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曹玥在殿中静坐到了夜幕降临, 脑海中缕清了所有想法后,她用握着团扇敲了敲桌面:“去叫安顺进来,本宫有事吩咐他。”
安凝没有多问, 转身出去叫了安顺, 以防万一, 自己也没进去,就守在殿外。
殿里,安顺在离曹玥三步远的距离站定,躬身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曹玥声音浅淡, 似轻薄的雾一般出口即散:“你在太医院可有可靠的人?”
因为早前皇上吩咐了孙太医, 她的身子由孙太医负责,所以这几个月来, 每每来请平安脉的都是他,这也就导致了她目前无法培养可靠的太医,便只能问安顺了。
安顺点头:“是有一人,不过并非太医, 奴才不知能否帮得上娘娘。”
“无妨,本宫只是想打听个消息罢了。”
曹玥抿了抿唇, 团扇轻摇, 抬眸看了看安顺,安顺会意, 忙又上前了两步, 凑近了, 跪下来听吩咐:“请娘娘吩咐。”
曹玥清浅的眸子微微闪烁着光,声音极低:“你命人去打听, 太皇太后的身子到底如何。”
许是曹玥的吩咐过于大胆,安顺瞳孔微缩, 显然被惊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娘娘,这……怕是不好打听。”
“太皇太后在宫中几十载,宫里的事儿很少有能瞒得过她的,慈宁宫也如铁桶一般,若是太皇太后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怕是以奴才的本事,也做不到。”
他一个区区奴才,本事哪里能有太皇太后大?
曹玥低着头,瞧着安顺惊慌的神情,不慌不忙道:“别紧张,这件事本宫不是非得要个答案不可,顺其自然就好,本宫这般吩咐,也是想让你对慈宁宫的事上点心,最好也能消息灵通一点。”
闻言,安顺很是松了一口气。
曹玥看在眼里,不由得又想起和在回来的路上博尔济吉特庶妃的异常。
那会儿她握着她的手,回来后便在自己的手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只是那药味儿很淡很淡,若非她五感灵敏,也不会闻得到的。
而她瞧着博尔济吉特庶妃并无生病,人又是从慈宁宫伺候了太皇太后回来,那这药是谁喝的,便一目了然了。
可这并非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若真的身体不适,为何后宫无人知晓?恐怕连皇上也不曾知道。那太皇太后又为何要瞒着?
若是太皇太后身子当真不好,那么太皇太后的急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当时脑子里都是疑惑,所以对于博尔济吉特庶妃来景仁宫跟她请教学棋的目的,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争宠,而是怀疑她另有目的。
毕竟常来景仁宫,博尔济吉特庶妃若是想算计她,有太皇太后的帮助,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她要么被动为鱼肉,要么先下手为强,哪怕她的猜测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
曹玥微微眯起眸子,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晶莹剔透,一下下的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还有,将谨妃想接近四阿哥,哄回四阿哥的流言蜚语散播出去,记住,做的干净点,无论如何,这流言的源头查出来,一定是永和宫。”
安顺低头:“奴才明白。”
有了这则流言,就算皇贵妃病愈,她为了保住自己这个养子不被谨妃哄了回去,心思一时半刻也不会放在她身上。
既给皇贵妃和谨妃找了事做,她也好应付博尔济吉特庶妃。
至于六阿哥的死,是谁做的和她无关,她也不需纠结不休。
其实就算没有曹玥吩咐散播的流言蜚语,皇贵妃在得知谨妃的六阿哥夭折后,就在防着谨妃接近四阿哥,而在流言传出后,皇贵妃对于四阿哥就更紧张了,日日命人盯着四阿哥和谨妃的行踪,以免他们私底下见了面。
这般过了两日,便是十一阿哥的洗三,只六阿哥才夭折,十一阿哥又病弱,洗三礼自然就免了。
不过该送的礼还是不能省,曹玥按着规矩又多添了一成,叫人送去了翊坤宫。
洗三礼这日,康熙亲自往翊坤宫探望了宜妃和十一阿哥后,又赏赐了不少小孩子能穿的软缎杭稠以及长命锁之类的,在翊坤宫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只是离开后并未回乾清宫,而是穿过御花园,去了东六宫,经过承乾宫时,听着承乾宫里安安静静,康熙脚步停顿了下,继续往前走,直到到了景仁宫,抬脚便跨过了门槛儿。
梁九功唱喝了一声:“皇上驾到———”
曹玥听到声音,忙从正殿出来迎接:“皇上。”
康熙大步上前扶起曹玥,拉着曹玥的手进了正殿,关切道:“外头热,出来做什么。”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康熙一路走来哪怕是有华盖阴影,身上也早已热出了一层薄汗。
曹玥笑着没接这话,看到康熙头上的汗,捏着帕子给擦了擦,又叫人去小厨房端碗冰镇莲子汤来:“今儿是十一阿哥洗三,哪怕不曾办礼,皇上也该在翊坤宫才是,怎么来妾这里了?”
