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场景设计
“怎么还不开始？”
“筑梦师呢？已经到点了。”
“咦, 人呢……”
苏书东傻站得太久，足有三四分钟，公屏上仍然是一片空白, 台下观众嗡嗡议论起来。
【读取失败……读取失败……】
他还在不信邪地继续机械尝试，但路演中, 观众向来没有多少耐心，见筑梦师迟迟不来, 已经有人起身朝外面走去。
“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开始！”
侧边门被打开，工作人员小声怒吼。
苏书东如梦初醒，总算回过神。
“我、我……”他口干舌燥地愣巴几句, 危机感强烈预警, “我知道了！对不起, 马上就开始，我不会耽误时间的！”
他不能说他的储存盘被破坏了, 那样肯定会被下一个筑梦师接替的, 交出去的钱就白白打水漂了！
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继续演下去！
苏书东咬牙，不就是现场路演吗？没道理尚惊雁可以, 他却不可以！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将现场观众拉入筑梦空间。
苏书东路演的电影作品叫《星辰之剑》，是他一贯擅长的华丽格斗风格。
其主线内容是星际帝国背景下, 一位平民领袖推翻帝国创立联盟的故事，化用了当前联盟开国领袖海卡·珀的生平。当然，全片的重点还是放在女主角和她一生不同阶段对应的不同男角色关系上。
那天苏书东发现尚惊雁不依靠储存盘就完成了讲座之后，他回去也试了试——相信那个晚上有不少筑梦师都进行了类似的尝试。
当时, 苏书东成功构建了一个比较简单的故事，就认为自己也可以。
可是, 这一刻他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苏书东理智上知道筑梦路演已经开始了，他应该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可是脑子就是无法控制地在分心想别的事。
储存盘是在什么时候被替换的？该死，这里的人流量太大了，随便买通一个路演筑梦师或者工作人员就能做到……而且连监控都不全，他也没法找到证据……
他好像记起那个标志是谁的了，是流放星系一个叫花非甜的筑梦师的。
她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毁掉他的路演，为了给尚惊雁出头吗？可是他明明查到，花非甜和尚惊雁关系并不好啊！……
……不，像花非甜这样的“二世祖”，捉弄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理由，只需要“看不顺眼”就行了。
就像是曾经的他一样……
“妈呀，这女主的脸怎么一会儿变一个样，好恐怖！”
“这到底是个什么风格的片子？？我进来之前确认过上面没写恐怖啊！”
“筑梦师在搞什么名堂啊，靠，不看了，我要出去！”
苏书东这样分心的结果就是，角色的脸和肢体胡乱扭曲，像是上个星历出故障的像素片，看着比恐怖片还恐怖。
但恐怖片是有故事逻辑的，他却把控不住节奏了，开头刚展开十来分钟就一团乱麻。如果说惊悚片的恐怖是让人为故事战栗，那么他制造出的这一坨玩意儿的恐怖是让人怀疑制作者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苏书东本来就喜好华丽服饰与布景，而这需要精细的操作，可现在，他根本没有精神力去维持。越是强逼自己，越是失控，最后连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强行断了总机的连接。
“你都把客人吓跑了，别再演了，换下一个！”
苏书东抓着桌子不放：“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
“机会已经给过了。”工作人员无奈说，“每个筑梦师都是一样的，但我也不能放任你把观众都吓跑啊，那就对下面的筑梦师不公平了。”
他上来收拾苏书东的东西，瞥到总机接口，“……咦，怪不得呢，你没插储存盘？”
