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第一次这般说话, 哄人的姿态到底是拙劣了些。她外甥方八岁,她外祖父都不至于此。
到底是有几分羞赧,李青溦一时耳廓泛红。
低头的一瞬间却突然明了, 她为什么喜欢同他待在一起。
她在外人面前从来是八面莹澈, 骄矜有度的。
却只有在他面前, 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他从来也不会多问什么。
她正想着这些,外头的门突被叩响,一道黏腻的女声传了过来。
“陆公子、李姑娘还在吗?”
正是楚娘子, 身后她的侍女跟着, 手里头捧着个八寸见长的陶瓮。
那陶罐见着便沉, 那侍女得了刘公子的吩咐, 上来还未曾喘匀一口气,楚娘子便拉着她演起了双簧。
“里头莫不是没有人?只不过也没看见人下画舫呢…”
“不若进去瞧瞧?”
她一席话说的倒是大声, 就是说给里头人听得, 她料定里头的人不想叫他们进去。
果真,她话音刚落,门从里头打开。
楚娘子抬起头来,瞧见那陆郎君一截儿白玉光滑的下颌。
他一双凤眼低垂,半阖着:“何事?”
他清隽的五官不辨神色, 楚娘子不自觉有些胆颤。又见他衣衫齐整,宽肩窄腰,一时又心痒难耐, 到底是挤上前来笑道。
“先前妾在楼下有事, 不能趋陪, 多有得罪呢, 此番前来是来谢罪的。”
楚娘子不待他说话抢白:“听说李姑娘先前在东舫时插.花之技,艳惊四座,想是爱花怜花之人,妾这里有一株水培的千瓣玉玲珑。”她沾着厚重胭脂的唇弯起,从身后侍女手里头接过陶瓮,“便送给李姑娘了。”
陆珵未言。
李青溦寻声出来,便瞧见那陶瓮里一朵绿荷紫莲,数层花瓣层层叠叠地半舒半卷,依偎着一株小小的莲蓬。
现如今还未到荷月,这花是催熟的,眼看便要到盛景。
楚娘子见她不错眼地看,笑道:“李姑娘若是喜欢便送给姑娘。”李青溦一时未语,楚娘子又笑道,“姑娘若不喜欢,我便叫人扔了。反正出不了一炷香,这花儿就到盛景,到了盛景的花儿,只会一日老似一日,也就不新鲜了。”
楚娘子出身风月场所,看人的性子自然准,这小娘子瞧着出身富贵,却是个心思良善的主儿,她料想她这样说话,李青溦断然不会拒绝。
果真她犹豫片刻,还是收了下来。
达到了目的,楚娘子自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乱晃,轻笑几声便离开。
她刚走到一旁转廊前。王三郎几个将她拉到暗处,嬉皮笑脸地询问:“如何?”
楚娘子哼笑一声未言,只是斜乜几人。
一旁刘公子嘿笑一声:“楚娘子做事妥帖,必是已经妥了。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那紫莲里的东□□放着的只是一味香香,可若加了咱们画舫先前燃过的金箔能作最烈性的媚毒,只需短短几瞬,就能叫人神志不清…”他呵呵笑了几声,又道,“最重要的是那香可以挥散,任是对香道有多有钻研之人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好东西,你小子确实是个人物。”王三郎满脸喜气地夸了刘公子几句。脸上的雀跃藏都藏不住,他拾掇了下自己的衣裳,还细细地摸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抬腿便走。
刚走几步又被楚娘子给拉住。
楚娘子早看出他是个急色鬼,心里暗骂急成这样送死不成?她心里朝天一白眼,面上也不怎么显。
只嗔怪道:“王公子倒是性急,咱们如今可是隔着门看戏,看不见自然要听得见,如今里头一丝动静也无,你若贸然进去里头之人什么事都没有,岂不是又白白地受气。”
她呵呵轻笑…,指轻轻地刮王三郎腰腹。
王三郎正熨帖着,突腹部一痛,方想起自己挨的那毒打,又想起在众人面前丢掉的面子,一时间面目狰狞,“那小白脸。”他哼地一声,“若不是好事在前顾及不上他,我定要好好的磋磨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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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李青溦将那陶瓮放到矮案上。
“我在并州见过粉色的千瓣玉玲珑,却还未见过紫色的。只是……”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陆珵问道:“怎么?不喜欢?”
“这是催开的。”李青溦摇头,“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花到开的时候自然会开,这些人倒是坏得很,竟骗它开花呢。”
“可惜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法子。”李青溦一边叹息,不小心轻轻碰了下那花瓣,却不想那花瓣轻抖,骤然盛开,淡紫的花瓣舒展 ,一股甜腻的荷香扑面而来。
李青溦以往从未见过紫色的千窍玉玲珑,有几分好奇:“好怪的味道,这不是荷花吗?如何有一种紫述香的味道?”
