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游戏
【……你看那个是不是……在动？】
高小云背对着镜头, 一无所觉，而地上那颗头颅竟然缓缓地、一卡一卡地动了起来。
陆子冰一口气没有松完，直接梗在了喉咙里, 话说到一半猛然截止。
“刺啦。”
一声轻响，高小云划亮了火柴, 一豆火光将头颅照出影子，那暗影里仿佛有无数缠绕的丝线在挪动。
这是一个漫长而窒息的长镜头, BGM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仿佛有人提着一桶冷气从陆子冰脖子灌到了脚跟，而在高小云回头的那一瞬间——
音乐在最高分贝炸响, 头颅猛地朝屏幕前飞来！
“啊啊！！——”
这张惨白狰狞的脸挤满了整个画面, 在龟裂的皮肤之下, 有无数黑色细丝在颤动，甚至在没有眼珠的眼窝处争先恐后往外涌, 就像是蠕动的眼睛, 死死盯着高小云！
“……我我卧槽啊！——它为什么会动？！”直播间的尖叫声和画面里一同响起, 陆子冰的办公椅呲溜一下被他蹬了出去，而他本人则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高小云惨叫着, 胡乱挥舞着手中的蜡烛, 而那颗头颅已经攀附在了她的衣襟上想要往脖颈处爬。
恐怖还在继续，地上的泥塑像如同融化了一般, 不断往下掉着泥点子，那些泥点落地还会蠕动。
烛台撞翻，灯火熄灭了，周遭彻底陷入黑暗。
“啊啊啊！救命！！救命、别过来！——”
高小云和观众们连视觉都被剥夺, 惊吓到一定程度，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黑暗中只有各种混乱的动静。
她挣扎着往外爬，可与此同时，有黑色的东西像潮水一般从窗户门缝延伸出来，仿佛要把尼姑庵整个吞噬！
陆子冰手脚都发软，吓到飙泪，连滚带爬到了光脑面前，一把把视频关了：“不看了，今天打死也我也不看了！！”
画面消失，但那可怕的音效仿佛还在耳畔。陆子冰狼狈地撑回座椅里，重新回到了摄像头前，心弦一松，抹了把脸嚎道：“这到底是哪个小天才筑梦师拍的？？……我不看了！我的妈啊——”
【谢谢主播，我也吓哭了啊！！咱不看了！】
【哪个人才找到的这么恐怖的短剧？ID“惊雁所有人”，确定不是惊吓所有人吗？！】
【好吓人，好吓人，今晚要做噩梦了，妈妈救我（大哭）（大哭）】
弹幕都疯了，一片喊妈之声，暂时无暇顾及陆子冰的丢脸时刻。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乐出来。
【虽然但是，主播笑死我了，上一秒还在吹牛，下一秒直接吓哭。我本来在叫的，结果被你逗笑了哈哈哈哈！】
【陆子冰：我浑身上下嘴最硬。】
【主播，我早告诉过你，人不能太轻信自己（狗头）。陆大胆从此改名陆大怂。】
陆子冰：“……”
这会儿他脸上眼泪都还没擦干净，根本辩无可辩。
陆子冰百感交集，咬牙切齿：筑梦师叫尚惊雁是吧？我从此记住你了！！
*
在播放着《胭脂梳》的直播间，并不止陆子冰一个。
主星系。
因为同人画作，敖青雪的直播间流量比原先高了不少，但放在她所在的直播平台里还是处于末流。
有不少观众都是从流放星系翻墙来的，就为了这一口直播间的氛围。
她和大部分观众都已经经过了《邪神》的洗礼，因此在断头扑脸杀的时候，尽管害怕，但还不至于关掉视频。
眼看那黑色的网要将尼姑庵封死，电光火石之间，有个东西从高小云袖子里掉了出来。
正是那把梳子，它很小，却犹如天降神兵，刹那间头颅和泥塑都不再动弹，像被按了暂停键。
一时之间，四下只余风雨大作声。
“顾郎？……顾郎是你吗？”高小云哽咽着，本能地抓住梳子对着泥塑，“……别过来！你别再过来了！！”
无人应答。
【呜呜呜安、安全了吗？】
【看进度条快结束了，应该安全了，否则不至于让女主第一集就死吧（泪）。】
【人家落单都是遇到白马王子来救，怎么到这里又是孤魂野鬼又是荒郊野庙的！】
