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去亲他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她的颈侧, 触得楚引歌酥酥痒痒。

她忍不住想笑,不自觉地就向后微微仰起了头,却让男人寻到更好的侵略之地, 在她白皙的肩窝处流连。

他的动作似是怕惊动了她, 很轻很轻, 用鼻尖轻蹭, 似香炉中的余烟,袅袅虚幻。

楚引歌觉察有几丝绾发垂落,忙使了力推开他, 坐到了对面。

她拢了拢流云髻:“这都是姨娘花了一个多时辰弄的, 别弄乱了。”

她的语气很认真,但落人耳中,却带着几分嗔。

白川舟看着楚引歌的绛唇一抿, 宛转蛾眉,美得惊心动魄。

他的舌尖抵了抵腮,这姑娘可真能折磨人。

“奥”, 他往后懒懒地靠着, 眸底的旖旎泛情已被强行给压了下去,慢斯条理地问道, “所以夫人状扮这么久, 不是给我看的, 而是给其他人看的?”

楚引歌细想, 她今日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出席, 这状扮自然是震慑他人的。

她很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还很真心实意地添补了句:“爷明白就好。”

“......”

楚引歌还往里挪了挪, 离他更远了几许, 唯恐他又来捣乱自己好不容易弄好的装束。

白川舟被气笑:“楚引歌, 你气我倒是在行。”

切齿道:“我看今日借四殿下的生辰宴,我们就将大婚宴办了,倒省了工夫。”

楚引歌还真琢磨了一下:“爷是不是最近缺钱了?”

白川舟挑眉看她,好整以暇看看她要如何说。

楚引歌眼波流转,替他细细分析:“爷重新开了府,那自是不能再向侯府伸手了,我前几次去蔷薇居,看偌大府邸,奴婢小厮唯寥寥几人......”

她瞥了眼他耐人寻味的眼神,忙找补,“我也不是需要那么多人服侍,但我会想爷是不是买不起奴役?再看今日,爷竟然想用四殿下之宴,直接省去婚宴的开支......这种种迹象,都表明爷最近阮囊羞涩。”

白川舟看她煞有其事,小嘴一翕一合,倒乐了:“你觉得爷想今日大婚,是因为.....拮据?”

楚引歌虽不忍拆破男人的自尊,但毕竟两人日后要搭伙过日子,这家底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她微微颔首:“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爷给我少做几身衣裳,少买些脂粉口脂就能省下一大笔开支了。”

“我偏不,”白川舟勾唇笑了笑,拖腔带调道,“爷就爱给媳妇买。”

“......”

“小没良心。”

楚引歌失语,怎么她要开源节流,就成没良心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是将钱财花在她身上,换成其他女子,恐也是高兴的,可她却冷语冰人,确实有点.....没良心了。

她心思一转:“那要不这样罢,爷也没个营生,这般坐吃山空定是不行,我将我的俸银拿出来充入私库,虽不多,但咬咬牙过过日子应当行。”

白川舟眉眼一挑,心中意外,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其实哪需要她拿出私钱的道理,光他这些年在天语阁赚得钱都已是几辈子都不愁吃穿,他还每年在外置办田产私宅,收收租就能供日常开支了。

但“过日子”这样充满烟火气的词从她的口中溢出来,是多么浪漫啊,缱绻着几分未来春秋皆可期,花月亦可盼的美好温情,令人暖意涌蓬。

白川舟看着她,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楚引歌,你这是想光明正大地养我啊?”

“我.......”

“行啊,”他的语气慵懒,可眸底是可见的温柔,“我乐意。”

“......”

马蹄嘚嘚,两人皆未再言语,楚引歌已在认真思索在余后的日子里,如何将一份俸银拆成三份用了。

直到宫门外,马车一顿,白川舟从案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个小金钥,放到她手上。

“这是.......”

“蔷薇居的库房钥匙,”白川舟散漫地说道,“你要养家,总得知道家底不是?”

