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您刚才说的这些话,不能让闻砚听到。◎

这个中秋, 是在医院度过的。

从ICU里出来后,闻老先生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好在, 经过医生的诊断, 除了人还有些虚弱外,彻底脱离了危险。

看着病**逐渐清醒的闻老先生,闻夫人心有余悸, “爸,您真是吓死我们了!”

闻老先生疲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抬了抬手。

见状, 医生说道:“老先生刚醒,还需要好好休息,家属如果有什么事要说, 还是等之后老先生精神好些了再来打扰吧。”

听了医生这话,闻夫人连连点头, “是, 爸, 我们就在外面,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们,我们都在的。”

闻老先生点了点头,疲惫合上双眼。

这一睡, 就睡到了黄昏时分,再睁眼时,空**的病房内只听得见监护仪器发出的细微滴滴声。

抬眼看了眼病房四周, 只见闻砚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手中拿着iPad在翻阅着。

闻老先生闭上双眼, “闻砚。”

沙发上的闻砚闻言,将iPad放下,走到床边,“您醒了?白天妈一直在病床前守着您,刚回去,大哥去了医生办公室,我去叫他。”

闻老先生摇头,“不用叫他。”

“那您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

“给我倒杯水。”

闻砚转身在饮水机前倒上一杯水,拿了吸管端到他面前。

闻老先生就着闻砚手中的水杯和吸管,喝了两口便不喝了,疲惫道:“辛苦了。”

闻砚将水杯放在一侧,在病床边坐下。

其实,相比于闻越,闻砚和闻老先生的单独相处并不多,虽然是亲孙子,但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不太亲厚,书房那次意外撞见的谈话后,这层薄膜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如今单独相处,竟也说不出太多话来。

倒是闻老先生,看着闻砚开口说道:“公司的事忙,你们不用成天守着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什么大事了。”

“最近中秋国庆假期,没多少事需要处理,您住院的消息,几个叔叔伯伯一直想来看看您,但大哥说,等您身体好些了再请他们过来探望。”

“嗯。”

沉默片刻后,闻老先生又说道:“晚萤呢?”

“在外边沙发上睡着了。”

“这几天累坏了吧。”

“也是担心您。”

“让她回去休息,你也是,回去休息,沙发睡着不舒服。”

闻砚点头,起身来到外间的客厅,叫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宋晚萤,“晚萤,醒醒。”

因着闻老先生的病情,宋晚萤这两天也没睡多长时间,一睁眼瞧见闻砚,迷迷糊糊爬起来,“嗯?怎么了?爷爷醒了吗?”

“醒了。”

“醒了?”宋晚萤闻言瞌睡全无,连鞋也来不及穿来到闻老先生床前,“爷爷,您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喝水?我给您倒。”

瞧见宋晚萤,闻老先生笑了笑,“不用,刚才闻砚给我倒过了。”

见闻老先生神色轻松,宋晚萤松了口气,“您吓死我们了,还好医生说您没什么大事,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老毛病了,让你们担心了,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那不行,我得在这守着您。”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是什么大事,闻砚,”闻老先生看向闻砚,“带晚萤回去好好休息。”

闻砚点头。

“没关系的,我就想在这陪陪您,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

没多久,去医生办公室的闻越回来了,看着病**与宋晚萤说说笑笑的闻老先生,“您醒了?”

闻老先生原本还被宋晚萤逗得直笑,一见闻越,脸上的笑倏地落下,没多少好脸色给他。

宋晚萤看向闻越,“大哥,医生怎么说?”

“医生还是说爷爷需要静养,你先和闻砚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宋晚萤皱眉,“可我想在这多陪陪爷爷。”

“说了,要静养,你在这,叽叽喳喳一张嘴,爷爷还怎么静养?”

“你的意思是嫌我话多?”宋晚萤转头看向闻老先生,“爷爷,您看他,这话说得好像我故意不让您休息似的。”

闻老先生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好了好了,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宋晚萤想了想,妥协道:“那好吧,您好好休息,我和闻砚明天再过来看望您。”

“嗯。”

宋晚萤与闻砚离开后,刚才还气氛欢乐融洽的房间登时冷了下来。

闻老先生闭上眼。

闻越从一众水果中拿了个苹果,坐在病床边慢慢削着皮,“您年纪大了,有什么气往我身上撒,要打要骂,我又不会躲,何必生气,到头来气着自己。”

闻老先生瞪了他一眼,“你不顶嘴气我,我怎么会生气?”

