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口业之报

◎你乖乖不来招惹本宫,本不会如此。◎

五月底的天, 燥气早早笼在人身上,难受得要命。

她坐在轿撵上,风都是加过温的, 许襄君颦眉。

白衡识眼色手上没完地打扇:“这还未真正入夏,娘娘便如此畏暑, 过段时间该如何是好。”

“不出门呗。”许襄君倾仰脖子到风上, 今日神色格外惫懒。

白衡费解,哪个十五六岁小姑娘不喜爱到处跑动的。

也就只有她家娘娘爱在屋内听经不出门, 小小年纪就闭殿不与任何人走动,当真奇怪。

到了立政殿, 按照宫内老规矩, 妃嫔坐殿上前排,未出阁的贵女们隔坐在殿内下席。

但今日许襄君的坐席就很奇怪, 她坐在那些贵女们的首席。

白衡身形一动要寻人我问个明白, 许襄君一手拉住, 神色示意。

一位青衣宫女走近, 朝许襄君极其规矩行礼。

“皇后娘娘说宫内与您年纪一般的无几, 教婕妤心性困住了。今日有往昔姐妹入宫, 便坐在一块儿玩笑闹闹,忆一忆当时的情谊好解解闷。”

许襄君眸下凝动, 坐这里确实比坐那边少是非, 一群奶娃娃。

颔首:“是, 襄君多谢皇后娘娘照拂。”说着落了坐。

白衡却总觉着不对,倒茶时凑近:“皇后娘娘当真如此好心?”

许襄君一碰温热的盏子, 蹙眉缩了手:“她就是想教我看看自己的选择, 用她们堵我心。”

白衡看着一片摆放精致的案几, 心都不爽快, 拧眉:“奴婢还是去叫人换位置... ...”

许襄君罢手,示意无碍。

门前排着队进来诸位贵女,都是熟悉面孔,不少曾是许襄君闺阁密友。

按序进来瞧见席头是她,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许襄君接帖来春宴是过来敷衍规矩的,从头至尾好吃好喝随性,有人与她说话她便应上一声,不过大多都无人敢同她搭话。

宴会按照那时几乎复刻走完一遍,每一个节目、大致流程一模一样,像故意做给她看得样。

许襄君心下不免起了涟漪,仿佛那晚殿外有股寒风越进门萦在她心头,她捏紧袖口,心尖恍然。

殿上跪了位紫衣女子,是皇后刚刚钦点的大皇子妃。

秦贵妃朗笑,起身敬酒:“贺喜皇后娘娘,这新选得皇子妃真是标致,不比上一位差呢。”

“只是娘娘今日偏殿可备好?万一又有人不适要歇息,宫内再出现个什么奇景怎么是好?”

这女子惊得磕头,匍匐在大殿中央。

皇后凤眸怒瞪秦贵妃,掌心掐紧一杯薄酒:“身子不适是要歇息的,但世间万事万物若都循规蹈矩,能出什么奇景,那种妖冶世上有一无二。”

皇后亲自下场将这位扶起,拉到上座按放在贴身位置。

所有目光自然而然聚焦在许襄君身上,她撑着下颚,满是无碍地饮下一杯果酒,仿若殿上谈论的不是她。

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皇后这时突然兴致大起,停了歌舞说想听听年轻人们的日常,让这群贵女们一人讲上一件来助兴。

每一个人都在她耳边说得是近些时与家人、闺阁间与家兄姊妹的日常,她们或掩笑、或羞涩、或侃侃而谈,人人爽朗天真万般耀眼。

许襄君听着倒是觉着这些离自己远了很多。

半年,却觉得这些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一一点着,皇后不知失误还是故意,闻声停了问:“可有还有未讲的?许襄君,你怎么不说。”

殿上安静起来,被猝然点名的许襄君也是一怔。

“臣妾的日常?”许襄君放下酒水,抿笑:“除了侍寝便是在上辰宫听经,并无什么有趣的。皇后娘娘想听哪一段,襄君可以细细讲来,不如讲讲青素?”