“窸窸窣窣”，有虫豸和小动物从泥塑碎块里爬出来，高小云踉跄地站了起来，不敢再看，蜷缩在另一边重新点燃了烛火。
【想象一下荒郊野外的，我和一个怪物共度一晚，外面则是一大片坟地……杀了我吧！！】
【前有狼后有虎也就是这样了。】
【看开一点，起码还不是邪神。】
【那塑像体内的到底是什么，黑色一缕一缕的，还会动，是头发吗？】
【呃，说梳子克制头发，也挺合理的……不过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那情郎真的是好心吗……】
【我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主经过这遭，到底是会更信任情郎还是变得怀疑他？】
一灯如豆，在风雨狂舞的破庵里亮起。
这一夜，她注定要这么度过了。
事实证明，高小云更信任顾郎了。她似乎把梳子当成了自己的护身符，一直紧紧攥着。
次日天亮雨歇，快到中午，外面响起了家丁寻找的声音，高小云这才被家里人接走——隔了这么久才找到，也证明高家对她这个女儿有多不上心。
这时外面倒是没有鬼火，也没有浓雾和鬼打墙了。直到离开时，她也没有把梳子放回房梁上。
最后一个镜头，高小云登上了马车，车轮骨碌碌远去。第一集结束了。
敖青雪背后的鸡皮疙瘩还没下去，搓了搓手背：“风格和《邪神》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第一集的信息量很少，主角也没有遭遇真正的危机，可却十分阴森，有种压制的恐怖。
她翻看评论，见到一条清奇的：【哎，我又想知道后续又不敢一个人看，全星网找直播间，还好你看完了，我粉的那个直接被吓哭了。】
敖青雪：“……？噗。”
谁这么不经吓？
*
“尚导尚导，第一集的反馈怎么样？”
唐春桃刚刚下了星轨列车、赶到尚惊雁的住处，开门第一句就是这个。
她比尚惊雁本人还紧张，先前她都是做学生，还是第一回参演正式的短剧。
第一集的主演里也只有唐春桃出场，必须由她独立撑起一整集。
“很不错。”尚惊雁给她看评论，都在说她找了个很会演的新人。
【这次的主演名单终于不是空白了，唐春桃，是新人吧，演技完全不出戏。】
【尚导好会挑人。】
【我百分百共情高小云，恐惧演得太有感染力了……】
《胭脂梳》的数据开播就不错，大有一飞冲天的气势。
唐春桃捧着脸傻笑起来，乌蕊和游尧也在一旁。
他们线下还是第一回聚在一起，一是为了杀青宴，二是今天情人节是尚惊雁的生日，她这辈子正式成年了，现在还兼了个《胭脂梳》第一集反响热烈的庆功宴。
几人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向烧烤店出发，乌蕊感慨：“路人肯定不知道，我们刚刚拍出了多吓人的东西。”
一路走去，连在座目前脸最出名的游尧也没被人认出来，尚惊雁略感恍惚：算上上辈子，她很久都没有过这样一身轻松和剧组聚餐的时刻了。
天空飘着小雪，夜市热热闹闹，灯红酒绿。
他们的聚餐地点是一间烤肉店。
“庆祝尚导成功！”
“一飞冲天！爆红埃尔法！芜湖——”
“过了零点了，成年礼，今天雁导可以合法喝酒了！”
“干杯！来来来老板给我们上啤酒，上大瓶的！”
烤肉菜蔬一盘盘地上，热气蒸腾。V059海鲜颇为出名，其中名气最响的当属蓝壳蟹，一人一只，在旁边堆成小山。
尚惊雁总觉得《邪神》对于自己来说像一个单纯的剧本，和演员们合作的《胭脂梳》才是她到这个世界来导演的第一部作品。
这会儿她也爽快地开了一瓶酒，在游尧和唐春桃的拍手声中一下喝掉半瓶。
“雁姐？是雁姐吗？”
当她放下酒杯时，旁边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
尚惊雁微怔，转头对上几张有点印象的脸，脑海中浮现四个字：狐朋狗友。
原身的那群酒肉朋友，刚巧在这儿遇上了。或者也并不很意外，因为原身和这些人本身就整天游手好闲，钟爱夜市和烧烤。
