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对线
陆子冰心中缺德地一喜：难道“老艺术家”终于翻车了？
他这段时间下来对盛平沙很没好感, 跟风也就罢了，偏偏要绿茶说自己没有。
还有餐厅的设计也相当败坏陆子冰的印象，他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筑梦师会这样对待自己曾经的作品呢？
“这位观众提的建议不错，让我们来看看同类题材《巫师之岛》拍得怎么样。大家就在我的直播间交流欣赏吧, 也省得自己去找。”
陆子冰一本正经地说，但言下之意大家都懂：如果觉得不好看, 就没必要选择把自己的浏览并入总浏览量了。
——星际的浏览十分智能，就算在主播直播间看，浏览也会算入总数据, 但同样, 观众可以自己点击“不计入数据”。
在开播之前, 盛平沙就给自己买了无数营销，明里暗里捆绑尚惊雁, “新旧第一人同题材同台竞技”都直接写在营销号的通告里了, 中途还上了次热搜。
但凡捆绑, 必有拉踩，觉察到观众们更加喜欢带有奇幻元素的孤岛杀人, 而非他这样完全复古上个星历的背景, 他就换了个宣传思路。
【架空作品毕竟只是靠筑梦师一张嘴，想要做经典作品, 还是得逻辑严密、贴合现实。】
【我更喜欢复古背景的孤岛杀人案，更能展现出主角的智慧，而不是掺杂了打打杀杀的血浆。】
【幻想元素好是好，但也太远离实际了, 《巫师之岛》更值得细品……】
——先前孤岛杀人这模式就没有翻红过，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能说的这样头头是道！
而且, “轮回”也是从前就有的幻想题材，怎么就不见你们排斥了？
过去的几周当真是尚惊雁粉丝和黑粉的混战周，一方面冥府之宴大获成功，盛平沙的人肉客栈风评一路降低，另一方面《巫师之岛》借着《无限心跳》未播先红，黑粉就愈发卖力地吹。
如此一来，还真的说服了不少观众觉得《巫师之岛》格调更高，更值得一看。
可是这样吹出来的史诗制作，现在真的开播了，质量究竟如何？
“时长很优秀嘛，足足有一小时。”
陆子冰点开时还是以客观的态度去评价的，但看了不到半集，就一个感觉：乱！
这才刚开头，男主和众人才刚刚到了岛屿上，剧情就乱得让人看不懂了，陆子冰直播了这么久，看过了这么多作品，还是第一回出现无法概括剧情的情况。
【他们不是在海上吗，怎么突然又切换到海底沉船的尽头？遇到暴风雨，人都死了？我知道这是在暗示轮回，可是也没必要开头就放出来吧。】
【小声说一句，为什么选择海底沉船这个意象，盛平沙你不要太the one尚导……】
【啊啊！我看不懂了，那个女配到底死没死？那个男配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穿巫师袍？】
当这摸不着头脑的一小时过去、结尾出现【第一集·end】的字样时，陆子冰都傻眼了，这就没了？
他挠挠头，干笑：“可能是我太俗了吧，欣赏不来这种前卫的艺术表达……”
陆子冰心里后悔不迭：自己简直是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一小时！
整个第一集看下来，他就看懂一个剧情点——
13人里有一个女配，人设非常吸睛，死得也很神秘惹人想探寻真相。
她是一位历史学博士，曾经有个爱重的学生自杀身亡，此前手中还握着巫师之岛的文物残片。为了追寻学生死亡的真相，女配隐瞒目的来到了这座岛屿，和自己的情人一起。
只可惜，她最后死于了情人的枪下，怀里最后还抱着那残片，手指用血迹书写了一个字母。
——盛平沙比尚惊雁多用了一个侦探小说伎俩，“死亡讯息”，综合起来可谓是一锅大杂烩。
【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女配被情人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出现在一个孤岛杀人案的第一集，但是不带脑子看就挺有张力的。】
【男主呢？男主去哪了？盛平沙甚至把女配的学生都拍到了，就是不拍男主。[笑哭]】
【我感觉盛平沙好像想做每集死一个人、每个人物故事一个单元？我的天啊，这框架真的控制得住吗……】
现在剧集也看完了，可以去看评论风向了。陆子冰点开热搜，才看两行就震惊了：“还有这种操作？”
难怪弹幕要喊他来看笑话，盛平沙的作品本身不太好笑，好笑的是他在戏外的言行！
