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妈妈, 怎么这么多信封？”
范亚娟靠在凳子上，擦头发。
“你哥不是说爸爸把豆粉分给叔叔们，他们听你爸爸炫耀是你给他寄的, 他们就想见你, 你没去，就给你写信了。”
“是这样吗？”二毛好奇，一份份打开，抬头都写二毛妹妹, 二毛觉得新奇又好笑，“妈妈，敢情我以后会有好几个哥哥。”
“都是你爸的错。那些兵也就是十几二十岁年纪，你爸爸今年三十四了，看孩子一样和他们相处呢。”
范亚娟没说王东林工作有多辛苦，她觉得干活哪有不辛苦的，村里每天都要上工，在哪里干都一样。
“等过两年，你爸爸说让我们都去。”范亚娟还在犹豫, 在村里有老人和兄弟，她能挣工分，出去了，外面那么大, 一家人都靠丈夫工资能养活吗？
“妈妈不要多想, 你想去我们就去, 不想去我们就留在村里。现在人5劳5, 家里粮食比以前宽裕些, 还要开荒种粮, 我们一年粮食怎么都够吃了。”
“你说得对。”范亚娟一激动抱起女儿扭了捏她肉肉的小脸, 不防备一下挠女儿的痒痒肉，笑着说：“你今晚跟我睡吧，这几天，你一个睡觉害不害怕？”
“妈妈，不要捏我的脸。”二毛扑来抱住范亚娟的脖子，哈哈笑着说：“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奶奶天天看着我呢。”
“你为什么不去看你爸爸？”范亚娟看女儿笑得小脸通红，才问：“你爸爸还说你天天念叨他，都不去看他。”
范亚娟一放开，二毛躲爬到炕上，离范亚娟远远地。
“嗨，我想捡黑核桃榨核桃油，没想到村里居然分好核桃了，奶奶和大娘她们核桃仁卖了钱，我们家的我都留着榨油。妈妈，我们明天榨核桃油吧！”
“好，明天榨油。”
范亚娟拉过被子躺好，二毛见状，才慢慢地爬回来乖乖的躺在她身边，娘俩枕头挨着枕头。
“二毛，快睡吧！”范亚娟亲了亲二毛的额头。
“明天，妈妈就榨核桃油，我们家的核桃都榨成油。你爸爸给了粮票，我有钱，等有肉了，我们再买点五花肉和粮食。”
范亚娟转头看二毛已经进入了梦乡。
浑身有使不完劲儿的小二毛，睡着了，小小一只。
范亚娟回身躺好，越睡越清醒，半夜三更，取了核桃去后院砸。
等早上二毛醒来，妈妈已经在炒核桃了。
香香的味道。
“妈妈，你怎么这么早！”二毛揉着眼睛，及拉着鞋子过来抱着范亚娟的腰。
“妈妈太兴奋了，睡不着，中午想吃什么？”范亚娟摸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米饭炒菜。”
“好。早上喝面茶，真正的油茶。”
范亚娟用茶罐烧的面茶。
先将茶叶用猪肉炒过，下到茶罐里放一块带油的五花肉一起煮开，下杂面搅匀成汤，换小火让茶罐煮着。
锅里炒红葱鸡蛋，再炒洋芋丁丁，最后炒核桃仁颗颗。
等罐子里的面茶煮熟，倒进碗里，放上三样调和，再配一个烤的焦香的馍馍，人间美味不外如是。
大毛三毛也端个碗，和二毛一起围着桌子坐一起喝茶吃馍。
吃过早饭，范亚娟看了大毛明天报名穿的衣服，书包，让彻底玩疯了的大毛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帮忙榨油。
三毛乖乖开始写作业。
范亚娟请了婆婆王桂花帮忙榨油，二毛就只有看的份儿了。
炒好的核桃仁放进特殊的模具，奶奶拿楔子往里面砸，妈妈在一边帮忙固定着，随着压力越大，放核桃仁的稻草饼胚渐渐地滴起了油，渐渐地盆底越来越多。
榨油要有耐心，一滴滴的往下滴，看得二毛干着急。
榨了老半天，范亚娟盐水瓶子装了3个，有四五斤，这盐水瓶还是她专门从C省拿回来的。
“娘，这瓶油连瓶子送给你和爹。”
“多麻烦，我们有核桃呢，过几天也榨油。”
王桂花不好意思接，这油孩子们要吃一个多月呢。
“你们的核桃就烧面茶喝。”
范亚娟非要给，王桂花就收下了。
没两天，王桂花给范亚娟送来三双厚厚的纳好的鞋底，给大毛三个做布鞋。
晚上，范亚娟核桃油渣包馍馍，又炕呈金黄色饼，一咬一个香脆，二毛一连吃了两个。
“妈妈，没有比核桃饼更好的馍馍了。”
