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允你
她的手贴上时带着彻骨的寒, 沦肌浃髓。
令白川舟都不由地心颤。
他将楚引歌拉远了些,未语,瞳仁幽寂地看向她。
“这么多年, 我什么都没替姨娘做过.....”
她的杏眸已是一片水雾, 看不清他眼中压制的怒气, 他将她拉远, 她就不管不顾地扒开他的修指,“姨娘的心愿未了.....我要帮她实现.....”
“楚引歌!”
白川舟的面色沉得能滴墨,第一回扬声训斥她, “你不是最痛恨当传宗接代的工具?眼下为了姨娘的愿这样作践自己, 是在辱你还是辱我!”
她揪着他的衣襟,停了手,咬着唇, 泪簌簌而落。
白川舟见她如此,呼吸一窒,顿觉语气过重了, 将她的双手捧于怀中。
半晌, 缓声说道:“你几日未眠,现在需要静养。只要我们相亲, 孩子总会有的。”
他从袖中剥了颗薄荷糖, 喂进她嘴里:“棠棠, 你这十余年做了姨娘的子女, 做得很好, 我不知道旁人是如何做子女的, 单跟我比, 就好很多......你没有亏欠任何人。”
清爽的甜香在楚引歌的唇齿间漫开, 将她的浊气吞噬了大半, 她的心神渐渐平复下来。
她眼底的雾气逐渐散去,抬眼望向白川舟。
他正低头整理衣冠,五官轮廓瘦削,修指轻抬,骨节分明,敛个衣袂都似在调风弄月,他好像做何事都这么不疾不徐,游刃有余。
刚刚那般是真急了,她还是头回见他对她这样气懆。
但楚引歌知道,他只是想教她别自谴、自惭、自辱。
他总能教她许多事,教她别委屈,教她睚眦必报,教她不怯不自辱,拾起她骨子里的傲气。
他虽懒散于世人之前,可她却觉他的脊梁挺得比谁都直。
阳光从后方斜照而来,落在他的肩上,就像给他镀了层金箔,照得人世间都亮了。
她以前觉得光遥不可及,可眼下看来不全然,触手就是。
马车辘辘。
白川舟整衣敛袂,他心里比谁都想跟她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是不该是这样的时刻,不该是她因他人的意愿将自己的身态放低,她是野蔷薇,就该活得恣意,不该被任何诉求捆绑拘束。
他刚平完玉带,就突感唇上一轻,似有片花瓣轻轻柔柔地落在唇角。
白川舟微微一怔,就见她的眸中的暖意轻泛,不似刚刚那般狼藉了。
她又凑上如蜻蜓点水般吻在他的嘴角,跪膝在他面前,喉间微哽:“即便没有姨娘的愿,我也是欢喜同你有个孩子的。”
白川舟的手一顿,看她的面容清润,眼尾因刚刚的落泪还泛着些红,更显旎色,他的喉结微动,心动了动,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时候,他应当放她回去安生歇息的,但她这样看着他,他还是没忍住将娇躯揽腰贴近。
声色低哑得发昏,摩挲着耳际:“在这?”
楚引歌没作答,她被他拥在怀中,稍触就感到了衣衫下的温热,她本是没有热乎气的手逐渐也有了暖意,不仅是手,再多靠近一分,这暖阳溢进了整个身子骨儿,让她更不想松开。
他是她这世上唯一的光了。
温香软玉在怀,白川舟掀帘看了眼窗外,对立冬哑着声色说道:“去两里外的紫竹林,到了之后,你下车。”
立冬不明所以,紫竹林早已被世子爷买下,是他之前常练武之地,但有了天语阁之后,爷去那里就少了。
刚刚他似有听到世子爷和夫人在车中的争执.......
忙劝道:“爷别冲动,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犯不着用武力啊。”
“驭好你的马。”
“是。”
“再多说一句,刿舌。”
.......