在开播之前，盛平沙发了一条小作文，结尾写着：【……时隔多年，再次献上拙作。马上就是开播时间，我心头感慨万千。我自知还有许多不足，欢迎诸位来斧正，给我批评和建议。[抱拳]】
底下评论说什么的都有，但总体风向还是劝慰口吻。
而当真正播出后，的确有人长篇大论地指出了他剧情的缺点。盛平沙不知道是急了还是怎么，竟然在评论区解释了起来。
目前，他评论区的最热评论是这样的：
【盛先生你好，我看完第一集，有如下建议。第一，您的叙事过于混乱，建议先将轮回线藏在暗处，等待之后的剧情逐步揭晓；第二，您的角色一次性出场本就多，一次性释放信息也太多，作为商业片，不利于观众认清人物……】
这个观众讲得十分中肯，还带了铁粉的牌子，一看就是盛平沙的老粉了。看首页，他甚至还去了盛平沙的小厨房贡献营业额。
而盛平沙回复他：【你好，关于这几条，是不是你的看法有失偏颇呢？我可以给出解释。第一，轮回线在开头就带出才会有宿命和压迫感，每个镜头都有深意；第二，虽然人物很多，但我的节奏设计精妙，只要用心去看绝对可以分期……】
原先这评论是沉底的，被他回复后才飘了上来，楼中楼里已经吵翻了天。
除此之外很多条，虽然盛平沙语气温和、茶里茶气，但没有一条建议是被他接受了的，中心思想就是：我这样设置自有自己的用意，你们不懂别瞎说！
评论区：？？？
当一个作者写的悬疑作品读者看不懂，需要他向读者一条条亲自解释自己的设计时，那这部悬疑作品就是极度失败的。
现在距离开播已经一个多小时，盛平沙的评论区已经有了控不住场子的趋势。
【大部分观众都这样觉得，但你不接受，那你说什么“欢迎斧正”？？害我白白写了这么多字。】
【好家伙，头一回看见40岁以上的筑梦师还和观众互相抬杠的。】
【盛导你这，其实创作者不喜欢被批评也正常，我自己搞创作的我也能理解，但你如果是这一种，就不必一开始说那么大度的话了吧……】
观众里难免也有些语气很冲的，盛平沙越回复越起劲，最后双方的火气都上来了，居然吵了起来！
陆子冰念着他说的话：“‘我这部作品不是那种庸俗之作，仅仅是追求视觉快餐享受的人无法品读’……妈呀，这都啥啊，咳咳、我真要笑呛了！”
反正他是伽玛星系的人，在惊米花已经和对方的粉丝看不顺眼的情况下，无所谓会不会和盛平沙结仇了，直接笑了出来。
今晚这个瓜吃得值，真值！
*
埃尔法星系本周周六日的娱乐平台，注定被《巫师之岛》和《无限心跳》刷屏。只不过前者是口碑崩盘的恶名，后者是单元完美收官的美名。
盛平沙那条动态的评论数量达到了他本人主页有史以来的新高，开播的第一天，他硬是和网友对线了十一个小时，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破防。
【闻讯赶来看热闹，我都惊呆了，这么大个筑梦师了，怎么还和观众斤斤计较？】
【……盛导你难道很闲吗？】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在我心目中盛平沙一直是淡泊名利的形象啊，怎么这样！！滤镜都碎了……】
【好尴尬啊啊啊，为什么会自我感觉这么良好？？】
【如果是当年的《月下长河》，我勉强能接受你这么自恋，但现在……只会看着心头搓火！不会拍别拍了。】
【这就是所谓“旧世代流放星系第一人”的气量？？】
然而盛平沙一张嘴再怎么也吵不过一个评论区的人，只能愈闹愈大。
最后眼看事情无法收场，他才被强制下线，而编辑发了道歉通报，声称盛导今天只是酒喝多了，一时上头才做出了异常举动。
热评第一：【可不敢瞎说，盛导喝醉后吵架的逻辑比他在剧里的逻辑还严密多了。】
与之相对的是，尚惊雁的评论区则全是催更的。
单元一结束，她发了这样一条动态：【停更一周，准备第二单元。】
热评第一：【尚导你这话比你的作品还可怕！！】
那条动态下，尚惊雁还附带了第二单元的片头曲，风格和第一单元完全不同。
它整体偏向中式，其中有先前预告里出现的场景：封闭的山村，莽莽的林丛，幽暗的墓道，巨大的棺椁……
OP音乐低沉、幽然，背景还有金戈铁马之声和一道柔婉男声吟唱。
最后副标题的小字落下，宣告本单元名为《公主之陵》。
【嘶，是陵墓吗，好家伙，光是这四个字就能想象有多吓人了，肯定有死人QAQ】
【会不会还有僵尸、活尸？我查到说上个星历流行过“墓葬题材”，可惜现在资料都消失了。】
【云云的高产都把我震惊了，又是作主题曲，又是在综艺里给餐厅配bgm，这是要一次性补上过去一年的量吗？】