看二毛吃的香，范亚娟很高兴，故意逗她，说：“明天送你哥去报名，有肉我就买回来做成肉夹饼，你看是肉饼好吃还是核桃馍好吃。”
“到时候看吧。”
范亚娟让二毛给太婆们送了两块饼，给王奶奶给了一个蒸的大饼。
一开学，大毛开始每天早上六点出发，晚上六点回家的四年级生活，范亚娟觉着大毛太累，对二毛三毛不放心动了以后去随军的心思。
熊知青提前教了大毛普通话，二毛看他和平时一样写作业很认真，字也有模有样，就是饭量徒增。
掰玉米种冬小麦割荞麦之后，开荒大行动在水泉如火如荼展开。
水泉村地理位置好，三湾一道湾，谈爱湾几道梁，这两处开垦出来就有几百亩新土地。
牛马要用来开荒，二毛领了一份看羊的活，三毛也领了一份，没有时间放羊，他们就早晚割草，晚上才将羊赶出去放风。
家里玉米比去年多分了几百斤湿的，省着点吃，够一年的口粮，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差不多一样。
村里人开荒的热情更大。
人们恨不得两个月将这些地都开出来，等春天一到就全部种成粮食了。
开荒一直持续到冬月二十，土地上冻，再挖不起来。
年轻力壮的男劳力赶着牛一趟一趟的翻地，将烧出来的草木灰翻到底下，将地下的虫卵等翻上来晒。
今年全村的柴火都捡的轻松，地里的树根，蒿草，大柴，一家分了一大堆，只需要背回家去。
三湾彻底变了样子，从从前树藤荒草蒿柴遍地，变成了从低到高一块块红土地。
谈爱湾，三道坡的植被全部铲除，只剩下红朗朗的土地和一泉清水，那半中腰唯一的一户人家，房子更显得孤零零渺小，不远处的猪场也露出它原来的面貌，猪粪浇地更近了。
最后没背完的柴火，村里一把火烧在地里，三亩土地被黑乎乎的草木灰覆盖，早早架起的耕牛一遍将灰翻到地下，只等来年播种。
二毛和三毛有时间就跟着范亚娟开荒捡柴，捡树，正小心翼翼给栽在自家门口靠猪圈的猕猴桃浇水，一天不空的观察猕猴桃到底活没活。
又是一场鹅毛大雪，大毛上学越发艰难，好在班主任免了大毛几个的早操，只需8点到校跟着上课，就这，也要每天6点从家里出发才能赶上上课时间。
大毛长了个子，连人也稳重了，写作业更有章法，很认真。
“妈妈，我们给大哥炒馍馍吧，用油和腌辣椒把馍馍炒了，大哥中午问老师要点开水，总比啃干馍馍强。”
“好啊。”
范亚娟就每天比大毛更早起来，给他不仅做早饭，还炒一饭盒的馍馍和菜带到学校里吃。
“王生旭，把你的馍馍给我，我的给你！”黄春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再次拦住大毛的去路。
李玉书见机不妙，给他们看自己的书包，黄春冲过来翻了又翻，只有一块比他自己的还黑的杂面窝头，扔给李玉书就来抢大毛的书包。
李玉书抱着书包就跑。
大毛被黄春几个死死地按在地上，书包被踩脏踢到一边，一饭盒的馍馍被分食抢光。
哐当，饭盒扔在大毛眼前，黄春死死地压着大毛，帮忙的几个人叫嚣着：
“王生旭，你乖乖的交出馍馍，我们不动你的书包，你偏偏不识好歹，这就是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几个人边说边往大毛的书包上踩，又恶毒的将书和本子扔到旁边的水沟，才扬长而去。
大毛到校，班主任肖老师已经开始上课，考虑到大毛家远，肖老师让大毛赶紧进教室上课。
大毛中午饿的没办法，就用爸爸给的钱花高价从别人手里买窝窝头吃。
晚上回家晚饭吃的更快一阵风的狼吞虎咽。
范亚娟心疼儿子，就给他准备了两人份的油炒馍馍。
每次都会被人拦路抢光。
“他们今天早上又打你了？”李玉书走的离大毛远远地。
“没有。”
大毛步伐更快。
李玉书摇摇头，拿出一本书边走边背。
大毛回家一个小时，李玉书才到家。
“玉书，人家大毛每天5点多就回来了，你7点了还不回来，电灯费电得很。”张寡妇忍不住唠叨。
“他一天恶鬼掏肠子呢，不快能行嘛！”李玉书小声咕叨一句继续埋头写作业，张寡妇虽然觉得奇怪，也没细问。
快到期末考试了，星期六星期天大毛足不出户背书写作业，二毛和三毛连走路都轻手轻脚，要玩也到大场上去玩。
腊月初六大毛放假领通假书。
