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1)
燕珝的眼神微一怔凝,落在她放在榻边的膝盖上。
她仰着头,将他的身影完全盛进了那双如水眼眸,带着盈盈秋波,还有些怯意。
燕珝轻叹口气,想起她方才害怕,一直往后躲,确实蜷缩了许久。
他觉得自己有些荒谬,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因为她并非因为生气才不动而松了口气。
当真在她面前没道理极了。
白日里预想的那许多,他原想的质问,准备好的话都被她的失忆打得措手不及。又见她现在模样,比从前鲜活许多,只能叹息。
从前在南苑的阿枝,比她如今还要生动。云烟现在对他还有着畏惧之意,当初的阿枝,比之更甚。好像她的脑中自有一套逻辑。
他便是被带进了她的逻辑中,从此便再也出不来了。
好在如今的她,纵使惧怕他,也没有像后来的阿枝那样,表面顺从恭敬,内心如刀割,折磨着她自己。
燕珝认命了。
他蹲下身,长指触上她的裙摆,换来云烟再一次的瑟缩。
略一抬眼,“有什么好躲的。真要对你做什么,你还能等到此时?”
云烟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指尖隔着衣衫,在她的裙摆处落下,轻按着她的小腿。
腿正麻着,一碰便下意识轻颤,换来更深层次的细痒。
从小腿处一直往上,延伸到后腰。感觉自己的整个下半身,都因为这个蜻蜓点水的触碰,而变得格外敏感。
云烟心中大乱,可男人看着波澜不惊,倒显得她有些轻浮。云烟咬着唇,看他的手一点点抚上,按了按。
呼吸停滞。
云烟发丝轻轻散落在他手背上,她弯了弯腰,看着燕珝耐心地帮她活动着腿,转着脚腕。
男人清冽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可还有别处难受?”
云烟摇摇头,没说话。
男人抬眼,目光相对。低垂的眉宇透着些拘束,视线垂落在他手上,不发一言。
燕珝心下暗叹,她还在怕他,就算有什么也不会轻易说出来。见她腿脚恢复了灵活,便松开了手,站起身来。
继续牵着她,道:“看看现在能否走动。”
云烟稍活动下就好了,被燕珝这样揉着,直感觉脚腕都在发烫,这热意一直从小腿肚缓缓传上去,倒比那僵久了的麻更让人心颤。
她点点头,“好了。”
顺着燕珝拉她的力道,有些发软的双腿踩在了坚实的地砖之上。
这次没有脱力前倾,云烟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虽然还是被他拽着,但同今晨,她抓着盖头被他强硬地拉出去,有着明显差别。
这样似曾相识,但又完全不同的场景让云烟稍稍怔愣。
是什么,让她在短短一天,就从今晨那样愤恨的态度变成了现在这般,被他牵着也无意甩开的模样?
云烟只能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虚与委蛇,都是为了关在天牢中不知生死的六郎。还有哪些被押着的乡亲,也不知现在究竟如何。
陛下强抢民女肯定是丑事,传出去那可是丑闻。云烟只怕他要杀人灭口,将所有的目击证人全部杀死。
堪堪走了几步路,云烟脑袋里就又含含糊糊装了一大堆想法,一圈圈绕着她。
没注意二人已然走到了前殿,燕珝按了按她的手腕,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烟方回过神来,便感受到手腕上又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绕着,那冰冷的触感随着“啪嗒”轻响,锁扣又一次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云烟抬起手,感受着着锁链在自己手上的触感,正准备认命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轻响。
男人坦然自若,将自己右手也系上,同她相连。
“……”
云烟想要说些什么,又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好歹是陛下,万民敬仰,被当作天神一样看待的陛下,若说强抢民女还能是这位陛下看见相似脸庞情难自已做出的糊涂事,那现在这般呢?
……把自己和她一起锁着,是什么意思?
云烟从未在季长川送来那些正经话本里看到这些,他送来的话本子中,顶多有些感情纠葛,让人抓心挠肝想一直接着看。
可她在刘婶子没收刘家小郎君偷买的话本子中,没少看到锁链这等事务。
但那话本中的故事再激烈,也顶多绑一个呀!给他也捆着是要做甚!