先前故事中间的打笑戛然而止,生停在她身上。

许襄君作势要细讲,皇后剜她一眼,怫怒:“散了。”起身就走。

阖殿上下皆行跪拜送驾。

皇后身边大宫女引领着众人去旁边戏楼,说不爱听戏的随意逛逛,晚间还要留用晚膳。

许襄君未出阁都不爱听这些,便带着白衡找了处偏远小亭躲清静。

娇俏着同白衡抱怨:“什么时候才结束,还有几个时辰可真难熬。”

这可是在立政殿,白衡冒犯扯扯她衣袖:“娘娘,慎言。”

许襄君照是无忌,不懂什么慎言。

撇嘴:“你瞧这种宴会多无趣,除了吃跟喝,动都不能动。你还总想着让本宫出殿,宫内高低是个无趣。”

还不如在殿内同黎至呆在一块儿,哪怕只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白衡噤声,半响徐徐开口:“其实在宫中找其它娘娘对弈绣花、听曲儿品茗、赏花观月都是有趣的。”

许襄君想想,这些同黎至做是真有趣,便不知可否地点了头。

想起黎至那日叮嘱,她笑着拉住白衡:“走,听闻本宫跪的那处皇后娘娘换了块新地砖,我们去瞧瞧什么花样。”

白衡:“您日日在上辰宫未出过门,怎会知道此事。”

到立政殿门前一看,果真换了。

原本龙凤浮雕换成了整块脂玉的‘万福金安’,一万个不同的福字雕刻的极有寓头。

许襄君衣角掩口笑出声:“真换了。”

心下‘啧啧’。

白衡连忙按住许襄君雀跃动作:“娘娘这在立政殿,您收着些,被人瞧着了不免告于皇后,您少不得一顿斥责。”

许襄君挑眉,并不在意,目光一直搁在这块万福地砖上,笑意愈胜。

“参见襄婕妤。”三人由远至近,走到许襄君身前行礼。

语调却带股赤.裸裸奚落、瞧看意味,白衡提眸便对上不善。

为首的是宗正寺卿家的嫡长女,顾元菱,大她一岁。

顾元菱一身绞金织锦富贵,身上各个物件皆不落俗,本清秀丽人,却败在骨子自恃甚高上。

整个上京她能入眼的才子佳骏屈指可数,黎至当属头名。

许襄君敛眸,‘平身’未出口,顾元菱先行起了身,身后两人惊着半抬眸子,左右不敢动。

顾元菱挑眉,倩笑:“娘娘,方才我在那边瞧见你之前的夫君了,大皇子此刻正同刚新封的裴家小姐说笑呢。”

她凑近:“你入宫了,宫外各个宴会上少了你,我当真参加不惯。”

白衡作势要喝她没规矩,许襄君一脚踹她膝盖上,顾元菱‘砰’地跌跪在地上。

反应过来,她抬头龇牙:“襄婕妤,这是皇后娘娘的立政殿。你一个小小五品焉能在皇后殿中动用私刑,目无国母你是何罪。”

掷地有声条理清晰,难怪敢上前挑衅。

顾元菱撑地就要起身,许襄君一步跨至她身侧,脚尖碾在顾元菱膝窝,将人狠狠踩在地上。

冷峻清质:“本宫没让你起身你便不能起,其罪一。你私将本宫与皇子配对侮本宫名声,编排皇子,给陛下叩顶帽子,其罪二。”

许襄君佝腰,“你这么想次次与本宫出现在同一个宴会上?那简单。”

她捉住顾元菱腕子,狠狠将人拖拽起:“陛下每日勤勉,此刻许在含元殿批阅奏折,本宫这就带你去。”

许襄君压近勾唇:“你想要个几品,什么封号自己睡出来即可。”

顾元菱被唬,人直接傻掉。

哆嗦:“你敢,你小小年纪不要脸主动献媚勾引陛下,就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不成!”

后面跪的两位缩在地上,诚惶诚恐头都不敢抬。

许襄君听罢蹙眉,“正好宫内无聊,就缺个年纪相仿的作陪,本宫瞧着你正好。”

说着将顾元菱一把拽过,强扯着就往立正殿外走。

顾元菱赫然大叫挣扎,许襄君觉着聒噪,指节从鬓角拔出一支钗,狠狠抵她脖子上。

顾元菱瞬间噤声。

“你乖乖不来招惹本宫,本不会如此,造的口业自己偿吧。”

手强叩着顾元菱往立正殿外走,白衡急得速速跟上,许襄君扭头:“让她们跪着,皇后若知道了... ...”

她斜目瞧眼顾元菱,勾唇:“就说本宫闺阁好友,宗正寺卿家的嫡长女央求本宫要求见圣颜。本宫扭不过好友相求,便去了含元殿。”

顾元菱挣扎咆哮:“许襄君,你好不要脸,谁想... ...”