楚引歌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她只想和光再贴进一步,她所有的暖意都似被那场大雨浇灭了,眼下她就想紧紧地靠着这层滚炙,将她的寒从心里给仄出来。
她突觉外面的天光似是暗了下来,唯车厢内还扬着熠辉。
竹海翻涌,林浪叠层。
白川舟被缠得起了燥。
马车一停,他就屈膝跪榻,托着她的腰将她缓缓放在软衾上,褪去她的素衫,解开了她的抱腹,在竹影重重的清光中,她的玉肌洁净如玉,像极了开着一树的白玉堂,徐徐绽放着。
一树白云堂,满枝白蔷薇,柔嫩地让人想揉碎在手里,捻得支离。
白川舟的手背上青筋突起,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脉的喧嚷。
可他却比之前的以往每回都要来得更温柔得多,他轻啄着她的肌,缓慢又绵软。
楚引歌感觉那层光对她进行着吮舐,自上而下,极其轻柔,将她的每一厘阴霾进行扫掠,将炙灼一点点渗透进她的每一缕气息中。
这是一场来自光的洗礼,让她彻底地过去的自己挥手而别,从今往后,她的生活里就没有姨娘了。
这明明是他最温良的一回,但楚引歌却哭得比每回都凶,哭得让人心怜。
她想推开光。
她不想被温暖了,她想自己冷冷的呆着,在回忆的苦涩里,她能感觉到姨娘还在。
可她刚缩回手,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掌给抓拽了回去,不由分说,肆无忌惮地拥着她,紧着她,还将她疼着。
但她感觉回忆离她愈来愈远,姨娘也渐渐模糊,楚引歌狠狠地咬着他的肩,他没躲,就让她潸潸泪下,润透了他的整个肩头。
她需要一个宣泄,一场彻底的哭。
白川舟听她在啜泣中问他:“爷现在不觉我在辱你了?”
“你不自辱就不是在辱我。”
他的呼吸有些重,落在她的耳廓上,起了一片酥意,“何况,我允你辱我,也允你亏欠我。”
楚引歌的眸底氲起了潮,她的脉络里重染了新生的绿。
他说,“你不亏欠任何人,但我允你亏欠我。”
很霸道,但却让楚引歌很动情,他这个玩世不恭的浪**子啊,桀骜不驯,无所畏惮,竟在她面前如此卑微。
允她辱他。
楚引歌在疼焮中感受到光的救赎,还有治愈。
她觉得书中说得不对,那些避火图中总强调在行这桩事时,女子的百般委身,取悦讨好。
但她从世子爷对她的轻柔中逐渐明白,爱.欲是欢喜善行。
两个人有爱,才能相亲,方能掀起情浪,否则就是在自辱,也是在辱枕边人。
浪还未平,楚引歌已神迷意夺地睡了过去,她太久没睡个好觉,这阵阵滚栗让她彻底地松懈了下来。
天色已近日跌。
白川舟拥着楚引歌躺了好一会,周围阒静,唯竹影落在窗帷上,簌簌翻卷。
怀中人睡得昏沉,他亲了亲她的眼角,但倏尔,白川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烫意愈来愈不寻常。
他将她的衣衫尽数穿齐,掀帘,“立冬,驾车,去易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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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夫摸着楚引歌的脉象,皱了皱眉,轻啧。
白川舟心紧了紧,“怎么?”
他就知道她这些天就是强撑过来的,靠着那两剂药一直撑到了现在,白川舟看着她的恬淡睡颜,懊悔不已,他就不该那么莽撞,在这个时候去累她。
他将她枕在自己的臂弯中,时不时去测她的鼻息:“可还会醒来?”
姜大夫的眸底掠过一丝惊诧,他还是头回见这小子这么慌张,前几个月,被侯爷打得差点下不了地,皮开肉绽,都不见他吭一声的,眼下自己的媳妇只是晕过去,声音都抖了。
他收起药箱,刚欲开口,就见世子爷面色一白:“这是没法治了?”
