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首尾贯通
◎此局,还未完?◎
“回陛下, 此物正吻合太子、晋王所中之毒。”
佘御医验出毒物的蜜糖,正是苑笙口中夏辰安屋内搜出来的。
许襄君缓缓塌坐在自己腿上,倏然冷哂。
漂亮, 十分漂亮的一局。
殿上灯火通明、流金溢彩,晃晃亮色却生寒意, 尽数化成刀刃直指向她。
太子、晋王在隔壁医治, 席皇后插不上手又看不得夏昭瑄放血清毒,故而掩着帕子在殿帘后听判, 刚驻足便完整听见御医这句。
她忿然作色疾步入殿,立在许襄君身前。
俯瞋:“这下你该怎么说!你先邀约昭瑄被陛下撞破, 使他判诛在笔墨喉舌之上, 又想用毒教他身负讹言而亡,如此便是薨了也不为人所惜, 你这连环心思可谓当真恶毒。”
以许襄君投靠秦贵妃绪王那派, 今日所作所为这个推判最为准确, 她边道边捧心。
许襄君长得实在美丽, 却当真恶险。
许襄君垂眸在佘御医身前那坛体, 瞧见底部一处, 眸光亮了半瞬又压下去。
“娘娘,宫中委过于人的手段您不会未曾见过, 臣妾没必要对殿下使毒后, 还要以身作饵叫自己混在这泥潭中, 这合常理吗?不若八年前之事重演,死的当是另一位贵人或是婕妤, 再者... ...”
她倾身, 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平珠, 她绞着帕子收声抽噎个不停。
慎声:“平珠, 辰安为何会中毒,他可有离席?未曾离席的话可有用什么?”
平珠‘扑通’跪下,揪掐帕子:“辰安说难过,妾便带他出去逛了逛... ...他嫌妾跟着烦,便自己朝御园那边跑。妾带人找了一阵,才在辰安回殿的路上寻见,他执意要回去,说想取个礼物给娘娘,妾便随他回去了。”
夏明勤用茶润了喉,又舒缓半响此刻方有力气怒叱:“你怎么看晋王的,竟教他独身在御园里跑**。”
平珠被吓得磕头求恕,瑟缩得厉害。
许襄君朝上叩头:“陛下,容臣妾僭越再问些话。”
夏明勤体乏且动了气,现在胸间於涩阵闷,气血上涌后头神思也阵阵昏乱。
拧眉瞧许襄君那张桀气遍布姿容:“你问。”
体内却是郁郁沉沉,粗气噎塞脏腑,他倏然又猛摁了摁胸口,强撑着瞧看底下。
许襄君扭头,十分平静:“辰安何时毒发?”
平珠听闻这个浑身颤栗个不停,嗓子呼噜不清,惊喘半响掺拌哭腔:“妾带他刚回宴上,还未坐下辰安便蓦地呕血晕厥,妾便抱他来找你。”
许襄君掐眸,虚瞥她,颦蹙眉角:“宴上是有御医的,你抱他撞殿审寻我更费工夫,秦贵妃主持宴会,没当场让御医进行诊治?”
平珠哭泣动作一怔,茫然地看着她。
许襄君盯紧她眼眸:“你会不知宴上有御医吗?为何舍近求远。”
宫内规矩,凡是有贵人云集之场,必有御医随侍在侧,且会随身带些可能会用上的应急药品,以免贻误贵人病情。
今日乃夏明勤生辰,太医院是有半数要来随宴的。
平珠支支吾吾,眼泪顺着面庞划过:“当时辰安呕血,所有人退避三舍且哄闹大动,妾是要喊御医的,可不知谁喊了句您在这边,妾脑子乱得狠,抱着辰安便来寻娘娘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引导你来寻我,故意延误辰安救治?”她一把抓住平珠手:“声音还能认出吗?”
平珠脑子搅翻,最后簌簌哭着向她叩头:“妾想不起,当时一心都慌在辰安身上,妾解决不了,只好来找娘娘,那时人太多,不记得。”
皇后听闻她问这些废话:“你莫要浑搅视线,这毒就是从你们上宸宫搜出来,你想用晋王‘虎毒不食子’这招数混淆视听,以掩盖你诬陷、杀害太子之嫌!”
许襄君挺肩,仰面,她半张脸略微红肿,眸底清明。
她双目尖促:“皇后娘娘,臣妾知晓您为太子忧心,可您总要一个明白的事情真相,而非论心定罪,您可有臣妾确切证据定谳?请娘娘雅量宽容明正典刑。臣妾有罪,国法与陛下皆不会容我。”
席皇后此刻无言,今日乃陛下生辰宴,出了纰漏也是她办理不周之罪,况且此刻陛下未开口,她不好越行处置。
回身看了眼夏明勤冷戾的脸,她赤口狠声:“放容你在御前狡辩。”
厌恨挥袖离去,又去偏殿瞧太子诊治。
许襄君歇口气,心思愈发烦闷。
“佘御医,从上宸宫至宴约莫两刻半,您从大概的药量、药效上能推测晋王是在上宸宫被下毒,还是在御园,抑或是来的路上?”