云烟完全看不懂他了。
她一脸难以言喻地站在桌前,长桌上摆满了佳肴,香味一阵阵飘进她的鼻腔。云烟软了神色,民以食为天,她确实是饿了。
燕珝坦然自若,将手中的钥匙随手一扔,云烟看着那金色的,小小的物什从男人的长指中飞到不知何处,脸都僵了。
被牵着坐下,细细的锁链被掩盖在衣裙之下,云烟僵硬地坐着,看燕珝坦然自若地用他那缠绕着锁链的手为她夹菜。
“吃。”
燕珝淡淡吩咐,语气中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不容置疑。
云烟咽了口唾沫,只好拿起银著,将碗里的东西塞进嘴中。
她已经尽力想要忽视自己手上的锁链,可受不了燕珝一次次抬起手,将那锁链又露出来,甚至在她面前晃啊晃,占据了极大的注意力。
……
云烟垂眼躲过那光泽,小小叹气。
真的很难不注意啊。
“铛铛”两声,赤金小勺将她面前那鸳鸯莲瓣纹金碗敲响,云烟抬起视线,不解地看向他。
燕珝看她注意力根本不在用膳上,沉了神色,“又在想什么。”
云烟摇头,拒不回答,赶紧喝了口汤。
食不知味,反正她都尝不到味道,随便将碗里的东西一点点放进唇,又随便嚼了嚼咽下。直到男人轻哼一声,止住了她想要说“吃饱了”的话。
“看你吃得挺香,”燕珝面上带着点浅淡却不及眼底的笑,“那便告诉朕,味道如何?”
云烟睁大眼睛,他哪里看出来的……
“我……”云烟张了张嘴,料想他许是不知自己没有味觉,稍沉默一瞬,道:“陛下可能不知道,我……尝不出来味道。”
“朕知晓。”
燕珝那双乌黑的眼瞳在幽幽烛光下显得有几分专注,“尝不出来,那就感受口感。告诉朕,刚吃了什么?”
“啊?”
云烟错愕,哪有这种要求——她看了看自己碗中,什么样佳肴都有,红的白的,油炸清蒸,俱都放在碗中盘中,盛在她面前。
她方才囫囵塞了些,顶多记得自己刚刚吃了个白色的,剩下的……
圆溜溜的眸子诧异地看向燕珝,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换来燕珝并不温柔的点头,“朕叫御膳房准备了一日的晚膳,你便这样糟蹋?你可知这小小一盘,便是多少银子?”
“吃了……”
云烟埋头,赶紧仔细盘算着。
只恨御膳房为什么不能好好做,肉就是肉,菜就是菜,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形状。
她看着那白色的方块状,记得放入唇中的时候入口即化。顶着男人这样沉的目光,云烟头都大了,只能先蒙一个。
闭上眼,心一横。
“牛乳糕。”
“哪里有牛乳糕,”燕珝轻声道:“是你想吃牛乳糕了罢。”
云烟抿唇,看着碗中那白色的块状,看着就很像糕点,为什么不是牛乳糕!
拳头硬了。
燕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鱼糕。”
“若再不好好吃,晚间饿了也不会给你零嘴的。吃饱了再走。”
燕珝没有继续追问,想也知道她根本说不出来。云烟倒是如释重负,这下用心了,每吃一口都要用心审视,仔仔细细瞧清楚了才吞下。
……虽然还是尝不出来什么。
看着燕珝停了筷,云烟也赶紧放下了筷子,燕珝挑眉,云烟几乎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吃饱了?”
云烟点点头,“这次用心吃了。”
她强调,“用心吃。”
燕珝不置可否。
云烟看着满桌佳肴,稍稍默了默。见他想要起身,云烟没动,晃了晃手上的锁链。
燕珝垂眸看她。
“陛下,”她声音没了之前那样怕,听着顺耳了很多,“陛下心情好吗?”
燕珝静了一瞬,“一般。”
云烟继续拉拉锁链,“一般是,好还是不好?”
她轻轻抬头,对上燕珝的视线。
燕珝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云烟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挣扎,像是在犹豫怎么说。
“怎么了,”燕珝看了看她,“若是觉得好吃,明日再上。不必留恋。”
他自然知道她肯定不是为吃的,就是看她这样子,莫名有了心情,想要逗逗。
今日也算是忙碌疲惫,但他只要有她在身边,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陛下,你知不知晓……”
云烟声音有些细弱,她晃晃脑袋,“陛下如果心情好的话,能不能把这个,解开啊?”
她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晃了晃手腕。
这锁链不知是什么做的,明明很细,但意外地牢固坚韧,她在榻上的时候偷偷挣扎过,半点没扯动。
闪着金属光泽,却又不像金子那样软,有些凌厉的光。
“你要做什么?”