“妈妈，我考了我们班第一名，语文98分，数学100分，品德、自然、体育我都是全班第一！”中午大毛一回来，就把成绩单和奖状一股脑递给范亚娟。
“大哥，你厉害了呀！”二毛给哥哥竖大拇指比李玉书都考得好。
“大哥，你太厉害了，我要跟你学习。”三毛看着奖状都快流口水了。
范亚娟有点不敢相信，一边翻他的通假书和老师寄语，一边情难自禁的问：“大毛，你真的考了第一名？”
“是的。全班45个人，我考了第一名。”并且以后会一直保持第一，大毛说完，低头攥紧了拳头。
“天，我孙子真不错，考第一名，等着，奶奶给你做好吃的。”王桂花一把夺过范亚娟手里的奖状，笑着说：“不行，我得让村里人看看，我家大毛也能学好。”
范亚娟无奈摊手，大毛快步拉住王桂花，笑说：“奶，先别去村里，你先说说给我准备做啥好吃货……”
因为大毛考了第一名，张大红又把生金打了一顿，王生金小学五年级留级1年了，还考不及格。
李桂芝破天荒说开年了送生才读书。
玉梅三姐妹将大毛视作榜样，她们好好学，也可以像二哥一样考第一名。
村里婶子们知道大毛这次比李玉书考得好，得了第一名，这几天，天天在张寡妇跟前说风凉话。
气的张寡妇躲在家里不敢出去。
“大毛考了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我玉书从小一直考第一名也没见这些人夸过。”
老侯是个老实人，听她抱怨不说话。
张寡妇就问房间的李玉书，说：“玉书，大毛那第一名是不是作弊了？你往常比他学习好，他一下子怎么考过你呢？”
“我哪里知道！”李玉书愤愤不平，屋里扔书，大毛每天中午吃不饱，哪有力气读书，饿自己一顿他都受不了。
“儿子，你别生气，下次好好考，将大毛甩远了，看她们还怎么夸。范亚娟也不是人，考第一就考第一偏偏还要拿出来炫耀，像是谁没考过第一名似的。”
李玉书听到这最后一句，想出个主意。
没两天。
“大毛，你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王桂花大门里进来，气冲冲冲进大毛房间，吼道：
“村里婶子说，有人看到你每天中午都向别人买杂粮窝窝头，还说黄岗山村的那个高年级的抢你午饭。”
见范亚娟二毛三个跟过来，王桂花洪亮的嗓子直对范亚娟咆哮道：“范亚娟，你是怎么当娘的，儿子这么久不对劲，你就一点都没发现吗？”
“三个月，三个月啊，范亚娟，你咋就没发现呢？”王桂花声音哽咽道。
“娘，到底咋回事？”范亚娟将激动的王桂花扶坐在炕上，忙问。
“村里好几个人说，看到大毛被黄岗山村的几个高年级学生欺负，他拿的炒馍馍根本没进他自己的嘴，都被抢了，中午他没得吃，就花钱问别人买杂粮窝窝头。”
“娘，你别激动！”范亚娟着急问大毛，“大毛，这事是真的吗？你都跟谁买窝窝头，怎么不给我说？”
“是真的。黄春几个人抢了我两个多月了，不过妈妈，奶奶，你们别激动，我每天并没有饿肚子。”大毛不敢看妈妈和奶奶，这事他自己能解决，也不知道谁说出来的。
“没饿肚子也不行，它奶奶的，欺负人欺负到姑奶奶这里来了，大毛，你别怕，奶奶给你出气！”
王桂花一拍巴掌，突得起来，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喊王大河。
“王大河，快，我孙子被人欺负了！”
大中午，王桂花集结了王家亲房十几个人，拿着大棒和锄头翻过山一路杀向黄岗山村。
遇到村民问咋回事，王桂花笑脸相迎，说起黄春几个怎么欺负自己孙儿的事。
王东智王东辉王东胜王大河四个大男人听得都心里难受。
等到了黄岗山村黄春家，王桂花站在大门口大声叫骂道：
“黄守义，老娘今天来跟你评评理，你孙子怎么教养的，敢拦路抢劫了，难道你们以前是土匪出生吗？朗朗乾坤，你教的孙子畜生不如，你个老畜生，别躲着了，有本事出来！”
“……黄守义，你个没种的怂货，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让我儿子把你孙子打残废了，你信不信！”
王桂花骂得实在难听，黄守义在儿子黄大力的搀扶下走出来。
