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翻车
员工通道是藏在墙里的, 空间极为狭窄，游客路线开放时间，里面的光线也比外面更暗。
赖元嘉不得不打开光脑手电, 视野范围只有一个白圈，他越走越害怕, 手电光随着奔跑晃动得厉害。
而到了拐角处，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爆发尖叫。
“啊！！——”
只见指示牌的绿灯下，有一个披散着白色长发的人！
顶光让她的脸看不分明，她穿着浅色的裙子, 但上面全是红色的血迹, 手里还拎着一颗章鱼脑袋, 被绿光照出荧光的色彩。
【救命啊啊啊！！】
【别怕别怕肯定是工作人员，员工通道里面遇到NPC多正常？！】
【啊啊啊还不如走外面呢！！主播这样岂不是直接闯进鬼怪NPC窝了？！】
如果刚刚赖元嘉还只是被吓到, 理智还在勉强保持运转的话, 下一刻, 眼前白发女人的话让他脑子里的弦彻底崩裂了。
只听她幽幽地说：“啊，糟糕, 被看到了。”
弹幕也疯了。
【？】
【？？？】
【正常员工的反应会是这个吗？难道不应该问“游客你怎么在这里”, 现在怎么好像她才是意外被撞见的那个？！】
【啊啊啊我真的要过呼吸了，主播撞到了什么啊！！】
“你别过来！！——”赖元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匍匐着后退，已经满脸是泪了，见眼前的女人前进了一步，他连叫都叫不出来, 头一歪昏过去了。
光脑砸到了地面，直播也随之中断。
尚惊雁大惊：“……”
等等, 她的鬼屋不会第一天就出事故吧？
【没关系，生理指标还在正常范围内，就是受刺激太过一下子晕过去了。】
X71沉痛地，【……您刚刚那句话说的，实在太引人误会了。】
尚惊雁发誓那只是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她本来听到动静之后是想要快点走的，避免再吓到NPC，结果这人还越跑越快，直接和她来了个“转角遇到爱”。
她身上的血衣——这是某条路线的特殊染料，每个游客都要被泼一遍，不多久就可以自行挥发；
她手里的章鱼头——在某条路线捡到的，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npc惨遭游客黑手。
尚惊雁蹲下来把人扶起：“咦，不是工作人员啊。”
想想也是，工作人员有钥匙，怎么会这样砸门？
X71义愤填膺地说：【这个人是个主播，特别坏，我给你看他做了什么。】
尚惊雁看着系统发来的资料，耸了耸肩：【好吧，仅有的愧疚消失了。】
所谓不作不死，没素质的游客就该有一点终身难忘的体验。
*
赖元嘉的直播中断后，倒是很快有江欲燃小群里的观众发现，他遇到的就是这队里提前离开抄近路的公主裙小姐姐。
【笑得锤墙，赖元嘉这是什么运气？活该！】
【不过为什么她会在员工通道，真的是城堡方派来吓游客的吗？】
【等等，她的头发颜色和长度，该不会……】
弹幕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两小时后，江氏兄妹好不容易通关了鬼屋，便看到终点处以手支颐坐笑吟吟看着她们的尚惊雁。
“尚……尚导！？”江欲燃脱口惊呼，脸都红了，她没想到自己夸赞的又甜又A小姐姐就是自己崇拜的筑梦师！
【！！居然是尚导！】
【啊啊啊羡慕！我也想和尚导一队玩鬼屋！】
【原来尚导也会穿粉嫩嫩的公主裙，反差好萌，坠入爱河（捂心口）。】
鬼屋开业第一天，发生的事就可谓一波三折，连上了好几个热搜。
尚惊雁征求得江氏兄妹的同意之后，把江欲燃抱住NPC那一段监控，和自己吓到NPC那一段的监控剪辑合并起来当做宣传片放到了官网上。
【哈哈哈哈NPC也想问：怎么又是我？！】
【别人：鬼好吓人。鬼：尚导好吓鬼。总结：尚惊雁是站在恐怖食物链顶端的人。】
【NPC：尚导你招聘我吓人之前也没告诉过我我也会被吓啊？！】
【如果不是尚导事后解释，那这个npc80岁以后深夜躺在**都要想：我当年在鬼屋遇到的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你别说了，笑死我了。】
【我倒是希望赖元嘉80岁也在想自己遇到的到底是不是鬼（狗头）。】
……
“可恨！！”
玫瑰之心的一座医务室内，传出一声怒喝。
赖元嘉坐在病**，气得直接把光脑摔了出去。可刚刚看到的那些评论却像是刻进了他的大脑里，根本忘不掉。
【赖元嘉真是活该啊，还好没什么病，不然出事了得讹上城堡。】
【主星系来的主播就这素质？呵呵，这种主播就该早点查封！】
【我以前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塌房了，真烦。】
