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拜托我

咫尺几寸,他的气息仿若就在她的耳边轻轻拂过。

他们实在太近了啊。

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泛点苦和细微的醉。

可她又从中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酸味,那是来自他骨子里的,他这是在和侯夫人因她的闺名被谁先知而......吃醋?

吃醋,楚引歌被自己冒然浮现的词吓了一跳。

她转念又觉得不是,世子爷不过是不甘落于人后罢了。

他连婚事都得第一个告知于她,他说,“你是我未来的夫人.....”

所以恐怕他想知道闺名,也只是因为他得第一个知晓自己未来夫人的小字而已。

楚引歌往后退了一步,对上他的视线,轻启朱唇:“棠棠,卑......闺字棠棠。”

她记得他说过在他面前得改口,忙将卑职呑了回去。

她见白川舟似愣了下,尔后眉梢微抬,轻笑了声:“确实挺甜。”

楚引歌是受不了他这样笑的,漫不经心地就会勾人酥麻。

这是一种难以克制的滚颤,沿着后脊攀爬席卷,恍惚迷离,铭肌镂骨。

这和皮开肉绽的感受很类似,她的左臂在受伤时也经历过这般身心震**。

但她不懂的是,需见血的活,他怎么无意一笑就能轻易做到。

待心绪平复,楚引歌才反应过来他似是误会了。

“啊,不是那个糖,”刚刚晃神久了,她有些着急,诗句脱口而出,“是棠梨树下香风来的那个棠。”

出言才觉不妥,他一个纨绔,怕是不知这样的诗词.......倒显得她在卖弄了。

楚引歌向来不喜在人前太过招摇,惹得他人难堪,刚想解释,手中忽地一轻。

就见他单掌接过她手上的杵臼,另一只手心向上,勾了勾唇:“写写。”

他倒是对自己的蒙昧坦然,掌心白熠熠地在她眼前展着。

阳光晃神,楚引歌半眯着眼,伸出食指,余指微蜷,笔画点勾在他盘曲的掌纹中穿梭。

“楚引歌,你故意的是不是?”

“嗯?”

她刚落完“棠”的撇捺,就听白川舟的话笑着劈来。

“手打开。”

楚引歌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他在她的掌心复写了个“棠”,极慢极轻,像沾了水的羽毛掠扫拂拭,惹得她发痒,忍不住想笑,羽睫轻扇,不知他又起了什么捉弄人的心思。

“世子爷这是在作甚?”

“你刚刚可比我现在要更磨人。”

他慢悠悠地戏谑道,“世子夫人写个字都能差点要了爷的命。”

“我.....我......”

她实在没法接他的话茬了。

白川舟见她耳根渐渐染了红,不知所措的羞赧,想说点什么却是说不上来,全然不似分析问题时口若悬河的楚引歌,双颊透粉,更添娇柔。

她好像很难招架得住这样的挑逗之词。

他忍不住想再欺欺她,正欲往前,却听甬道内喝声:“楚引歌,你怎么还在这儿?!宋编修都去上工大半天了!”

原是赵满赵詹事在拐角瞥见一角碧绿,没看到朱红墙边还站着一人,扬声斥道。

楚引歌趁此忙从世子爷手中拿过杵臼,“爷,我先走了,您自便。”

又想到还要和他交代事宜,跨过门槛伫立回身:“爷,下值后在宫门稍等片刻,我有片言相说。”

话罢,她就穿过宣极门跑远了。

暗香绿影,飘然而过。

白川舟莫名地想到了昨日那几声“香媳妇”,眼尾几不可察地砌了笑意,掌心有几丝痒,像落了片温软花瓣,挑着,挠着,勾着。

“世....世子爷!”

赵詹事走近,才看清门边还有一人,声音一抖,纱帽都往下落,他忙跪地接住。

白川舟敛笑拢掌,觑了他一眼,冷声道:“棠梨树下香风来上一句是什么?”

赵满闻言愕然,这爷刚刚是在和楚编修探讨诗词歌赋?他挠了挠头,一时没想得起来。

“野花似雪落何处,棠梨树下香风来。”白川舟理着云袖从他身边走过,哼哂道,“眼睛无用就罢了,连脑子也是枯株朽木。”

赵詹事:“......”

他这是怎么得罪这位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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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引歌走到揽月楼门口,如擂的心跳才逐渐平息。

这日后真要生活在一起还怎么了得?天天被他捉弄,她还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她得想个法子,跟他约法三章.....

踩阶上楼,抬头就看平棊上破损较大的几处的批灰打底半数已完成,接下来就是绘图设色,涂刷抹勾。

“宋编修这几日辛苦了啊,”楚引歌赞叹道,“宣安画院的第一劳作非汝莫属。”

“少给我脸上贴金。”宋誉踩在木梯高处,脸上沾了斑驳漆料,“对了,世子爷刚走,我看应当是来找你的,碰到了?”