“老嫂子，这事家里确实不知道，我们都是老实人。他犯的错，由他自己承担。”
话音一落，黄春就被黄大力麻绳绑了从屋里拽出来，一身衣服七扭八歪都是脚印，脸是肿的。
“婶子，都是这个逆子不对。我们赔钱给你们。”
“现在教子，以前干什么去了，自己儿子一天干什么事，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吗？”王桂花并不心软。
人群中大毛对上黄春狠毒的视线，轻掀嘴角比了比拳头。
“黄春，你说，还有谁跟你一起欺负过我家大毛的，你不说也可以，我一个个的问过去，总有人看见了，开学了我不会到学校反应，我直接报革委会抓你！”
提起革委会，黄大力抬脚给了黄春一脚，喝道：“孽子，说，还有谁！”
黄春低声说出一串名字。
王桂花带着大毛一个个找过去，一个个去跟他们家人交涉。
“……欺负了我孙儿，你们别想好过！”王桂花放了狠话，带着王家人急冲冲回家。
王大河感谢了大哥亲房们。
二毛见过了奶奶和爷爷叔伯们气势汹汹的阵仗，正听大毛讲奶奶怎么替他报的仇。
王桂花也正跟范亚娟说：“也不能真打人家的孩子，他们倒是想得好，一个个的故意惹我打人，我才不上他们的当。”
“多谢娘，都是我不好，没及时发现。”范亚娟羞愧的说。
“小孩子么，吃点亏也好，没出事就成，要不然长大了在外面吃了大亏，我们可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也别多想。”王桂花反过来安慰范亚娟。
“怪就怪在，大毛这孩子瞒得好。”
“嗯。”
范亚娟偷偷抹泪。
王桂花啥话没说，回了正屋跟王大河抱怨大毛。
“大哥，你怎么不给妈妈说？”
“我长大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也不严重。”大毛生怕二毛学他，严肃道：“你和三毛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给我说，我去教训他们。”
大毛向二毛三毛娓娓道来自己的计划。
“我要考第一，每次都考第一名，以后我要当兵，将来比他们一个个的都有出息。”
二毛觉得他的计划，没有奶奶这干脆管用解气嘎。
“敢欺负我哥哥，你个臭虫，给我等着！”二毛发誓要教训这帮人。
过了一天，黄守义和几个家长联合来赔礼道歉，王桂花接受了道歉，没收东西。
王桂花声势浩大这么一闹，吓得张寡妇在家躲了几天没敢出门。
李玉书见大毛毫发无损，他反而做了好事，一面气王桂花强悍大毛有人撑腰，一面气村里人欺软怕硬。又气又怒撕了最爱的笔记本。
“二毛三毛，你们学校里遇到不好的事一定要跟我说。”范亚娟小心的跟二毛三毛说，“你们太小了，遇事千万不要硬抗。”
“知道了，妈妈。”
“我和三毛两个人，不怕他。”
“也是我疏忽大意，大毛晚上饭量增加了我以为他长个子。”
二毛觉得哥哥瞒着不说不地道，又觉着自己大哥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妈妈已经这么想，她却不能火上加油。
“妈妈明年开学了，你做衣服鞋子卖东西赶集给他送饭，十天去看他，问问老师大哥在学校里的情况。”
“只能这样了大毛这小子，主意大的很。不说了，你奶帮忙了，我得去谢谢他们。”
范亚娟背了一背篼洋芋，给每家分了一些，还了人情。
过了几天，范亚军听说了，来看大毛。
“你小子长本事了，以后有事跟舅舅说，舅舅给你报仇，不要轻易跟别人打架！”
“知道了。谢谢小舅舅。”大毛知道错了，觉得自己对不起奶奶和妈妈，让她们担心了。
“我以后都跟妈妈说。”
“说话算话。”范亚军拍拍大毛的肩膀，“舅舅还要夸你，你懂事长大了。”
“舅舅，是我错了。”
看外甥快哭了，范亚军赶紧转移话题，说：“外婆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猪肉，等会煮猪肉吃。”
腊月二十六，王东林休假回来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