几个衣着妆容夸张的少年男女看着这桌的人，迟疑着没有上前。他们有点不敢认，尚惊雁现在变化太大了。
虽然也是在吃喝，但尚惊雁等人身上都有一股“刚干完正事”的气质。
“好巧，是我。”尚惊雁点头。
她发现原主的记忆没有任何被触动的地方，名字是记得，但对他们没有什么感情。
尚惊雁其实怀疑，原身的混日子可能是一种伪装，具体的原因和组织真物团有关。
“我们刚吃完，正出门就看见雁雁你了。”
“生日蛋糕……哦对，今天是雁姐生日。”
“生日快乐啊！”
“好久没见了，哈哈……”
稀稀拉拉的寒暄声响起，几人恭贺了几句就无话可说了。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聚！雁姐拜拜。”
尚惊雁突然有种感觉，她和原身的轨迹在这一刻彻底发生了偏移。
“谁年轻时没点叛逆期，你说是吧？”游尧笑嘻嘻地冲她挑了挑眉。
告别了狐朋狗友，尚惊雁再看这蓝壳蟹，就有点五味杂陈。
——她还记得，原身那天晚上就是吃的蓝壳蟹配酒。然后喝得烂醉如泥，头撞在茶几上濒死之际被她穿了进来。
顾名思义就是蓝色的螃蟹，里面的肉是白色，味道极其鲜美。
酒过一旬，尚惊雁热得厉害，暂时告退出门透个气。
她靠在烧烤店旁巷口里的墙上，在冷风中点燃了一支烟。
星际有不含尼古丁的烟，也没有成瘾性，只是用来提神醒脑。
可以说有些掩耳盗铃，如果只需提神就够了，那么做成糖也是一样的，但偏偏还要套一个烟的外壳。
不过这倒很适合用来抵消她心理上对烟的依赖。
尚惊雁吸了一口。是薄荷味的。
她里面只穿着一件工字黑背心，棉袄脱到挂在臂弯上的位置。
这具身体和她前世一样，右臂胳膊上纹了一个潘神，黑色花纹勾勒出繁复华丽的羊首人身，眼睛处填了绿色，质感如同莹莹宝石。
她在巷口灯下抽烟的样子很是吸睛，不远处有两个路人路过驻足，悄悄地看她。
“……是不是？……”
“年龄对不上呀……”
“……认错了多尴尬！……”
夜风送来细碎话语，尚惊雁听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在说的是《和邪神结婚之后》里的那个警官吗？”
“啊……是、是的！”两个小姑娘议论被听到，有点尴尬，但很快又兴奋起来，“那姐姐你是吗？”
尚惊雁心说按照身体年龄，可能我才得叫你们姐姐。
——拍十八禁甚至二十禁恐怖电影的导演本人今晚才刚刚成年，真是一件令人心酸的事。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掐灭了烟笑着问：“你们觉得《邪神》这片子怎么样？”
“好！特别好！”小姑娘被她注视得脸颊微红，转移注意力忘记了问演员的事，“我们其实，其实都是筑梦师尚导的新粉……对了姐姐，你也是粉的话，要不要关注一下我们的粉丝站？”
尚惊雁：“？”
她低头看了看小姑娘亮出的屏幕，发现自己居然都有她个人粉丝站了，名字叫“Panic个人站”，头像是一只Q版黑色小山羊。
星际筑梦师的地位果然和明星没差，甚至更高。
现在里面的内容还很少，只填写了她的名字、性别、ID、生日这四个基本信息。
“尚导可神秘了，到现在都没有露过面。”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今天刚好是尚导的生日！哈哈，她那样风格的筑梦师，出生日期却是这么一个浪漫甜蜜的日子呢。”
“是啊，好巧。”尚惊雁微微一笑。
2月14，西方的情人节，在这里也一样。
但她更喜欢这样和别人介绍自己的生日：它是自己最喜欢的恐怖片《沉默的羔羊》上映的日期。
前世她在很多采访里说过这个梗，粉丝们都知道。在这里没人知道那些经典影片，可这些观众们看着她时的表情是一样的崇拜和喜爱。
“关注了。”尚惊雁手指在光脑上点了两下，用小号关注了自己的粉丝站，“今晚尚导还有新剧《胭脂梳》开播，你们看了没？”
“啊！我们逛街没注意。”小姑娘惊呼，连忙翻到主页，“真的诶，我等这个预告等了好久……”
尚惊雁眨了眨眼睛笑道：“记得一定要看哦。”
……