“如果不是您非要让我回公司,我怎么会和您顶嘴,又怎么会一直瞒着您?”

说到这,闻老先生神色缓了缓,“跟我说实话,你的腿到底什么时候好的。”

到了这份上,继续瞒着也没什么意义。

闻越诚实道:“钟老来给我看病的那天,我就感觉腿有了些知觉,但也没怎么在意,后来几次诊疗后发现有好转的迹象,一开始是不想让你们失望,想着等腿好些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后来……就打算瞒着了。”

“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一辈子倒不至于,但瞒到什么时候,还没有想好。”闻越笑了一下,“别生气,医生说了,您不能再激动,得静养。”

“你不气我我至于生气?看到你就烦,滚出去!”

“行,我滚,不碍您眼行了吧,”闻越将削好皮的苹果放在病床边的护理桌上,“不过有件事我想和您说一下,昨天闻砚找我谈过,他已经将离职通知发放到了公司所有董事的邮箱里,假期后的董事会,会在会上正式提出离职。”

闻越知道,闻砚不是个会说气话的人。

会从他嘴里说出“离职”这两个字,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但他不明白,一直对闻氏执着的闻砚,怎么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他想了所有的可能,唯一的变数,只有宋晚萤。

“离职?”闻砚决定离职的消息着实让闻老先生倍感意外,“他竟然说离职?”

“您看,您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您希望他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他就辞职,当初娶宋晚萤也是,酒店的事其实查查也能查出些端倪,但您让他娶,他就娶了,后来宋晚萤假孕骗婚,因为您喜欢宋晚萤,您说算了,他也就算了,没追究,也幸亏宋晚萤现在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然就宋晚萤以前干的那点事,您觉得对闻砚公平吗?”

听完闻越的话,闻老先生沉默片刻。

“他一个人在公司辛苦撑了这么多年,忙得焦头烂额,他事事听您的,从没和您顶过嘴,也没说过一句累,这些年财务报表也都交到了您的面前,他已经够优秀了,我不明白,您对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闻老先生闭上眼,沉声道:“你还记得车祸前,你和竞先回国日程推迟一天的事吗?”

闻越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冷了下来,“闻砚当时在伦敦留学,我和爸回国的前一天,他过来了。”

闻老先生闭上眼睛,“竞先为了他,特意将回国的行程推迟了一天,说让闻砚当导游,在伦敦玩一天,后来,你们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所以您是因为这件事,才对闻砚一直心存芥蒂?”

“你们回国前一晚,竞先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这些年陪闻砚太少,想趁着这个机会,去他留学几年、生活过的地方好好走一走,看一看。”

说到这,闻老先生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在闻砚的头上,竞先是唯一的儿子,他是我妻子用生命保住的孩子,我每次看到闻砚,都会想起竞先生前给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我总会忍不住地去想,如果竞先能早一天回来,是不是就能避免那场车祸,你也不用在轮椅上坐上三年,你妈也不会每晚看着竞先的照片落泪,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闻越难以置信,沉声道:“车祸是个意外,您怎么能将这件事怪在闻砚的头上?您怎么不怪我呢?是爸觉得我没有经验,没有能力处理国外分公司的事,所以才决定陪我去的伦敦,照您的说法,爸的死我也有责任,您应该怪我才对!您为什么不怪我呢?”

闻老先生沉默。

这场没来由的偏见似乎找到了源头,闻越却心烦意乱,眉心紧蹙看着闻老先生,“您刚才说的这些话,不能让闻砚听到,他一直都很崇拜您,您不能这么对他。”

闻老先生挥手,“我累了,不想说了,你出去吧。”

VIP病床的楼层位于医院高层,病人少,前来探望的家属也少,很是安静。

“闻砚,我让你拿的东西你怎么……”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

闻砚一把拉过宋晚萤,捂住她的嘴,压着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抵在墙上。

宋晚萤看着闻砚疑惑不解地小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闻砚没有回答她的话,将头抵在墙上,弓着身,似是喘不过气一般,竭力压抑着自己喉间的声音,低垂的肩颈止不住地颤抖。

“闻砚……”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宋晚萤侧颈。

她发现,闻砚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