楚引歌心虚地唔了声。

宋誉忙放下画笔,神色紧张:“他是不是还在追问你谢师一事?没把你怎么样罢?”

“倒是没怎么样。”

楚引歌爬上另一处木梯,以指腹沾了杵臼内的青琅轩色,轻触平棊上莲叶,细细抹匀,续说道:“就是和他定了个亲。”

话音刚落,一声惊愕的惨叫,是宋誉摔了下来。

“楚引歌,你是不是疯了?”他从地上爬起,“你就这样将自己卖给他了?”

他懊恼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怪我多嘴....”

楚引歌忙打断他的话:“不关乎你,谢师那块......我都混过去了,是楚府出了事。”

她边设色抹勾,边淡说着这两日发生的种种。

“......现下想来,虽然是因救楚翎而和侯府攀了亲,但其实对我来说却是个不错的归宿,待婚后,我另外置宅,将姨娘以投医为由给她迁出来,王氏是个畏强凌弱的,看在我是世子夫人的份上,她应当不敢多言。”

“这么说,你和世子成亲,楚府是为了救楚翎,而你是为了权势?”

楚引歌想了想:“不光权势,我还可以收获自由,听世子爷的意思,我依然可以上值,可以出门,任凭....造次。”

她用了白川舟的话语,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赖,解了她当下所有的困境。

但宋誉却蹙眉沉思:“那世子爷娶你图什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女人?”

楚引歌:“......”

好像确实不对等得很。

“哦,世子爷说,他想开府。”她说得也不甚自信。

“也就是说,你拿他当个摆设,他拿你搭个伙,倒也算是互相利用,相须而行。”

楚引歌初听觉得这互为摆设的说辞是一语中的,但稍想了想,总隐隐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差失。

不过她来不及细思,扼袖压腕,抬眸问了他另一桩事:“宋誉,我记得你说过这平棊上的《赏莲图》是一老师傅所仿,那他必看过全貌罢?现在所在何处?”

婚事已了,她现下可以全心扑在生父母一事上。

“这我倒是没细问,父亲应当知晓,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楚引歌感激颔首,但想到师父对她的刻意打发,便嘱咐道:“你尽量问得随意些,别惹师父烦了。”

她还想问一问阿妍信笺,但见他爬上了屋顶,便歇了话头。

两人忙着手中的活计,时光晃晃,一日将尽。

薄暮冥冥,散值鼓声悠远。

楚引歌捶肩起身:“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你做个闲散的世子夫人不就行了,不就想睡到几时就几时?”宋誉拾掇,“人家对你又无所求。”

“那岂能行,万一哪天世子爷醒悟,一纸婚约将我扫地出门,我届时无钱无职,凄凄惨惨。”

“应当不会,”宋誉往楼梯处走了几步,“我午间休憩时细想,世子爷也是对你有所图的。”

楚引歌一愣:“如何说?”

“你心思纯净,只贪权贵,旁的有眼如盲。而世子爷或许正需要对他无妄念之心的女子,婚后不受后院羁绊,这样他才能继续任情恣性。”

“可真是谢谢您的盛赞嘞,”她剔了他一眼,气笑问道,“可无妄念之心的女子不是极多?”

宋誉摇了摇头:“少之甚少。我这两日斗胆端看了下世子爷,他的五官轮廓实在太过于优越,秋水如神玉为骨,极难不为之心动沦陷。”

楚引歌在后头笑着:“那你怎知我不会?”

“你不敢,也没那本事。”

楚引歌:“......”

这是何意?怎叫没那本事?难道喜欢一个人还需要本事?

她刚想驳之,眼前的人却驻足,她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后背,轻嘶了声:“停下来作甚?”

他压了声:“你的摆设来了.....”

楚引歌踮脚,越过宋誉的肩头,跌进了一双缱绻煽诱的桃花眼眸中,嘴角噙笑,肩宽腰窄,懒懒地倚在门边。

他确实长得太优越了。

这可是画师宋誉说的,依着此借口,她多看了两眼。

鉴美,方可援笔成画。

不过她约在宫门交言片语,他怎么到这来了?

宋誉作揖行礼:“世子爷还有何事吩咐?”

她见他朝这边抬了抬眉,唇角勾了弯弧度:“哦,夫人苦苦拜托我散值来接她。”

嗯?!!

谁苦苦拜托他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接老婆下班好开心。

楚引歌:臭不要脸。

“野花似雪落何处,棠梨树下香风来。”出自薛逢《君不见》

“秋水如神玉为骨。”出自杜甫《徐卿二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