姜大夫心下觉得有趣,看他向来处变不惊的眸色有了惧意,也不逗他了,笑道:“世子爷放心罢,世子夫人是习武之身,筋骨顽健,她就是累乏晕过去了。”
白川舟有疑:“那夫人这烫意.....”
“亏你还跟老夫学了几日医,”姜大夫背起药箱,“悲则心系急,热气在中,藏于肤下,散了就消退了,对夫人也是好事。”
白川舟这才长舒了口气,关心则乱,他确实是乱了心。
“你这小子.....”姜大夫嗤笑他难得的不稳重,“我的问诊千金一次,你能不能别每回拿这样的小事叨扰我?”
“她的事就是大事。”
姜大夫愣愣,想不到侯府竟出了个情痴,轻笑了声。
尔又想起一事,敛了敛容,“过半月皇上又得派御医来了罢?”
皇上始终不放心侯府,毕竟他们身上淌着的是六城将军的血脉,若习武造反,恐是轻易就能将邺城侵占了,所以宣康帝每逢三个月就要派御医来把脉,看侯府儿郎是否偷偷习武。
白川舟颔首。
姜大夫从怀中拿出一黑瓷小罐,“以前那副药性过大,我看你的肤越来越白,应是和它的毒性有关。又新调另副,在把脉前服下一粒,应也能压下内力,不易察觉。”
“这个就没毒性了?”白川舟转着瓷瓶,面白如玉,衬得那双桃花眼更是浪**。
“也有,不过你有了良人,能纾解了。”
姜大夫捋着胡须,看他有些不明,指点道,“小世子在不远矣。”
白川舟失语。
这配得是解药还是媚.药?
虽然这老家伙说楚引歌筋骨顽健,但他每每听到她如猫音般的低咛,就觉得柔弱无骨,纤秾地,轻轻一折就断了,他可不敢太造肆。
白川舟打开瓷瓶闻了闻,还成,药性不算过旺,应是缓和无碍的。
姜大夫在离开前,又觑了眼他的怀中人,意有所指:“夫人这般累乏,恐还跟世子爷脱不了干系。”
语重心长地说道:“侯生还是克制点好。”
白川舟反应过来时,姜大夫已不见踪迹。
他盯着楚引歌手上的红痕,若有所思,他已经尽可能温柔,但还是避不可免地留下印记。
可见还是小夫人太弱了,得好好养养她。
.......
楚引歌这一觉足足睡了五天五夜,待醒来时,浑身神清气爽,四肢百骸舒展,似重生了般畅意。
可她刚一伸懒腰,就听到身边的一沉音:“醒了?”
低哑如风沙滚砾,她一回头,就见世子爷蹙眉,胡子拉渣,眸底起了层猩红,楚引歌吓了一跳,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么邋遢的时候。
每回见他,面容清爽不说,衣袍连个褶都不曾有。
眼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衣袂都不知皱了几折了。
“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跌落进他的怀抱,“你再敢一声不吭晕过去试试。”
楚引歌觉得好笑,怎么这么专横,谁晕过去前还打声招呼啊?
但她还是他轻拍着的背。
又听他闷闷道:“那姜老头还说你筋骨顽健,我看就是他医术不湛,哪有人一晕就是这么多日的。”
楚引歌反应了一会,才明了世子爷口中的姜老头恐是姜大夫。
她笑出了声,这恐怕是世上第一人说姜大夫医术不精了罢。
“有什么想吃的没?”
楚引歌认真想了想,虽然觉得恐怕太过操劳他,但还是忍不住说,“手擀面.....”
“楚引歌,我发现你还真不客气,”白川舟在她的颈窝轻哂,“守了你五天,还指唤爷做这个。”
“那换一个也成.....”