【还用等到现在吗？这人故意抹黑偏远星系的黑料早都一箩筐一箩筐了……】
【粉转黑！】
【赖元嘉还敢开播吗？通报里说他就是晕倒了，体征正常，这会儿是在当缩头乌龟吧？】
如此种种，全是骂声。
其实如果只是单纯的骂声，赖元嘉早就免疫了，他干这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耻。
然而真正让他恐慌的是，这次大批量的粉转黑。
原先的观众们既然会有高贵心态，就肯定也会以“我是有素质的人”为标榜。
结果，他们一直信任的主播被吓到降智，在镜头面前做出了没素质的行为。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主要是赖元嘉还出了大丑，被全网耻笑，导致他们也被嘲讽。
先前他往前台丢垃圾的举动也被一个游客放了出来，像这种旅游景点，摄像头必须按照法律规定安置在显眼的地方，赖元嘉防了薛氏文旅避开了摄像头，却忘记防游客了。
若放在以前，这种没流量的视频也翻不起水花；可这回却借了鬼屋的东风，直接被推送到了他的粉丝们眼前。
会歧视别人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被当猴看，于是为了割席把怨气都发泄给了赖元嘉。
赖元嘉两头不讨好，一时间人人喊打。
“哈哈哈……”
病房外有人谈笑，赖元嘉都敏感地猛抬头，总觉得全世界都在议论自己。
他终于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当时想不开要去拉门？
恐惧让他撕毁了平时的伪装，暴露了真面目。
而紧接着，更深的恐惧蔓延上心头，赖元嘉不由咬起了指甲。
这回之后，他的旅游直播还能继续成功做下去吗？……模仿他的人并不少，甚至他签约的公司自己就在扶持类似的新人。
赖元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揭开本质，他的可替代性其实很高，只不过出名得早，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罢了。
他这一翻车，观众大量流失，公司说不定会顺势换个更好掌控的新人上位。
他该怎么办？道歉和薛氏文旅和解能有用吗？
赖元嘉正抱着渺茫的希望，下一刻就发现这条路也不痛了。
——薛氏文旅发出了通报，表明旗下的企业并不欢迎此类型游客，他已经上了拒接的黑名单。
【哈哈哈赖元嘉现在肯定要气死了，以为是自己看不上流放星系，结果人还看不上他呢！】
【这样的人谁能看得上眼？】
【头一回感觉流放星系存在感这么高，原来那边的筑梦师产业也这样有意思吗？】
【我也要反思我自己，以前都觉得那边的东西很土，但这回看赖元嘉直播，其实也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流放星系在主流的视野里从来都是小透明，通常被提起都是“某某罪犯关押至流放星系”、“流放星星盗近日流窜某某星”……这次却是文旅业出名，借着鬼屋事件小小地打了一次主流的脸，不能不让人惊讶。
*
伽马星系。
“靠，怎么只有流放星系有，我也想玩！”
陆子冰本来是要玩《十八号楼》，但看到鬼屋开业后就变成了云游客，嫉妒得两眼冒红光。
连赖元嘉这种人都能玩到，凭什么他不可以！
直播间也是一片哀嚎。
【全息游戏我还能买代理账号玩一玩，线下鬼屋只能望洋兴叹了。】
【尚导快点爆红吧！！把鬼屋开遍全宇宙！】
【其实这个创意别人也能参考吧？我感觉最多一个月，咱们这也会推出类似的鬼屋项目了，就是想象力肯定没有尚导那么丰富……】
【嘿嘿，我玩到了，而且快通关了，待会儿直播给你们看尚导签名会。】
那个唯一玩到的流放星系IP遭到了众人围攻羡慕，陆子冰催眠自己：“哼，有什么好玩的，我玩游戏也是一样的……”
但这话说服不了自己，《十八号楼》只是一个单人剧情游戏，没有真人NPC互动，也没有队友一起冒险。
当前市面上的多人互动全息游戏很少，因为每加一个玩家进来互动，筑梦师的精神力工作量就会呈几何倍增加，一般只有大公司雇佣几十上百个筑梦师的情况下才会制作。
如果独立筑梦师推出多人互动游戏，那么构架一定很简单，基本就是一群人在地图上看风景傻乐。
陆子冰对着视频馋了一会儿，说：“我要开始今天的直播了，你们等着，我誓要做全网第一个通关《十八号楼》的玩家！”
【青色雪：你看我理你吗？】
【主播，咱还是实事求是比较好，你现在的进度超越青色雪的只有死亡次数（狗头）。】
自从《胭脂梳》爆红，这些天无数人入坑《十八号楼》，主播们被吓破防的片段已经可以出一个喜剧锦集了，但仍旧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去证明自己，可见恐怖游戏就是这样该死地有吸引力。
