆珵腰间,见他带鞓上只挂了玉佩同一枚荷囊,那荷囊正是上回见着的那个,题了“性静情逸、心动神疲”的那一只。却也只这一个了,李青溦一时偷眼左打量一眼,再右打量一眼,一时未见她送他的香包,眉心蹙了起来。

这个陆星榆,也太过于气人!

她辛苦忙碌了一夜的香包,眼睛都因弄那个抠偻几分,真就那样不好吗?真真是猪嚼牡丹,可惜了了好东西了。

她脸色渐沉。

一旁卖口脂的少年仍力荐自家口脂:“姐姐莫看这小小的一盒子,也是用上好的玫瑰、紫苏花露蒸的。”

小郎君在市井里混,到底是沾染了几分轻薄气,看他们乃是一对碧人,有心打趣,笑出两只小小的虎牙,“倒还可以吃呢,到时娘子的郎君吃起来也是甜香的呢。”

李青溦一时囊中空空,一时又气陆珵。听了这话有几分上火,乜他一眼:“哪里来的怪风,怎就迷了你脸上两只这样大的眼睛?谁认识他呢!”

她将手里的口脂盒子放下。

一旁那大鹦鹉立在松枝上,摇头晃脑道:“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

这便是大大的唱衰之言,意便是薄幸郎君不知归期,回想当初,倒不如不相识。这鹦鹉简直是成了精了,倒很有几分乐坊里头乐伎的那哀怨劲。

卖口脂的小郎君听她这样说,倒也能瞧出二人是闹了别扭,又听它那大鹦鹉如此一时有几分尴尬,摸摸鼻子,忙斥那鹦鹉一声。

李青溦已分开人群走了。

那小郎君将那口脂盒子拿在手中,轻咳一声,看向陆珵:“实是抱歉,郎君不若拿了这口脂送给小娘子好生哄哄。先前所见那小娘子确是喜欢我家口脂,我便折本卖给郎君。”

他脸上有歉意,陆珵知此事怨不得他,轻声道:“多谢,不必。”

他按幡子所示取出银子递给他,叫他取了另一盒口脂。

李青溦受了气,再不想继续同他说话,只想回去。

她家轿子就停在乐坊对岸,她便对着河叫了一艘渡船。

此地多景,河中又有假山、花园,一红泥小亭。此处渡河的,具是观夜景之人。

撑船的船娘戴着斗笠远远地应答一声,不紧不慢地摇橹过来。

陆珵已远远地跟过来。便立在她外侧,修长的身影遮住半面霞光。

“送给你。”

他将什么东西递给她。李青溦本不想理他的,心里也知是那盒口脂,还是一时没忍住低下头来。

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在霞光下映的几近透明,李青溦瞧见她上次给他的一道五彩长命缕横他腕上。

他手心里拿着一盒口脂。

不是先前看的那个红檀色,而是自己惯用的洛英红,之前她未同他说过这个,想是他自己瞧见放在心上的。

虽是如此她越发气堵,一时又是委屈又是憋闷。

这个人就是这般的。

一面拒绝她一面又如此细心,直叫人捉摸不透。

说他不喜欢她,厌恶她,与她只是逢场作戏之流,打死她都不信。

可一个男子若是真的心悦一个女子,会不愿同她在一起,又真的会舍得叫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吗?

李青溦越想越气,抬眼看他,沉沉道:“谁叫你跟着我的。你既不愿同我在一起,你我便是两路人,索性撂开手便是了。也不必这样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又不是演什么狗血喷头的话本子。你我各走一边便是了。反正常会之人,合会有别离一日,世上人这样多,谁稀罕同你在一起,谁又稀罕你的破东西呢。”

她声咽气堵,削肩微抖。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红汪汪的抬眼看他,隐有几颗破碎的星子,将落不落。

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一时将眼移开。

眼中几颗眼泪未掉在地上,却重重地砸在陆珵心中。

他知李青溦素日里骄矜要强,即便心里如何难受,面上也是笑着不叫别人看出一点端倪来。极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一时心里也坠坠地沉沉地发疼。

他喉结耸动一下,走前几步挡住她:“上次之事是我的错,你莫生气了。”

陆珵自小性子便清冷自律极有底线和分寸,鲜少做错过什么。除却朝堂之上的种种刀不血刃,算是第一次认错。即便如此,心中却未见轻松,反而因看见李青溦眼中越重的泪水,心更加沉沉。

李青溦一时更加委屈,险些绷不住落下泪来。因在大街上,恐叫人瞧了去,忍住眼泪背身。

恰船娘过来,她转身上船。

她极少在人前落泪,更何况是大街上。出了那样大的糗,自不是为了他一句认错。

上了船轻轻沾了眼泪,见他仍站在岸边,似是要目送她走。

一时又是气结又是无奈,将手里的帕子往他身上一摔:“你站着做什么,呆头鹅不成?还不快些上来。”