陆珵走前,也闻着了紫述香的味道。只是荷花如何会有紫述香的味道?倒是有几分蹊跷。
屋中静静的,李青溦一时未语。
这味道越见浓重。陆珵下腹突腾地生起一股燥意,他脸色一沉,已觉察出积分不对,端起一旁凉茶浇灌上去。
那椰荔的果香渐消弭,却还是有些晚了。
一旁李青溦纤细的腰身轻歪。
陆珵忙扶住她。她抬眼看他,一张脸面若含樱,黑亮杏眼氤氤氲氲地含满了春色。
李青溦只是多站了一会儿,先开始是觉着浑身很热晕乎乎的。未有几息,抬眼看眼前人,陆珵竟有四个之多。她忙摇头想看清些,又险些将自己晃得栽在地上。
陆珵忙揽住她腰,转身将她放到一边的屏榻上。
他见她这样,心里已猜出几分。
他们二人同在一所屋内,挨得又如此之近。她中了媚毒这般严重,他却好许多,想也不单单是紫述香的原因,再想她久待之地,只是那香案前,定是有先前香料相杂糅的原因。
如此歹计,自然是有守株待兔的意思,背后之人,同那楚娘子和王三郎脱不了干系。
陆珵身上燥热,连带着一双向来清润的眼神都几分黑熠,只想将此地为害之人统统拿下惩处。
只是不知这媚毒,对女子身体有没有妨害之处,应还是先找郎中来。
他正要起身,一把柔弱无骨的细手勾到他腰带上。陆珵腰带上悬挂的几枚碧玺珠珊珊一响。
四目相对,她琼珠莹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热,好热啊。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今日灌了风着了风寒?”
陆珵抿紧唇:“不是。你先在这坐着不要走动,我去叫郎中。”
李青溦说到底说到底只是刚刚及笄,如何经过这样的事?她只觉着是从骨子缝里烧起来的火,叫她又热又痒,一时比一时难受。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智直接被笼成了一把香灰,连话都有些听不清。
她触到他身上冰凉的银丝腰带,牢牢一拽,“我不要郎中,我只想要你。”
他身侧就是梨花木的榻桌,陆珵怕她碰着,冷不丁被她拽倒在塌上。
“热,很热 ”
她娇音萦萦,身上灼的吓人,整个人柔弱无骨地贴在他身上,似是芍药花泥做成的。
陆珵脖颈微硌,是她耳上那粒小小的珍珠耳环。
它硌在他脖颈处,却更像一粒石子硌在他心口上,带动他的心脏在小小的心室丁丁作响。
他浑身肌肉紧绷,神色微暗:“你不放开我,只会更热。”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心爱之人在面前可以坐怀不乱。如果能做到,只能是圣人。
陆珵是君子,不是圣人。
但他们之间横亘的东西过多,今日不是时机,他自也不会趁人之危。
他不再看她,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她手腕,他漆黑的眼下微微发红,神色却仍沉静:“你别乱动,我去外头叫我的人。”
他站起身,往南侧合和窗前走了几步。
身后“哐当”几声,木桌上香橼盘、茶壶摆件碎了一地。
陆珵回过头来,李青溦一双杏眼瞪大了似有慌乱又委委屈屈地瞧着他。摸着便要下榻。
她若自己在此地磕着碰着伤着了如何?陆珵神色紧凝又折回去将她搂在怀里。
他从腰间取下一枚骨哨吹动。
不多时几道黑影从远处小船上飞身上来画舫。具是太子府暗卫。
陆珵正要吩咐他们从太子府调人过来,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他思忖片刻,低声吩咐了其它之事,几个暗卫刚刚离开,门外传来几声脚步,几道声音传了过来。
“先前已经听见声音了,想必如今是药性发了。此刻他们都不清醒,若再去晚一些,肥水可就留了他们自个儿的田了,还等着做什么?”正是那王三郎的声音。
另一道是那楚娘子的声音:“是这样的呢,王公子说得正是。不若你先打头阵瞧瞧里头是什么情景。妾毕竟是个女子,若是事情见成,王公子带着人走了,妾才好进去呢。”
这楚娘子样样都好,就是有几分磨叽,王三郎撇了撇嘴,冷哼一声,推门进去。里头倒是杯盘狼藉,王三郎毫不关心,两只眼睛东望西观,眼瞧见不远处的屏风后似是显出人影。
里头二人都中了媚毒,神志自然不清。许连自己是谁都识不得。即便之前那男子也在,王三郎也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当即往前几步,嘴中念念有词:“卿卿心肝儿快出来呀,相公来了这便疼疼你,你我二人携手入房,向鸳帐之中,成夫妻之礼如何?”
他嬉皮笑脸地绕过屏风。
冷不丁后面窝心一脚,那王三郎重重地撞在门上。
“哎哟…”
“咣当”一声,雅间的门嘎吱一声大开,险些散了架。
门外头,楚娘子同刘公子等人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