他先下了马车,替她掀着车帘。

楚引歌本想婉拒,想这离大婚还有半月呢,这等贵重之物还是等进门后再交给她比较好,可想来他将钥匙都放得如此随意,想必那库房也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这还真是个败家子。

他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战线的的,每一分都得花在刀刃上,为了防止他在接下来的半月将余粮都奢靡而空,楚引歌默默地将小金玥放在自己随身的香荷中。

缓步往前走:“也行,等和离再还给爷。”

话音刚落,后颈就被轻捏,凛冽的男人气息陡然贴上,耳畔传来气音凝成的威胁:“想咬哪?”

楚引歌一愣,想起来一月前,他曾因她说了一次和离,就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如烙印的炙烫又席卷而来。

她舔了舔唇,将那灼热灭了几分,讪讪道:“爷听错了,我说的是等我进门后去看看。”

两人往甬道内走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色,是几位四品画师在交谈。

应当是还有点距离,但楚引歌毕竟是习武之人,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不是世子爷么?他身侧的那个姑娘是何人?看背影身段柳娇花媚,应是个妙人。”

“世子爷那天不是说要成亲了?边上的莫不是世子夫人哟?”

“可怜我们画院的楚编修了,整天被世子爷马车接送,谁不知道她就是莺莺燕燕里的一个?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野鸡变凤凰啊?”

“谁说不是呢?我给她写了那么些书信,好言相劝让她别攀高枝,多看看身边人。”

“高礼,我看那不是书信,是情笺吧?”

........

身后是若有若无的哄笑。

白川舟侧目看她,眸色幽深:“情笺?”

楚引歌忙摇头否认,低语道:“他想娶我回去做二房。”

白川舟淡淡地嗯了声,记下了那个叫高礼的画师,敛了敛眸,长睫低垂。

那帮画师为了来看看世子爷身侧的女子是何许人也,脚程倒是快,没一会就追上了他们。

一看到是楚引歌,皆是面面相觑。

且那般流光溢彩的装扮,明艳地令人大气不敢出,他们当下已隐隐约约有了判断。

立冬不知从何处窜出,手捧着鲜妍的婚礼请帖,一一塞在他们手中。

打开笺帖,那上书墨笔“新娘楚引歌”令众人面色一惨,慌忙跪地,“拜见世子爷,拜见世子夫人。”

白川舟一身玄青袍衫,双手负背,微微偏身,含笑看向楚引歌:“他们之前对夫人如此不敬,夫人想如何处置?”

可楚引歌却盯着他看了许久,眉目如画,唇鼻似琢,他的眸色依然如不谙世事的少年那般清澈,可她才发觉,他恐怕没自己想象中那般单纯。

在画师们的话音刚落时,就能抓住“情笺”二字.......

一个未曾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将身后五十余尺开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细节其实也有迹可循。

那天她和阿妍在树下言谈半日后,一上马车就见他的面色不佳,还问到她和楚翎的关系。

他分明就将她们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可眼下,她看着他的眉目,说不出话来。

因刚刚的对话中,他一说到情笺,她就否认解释,若她质问他,那同时也出卖了自己会习武一事。

而且这实在不是个盘根问底的好时机。

楚引歌从他的面上挪开了眼神,看身边跪了众人,这是她第一次因世子夫人的身份接受跪拜,也是第一次感到心底的苍凉,她看不清即将要嫁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这些画师们谄媚的嘴脸,一口一个世子夫人,竟令她厌恶不已,本以为有的畅快,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闷堵在怀。

她扯了扯嘴角,佯装镇定:“都是一个画院的,以后还要共事,都起来罢。”

言罢,她便转了身,独自往摆宴的青枫园林走去。

白川舟看着那抹月白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蹙了蹙眉,思了一息,古井无波的瞳眸瞬间激起千重卷浪,苦笑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

一听到有人对她示好,他就不由地恓惶,竟下意识地去问了她。

她这么聪慧,恐怕她已发现自己是习过武的罢。

她曾问过他指腹上的薄茧从何而来,他说是弹古琴所来。

这下恐怕是觉得自己骗了她吧。

他将自己的另一身份隐藏了这么多年,丝毫破绽未露,可在她面前,他实在无法隐藏心思,爱意在骨子里叫嚣,想毫无遗漏地了解她的一切,却一不小心地失了控。

白川舟扫了眼众人,淡问:“谁是高礼?”

