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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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谢珏提着一个头颅出现在她面前,状若癫狂地笑。

岁安不知道,不知道谢珏为何会如此, 也不知道在她被困的这段时间里,因为谢珏, 整个郢国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寺庙一事发生后, 谢珏借此清算了成王一党,除却谋害皇子外, 加诸谋反一罪,寺庙僧人为其证人, 谢珏又命人伪造了谢思景与别国往来的谋反书信, 至此,就算是皇帝有心保下成王, 在这种种罪名和大臣的参奏之下, 成王也不免落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成王死后, 朝内再无可抗衡谢珏之人, 皇帝忧心, 但外有强国来犯, 郢国除了谢珏无可抵御外敌之人,朝中大臣亦皆支持与他, 就算皇帝想要削弱谢珏之势, 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在不知不觉里, 自谢珏以将军身份回归皇室后,他这个自出生起便被视作邪祟的儿子, 早已暗中掌握大权, 就连他这个皇帝都被架空, 成了傀儡。

一语成谶。

直到此时, 皇帝谢章明才意识到,他这个儿子出生时降下的异象意味着什么。

他回归皇室的野心又是什么。

他意欲打压,但已然来不及。

在处理好谢思景一事后,谢珏便又朝皇帝提了与岁安的婚约。

在求取与岁安的婚约时,他行的虽然是君臣父子之礼,虽跪在朝堂之下,但背脊却挺直如竹,周身威压已然令他这个父亲,这个皇帝都开始惧怕。

他权势在手,已然狂妄到了这种地步,当众求取与周国公主的婚事,全然不顾眼下与周国的战事,更不顾他这个身为皇帝与父亲的面子。

虽知谢珏言语决然,气势逼人,大有志在必得誓不罢休之意,但身为皇帝和父亲的颜面使他勃然大怒,当众拒了此事。

“出征在即,你身为郢国皇子,身为主帅,竟为一敌军公主神魂颠倒!朕先前只当你贪于美色,对那公主不过玩弄之心,也就没有追究,谁知如今竟到了要与她成亲,封为正妻的地步!”

“此事休要再提!”

皇子娶一敌国公主为妻着实不妥,不合礼法,按理来说,本应将敌国公主斩首示众,但如今非但没有斩首,宣王谢珏还放在王府里精心养着,不仅养着,还要求娶为妻,当真是惊世骇俗之举,不合礼法。

因而,在皇帝拒绝此事后,朝堂之上并未有大臣站出支持谢珏。

谢珏自是也知,但这人,他却无论如何都要娶。

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兵权尽在他手,政敌已清,皇宫守卫御林军亦是他手下之人,他若要反,无人能奈他何。

在被拒的翌日,深夜,谢珏集结兵马**,直抵皇帝寝殿。

在外守着的太监见此慌忙大喊,只是喊声还在喉咙便被斩了头颅。

鲜血洒在殿外,殿门缓缓推开时,皇帝谢章明还蒙着眼,与宠妃在柱间追逐游戏。

宠妃见殿门推开,看到谢珏手中长剑上的血顿时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而皇帝谢章明还在一声声地喊着美人,直到冰冷剑刃横在脖颈时,他一怔,才慌忙扯下眼睛上缚着的丝带。

看到了自己的好儿子。

好儿子正拿着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之上。

谢章明顿时怒不可遏,身为皇帝和父亲的愤怒盖过了恐惧。

他是皇帝,是面前之人的父亲,古往今来只有君杀臣,父杀子的道理,反过来便是逆天而为,有违人伦。

岂有此理!

“逆子!”皇帝谢章明怒不可遏,气到脸上的横肉都在抖,他扯着脖子奋力大喊,“来人!还不快来人!给朕杀了这谋反的逆子!”

只是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人进来,站在谢珏身后的御林军皆是甲胄加身,手持刀剑,这本该护卫皇帝安危的御林军如今却在谢珏麾下,听他的指令对皇帝挥刀。

谢章明心中悲凉,忽觉大势已去。

“逆子?”

听到这二字后,谢珏嗤笑一声,这笑里满是不屑与讥讽,垂眸睥睨的模样高高在上,压迫深重,那双眼睛看似带着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看去直令人胆寒发抖。

谢珏意味深长地说了二字,他动了动脖子,骨头咔咔声响起时,那剑刃一偏,在谢章明脖子割出一道血痕来。

他笑,薄唇弯起的弧度却像极了一柄锋利弯刀:“父亲,这么多年,承蒙您对我这个儿子的悉心照顾了。”

“如今便让我这个儿子送您一程……也算是略表孝心了。”

听此,皇帝谢章明的双眼惊惧瞪大,像是要从眼眶掉出来,大吼道:“逆子!朕是你父皇!是皇帝!你胆敢……”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那怒吼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一人头落地的咕咚声。

“父亲,该上路了。”

谢珏收剑,几滴鲜红的血落在脸上,他微微拧眉,眼底的嫌恶呼之欲出,抬手擦去血迹后往前两步,走至头颅滚落的地方。

他歪腰提起头颅,头颅上的血如雨一般滴答滴答往下落。

谢珏偏了偏头,与头颅睁大的双眼对视片刻后冷冷一笑,而后高高举起,大声道:

“皇帝驾崩。”

薛泽与翟乌听此已是满眼热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盔甲声响起,薛泽和翟乌行礼跪下,大声往外传话:“皇帝驾崩!”