其实陆子冰的进度也不慢，就算他总是玩一次调理好几天，可依旧是前10%的玩家。
在上次青色雪解锁了笔记本之后，陆子冰前些天玩的时候也解锁出来了。
只不过，他为了不被剧透没看敖青雪的直播，在推测出校园暴力这一信息后他没想到要用课后辅导刷小帅同学的好感度，是硬靠暴力破解的——
小帅吃饭，他端着个盘子在不远处偷瞄；
小帅上别的课，他从校长室偷偷溜出来在窗户外盯梢；
小帅上厕所，他都恨不得操控女校长跟着进男厕所……
这样坚持不懈，盯到了欺凌事件的出现，被弹幕调侃为：主播你玩的是变态跟踪模拟器吧？
陆子冰在从厕所出来后吓得国骂了一串卧槽，直接被判定为了【你选择训斥小美同学】，他还忐忑了一阵，不过弹幕安慰他，目前暂时没看出这个选项会对剧情造成什么影响。
此刻，陆子冰登陆进游戏，就发现女主角正在做梦。
所有解锁了日记本的玩家，当天晚上都会触发主角做梦。
玩家们把女主角的随机梦境整合在了一起，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碎片，但每一个梦里都会出现一个女孩。
她大概上高中的年纪，穿着冬天的校服，脖子上有一条粉色毛线围巾遮住了半张脸，整张面孔在雾气里模糊不清。
从身形来看，她和女主角琅珠先前噩梦里的女孩是同一个，只不过噩梦里的女孩转过来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这个梦里的气氛更冷凝悲伤，她大声说完一些话就会跑远，女主惊醒，醒来还会满脸泪痕。
有玩家推测，这个女孩极有可能是琅珠重要的人，比如女儿。而琅珠的秘密很可能也和这女孩儿相关，比如，这女孩十年前在二中出事了，琅珠时隔多年前来调查。
“哎，看着怪悲伤的……”陆子冰怅然“醒”来，一直到女主上班都有点魂不守舍。
林徊路给他泡了杯茶：“校长是昨晚没睡好吗？”
陆子冰攻略之心不死：“是啊。林老师，你有什么安神的好方子吗？我前些天去了趟咱们的十八号楼，总感觉这几天被鬼缠身了。”
【啊，这是可以直接对NPC说的吗？】
【主播你，还是第一次有玩家对林徊路“有话直说”。】
【主播放弃吧，林徊路身上肯定也有秘密，企图攻略他的都死了。】
在玩家们的套话下，林徊路的基本信息早就问出来了。从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数学老师，一年前才调来二中，侧敲旁击问他十八号楼的事情他也都会推拒说不知道。
大部分玩家都已经放弃了，反正论颜值，林徊路放在整个游戏圈也没见得有多能打。
玩家们以为林徊路会表示爱莫能助，谁知他沉吟了一下说：“我前些天去庙里请了个安神符，很有用，可以借给校长您用一用，您要吗？”
【？这剧情怎么没在其他人那见过，震惊。】
【也有可能是暂时没遇到吧，在既玩主线又兼具攻略的玩家里，就属我们主播得到的林徊路好感度最高了。】
【？？？莫非真的需要打恋爱线吗，这和尚导的风格不符啊！】
陆子冰也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地说：“好啊好啊！”
那符是个小锦囊模样，金色的底，上面用朱砂写着他看不懂的字符。
【您获得了道具：林徊路的神秘安神符。】
道具和林小美的破布娃娃一起收进了道具箱，陆子冰嘀咕了一句：“策划故意的吗？这两人都姓林哎。”
他乐颠颠地在游戏里过了一天日常，夜晚降临。
陆子冰以为很快会切进第二天触发新剧情，却发现“自己”又做梦了。
这是个之前从未有人解锁过的梦境——他在里面变了个人，是个女生，就像是附身在了她身上一样。
与其说是梦境，这更像是一段回忆，梦的伊始是这女生在一条楼道里行走，打开了宿舍的门进去。
陆子冰看得清清楚楚，那门牌号是鲜红色的“404”。
【妈呀，居然真给主播误打误撞出新剧情来了！】
【好激动，这里就是日记本所在的宿舍！难道这梦境主人就是日记的主人？】
【看远处楼的新旧程度，这里的确是十年前！】
弹幕的直播视角被限制了，不再是第三视角，而是和陆子冰视线同步的第一视角，越发身临其境。
陆子冰小时候是在他所在的星球乡下长大的，虽说学校不长这样，但他是真真切切和同学一起住过宿舍的。
所以此情此景对他来说格外有代入感。
宿舍墙上的钟显示出时间是晚九点五十五，应该是晚自习刚下课。
其她舍友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加上梦境主人一共八人。
她们的脸倒很清楚，但受第一视角所限，众人只能看出，“自己”是黑长发。
一切都像个普通的夜晚，女生们笑着讨论晚自习的数学题，吐槽今天遇到的奇葩事，只唯独梦境主角没有参与话题。