半晌,有个高瘦的男子颤颤巍巍地举了手。

白川舟斜睨了他一眼,眸色寒若冰霜,轻嗤道:“就你还想肖想世子夫人?”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是你自己辞了还是我去言官那里参你一本,对世子夫人不敬呢?”

他虽语调散散,但气息极冷,令人栗栗危惧。

高礼浑身哆嗦,世子爷乃皇上的小舅子,都知道皇上对娴贵妃盛宠,连楚翎就冒犯了那么一句,都还关在大牢里,他爱屋及乌,这上言官那里一参,他的小命恐怕是要不保了。

“小的......小的现在就去辞官,马上.....马上走。”

高礼连滚带爬地跑远了,众人只见他跪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摊水渍,发着腥骚......

上回是赵掌事,现在还在矿场风吹日晒地挖矿石,这回是高礼,被吓得尿了裤辞了官,皆因唐突了楚引歌。

原来是他们目浊,竟将凤凰当成了山鸡。

众人也才惊觉醒悟,世子爷原来不是山间的清风,而是峭壁上的楚地荆棘,若是犯他之禁,能将人狠狠扎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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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殿下的生辰礼依照礼制,分成男女之席。

侯夫人一看楚引歌来了,见她三千青丝玲珑束起,薄施粉黛,美眸转盼流光,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心生欢喜万分。

忙摆手招呼:“来,棠棠,坐我边上,给我也沾沾美气。”

楚引歌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很是得体地作揖行礼:“侯夫人。”

“我那傻儿子被你迷晕了罢?”

侯夫人贵气雍容,但说起话来,却让人感到亲切,丝毫未有距离感,这点……娴贵妃和世子爷倒是很好地承传了。

楚引歌敛眸,听她这么一问,面色微有发烫,矜持道:“侯夫人说笑。”

“你都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天天派立冬婉转地来问我年轻女子喜好事宜,口脂是喜欢落日橘还是朝霞红,钗凤是镶翡翠还是银制花鸟……”

楚引歌眼睫颤了颤,她想到了妆奁前的那支落日橘和彩蝶嵌珠碧玉簪子,她觉得口有些干,听侯夫人续说。

“……半月前还让立冬转告我他收到了一礼,我当时不屑,谁没收到过礼似的,第二日,世子爷难得回府用膳,一个劲的里外话都是侯府真热,我还纳闷伏天都过了,哪会热了,这一抬眼,就看他挽着袖子,在那显摆呢。”

楚引歌自然知道他在显摆什么,她送他的那串扁舟红绳。

“……他连腰间戴块玉佩都嫌女气,现在却挂着一红绳,我看了眼,那小舟雕得精妙绝伦,连那船舷的波纹都丝丝入扣,属实佩服,问他这邺城中还有手如此精巧的师傅?”

侯夫人讲得绘声绘色,楚引歌按捺不住好奇:“他如何说?”

侯夫人想到就想笑:“棠棠,你都不知他当时那副得瑟的嘴脸,语气很欠,说,有啊,我家独一份的楚师傅……”

听得楚引歌是面红耳赤,她都能想到他那皙白的修腕,清瘦干净的骨节上悬**着那只小舟,口中更燥了。

所幸娴贵妃来了,她朝她们这含笑看了一眼,眼波流转:“皇后娘娘刚刚差人来禀,凤体不适,就不前来了。在坐的女眷也都是本宫熟知之人,感念各位为了四殿下的生辰辛苦前来,本宫敬薄酒一杯,愿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她举起杯盏,以袖相挡,仰头饮尽,众人皆站起应和,举杯喝下。