观众们还发现，这回片头曲里三个主角都齐全了，有一幕是兰清对研究员伸出了手，从两人神情来看，疑似先前是偏向对立的状态。
【我女神演的研究员在pv里登场了！！看来这一单元就会出场了，没想到我追的脱口秀演员真的在热门筑梦师的连续剧里进入主角团了哈哈哈，提前打call，女神和我结婚！】
【悲报，从op的出场人物来看，还是没有男主。】
【惊，你不说我都忘记还有男主这回事了。依照《无限心跳》的残酷程度，谁还有心思谈恋爱啊……】
【不如队内消化（恶魔低语），我们将军x学生很好吃的！】
【虽然但是，还是有点想看谈恋爱……尚导你真的是反恋爱达人啊，整个《女巫》的内核就是夫妻惨剧sos。】
【冲着预告的拉手，我直接买股研究员（狗头）。】
讨论着讨论着，话题就一路偏移。但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成一句话：怎么还要停更一周，尚导我现在就想看！
……
V066，节目组酒店。
尚惊雁擦着头发上的水珠，甩了甩长发，坐到阳台边点了支薄荷烟。
她翻看光脑上观众们对新片头曲的评价，嘴角翘了翘。
《公主之陵》这个单元，她想做的是“盗墓”题材。
放眼前世国内恐怖题材的发展史，这都绝对是个绕不开的题材，墓葬在华夏人的思维里天然就带有神秘与恐怖的意味，相关题材一度风靡大江南北，她也曾为它夜不能寐过。
做之前，她检索了这个世界的星网，不出意料地发现这个题材也曾在上个星历出现过，可留下的只有只言片语，说它曾经流行过。
现在的星际人凭空想象，恐怕也很难猜出所谓的“墓葬题材”到底是什么内容。
尚惊雁其实已经隐有预感，它们的消失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她对着那些记录，都仿佛能望到黑暗中游动的水母怪物。
那么她大兴恐怖作品，会被“注意到”吗？尚惊雁还挺好奇的。
《公主之陵》算是又一个试探，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X71不知她的心理活动，还在看评论：【哼哼，这下那老前辈该知道难堪了吧！】
尚惊雁回过神，说：【他恐怕还没放弃呢。】
这种人就好比孤注一掷的赌徒，当赌局开始，只要不被彻底摁死，就还会蹦跶。
盛平沙就算两处被嘲，也确实如愿以偿“黑红”了。
在现在观众们的眼里，他只是变得“江郎才尽”、“无才又高傲”了，《月下长河》带来的红利还在。
甚至，也真的有人喜欢上了《巫师之岛》。
——盛平沙说自己的每一个镜头都藏着无数细节和深意，倒也没说错。他很擅长把控画面、设计富有美感的台词，人物也拍得美轮美奂。
虽然本质是一团乱麻，但只要这团乱麻看起来精雕细琢，就自然有人去解读吹捧。
单这两样的失败，还无法让他伤筋动骨，无法阻止他继续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尚惊雁思及此，点开一个对话框，打字：【你要现在放出吗？】
对面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立刻看到，沉默了很久，才说：【我考虑一下。】
林月眠这个人，尚惊雁接触了几天之后，感觉他很矛盾。
他分明是自己主动来加她的，可之后却又有些瞻前顾后，心肠太软，总是顾念当年情分。
尚惊雁回了一个【好】，又体贴说：【如果你最后不愿意，我会隐去你，只自己安排。】
她从头到尾就没怎么把盛平沙放在眼里过，也不打算依靠林月眠这个“同阵营队友”，自己私下有做布局。
凭良心说，尚惊雁觉得自己不算个报复心很强的人，在娱乐圈沉浮多年，很多东西都看淡了，她的布局多半是为了能有个后手，就比如这次……
尚惊雁思绪没转完，忽然一顿，心头闪过惊诧：刚刚一瞬间，她放在裴意精神图景里的那个黑羊标志被触动了！
怎么回事？那个水母怪物又来了？那裴意现在岂非很危险？
尚惊雁立刻站了起来，光脑呼叫打车，披上衣服直奔楼下。
自从加入她这一组的厨师位后，裴意就也住进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和尚惊雁住隔壁。但他现在不在酒店，而在冥府之宴餐厅。
尚惊雁一边翻着工作群，没看到有说裴意病发的消息，心绪稍稍一松，她那个标记里也留有她的一点精神力，可以作为保护屏障。
可等待的过程还是会焦虑，尚惊雁皱了下眉，干脆毫无顾忌的铺开了自己的精神力触角。