苏书东今天为低调戴了口罩，还用美瞳遮了眼睛，这个工作人员其实没认出他来。
工作人员摇摇头，感慨，“下次别这么干了。现在的小年轻，真以为自己是尚惊雁啊？”
苏书东听到这句话，突然全身僵硬，强烈的不甘和羞耻感袭上心头。
——连在一个路人眼里，他都理所当然地不如尚惊雁。
这就是事实的结论，而非任何一种偏见。
当日在联梦大这台上，尚惊雁要面子的观众比他更多，讲座的严肃程度也远比他现在高。而他甚至不需要直面观众和无数转播镜头，也不需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难以逾越的、星河一般的鸿沟……
苏书东恍恍惚惚踏出了路演棚，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茫然望天，又猛地回过神，颤抖着手指打开光脑：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丢了脸，而是，他的丢脸有没有被曝光出去！
……
“姑奶奶，这样满不满意？”
关高阳小步跟在花非甜后面，像极了一个跟着公主的大太监。
花非甜“哼”了一声：“那家伙的表现还算精彩。轮到自己身上，终于知道痛了，当初怎么不想想？”
从表情来看，她是满意的。
——苏书东被搞的那出“恶作剧”，罪魁祸首就是花非甜两人。
那日，关高阳问她想不想看苏书东出糗，花非甜当然是想。
于是关高阳就告诉她，他打听到苏书东这段时间没了经济来源，为了完成联梦大的课业，一直在圣里特街做路演。经过多方对比分析，他已经锁定了几个最有可能的作品。
花非甜来圣里特街晃了一圈，发现苏书东后，顺手就溜进后台把他的储存盘给拿走了，在台下见证了他的事故现场。
花非甜手里抛着储存盘，走出筑梦棚，靠在门边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把视频上传到了星网。
用的是匿名账号，没有说前因后果，只是@了苏书东：【你也不过如此嘛。】
发完，她还用大号转发发了个[哇哦]的表情图。
至于之后舆论如何发酵，就不关她的事了。
关高阳觉得花非甜上传视频时随意的神情堪称带恶人。
“整蛊结束了，咱们要回去吗？”关高阳问。
花非甜收回视线，双手插兜迈步：“再等等。”
她没说为什么，但关高阳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来了：这是想去找尚惊雁的棚子！
关高阳满心沧桑，觉得在花非甜的潜移默化下，他对尚惊雁的抵触都没那么强烈了。
“她肯定是恐怖风，我们先把带恐怖标签的筛一遍。”关高阳尽责地说。
花非甜很敏感：“我没想找尚惊雁！”
关高阳：“……”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我都没说尚惊雁的名字！
花非甜以广场为起点到处乱晃，忽然被一个棚子吸引了目光。
“《电子笔仙会爱上仿生鬼吗》？好怪的名字。”她皱眉读了一遍，迈步过去，“就看这个了。”
看起来不像是尚惊雁的风格，就先打发打发时间吧。
*
后台。
【雁雁雁雁！我看到了一出好戏！】X71突然在尚惊雁脑海里兴奋说，【苏某东倒了个大霉！】
它把星网上的视频发给尚惊雁看，花非甜转发后，底下的评论在呈爆炸式增长。
【哇哦，我没理解错的话，是苏书东没了储存盘，现场表演出了事故？】
【笑死，是哪位猛士干的，天道好轮回啊！】
【苏书东就这？亏他还是入会考的第一呢。】
每年入会考的第一在刚结束的这段期间都会受到巨大关注，若利用得好，从此青云直上、前途平坦光明，可苏书东这样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在曝光度最大的时间段，直接出了路演翻车视频，恐怕广告和代言商看到之后都要掂量掂量。
【滤镜碎了，本来我以为他只是人品不太行，结果这样看，能力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厉害啊。】
【有一说一，苏书东擅长的是游戏，路演选择电影形式本就不在舒适区，翻车结果也不意外。】
【显得尚导更牛了，空手做讲座，游戏电影短剧连续剧样样全能，综艺做嘉宾也是一流，尚导，什么时候真的导个综艺吧！！】