这是宫仪,所以高门贵女从小也会练习小酌,就是为了这样的场合不怯。

楚引歌虽不会饮酒,但也照做,头杯入腹,倒是不醉人,甜丝滑润,还带着一点茉莉香,很是好喝。

侯夫人知道以楚府王氏那般的刻薄,楚引歌恐是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怕是酒力清浅。

便在边上轻语:“棠棠,这香魂虽适口,但多饮易醉,莫要贪杯,若真醉了就让宫婢领你去客房休息啊,尽兴最要紧。”

楚引歌乖巧地点了点头,有不远处的几个妇人唤侯夫人已久,浅笑说道:“夫人快去罢,莫担心我。”

“保不定都是问你的事,”侯夫人嗔笑道,“那帮人精,我先过去会会她们。”

待侯夫人走后,楚引歌还在想世子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好像她之前眼中和侯夫人口中的无所差别,都是极其纯粹的一鲜衣少年。

可他分明是习武的,之前为什么骗她呢?

楚引歌胡思乱想,口就渴了,心就燥了,就不由自主地斟起了酒杯,仿若这般才能将心中的嘈杂给捋顺。

她又觉得他其实也没犯滔天大罪,她不也瞒着他,她会剑术么?

而且他们家族三代内本就不能习武,若是他练武一事被有心人得知,恐会有灭顶之灾,少一个得知,就少一分危险,隐瞒,或许是为了自保……

可他为何要骗她会弹琴呢?

念头迭次,酒盏一杯复一杯,等侯夫人转完一圈回来后,楚引歌已是娇颜酡红,眼神痴醉中透着迷离的娇软。

侯夫人心中一惊:这要是被傻儿子看到怕是把持不住了……

她忙唤了婢女:“温碗醒酒汤,送世子夫人去厢房休息罢。”

楚引歌还算能站稳,就这样一步一缓跟着宫婢往外走,流溪对岸的林间便是男席,沙沙叶响,混着悠悠琴声。

似暖光缓缓流泻,每一弦音清脆点醉,水起波澜,浮动暗香。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纵是她这样不懂琴的人,也闻得心神安明,“何人在弹琴?”

婢女作答:“禀夫人,是世子爷,每年四殿下的生辰宴,爷都会助兴一曲……”

那香似变成了凛冽的薄荷香味,暗漾疏影,楚引歌跟着婢女走着,但眼神却一直看着对岸。

风一过,林间影绰绰,她一抬眸,就见那身玄青横琴膝上,修指拨动,原来他真得会弹古琴,并未诓她。

她曾听闻,抚琴者,需辨音,听力本就比常人敏锐,是她误会他了。

他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琴声陡然一停,桃花眼眸望了过来。

四目在空中相撞,万籁咸寂。

若是平日里,楚引歌是没有勇气和他这么直白的眼神直视的,但今日许是真醉了,她却目不转晴地盯着他看,目色酣惑又痴软。

楚引歌就见白川舟迫不及待地淌溪而来,虽然水很浅,但足以湿了靴。

他是个极爱洁净之人,这对他已是莫大的忍受了,她看他腕间的红绳露出了一角,小舟轻晃。

晃得她迷了眼,乱了心。

他的靴履滴沥着水,站在她的面前,见她两颊泛着桃色,唇瓣潋滟,轻柔问道:“喝醉了?”

“嗯。”

“那我送你回去罢?”

他的语气温软,带着轻哄,漾入耳畔如斯沉缓,楚引歌却愈发愧疚。

她早间不该撇下他就走的,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猜忌就给人判罪呢?

楚引歌觉得自己应当是清醒的,至少还能道歉:“抱歉,我……”

可手中的指尖却是不受控地抓过白川舟的玄青衣襟,她仿若游离在身体之外,看着自己踮着脚跟,月白衣帛从臂中滑落,逶迤在地。

缓缓靠上,直勾勾地锁视着他的薄唇,听她自己对他吐字清晰地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喝醉了的棠棠管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