殿上所有目光骤然被她这句话钉紧。
平珠婆娑着泪看她看得痴了。
佘御医回想脉象,按着冶葛药性推蜜糖中的量:“宸妃娘娘,晋王当是在上宸宫中的毒。”
许襄君朝上叩头:“请陛下即可捉了上宸宫所有宫人问话,这毒从何处来。”
因为小果子那罐她已然销毁,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在上宸宫,只能是今日她来参加宴会后,辰安进门前。
可审问也会因小果子被引开视线,若审问不尖犀,怕是容易被弄混。
她十分忧心地抬眸瞧了眼黎至。
许襄君屈身再直颈抬眸,余光扫扫苑笙:“也将今日别殿留守门外的宫人捉起来审问,为何无故离去,受何人得令将本宫独自留在殿中。”
她倒是想知道,门外宫人能否一直口径说是她下令。
许襄君字字精准:“苑笙、太子贴身内侍,和这位随手牵扯进来的侍卫均要用审。”
“至于太子如何中毒的,请陛下着人从殿下那处清查,是否有用过什么可疑食物、饰品、用具。臣妾无机会向殿下投毒。”
行便有迹,她这虽然阵仗大了些,但这样口供才能作真。
许襄君深吸口气:“这毒是从臣妾殿中查出,今日臣妾深陷于此,自请锁于上宸宫,待陛下查明因由后处置。”
她规矩叩首,自请发落。
夏明勤正要发话,殿门又被人推开,许襄君从衣袖下敛眸。
宣邑咬着唇,双目嫣红地进殿,叩拜在殿中:“父皇,儿臣拜见。”声线似有哭过,软弱软弱的。
夏明勤今日已经十分头疼,身子又有些不爽,这生辰过的实在难堪。
瞧宣邑清丽身姿,喝言:“无事便退下,这里事重。”
宣邑叩头,软腔哭求:“还请父皇一观,给... ...还我母妃一个公道。”
顾元菱还是李素月的公道?
许襄君心口惶然漏拍,徐徐抬颈。
宣邑双手捧呈支不打眼银簪,尾部与玉石嵌合的部位断裂,她掌心捧了张叠起泛黄纸片,看样子是从簪中脱落。
许襄君额角胀疼。
此局,还未完?她起身跪好,端量殿中诸遭。
她敛息瞧着夏明勤示意康灯下来,将物件呈上去。
指甲盖大小的纸片在夏明勤手中打开,他脸色霍然骤变,狠狠直视许襄君。
许襄君被这视线扼住气息,余光微扫向黎至,他眸底深邃不解。
夏明勤将东西收进掌心,狠狠捏住座上龙首,尖厉沉嗓:“宣邑先退下,朕不日给你个交代。”
宣邑身形滞涩,随后袅娜拜退,康灯当即示意众人阖门。
“李婕妤是你所杀害的?”夏明勤厉声叱问。
许襄君胸腔凹陷,指腹搓紧袖角,快速回想当年所归置的每一步,确认自己不会有遗落。
伏地拜叩:“臣妾没有杀害李婕妤,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夏明勤当下头疼欲裂,抬手狠摁住太阳穴,呼吸急促:“宸妃先关禁闭,就锁在上宸宫,诸事查供后再行定夺。”
许襄君袅音拉扯了下他心绪:“陛下,辰安醒了可否让臣妾见一见... ...”
夏明勤掐紧额角,启唇悬择了半响话,最终落音:“再议。”
康灯招手,佘御医早起身迈上殿去。
许襄君撑起身子,白衡适时过来搭手。
殿上熠熠生辉铺在她身上却一点暖意也没有,尽是凛凛寒刃披身。
八年前夏明勤生辰宴上也是这般,她被闭殿锁宫。不同的是那次乃自构,这次却是他人之道。
今日许襄君虽没落罪名,但已然陷入被动,平珠哭着揪住她裙角:“娘娘,臣妾该如何作。”
许襄君垂眸:“好好照顾辰安,寸步不离,未得圣令不要见我。”
黎至挺肩,嗓子滚凝了番,张口之际被许襄君浅淡眸光钉住,缓缓将话咽下。
她清衣曳摆,落落大方从门挺肩而出。
许襄君出了殿门,后面跟侍了一队侍卫。
白衡闻夜间铠甲激撞之声瑟瑟搐动,惊着嗓发出声声违愿的低吟,许襄君松颈,拍拍她的手作安慰:“又不是头一遭,怕什么。”
她嗓堵住了,涩口吞咽:“娘娘为何不怕。”
“没行过自然不怕,陛下此时也不敢随意定夺,不然就是易储局面。绪王日渐得势,他日少不了兄弟相屠的时势,看陛下这样是不想的。”
“可娘娘您夹在中间... ...”
“对,这局妙就妙在这处,有人想用本宫拉下太子,本宫罪行越多,太子牵扯越大,并不会将因本宫定罪而抹杀牵累之罪。”
“可也奇怪,要用本宫对太子,辰安被下毒是为何,且虽用了致死的禁药,可两人尚有救治时间。这手下的怪,怕是意图在今日未完... ...”
“但能知的是这局面布的很早了。”
从早前小果子便开始了,还是从辰安开始动的手。
说到未完,白衡打个冷颤,翻手掐住许襄君。
她冷厉沉入眸底,自然是要见着全局才好落子破杀,自请便是将计就计为了看暗者后手。
对方不出手,她怎么抓住这只手。
“娘娘。”白衡惊然。
顺着身边笔直惊悚神情抬眸,上宸宫又一如既往得站满士兵把守,只待她进门便要上锁了。
... ...
许襄君扯把她淡笑道:“同一件事你怎么还能怕两遭。”似在奚落。
白衡细嗓莺声不好作答,只是指尖叩紧了许襄君衣角。
“希望辰安能无事。”她诚挚感言,顿了顿后颇为俏丽又加句:“哦,希望太子也无事,早早醒来。”
他不适合在此刻出事,也不适合在她手上出事。
许襄君与殿前寒甲错身,听身后落锁,缓缓抿唇。
上宸宫又净了,可惜黎至事忙,怕是难聚...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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