陆珵先前听她这样说才上了船。二人一前一后地坐在船舱里。

船娘撑篙。

河面,绿莹莹的荷叶层层叠叠,前几日还未有荷花,这几日叶嫩花初,已有许多花苞了。

微风习习,盈了李青溦满袖。

李青溦本沉眉敛目,等着陆珵自陈错处。又怕他说出她不想听的话,兀自纠结了好一会儿,身后却久久没有动静。

她回身偷偷一眼。

浮光掠动将他浓密的发打做绀青,他倚靠着船壁,鸦青的长睫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他眼轻闭,似是睡着了。

谁叫他睡的!李青溦一时郁闷,正想走前再踩他一脚。

近了才瞧见他眼底的浅青和微干的唇,当是这几日没有睡好,倒有几分不忍心了。她早就听说过工部事多,又知他做事认真,应当是累的。

她轻声嘟囔:“一个八品小官,随波逐流便是了。想也是死榆木头不开窍才会忙成这般,睡觉的空都没有。”

她话虽如此,一时又想若他同他爹爹一般,为官做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日日里在班房混日子,她确也看不上。

她又轻轻摇头,哼一声:“叫你入赘,却也不愿意。也不知是有几分骨气还是……”

还是,只是不愿同我在一起。

他半晌未醒,李青溦的问题自然没有答案,她有几分无趣,索性出了船舱。

船娘已过半百,戴着斗篷正在船头撑篙,瞧见她出来。回头善意一笑,先前二人在桥头发生她看在眼里,此刻看李青溦神色有几分恹恹的,低声道:“小娘子同郎君吵架了吧?”

李青溦眸垂落,瞧路过的荷叶,一时未语,只是轻抿了下唇:“他向来清冷自如,有时真的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心中有我。”

船娘乃是过来人,看她如此,倒笑道:“郎君们多的是这般的。小娘子们越在乎呢越是看不懂。你家郎君是讷于言语,嘴上不说,许心早就说了。”

李青溦一愣,道:“心?”

船娘呵呵一笑,船停在岸边的码头上。

已过傍晚,两岸满是灯火光流明灭。

船娘放下船橹下船,码头上面有一小小的面摊儿,一旁似是她郎君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将她按在小桌前,端过一碗鸡丝温面,二人凑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说什么,一时齐齐笑。

李青溦想起船钱并未付,又想起自己未带荷包。忙回到船舱中,她本想叫醒陆珵,瞧见他安静的侧脸,倒也未舍得出声,只轻轻解下他荷包。

摸着倒是很轻,她一时疑心他也未带银钱,轻轻打开。

里头只静静地躺着一枚熟悉的琉璃香包,因存放的仔细,榅桲香的香气还很浓,连那络子都未见脏一分。

李青溦一愣,手里头团着这香包呆呆地未动。

半晌,一道因刚睡醒而略带了些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怎么了?”

李青溦抬眼,陆珵漆黑的睫微微下垂,一双润澈如春水的眼睛不错眼地看着她。

他深邃的五官未见波澜,同往常看起来一般。

李青溦一时未语突揽住他的腰,伏低身子轻轻靠在他胸口。

她冰凉丝滑的发轻轻拂过他的下颌,陆珵鼻端闻着一股清清的玉兰花香,她的身子也似是一株玉兰花一般,柔又轻,泛着潮气一般。

陆珵身子微僵,手轻轻攥住她的手腕,正要推开她,一时又未动。他脸上有几分茫然,垂头又问她:“怎么了?”

傍晚的光落在河面上,每一缕橘黄得光都那样纤细,河面开满了深深浅浅的橘黄色的花。

李青溦贴近他的胸口,四周静得出奇,隔着水声,她渐渐地听见他擂鼓似的心跳声。

她抬眼看他:“一个男子若是心中有一个女子。她若靠近他,定然能听见他心口丁丁的回响。”

“我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真的不是故意鸽哈…是实在码字慢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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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银蕊《夫君逃婚后对我真香了》

重生前亓官婌是亓官家的女家主,生得清丽高洁,是颍川州众人求娶不得的人间富贵花,本该择一如意郎君入赘偕老。

却因为一场宴会上被知州府新认回来的真少爷看上,真少爷因求娶不得因爱生恨,算计她家破人亡。

流落街头之际,先前的爱慕者皆退避三舍,唯有沦落为农妇之子的假少爷对她伸出援手,护她安稳。

重生后亓官婌左思右想,果断下聘提亲,纳假少爷为夫。

结果前世被真少爷欺压都没跑、还能打个有来有回的假少爷,就这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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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之子顾筠溪,声名在外,当代大儒关门弟子,顺风顺水多年,端的是恣意横行、鲜衣怒马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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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溪眸色淡漠,句句劝说后退,却在她对别人巧笑嫣兮之时,终于忍不住霸道的揽住纤腰,不悦咬牙。

都被撩到这个地步了,不娶回家这很难收场啊!

——

顾筠溪一直知道这个美人有一逃婚的未婚夫,就是害她沦落至此,一度暗地吃醋,非常在意。

直到他屡次及第、逢考必过之后,亓官婌终于表示要带他回家见见岳丈。

结果看着面前富贵大气的豪宅,和牌匾上大大的“亓官”二字,再身边眼神宠溺的娘子。

渣男竟是我自己?

顾筠溪:“是遭人抛弃?还是故意钓我?”

亓官婌眼波流转:“少奋斗三十年,夫君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