她先前没有试过自己的精神力可以到达多远，现在直接尝试，刹那间，世界在她眼中变了一个维度，她眯了眯眼按住额头，过量的画面涌入让她一时有些晕眩，但很快适应了。
无尽虚空里，空间对她不再是难题，她循着着标记找到了裴意精神图景的所在——
然而当尚惊雁“看”到被触动的标记时，却微微愣住了。
那不是水母怪物，而是……人为的某种“东西”？
*
“盛导，您这样……是违法了吧？”
编辑关上门，语调都有些恐惧了。
将海量的信息压缩灌入比自己精神力等级低的精神图景，有可能触发对方的空洞症发作、严重点甚至可以摧毁对方的精神空间，这一直是某种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编辑从前也只觉得那是胡说八道，可是他刚刚亲眼见证，盛平沙对裴意做了这样的事。
他借着向裴意讨教甜品做法的理由，和他套了两天近乎，然后邀请裴意看自己的《巫师之岛》——然后过程中借助精神链接仪，悄无声息地灌注了提前准备好的信息包。
厨师位的人彼此之间相处机会更多，原来这才是盛平沙提出要自己做厨师的原因，他要接近尚惊雁组的裴意！
“没关系的，没人会发现。”盛平沙语调自信满满，“这算什么违法？联盟有哪条法律规定了这种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链接仪都是常规设备，他们的交流也是正常流程，信息包更是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编辑只觉得盛平沙异常陌生，简直不像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不，也许他从未认识过真正的盛平沙！
这种摧毁精神的方法之所以是传说，肯定因为它实现起来很困难，不像字面上理解的那么步骤简单。
编辑难以想象盛平沙为什么会使用它，他是从哪里获得实操的方法的？而且看起来还很笃定自己能成功。
就好像是……他曾经就这样做过一样，所以才这么有自信。简直是细思极恐！
编辑脑海里混乱一片，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而且就算裴意退出节目，又能对尚惊雁造成什么打击？
“嗯？怎么……”
盛平沙仿佛突觉不对，眉头皱起一个疙瘩，自言自语，“难道是我失误了？”
他表情沉下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然而，为了最大限度摘除自己嫌疑，他是等裴意离开后才“点击起爆按钮”的，不出意外，裴意会在节目组的车上空洞症发作。
他先前查过，那小子还有外化症，病发肯定很容易。
盛平沙屈指敲着桌子，开始考虑下一次下绊子的方法。裴意只是个起头尝试罢了，挡在他路上的统统都要……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变得神经质而狂热，已经完全不是正常的精神状态。
正这时，编辑忽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沉浸的思绪。
“盛……盛导，你、你快看！！”编辑说话都结巴了，“是他！他居然出现了！”
盛平沙扭头，在看清的那一刹那，整张脸惨白，失声道：“什么？！”
只见流放星系的热搜前排挂着三个词条，分别是#盛平沙 筑梦小偷##林月眠##月下长河#，每个tag后都缀着一个【沸】字。
……
无数人点开了这三条热搜，盛平沙和林月眠曾经的观众、《流浪厨房》的观众、围观的吃瓜群众……各自怀揣不同的心情，如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热搜点进去第一条就是林月眠的主页，他的主页设置了半年可见，现在只能看到这样一条动态，发布于15分钟之前。
【大家好，我是林月眠。很多人可能不认识我，那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曾经的身份是盛平沙先生的同队伙伴。】
【我退圈已久，今天出现，是为了揭露当年的一个真相——《月下长河》这部作品的大纲和细纲，乃至主角人物小传，其实全部出自我手，而非盛平沙独立创作。】
【他多年以来，一直对外宣称剧情是他的功劳，我负责了配乐和场景，这是错误的。真相是，故事的主体制作在我，辅助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