燕珝抬起手腕,拉动她的手也动了动。
云烟不好说自己要做什么,她只觉得难为情。
支吾道:“难受。”
“朕也得听听,你的想法吧,”燕珝带这些调笑,“方才在榻上,还有用膳时,未曾见你难受。怎的这会儿……”
云烟脸色又涨起了红。吃饱喝足,本就许久未曾如厕的她觉得浑身难受,但一想到手上的锁链,心中比身上还难堪。
“陛下也是人,不知道,不知道我心中想什么吗?”云烟有些气恼,觉得他肯定看出来了,在戏弄她。
“不知晓,”燕珝摇头,看着她有些气鼓鼓的侧脸,“朕总归猜不透你的心意,朕害怕你跑了,只能用锁链给你锁住。你让朕放开容易,日后若是离开朕身边,朕何处寻你去?”
“不会走的,”云烟下意识道,看着男人的侧脸,又补充道:“陛下这样大的本事,有着滔天权势,我又在陛下的宫中,哪里能出去。”
“这不一样。”
燕珝垂眸。
“你想走但走不掉,和愿意待在朕身边,不再离开。这不一样。”
云烟当然知道不一样,她只觉得他真是……可能是用强权压人习惯了,难不成忘了她是今晨才被他掳来的吗?
她怎么可能愿意乖乖待在他身边。
云烟自己都沉默了,看着他,用尽全身的勇气,开口。
“陛下,”她努力平稳着声线,“我要如厕。”
“陛下这种时候也要陪着我吗?”
“也不是不成……”燕珝看着她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只好软声道:“成,解开可以。钥匙方才你看着朕扔了,还得找找。”
云烟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站起身来,往方才记忆中的方向走。
燕珝跟在她身后,看她有些气恼但没胆子在他面前发的样子,蓦地想起当年在南苑,她也常常这样心里憋气。
透过她的发顶,多年前在南苑那个身影,同现在有些气鼓鼓的背影逐渐重合,融为一体。暖黄色的烛光下,她身上的衣裙透着暖光,像是盈润的白玉上清润的光辉。
比月色皎洁,他想。
云烟无暇顾及他心中在想什么,心中又羞又恼,只觉得自己简直丢人极了,如厕这样的事,她连六郎都没说过,如今却在这样一个强盗似的人面前提起,甚至还要和他挨得这般近,找这个让她觉得羞辱的,锁链的钥匙。
肩头微微耸动,泪意还没出来,细肩便被人拍了拍。
“找不到的话,你我一同去,也成。”
燕珝真心实意为她提出解决办法,“朕不会看的。”
“当然不成!”
云烟带着些怒火,几乎是吼出来,“钥匙干嘛要乱扔,又没有很帅!”
咬着牙,她垂首继续在不算明亮的角落里寻那钥匙。
燕珝知晓她是真的不开心了,像个少年惹了心爱的娘子发恼一样,稍稍垂首,也蹲下身,同她一起寻。
他其实,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常年在高位上让他极少有时间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高处不胜寒。作为上位者,他的每一个决定,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有可能被手下人多次揣测,得到不同的结果。
他极少这样,像是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同她一道寻。
云烟腰疼,蹲久了发晕,刚站起身,便瞧见目光所及的银瓶之上,有着金光一闪。
她大步过去,拽得燕珝也只好起身,二人凑成一团,终于寻到了那解救云烟的钥匙。
云烟半天不得其法,越急越解不开,燕珝叹口气,只好从她手上接过那小巧的钥匙,将其插入,旋转。
“别急。”
“难受的不是你,当然不急。”云烟语速都有些快,手终于重获自由,赶紧离他远了几分,站直了身子,环视着周围。
燕珝拍拍她的手背,给她指了方向。
叮嘱道:“不知在何处,随便找个宫女便是。”
云烟咬唇,顾不上别的,径直往那个方向去了。
宫女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轻柔,她甫一张口,便为她准备了新的寝衣,等她如厕后沐浴用。
也不知是不是燕珝的吩咐,不过片刻,热乎乎的水便抬了进来,倒进了浴桶。
云烟赶鸭子上架一般,被人按着用牛乳,还有些不知名的花瓣泡了澡。被许多人围着哪怕不适,也不好提出,只能闭上眼睛,将自己当一具死尸。
忍,她忍。
今夜只怕逃不过,一会儿会如何她心里有数,这会儿的耻辱……她忍。
就当为了六郎。
心中横生出不少悲壮来,云烟被扶起,擦净了身子,又套上寝衣。
“没有,那个吗?”
云烟欲言又止,面生的宫女公事公办道:“回娘子,只有这些。”
云烟死死咬着唇,好好,图穷匕见了,连肚兜都不给她准备。
那还装模作样地准备这样一套衣服做甚!