【花导第一个转发，所以这件事会和她有关吗？……虽然苏书东做错了，但以恶制恶我不赞同。】
【哈哈，苏书东做没问题，别人看不下去让他也尝尝自己的手段就不赞同了？别太双标。】
【什么以恶制恶，说那么严重，我们只是恶作剧一下“不小心拿错了储存盘”嘛（狗头）。】
X71一张张截图，就差放鞭炮了。
尚惊雁啼笑皆非，花非甜这是怎么了？居然帮她出头。
她发了条消息过去：【这么仗义啊，花导。】
对面没回复，不知道是在装高冷还是没看到。
正在这时，她隔着单向玻璃看到花非甜进了自己的棚子，坐下来低头看光脑。
这时候，消息也回了过来：【我只是单纯看苏书东不爽，又不是为了你。不回了，进了一个筑梦棚，别人这个一看就比你的有意思。】
尚惊雁：“……”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剧本杀类路演不太需要筑梦师出面，大部分还是玩家之间彼此互动。
尚惊雁的这个剧本杀不算难，她估摸着再过一个多小时就会有玩家解出来了。
目前的几组里，进度最快是青色雪那组。
看到花非甜和男友很快凑成了局，尚惊雁好整以暇，开始旁观她们的反应。
……
剧本杀全息空间内。
那行血色脚印接近办公室后，敖青雪大气都不敢出了。所有人都感觉到好似有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在了他们的手上，执笔写下了“设计师”三个字。
小美的确是设计师，可敖青雪看着觉得分外不适——她选的身份卡，也是设计师啊！
啪嗒，啪嗒。血色脚印走到了窗边静止不动了，仿佛在冷冷看着所有人。
到这里动画才结束，进入第二个环节现场搜证。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活像一群惊恐的羊羔，最后还是敖青雪胆子最大，朝着卫生间迈步。
瓷砖已经被血浸湿了，那血还新鲜着没有凝固，系统提示小美死去不超过一个小时。而检查她的尸体发现，她死于钝器击打头部。
除此之外，现场还发现了一颗纽扣，看起来属于某位女士的裙子，但这又和钝器击打的力道不符合。
剧本杀的地图并不复杂，只包括走廊、男女厕所、办公室、茶水间。中途还有个阴森森的NPC保洁出现，提供了些许证词。
搜证环节十分繁琐，众人汇总所有细节用了足足两个小时，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面逐渐适应，觉察到了恐怖风的乐趣。
剧本杀的恐怖要靠氛围来营造，从桌子底下沾着血滚出来的弹珠、天花板上骤然出现的黑色污渍、丘比特雕像转动的眼睛……每个细节都在加强着阴暗的氛围。
虽然玩家们时不时还是会被吓得嗷嗷乱叫，但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着实让人欲罢不能。
而到投票环节前的质询时间快结束时，敖青雪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筑梦师就是尚惊雁了。
——不仅因为对各种细节把控的娴熟，还因为本子最后的核心主旨。这根本不是个爱情故事，而是个反恋爱脑的故事！
“‘男朋友’，别装了，就是你杀的人吧？”她对美术玩家说。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美术，他出轨公司同事策划，杀死小美，策划则是帮凶，所以现场才会有两个人的痕迹。
敖青雪这场剧本杀玩得十分满足，因为她选的角色是人物关系网的核心，极其考验玩家的分析推理能力。另一个总裁角色是她的哥哥，这层关系是在中间才揭露的，需要两人暗中配合。
美术玩家也很投入，垂死挣扎：“怎么是我？我和小美又没什么关系……”
敖青雪语出惊人：“怎么没关系，你们大家应该也都猜到了，这个本子里我和小美其实就是同一个人，我是第一人格，她是第二人格。”
她说完，果然对上了众人了然的视线。总裁玩家感慨说：“哎，投票吧，人格分裂的本子见得多了，但这样安排的还是第一次见，太刺激了！”
——如果按照正确顺序复盘，那么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
女人被男友所杀，尸体沉睡在公司楼下无人发现。但男友不知道，自己的女友其实有两个人格，一个是恋爱脑主人格，一个则是清醒有事业心的副人格。