“不成,就吃这个。”
楚引歌暗笑,看罢看罢,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嘴上虽是责备,但听到她要吃他做的手擀面,心中明明很欢喜。
她其实刚醒,并没有多大胃口,可一看到那裹着浓郁茄汁的面,瞬间来了兴致,只不过白川舟怕她伤着胃,将辣椒油,胡椒粉等一并收了起来。
楚引歌吃了几筷,还是觉得少了些口感,趁他去沐浴净身之际,命立冬去拿这些佐料。
可立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爷让我守着夫人,我可一步不敢离了,何况爷交代过,夫人刚醒,不可食过油过腻。”
可人就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愈能想念那酸辣滋味。
楚引歌眼波流转,搁下筷,“立冬,我问你,你觉得世子爷对我好么?”
“那可不么?简直就是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立冬这脑子比不上世子爷,还未发现入了陷阱,滔滔不绝道,“夫人这五日来恐怕不知,爷天天将姜大夫请来,说是您若七日内不醒,他就去将易健堂砸了。”
他吸吸鼻子,低声道,“爷那脾气,也就在夫人面前温顺的跟个猫似的。”
楚引歌听立冬这比拟,不禁眉梢轻弯,笑道:“既如此,我若心情不好,世子爷是不是更难过?”
“那是自然。”
“可我没了辣酱,就会心绪不佳,所以,”她冲立冬扬了扬唇,“知道怎么做了?”
立冬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可我不能离夫人半寸啊。”
“行,那我就多走几步,陪你去拿,这样就不算你离开。”
“夫人比世子爷和顺多了。”
楚引歌听着夸赞,笑而不语。
但当立冬看着夫人就着辣酱大快朵颐地吃着面条时,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是中了夫人的圈套。
可夫人吃得心满意足,整张脸都明着粲然笑意时,他又不忍心收了,她还直夸他是得力助师,从来没见过这么忠心又会办事的人了,在一声声的夸赞之中,立冬迷失了自己。
世子爷从来没这样夸过他,不是让他闭嘴就是刿舌。
另一大满足感是来自于夫人身边的丫鬟如春那嫉妒的眼神,更是开怀。
楚引歌嗦着面,看着这两人明枪暗斗的目光交汇,忍不住窃笑,这两人倒是傻到一处去了。
她刚停箸,就听屋外的脚步声疾速而来,世子爷来了。
立冬和如春皆赶忙上前一步,但还是被后者收了辣酱,拢进袖中,又将碗筷收拾干净,退出屋时,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了立冬一眼。
楚引歌想笑,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拿着绣帕不疾不徐地擦着唇,看世子爷和如春擦肩而过。
“好吃罢?”
如春一闪而掠,白川舟只匆匆地扫了眼,见是空碗,放下心来,散漫问道,“这小奴见到我怎么跑这么快?”
楚引歌压下笑意,一本正经道:“爷这几天都没给他们好脸色看罢?许是怕您呢。”
“怕我?”
白川舟懒懒坐下,想到这几天确实面色灰沉,点了点头,觑了眼边上垂站的立冬,看他目光闪躲,“你也怕我?”
立冬帮夫人干了坏事,一时心虚,忙往外走:“我去给如春指路,她刚来,老迷路。”
白川舟愣忪,倒不曾想自己竟恐怖如斯,令众人惧矣,旁人怕就怕罢,但棠棠......
他转脸看向楚引歌,眼眸低垂,嗓音低柔:“你也会怕我么?”
“我怎么会怕爷?”楚引歌浅笑,“爷不乱来,我就不怕。”
她的本意是怕他砸易健堂,动不动召唤阁主等这样的乱来,但白川舟明显误会了。
他低低地哦了声,尾音上扬。
清风几许,带着他刚沐浴后的清冽吹向她,他的眉梢轻佻,掺了些漫不经心的撩,将她勾过来,双掌扶着她纤软的柳腰。
轻捻把玩,声色低惑,比薄荷酿还醉人:“这样的乱来?”
作者有话说:
日常撒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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