许襄君指尖一颤,顾元菱颈侧吃疼,话当即顺回嗓子,只字不敢言。

她冷眸看白衡:“谁说辞与本宫不一致,那定然是在撒谎想诬陷本宫,且等着本宫秋后算账。”

说着压着顾元菱就走。

一路上顾元菱叫骂好求都没用,到了含元殿门前,顾元菱扑腾朝她跪下,紧紧揪住许襄君裙角。

“方才是我,不不,是臣女口不择言出言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我不想入宫,求你别... ...”她哭出声。

许襄君垂眸:“你嘲讽我献媚时怎么不是这般?”

顾元菱磕头:“是臣女出言不逊,我这就自罚。”说着抬手准备掌自己嘴。

许襄君扣紧她腕子,止住她接下来动作:“你打伤了自己,毁面有辱天颜怎么办。”

一步退让也没有,语调刚硬到就是要把她送予陛下。

顾元菱红着眼睛咬牙,“许襄君,我就说你几句,你竟要推我入宫做那种老男人的妾,你好狠的心。”

许襄君‘扑哧’一笑,顾元菱称呼夏明勤老男人还挺形象:“你倒是清楚。你这几句让我好不痛快,我焉能让你舒坦。”

提着人就进了含元殿。

康灯老远看着人便开始拦,许襄君只附耳一句,康灯立马撤了人开门恭请她入殿。

先一步领着开路。

一进门,夏明勤果真是在批阅奏折。

听着动静夏明勤抵掌抬头,正要喝看见许襄君,搁下手上折子,温声:“你怎来了,难见到你出殿。”

许襄君松手,屈身行了半礼。

抿声提点顾元菱:“触怒陛下便是死罪一条,你且好好应付。”小小一笑,看着好戏般。

顾元菱一个机灵,此时已经退不得,咬牙僵在此处。

康灯一喝:“还不行礼。”

顾元菱这才两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伏拜下去。

“这是谁。”夏明勤下龙椅,走近将许襄君拢在怀里。

许襄君仰头,明媚道:“臣妾尚在闺阁中时的好友,她说她钦慕陛下已久,方才可央求了臣妾好一阵说要见陛下,臣妾不忍好友的钦慕之心失望,便大胆带来见陛下了。”

她揪揪夏明勤衣袖,满脸娇弱可亲:“臣妾错了没?”轻声询问。

顾元菱慌促,极力辩解:“不是,是襄婕妤要挟臣女而来。”

许襄君歪头,捏住夏明勤圈紧她的臂膀:“元菱意思是从立政殿到含元殿,这么远的路本宫强迫你来的?你不倾慕陛下?”

“... ...”顾元菱磕头,哆哆嗦嗦:“不是,臣女是钦慕陛下,但只是钦慕,并无其它情意。”

她狂妄起身,目瞪许襄君:“本就是你用簪抵住我脖颈,强迫我来的含元殿。”

许襄君瘪嘴,从夏明勤怀里跳出来:“顾姐姐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说我有孕即将侍奉不了陛下,你在本宫面前主动请缨,怎到了御前你便这样诬陷与我。”

她扭头砸进夏明勤怀中:“陛下,我没有说谎,就是她要来的。”

顾元菱被人平白无故扣上这盆污水,识时务竭力隐忍。

一旦有人说谎,那必定要择出一人,陛下当下根本不会听她解释,许襄君不废吹灰便将她钉在当下境遇。

夏明勤愣住。

捕捉到重点后拥紧许襄君:“康灯,快宣御医,快,全都宣来。”

手安抚着许襄君肩背:“朕知道,襄君不会说谎。”

冷漠瞥眼跪在殿中人,冷喝一声:“滚出去跪着。”

含元殿又一次因为许襄君招齐御医,当数人一道诊完脉,齐齐向夏明勤恭贺。

“襄婕妤将将两个月,如今胎象并未坐稳,娘娘尚要注意。”

夏明勤揽住她赏了不少东西,指腹曾擦许襄君额角:“你无论诞下皇子还是公主,都晋封昭仪,封号届时再想如何?”一字一句温柔缱绻得紧。

余光瞧见许襄君锁骨上还有一两抹淡痕,低笑着轻轻吻上去。

“襄君年纪小小为何喜欢这些。”言语中也透着欢喜。

许襄君敛神,闭口不答,咬牙没哼出声。

夏明勤折子都不批了,乘着轿撵将许襄君好生送回上辰宫歇息。

皇后在晚宴上听到含元殿传来的消息,恨不得呕血。

顾元菱因冲撞襄婕妤,被罚跪了一夜,次日册了贵人,留住上辰宫隔壁。

陛下说许襄君有个同龄密友,能陪着解闷。

顾元菱搬进寝宫时,狠狠哭了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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