濒死之时，副人格的不甘形成了怨气，将有关涉事者全部囚困在公司区域。
男友是杀害她的凶手，男友的出轨对象是帮凶，公司保洁是被男友买通处理她尸体的人，哥哥是对她的失踪抱有怀疑却查不到线索的亲友。
而在这个幻境世界里，主副人格分裂成两个人，主人格不相信男友害了自己，自我欺骗，副人格力量较弱，只能从旁引导，比如在一开始的笔仙问死者时写下“设计师”，实为暗指两个人为一体。
玩家掌控的角色是主人格，只有主人格自己发现真相，幻境才会破解，否则会一次次陷入轮回——搜证中途就有一次，众人触发了轮回，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为什么。
标题的“电子笔仙”和“仿生鬼”指的就是副人格和主人格，但和标题相反的是，副人格始终知道爱自己比爱别人更重要，真正需要明白这一点的是主人格。
美术玩家仍然想逃脱，他看起来一开始就被吓得不轻，但也是个优秀的玩家，被吓到的表现都含有二分假。
敖青雪指了指自己，幽幽说：“我现在，是个鬼啊。你确定要和我作对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她的脸彻底青白，血色**从头发里渗出流到脸上。与此同时，一直隐身的副人格也出现了，微笑着双眼中流下血泪。
美术玩家“嗷”地一嗓子弹了起来：“大家都是玩家，就不必吓人了吧，我投我自己还不行吗！”
敖青雪：这就是尚导平时的日常吗，吓人好快乐，剧本杀里扮鬼吓人比躲猫猫吓人逼真多了。
美术玩家被悲惨地全票投出，众人得到真相结局，出了全息空间。
“卧槽，终于结束了！”
“我都没力气了，谁来扶我一把……”
“啊啊啊这到底是哪个筑梦师写的，我要去见见！”
另外一组也刚刚结束，反应和这边一模一样，兴奋地排着队往后台去。
敖青雪脑海里还在复盘，不由得想，尚导这也算是给盛平沙“打样示范”了。
同样是包含轮回元素的密闭杀人空间，《电子笔仙》的处理就相当优秀，“笔仙”这个元素贯穿始终，它是设计师最杰出的设计，也帮助她在死后看清了真相。
这里面还有人格分裂的复杂元素，如果这个想不到，那剧本的真相就解不出来。
而且，笔仙太适合发散创作了，她相信今天之后，必定会有许多同类题材出现……
敖青雪回过神，又开始紧张。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尚惊雁，可还是差点同手同脚。
后台干净整洁，她绕过门，就听到前面进去的玩家们阵阵低呼。
“果然是尚导！尚导你真人好美啊……”
“啊啊啊我就猜到！尚导能给我个签名吗？”
“我好喜欢这个故事，尚导尚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笔仙吗？”
而尚惊雁那双绿色的眼睛径直视线越过众人，看到了她身上，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敖青雪脸顿时一红，众人向这个被尚导主动打招呼的人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有些人认出了她：“是青色雪主播吗？哇，我一天见到了两个喜欢的名人！”
“是的，又见面了！”敖青雪都来不及和自己的粉丝打招呼，一路小跑到了尚惊雁面前。
她没想到，尚惊雁第二句话是一个问题：“嗯，可以叫你青青吗？……青青，刚刚最后你是不是自己修改了画面？”
“嗯？对、对的。”敖青雪刚刚玩得开心，这会儿就变成了乖乖鹌鹑似的小学生。
——最后她吓玩家的那个变脸镜头，是她自己用精神力修改参数后的结果。
这在路演中是被允许和赞扬的互动，只不过很少有路人观众能做到。这意味着，观众的精神力不能太低，而且得和路演筑梦师精神力共振。有很多佳话中，筑梦师就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了能够和自己搭档的场景设计师。
敖青雪的心跳逐渐加速了，她似乎预感到了尚惊雁将要说什么——
尚惊雁点了点头，忽而笑起来：“那青青，你有没有兴趣来做我的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