后面的御林军也齐齐跪下,往外传话。

改朝换代不过一夜之间。

谢珏弑父,成了郢国君王。

而在砍掉他父皇头颅的一瞬间,在那温热的血溅到脸上时,当血腥味浸到他皮肤,骨髓时,谢珏脑子里闪过的不是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不是万人朝拜臣服的画面,不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是那个在雪地里仰头看他,对他浅浅笑着的,说他是好人的小姑娘。

纤细易碎,明媚温暖的小姑娘。

以后,她会成为他的小妻子。

她永远都会是他的妻子。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得是。

他听到了飞雪落下的声音。

也听到了她的笑声。

于是,在弑父夺权后,谢珏便提着头颅回了府。

月色很美,在清冷的月色下,所有的鲜血和罪恶似乎都被掩埋,谢珏那染血的玄衣都透着一层皎洁清辉。

只是那用来束发的红色发带飘扬在风里时,莫名透着一种诡谲感。

他打开那扇门,当少女身上的清香拂过鼻间时,谢珏缓缓勾起薄唇,笑了起来。

只是小姑娘似乎被吓坏了,看到他时小脸惨白,那双清澈的眼睛湿漉漉,里面的一汪汪水晃**着就要流下,慌乱无措的模样像极了被吓到到处乱窜的兔子。

真可怜,也真可爱啊。

只是,她为什么要怕他呢。

他明明……如此的爱她,只爱她。

谢珏似是不解,他机械地偏了偏头,墨眉微微拧起。

屋外似是起了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高束的乌发也混着鲜红发带扬起,他此时单手拎着一颗头颅,逆着月光站在门口的画面落在小姑娘眼里相当惊悚。

小姑娘克制不住地大叫起来,脚链碰撞出的声音的叮叮当当,清脆又悦耳。

他喜欢听这声音。

男人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眼尾处的那颗泪痣似是染了血,殷红而糜艳,风流又深情。

他随手将头颅往地上一扔,朝床榻上被吓得缩作一团的小姑娘走了过去。

头颅咕噜咕噜在地毯上滚着,染血衣袍如云涌动,谢珏一步一步地朝那只惊恐的小兔子走过去。

他不能一辈子将她困在这里。

虽然他非常迷恋,极其痴迷这段日子,很想,疯狂地想将她和自己锁在一处,永久地沉沦在这黑暗里。

在这里,只有他和她。

在这里,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她会变得慢慢离不开他,会依赖他,晚上睡觉做噩梦时,会下意识抱住她……

只要他一直陪她待在黑暗里。

男人的眼底开始涌动着兴奋的笑意,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充斥着眼底的兴奋和满足很快便被痛苦替代。

他那张俊美的脸变得扭曲而可怖,在晃动的光影下,在一明一灭之间,他脸上的神情快速变换着,极其分裂。

好似,他的体内住了两个人。

一个想永久地将她困在这里,将她锁在这里,让她只能看着他,只能爱他……

另一个却恨不得杀了自己,朝自己胸口捅刀。

他怎么能如此对她。

他和她不一样。

她需要阳光和雨露,她不能待在黑暗里,她会枯萎,会死……

她和他不一样。

他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让她死。

不可以如此自私。

在分裂之中,谢珏将自己那些肮脏的欲望压下去,退了一步。

他给了她选择。

只要她同意和他成亲,他可以放她回周国。

他会同她一起回周国,给她一份……她一定会喜欢的聘礼。

他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句话:可不可以与他成亲?

问完后,男人眼眸湿亮,俯身看她的眼神犹如一只狗。

一只对主人摇尾乞怜,请求她不要扔下自己的狗。

死寂无声蔓延,当他问完那话后,小姑娘愣住了,茫然看他。

她看他许久,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懵懵看他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得要人命。

谢珏被小姑娘看得口干舌燥,冷汗渗出,高耸而性感的喉结不停上下滑动。

他咽了咽口水。

时间被痛苦拉长,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颤抖着垂下眼睫,睫毛处染上了潮湿水意,那双桃花眼也湿淋淋的,蒙了层水雾时,在余光里,他看到小姑娘点了点头。

她点头了。

男人眼皮蓦地掀起,方才黯淡下去的眼瞳又被光亮充斥。

只是,她明明在笑,为什么又流了眼泪。

谢珏抬手,指腹捻去她眼尾的泪,他低头看着那水光,怔楞片刻后,将指腹那泪碾了去。

不重要了。

男人漂亮的脸上溢满了痴迷的笑,眼底的疯狂和欣喜呼之欲出。

他的手指移到小姑娘苍白的唇,磨了两下润红后,又哑声问了遍。

他眼眸漆黑,眼底深藏的欲望和危险是如此明显,赤/裸。

小姑娘被他这般注视着,只觉他的眼睛似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她溺在其中几要窒息,无法呼吸。

岁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紧握手心,害怕之时用了极大的力气,那指甲将将刺破掌心皮肉渗出鲜血。

男人眼尾溢出笑来,桃花眼里的深情浓烈得晃人眼。

岁安恍惚一瞬,小扇子般的睫毛上下轻振时,男人冰冷的唇掠过了她耳垂。

他含着耳垂吮吸,亲吻,岁安一激灵,耳垂泛红呼吸不定。

她下意识想抬手推开他,男人却薄唇微启。

颤抖嘶哑的话落在耳边,明明听去深情溺人,却如一尾毒蛇般钻入她四肢百骸。

“小公主,你同意嫁给我了,对不对?”

“你要成为我的妻子了,对不对……”

“好孩子,可是不能撒谎的啊……”

“不然哥哥可是会很生气的……”

【作者有话说】

父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