告别粉丝后，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后半场聚会尚惊雁一直有些走神。
乌蕊空洞症还没完全好，没有喝酒，是在座最清醒的；唐春桃已经开始耍酒疯了，抱着电线杆唱情歌。
游尧喝醉之后倒是意外地很沉默寡言，表情甚至可以扮酷哥了。
把乌蕊和唐春桃送到宾馆，尚惊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没有开灯，在水池边洗完脸后撑着胳膊静静地看镜子里的自己。
少女披着银灰色的长卷发，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血色浅，有一种中性化的锋利精致，绿幽幽的双眼被窗外的霓虹映得一闪一烁。
原主的五官其实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比她年轻了很多。
有时候尚惊雁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叛逆的高中时代，染了白头发，戴着绿色美瞳。
她回到客厅在黑暗中坐了半晌，随手在光脑上下载了一本《宇宙通用语词典》。
冷白的指尖向下滑动，点到“K”部分，找到了“恐怖”这个词。
例句：“和她分手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这句话没有问题，但一切都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一切都仿佛只有爱情一个选项。
尚惊雁穿越之后，时常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仿佛下一刻就会醒来直到觉得自己做的一个梦。
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吗？
所有的事物都正常，唯一的不正常只有缺少了恐怖风格，其他偏黑暗的风格也大为减少。
追求刺激是人的天性。人类诞生之初就伴随着有关恐惧的记忆。怎么会在她之前从没有人想到过恐怖片呢？
正是这一点，让她始终觉得世界很不合逻辑。难道是受众心理不同吗？
……可今晚的小插曲告诉她，这个世界她的观众，和她前世没有什么区别。她们一样会为她的作品尖叫痴狂。
那么，这世界“正常”的地方到底真的正常吗？
X71小声问：【雁雁，你在发愁吗？】
它学着其他人叫了“雁雁”，也没有称呼“您”。
尚惊雁没说话。
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冷峻的侧颜。
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没什么。】
光屏熄灭下去。客厅陷入黑暗。
*
次日。
陆子冰没想到，自己在直播间丢脸就算了，居然还有后续。
昨夜他被惊吓过头，不敢一个人去睡觉，就在直播间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全是甜甜的恋爱游戏，正逢情人节，每个筑梦师都在做活动。
然而由于《胭脂梳》造成的阴影，他一看到古风美男美女就犯PTSD，最后虽然选的是现代恋爱，却也疑神疑鬼，总幻视男主角送的礼物有问题。
这样折腾到天色擦亮，他才终于撑不住去睡了。
谁知中午起床，他就看到自己的大名挂在了伽马星系娱乐榜热搜上！
——#陆子冰吓哭#。不仅如此，还直接冲上了前50，后面跟着一串关联词条：#陆大怂##胭脂梳##不要在恐怖片里嘴硬#……
在一众甜蜜粉红泡泡的词条里十分刺目。
点进去就是他的直播录屏，剪视频的人把他的口出狂言和吓哭剪到了一起，极富喜剧效果，引起一片【哈哈哈】。
陆子冰：“…………”
在情人节的中午送我这么个大礼，你们做个人吧！
【我笑得差点不行了，这主播谁啊？太搞笑了，关注一下。】
【到底什么短剧这么恐怖，把人吓成这样？】