她扭捏着出去,生怕身上的不同会被人发觉,直到瞧见外面无人,她才松了口气。
目光渐渐落在殿内。
她不知道自己在宫中何处,只觉得这个殿中好像有些没有人气。应当是极少居住,哪怕燃着炭火,也没得觉得有些阴冷。
毕竟是冬日,她刚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潮气,站了会儿便有些冷了,她刚一转身,燕珝披着外衫,里头穿着单薄的寝衣,正朝她走来。
云烟倏地攥紧手指。
燕珝神色如常,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云烟瞧瞧打量着他的神色,口中有些干涩。
“站着做什么。”
燕珝比她高出不少,站在她身前,像是能完全地笼罩住她。
“方才,”云烟捏着手指,嗓音低沉,“方才若有得罪陛下的,请陛下,别生气。”
她软着嗓音,知道皇权不可违逆。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方才冲动恼怒,心中又有不平委屈。各种心绪交杂,很是难受。
沐浴的时候,那样被人摆布着,更让她明确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可她只听到一声轻叹。
“过来。”
云烟看向他。
燕珝已经坐上榻,向她伸出手。
云烟垂首,缓缓挪步,一点点挪过去。
“陛下……”
她眸光盈盈,盛着怯意。
“别用这种眼神看朕,”燕珝嗓音喑哑,顿了顿,才道:“你睡里面。”
云烟被拉着,牵进里侧。燕珝没去看她,揉揉眼角,起身将烛火熄灭。
室内骤然暗了下来。
还没有适应这种黑暗,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身体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更加敏锐。云烟听到他上榻。
感受着身侧床榻微微下陷。
听到他将锦被,盖在自己身上窸窣的声响。
云烟紧紧闭上双眼,身子忍不住发寒。
可她的手被握住了。
“很冷吗?”
云烟睁开双眼,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眼前人真心实意的关切。
她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那源源不断的热意,明知他看不见,仍摇了摇头。
“不冷。”她声音很轻。
轻得像是袅袅清烟,一吹便散,让人不敢惊扰。
他稍微靠近了些。
“那你为什么,一直发抖。”
云烟心中发酸,几乎用气声道:“有些,拘束。不习惯和人睡在一起。”
“骗子。”
燕珝下定论。
明明是害怕。
她什么时候不习惯和人睡一起?当初还抱着枕头被子来找他过,可怜兮兮的眨着眼求收留。便是茯苓,她都和她睡在一起过。
她明明很喜欢。
只是现在不想和她而已。
云烟莫名其妙被一声控诉,感受着手收紧,滚烫的躯体贴了上来。
她浑身僵直,只怕他要做些什么。
他这样热,这样有力,就算做些什么她也无法抗争吧。
可他半晌没动,好像就要这样睡过去一样。
云烟缓缓动了动身子。
“别动,”燕珝蓦地按住她,“睡觉。”
“……”
云烟想抽走她的手,却换来他更紧的拥抱。
“拉着朕,或是被锁链锁着,二选一。”
声音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云烟好像能听出来他的语气。
“……那就,拉着吧。”
她弱弱开口,选了个能接受的。
热的手掌,和冰冷的锁链,她还是能选出来的。
拥抱渐渐加深。
单薄的身躯被他环住,云烟靠在他的怀中,听他有力地心跳一声声传入耳中,莫名的安心,又莫名的熟悉。
真是……莫名。
云烟心头微颤,好像自己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人的心跳逐渐变得步调相同,同样有力。
“别怕朕,”燕珝下颌微微贴近她的发顶,无比眷恋地轻蹭,像在寻求她的怜惜,“别害怕我。”
云烟僵直的身子缓缓放松,她这会儿是真的觉得,他不会伤害她了。
男人的身影又从发顶响起,胸腔震动,“朕不会强迫与你……你那脑袋里也少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没有想。”
云烟脸都要烧起来了,什么啊,她才没想。
得了个准话,她起码放了些心。
上好的银炭在深夜里发出噼啪轻响,云烟听着这声音,还有身边人沉缓,悠长的呼吸声,渐渐忘了害怕。
困倦袭来,她一点点闭上双眼,微微侧过身子。
燕珝眸光微动,顺着她侧身的力,松开手让她能有更充裕的空间翻身,又在她睡定之后,将手渐渐放下,继续收紧。
从背后环绕着,怀抱着。
将自己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他的阿枝,他的妻子,在无数个日思夜想的日日夜夜,终于回到了他的怀抱。
哪怕她害怕他,哪怕她不记得他,哪怕她心中想着别人。
也没关系。
起码她在他怀中。
那样柔软的身躯,能容纳他一切的烦忧。
燕珝靠在她沐浴后,有着淡淡清香的发顶。
一同坠入更深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