她们不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她们。
【果然有排挤剧情啊，主角好惨。】
【想到我的上学经历了，哎……】
【校园欺凌会是《十八号楼》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共同主线吗？】
404寝在十一点左右熄灯入睡了，梦境女主睡前打着小夜灯写了会儿日记，内容是：
2123/4/1
无趣的愚人节。
他会再出现吗？
奇怪的是，那个“他”字女生一开始写的是“它”，迟疑了一会儿才改掉，而且写的时候手有点颤抖，像是恐惧。
【真的是日记本主人！！】
【是在残页1之后的新日记诶。】
【为什么会说“它”啊，莫非是什么小动物？】
梦境女主是最后一个睡下的，小夜灯关掉，宿舍里彻底黑暗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也许是到了零点，她再度醒来了。
说醒也不准确，应该是梦魇住了，陆子冰和她同步视角，意识清醒，身体却动不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听声音还下得很大，树枝被吹动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最怕梦魇了，怎么用力都醒不来。】
【主播，我知道你现在问不了问题，我贴心地科普一下（狗头），“梦魇”、“睡眠瘫痪症”的现象在从前还有一个别称，叫“鬼压床”。】
【啊啊啊这么一说好形象啊！游戏里不会是真的鬼吧？！】
陆子冰：“……”
这种科普除了能加深他的恐惧之外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努力地集中注意力，因为感官受限，听力就格外敏锐起来。
可渐渐地，他却有点背后发寒。
窗外的雨声里好像……混杂了别的声音！
不是他的错觉，是阳台门把手真的被拧动了！
哐啷、哐啷，声音越来越清晰，弹幕也都注意到了。
【我去，是有人顺着阳台爬进来了吗？？想入室抢劫？】
【主播你加把劲啊！！你现在这个视角我们也啥都看不见，你快点爬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游戏里角色的固定动画吧，醒不来的，只能给主播提前节哀了。】
陆子冰恨不得自己真的睡死过去了，总比意识清醒着忍受这种煎熬好。
宿舍里也只有沉闷均匀的呼吸声，其她七个人完全没动静。
终于，“吱呀——”
阳台的门被打开了，风雨的声音一下子变大，又随着阳台门被重新关起变小，阻隔在外。
啪嗒，啪嗒。
雨水从那人的衣服上往下掉，落在宿舍干燥的地面上。
那人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可水声如影随形，指示着TA的方位。
TA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先到对面1号和3号上下铺面前停了一会儿，又慢慢到了临近的2、4号床。
陆子冰“附身”的这个女生所在是5号床，上铺，1号床的正对面。
水滴声越来越不明显了，显然来人身上的雨水在慢慢变干。
陆子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无法自控地变得颤抖起来。
【就算在看直播，我也要不敢呼吸了……】
【啊啊啊QAQ】
【好像一把刀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啊啊啊！】
宿舍里除了呼吸，已经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动静了。
那人走了吗？
陆子冰侥幸地想。
偏偏在这时，陆子冰发觉自己慢慢清醒了过来，不仅是“鬼压床”要过去了，自己好像可以操控角色，眼皮能动了。
草！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20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觉得“睁眼”还是“不睁眼”是这么难以抉择的东西。
要看看吗？看看寝室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看了别看了，啊啊啊妈妈我害怕！】
【看一下吧！反正是游戏，看一眼不亏！！】
【我也支持，主播看一眼！】
陆子冰心里一横，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