【我好奇了！！世界上还有专门吓人的筑梦师吗？从没听过诶！】
热搜发酵了一会儿，他从前第一次走红的游乐园视频也被挖了出来，贴在一起对比。
【啊哈哈哈我就说我怎么感觉他看起来眼熟，就是当年这个最大胆游客！】
【能把胆子那么大的主播吓到哭，我对《胭脂梳》更好奇了……】
【连起来看更好笑了哈哈哈！】
【我家主播做了三年的胆大挑战视频，结果上热搜是因为被吓哭了（点蜡）。】
【前面的好缺德，你这不是让全宇宙的人民都看到我们主播丢脸吗（狗头）。】
【不能只让我们粉丝和主播受害，大家一起来看《胭脂梳》啊！超好看的，我不骗你们！】
陆子冰无能狂怒，甚至有一瞬间想要不要再直播挑战一下看《邪神》，洗清自己的名誉。
本来嘻嘻哈哈一会儿，这热度也就过去了。
谁知，中午的一条动态又把这事推上了高｜潮。
惊雁所有人v：【刚睡醒，真有人吓哭了？#陆子冰吓哭#】
配图是一个从上个星历传下来、糊得都包浆了的表情包，一只贱贱的麻雀低头去看另一只麻雀的脸，文字：
不是吧，真哭了啊？
陆子冰：“…………”
妈妈！这个筑梦师怎么这么坏？？我要投诉她！
*
V059。
【啊哈哈笑得我喘不过气。】
【好贱好萌，尚导原来是这种性格吗？！亏我还以为她很高冷！】
【预测下一个热搜：#陆子冰真的哭了啊？##尚惊雁 麻雀表情#】
尚惊雁的评论区已成欢乐的海洋，许多伽马星系的IP跑了过来看热闹。
【任务“让10个观众为你的作品流下感动的泪水”完成，心跳值奖励翻1.5倍。】
【当前总心动值：4.1万。】
系统叮叮咚咚弹着窗口，尚惊雁打了个呵欠，宿醉的脑子还不太清醒。
系统的称呼又换回了“您”，没再提她昨晚莫名的凝重。
尚惊雁单看心动值就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又扩大了。
先前她是小火了，但也基本只是在常青青网站范围内，愿意追看的观众基数仅以万为单位。
放眼整个联邦，几百亿人口，她要介绍自己，估计只能说自己是“偏远土包子星系的透明人”。
这还是她第一回上一个星系的热搜榜，虽然是遥远的伽马星系。
当然，如果只求一个吃饱等死，那尚惊雁现在就可以依靠着观众基础躺平了。她的野心和债务决定了她不会停止脚步。
【什么时候放第二集？等不及想看了！】
【合作……签约……】
【表白！你的风格很特别，请坚持下去……】
后台林林总总汇聚了各色消息，小红点就没断过。
观众问的最多的问题是《胭脂梳》的更新频率，而其他人问的则是她有没有签约意向，以及缺不缺资金。
尚惊雁还真有点缺。
先前她在里网租的只是单人空间，她一个人头铁搞出了《邪神》，十星币能待一天。
然而包含多人表演功能的筑梦空间单价贵得惊人，而且还以小时计费，《胭脂梳》杀青后，荷包里的两百万已然见底。
在没有资方买断的情况下，短剧单靠观众购买和打赏回血特别慢，幸好她还有另一手准备，拍摄期间想到了自主赚钱的方法。
——她忙里偷闲做了个游戏。
不论在哪个世界，游戏永远是吸金利器。这通常也是一个筑梦师最大头的收入来源。
她编辑动态，在调侃陆子冰的下一条发出：
【《胭脂梳》每周六零点准时更新，欢迎追更；另，恐怖剧情类全息游戏《十八号教学楼》即将发售，走过路过不可错过^_^】
*
敖青雪本来就是无聊盯着尚惊雁的主页刷新，没想到真刷出来一条。
“周更，太好了……还有游戏！”她惊讶地脱口而出，“难道是在拍《胭脂梳》的期间一起做出来的吗？ ”
好旺盛的精力，还有，尚导的精神力等级到底有多高？产出作品的速度在筑梦师里简直是一骑绝尘。
对于她这样的观众来说，作品当然是多多益善。
追尚导的这段日子，敖青雪的精神力恢复成果喜人，精神图景里的那颗青色树苗颤巍巍地长到了半人高。
她也是个例，目前的观众里，像她这样“一见钟情”、成为产出同人的忠粉的其实不占多少。
而公认的事实是，观众对筑梦师作品倾注的情感越深，被治疗的效果就越好。
敖青雪兴冲冲地开了摄像头，临时开播，弹幕问：【哈哈主播是不是被尚导的新动态炸出来了？我也是！】
“尚导发游戏了，我这不得赶紧支持？”
她边说边查看游戏简介，不过这回尚导没有发布预告，似乎游戏只是试水之作。
《十八号教学楼》，标签：校园、怪谈、恐怖、惊悚、轻推理。
简介：看似平静的校园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跨越时空，面对相似的境况，你能否做出正确的抉择，找到当年的真相？
“怪谈”，又是一个没见过的新标签。
而“轻推理”则是一个已有的冷门标签。星际也是有侦探刑侦类作品的，但往往都会给主角配一个爱人，什么相爱相杀款、并肩同行款、强强款……应有尽有。
里面也会尽量规避出现特别血腥恐怖的作案场面，以免吓到观众。
至于推理游戏，则是注重机关和逻辑，不会像尚导那样吓人。
从简介来看，这游戏里似乎还有时空穿越的要素。
动态里只放出了一些美术图集，然后直接给了一个预约码入口。
敖青雪顺着链接点进去，预约入口的背景图做成了泛黄旧照片的格式。
里面是一所上个星历年代中学的正门，灰色大理石上刻着一行暗红色的字，“白水县第二中学”。
图片正上方有一个开服倒计时：距离开学还有【2天零23小时55分】。
弹幕不明所以，好奇讨论起来：
【学校里还能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吗？我也来预约一个看看。】
【我能想到最可怕的只有数学挂科了……】
【笑死，那个倒计时确实吓人，好像回到了我开学前补作业的夜晚（狗头）。】
敖青雪倒回去瞅着图集看，没瞧出什么名堂来，有破败的教学楼、夕阳下皲裂长了荒草的操场、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等等，就是最普通的学校成绩。
但她信任尚惊雁，毫不犹豫点击【购买预约】。
全息游戏进入的 ID卡在预约之后可以直接在全息仓3D打印出来，筑梦师经常会利用这一点，在ID卡上面做一些小设计、小彩蛋，富有趣味性。
敖青雪拔出自己的ID卡，仔细端详：“挺特别啊……这是一封上任的邀请函？”
它相当简朴，外表是个白色信封，还贴了张歪歪扭扭的邮票。拆开后，里面是大红标头的信纸，很有年代感，黑色墨水笔手写了内容——
尊敬的【青色雪】女士：
您好！
很高兴通知您，您已经通过了笔试与面试，正式被录用为白水县第二中学的校长。请您于2123年7月30日携此邀请函来我校报到。
以下是您办理入职之前需要阅读的：
《校长手册》
《白水县第二中学校史》
……
祝您路途顺利！白水县第二中学欢迎您的就职。
白水县第二中学全体师生敬上
*
陆子冰在情人节惨遭嘲笑后，愤而闭关了三天去看尚惊雁的作品。
他是自己看的，看的时候都没让弹幕陪同。
虽然中途经历了一系列不敢摸黑上厕所、半夜还要开着灯、睡觉都要缩在被子里不敢探头等光荣事迹，但是最后还是看完了。
并且坚强地发截图打卡：【《和邪神结婚后》和《胭脂梳》第一集我都看完了，没哭！】
很快，热评第一：【这儿有个嘴硬的人，你不管管？@惊雁所有人】
陆子冰认为，上回自己被吓哭只是因为轻敌没有做好准备，再来一次绝对可以谈笑自若。
正所谓人的天性是犯贱，在上一回放出豪言“再也不看”后，陆子冰的心又开始痒痒了。
吓人，但刺激。
恐怖，但精彩。
这就是惊悚作品对人类的致命吸引力。
他打完卡，正好翻到了《十八号楼》的动态，匆匆浏览过图集和简介，思考不到三秒就进行了加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游戏还有一小时就开服了，陆子冰打开摄像头，堂堂开播。
【哎哟，这是谁来了！原来是我们的陆大怂（狗头）。】
【主播你哈哈哈哈，怎么把直播间名字改成“全星网最大胆，挑战《十八号楼》一雪前耻”了？】
【笑死，雪耻需谨慎，小心黑历史超级加倍啊！】
即将开服，游戏已经可以提前登录了。陆子冰躺进全息仓闭上眼睛，再睁眼就已经来到了游戏内。
……
V059，尚惊雁也接入了游戏。
她不是来玩的，毕竟第一次业务不熟练，她得充当在线GM，有什么bug随时打补丁。
在她这里能看到大约有两千的玩家已进入了登陆点，还有一些在直播，或多或少都标题党写着“我不信我们最熟悉的校园能做出恐怖效果”之类的话。
尚惊雁有趣地笑了笑。
X71：【……】
宿主您的表情好可怕啊！
校园，这是一个经久不衰的热门题材。
尚惊雁制作期间找了很多这个世界的校园作品来看，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看的时候总是能想起前世的那些校园青春小说。
看来不管在什么时候，少男少女们的感情都是相通的。
而校园，同样是恐怖故事里的一种经典背景，尚惊雁闭着眼睛都能报出十来个以其为主题的恐怖电影名字。
由于校园的封闭性和独特的社会性，导演们很容易就能渲染出恐怖效果。
“这个是那个叫陆子冰的主播的？”尚惊雁发现了个光点，摸了摸下巴，“……嚯，可真有勇气。”
——这两千人里，只有不到十人一上来就选了最困难的模式，其中就有个陆子冰。
……
陆子冰对来自游戏创作者的注视一无所觉，玩家的登陆位置和官网的背景图一样，是“白水县第二中学”的校门口。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的光脑手环——进入全息游戏后，直播的弹幕界面就缩到了这里。
陆子冰意识呼唤设置界面，窗口弹出了选项。
当前市面上的RPG剧情类游戏一般都有两种选项，一种是玩家直接“变身”成主角，另一种玩家则不需要配合表演，只需要跟在主角身后走就行，遇到该说的对话主角会自己说。
陆子冰自认为艺高人胆大，选择了第一种。
微光闪烁，他的衣着变幻一新。陆子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长头发：“我是谁？噢对，女主角是个校长，要去学校任职。”
头顶上的倒计时缓缓流转，三分钟、一分钟、十秒……
零点。
【叮咚】一声空灵轻响，天空中传来机械女声：【请选择您的游戏模式。】
【普通模式：此模式下操作要求简单，怪物攻击欲望较低，易于逃脱，过于血腥扭曲的场面会打上马赛克。】
【中级模式：此模式下操作和怪物设置同普通模式，场面全程无马赛克。】
【地狱模式：此模式下操作要求困难，怪物攻击模式全开，场面全程无马赛克。玩家请谨慎考虑！】
最后七个字加红加粗，陆子冰怂了一下，但还是顽强地说：“有这么夸张？就选地狱模式了！姐妹兄弟们，看我通关。”
点击确认后，下一秒，陆子冰的眼前浮现一段画面，游戏以回忆的形式给他交代了背景。
那是一段晃动的镜头，似乎在公交车上，一个女人抓着把手正在讲电话。
她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模样，黑短发，穿着灰色的呢子风衣，戴着一条灰粉色围巾，配有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知性且干练。
——也就是陆子冰现在的模样。
《十八号楼》的女主是有名字的，一旁字幕浮现出纤细的仿宋字体：琅珠。
琅珠是教育行业的，这次被调任到第二中学来担任校长，而二中原本的校长前段时间才主动辞职。
传言说，二中的风水很怪，领导全都干不长。琅珠在路上还接到了朋友的一通电话，劝她不要来。
“风水？”陆子冰咀嚼着这个新词，“这是哪个星系的方言吗？什么意思？”
弹幕也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我又不信这些。”琅珠无奈地对朋友说，“……好、好，我会自己注意的，不用担心我。”
她的内心独白响起：【我为了弄明白一段过往，来到了这所中学……】
“……也就是说‘我’来这里是别有目的的。应该就是指的简介里那句‘你能否做出正确的抉择，找到当年的真相’吧。”
琅珠下了车，世界一阵天旋地转，陆子冰的视角和她重叠，游戏正式开始。
周遭的景色仿佛突然鲜活了起来，他有了“脚踏实地”之感。
“嘟嘟”，身后的公交车开走，他迈出一步，眼前是校门口，此刻正值黄昏，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出很长。
树影摇晃，不时有野猫野鸟路过。
晚风习习，似乎鼻端还有野花香气，五感逼真得让陆子冰惊讶：“尚导第一次做游戏也这么强的啊……”
【第一幕：引子·任职。】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你提前来到了学校，决定先探访一下校园，熟悉你今后所待的工作地点。】
陆子冰发现尚导似乎很擅长上个星历的背景，这一次的游戏也是。
他向门卫出示邀请函，说明来意，吱呀，生锈的铁门被打开了。
面板提示，目前解锁的地点有第一到第三号楼、操场、食堂。陆子冰肉眼观察，看不出一丝违和，就像真的穿越到了上个星历一样。
“先去哪里？校长办公室在第三号楼，我先到办公室去吧。”他自言自语。
【你选择了办公室。你想起，初中部也在三号楼，由于二中资金不足，你还同时兼任初三（4）班的数学老师。】
【因此，你决定顺便拿到4班的花名册，在开学之前熟悉同学们的名字。】
现在游戏刚刚开始，陆子冰完全不知道主线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女主那个“怀有一个目的”指的是什么，充满了探索的兴趣。
还没有开学，校园里面都没有学生。三号楼没有电梯，入口处就是个长长的走廊。
“怎么这么暗啊……有没有灯？”
破旧的走廊格局设计得不好，光被教学楼挡住，走廊的玻璃还毛毛的，又吸收了一部分光。
陆子冰摸索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开关。打开时灯还发出了“刺啦刺啦”的接触不良声，灯亮起，他似乎还听到了小动物小爬虫被惊走的声音。
全息游戏代入感比电影可要强烈的多，他自诩胆大，走着走着也感觉毛毛的。
有风从走廊里穿过，阴冷无比。
【……已经开始害怕了。原来没开学的学校里这么阴森啊！】
【什么破学校啊走廊的灯一明一暗忽闪忽闪的，我要报修！】
【哈哈哈主播搓胳膊了，是不是害怕了？别怕，我们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谁怕了？我没怕，只是有点冷而已。”
陆子冰嘴硬道。初三（4）班在三楼，而老楼里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
楼梯间在走廊尽头，他全程提着心提着心穿过一间间黑黢黢的空教室，转过墙角时却正看到一个人！
“哎呀妈呀！！”
陆子冰对突然出现的人已经有阴影了，差点坐到地上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清洁工。他提着桶，戴着蓝色的清洁工帽子，身上的制服已经洗得褪色了。
桶里脏兮兮的，水也浑浊不堪，陆子冰贴着墙壁走，嘀咕：“这能拖干净地吗……等着！等我上任就把你们都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清洁工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凶狠。
【尚导：没钱，省着用，但是一个NPC的AI都做得特别智能，还会瞪人。】
【这才叫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主播刚才都要摔了，笑死，我看他还要逞能到什么时候。】
好容易爬到三楼，中途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写着“校长室”三字的门映入眼帘，隔壁就是4班。班级的门虚掩着，好似上学期结束前忘记上锁了。
陆子冰想了想，伸手先握住了办公室的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