康熙坐在曹玥乘凉的凉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曹玥坐他身边:“朕才从翊坤宫出来,路过景仁宫,就想着来你这儿坐一会儿。”
他话里有话,说是路过景仁宫,可从翊坤宫过来,也会路过承乾宫。
曹玥眼底眸光一闪而过,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
她还没说什么,安平便端着冰镇莲子汤进来,曹玥接过,亲自递给康熙:“皇上先喝一碗消消暑,这可是妾给小厨房的方子,味道很是不错呢。”
曹玥这么一说,康熙面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了几分兴趣,先是尝了一口味道,然后紧接着一碗冰镇莲子汤就见了低。
安平将空碗撤下去,康熙感叹道:“莲子汤味道确实不错,也的确消暑。”
说着,他还想再夸什么,却看到了曹玥抚了抚发鬓,自然而然的就注意到了她今儿个头上戴的首饰,正是去年在江宁时他吩咐人打的三套首饰其中一套的莲花式样的头面。只不过曹玥并未戴整套头面,而是只用了其中的几样罢了。
康熙倏地笑了:“极少见你如此认真打扮,这莲花样式的首饰果真配你。”
与昭嫔的气质相得益彰。
曹玥低头浅笑,索性站起身在康熙面前伸展开双臂转了一圈:“妾也不舍得皇上对妾的心意一直无法见天日,所以总得戴出来不是?为了配这首饰,妾还特意让人新制了一身衣裳呢。”
这衣裳同样也是绣着几朵莲花,就连纹路都用了心思,与头饰上的莲花纹路如出一辙。
康熙倒也配合,仔细的看了看,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把梁九功叫了过来:“朕记得今年新贡的云锦里有一匹的花样正是莲花?”
梁九功忙回道:“回皇上的话,是有这么一匹料子。”
康熙大手一挥:“叫内务府的人制成衣裳,送到景仁宫。”
梁九功领了吩咐退下,康熙才笑着道:“虽说妆花缎也好,但到底不比云锦稀有珍贵,玥儿穿着云锦会更好看。”
一番话说的曹玥脸颊微红,她嗔了康熙一眼,轻声道:“那妾是不是还要谢皇上赏赐?”
康熙哈哈笑了两声:“这就不必了,玥儿若是想谢,不如改日衣裳做好了穿给朕看?”
曹玥哼了一声,声音没有了清冷,格外的娇,眼神却因羞赧有些躲闪:“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妾这样打扮,不就是给您看的么……”
一句话说的康熙笑容更盛,一把把人拉进怀里,拇指抚上曹玥娇嫩的脸颊,眼底的深邃被笑意取代:“玥儿还真是直白又大胆。”
这样的话,后宫无一人对他说过。
所以在昭嫔的身上,他总是能有不一样的感受,这种感受是旁人不能带给他的。
康熙一开心,便把自己的来意也给忘了,等出了景仁宫后才想起来,他来景仁宫本是打算和昭嫔说皇贵妃的事的。
皇贵妃抱恙在身是因为昭嫔,如今他打算叫皇贵妃病愈,自然要安抚昭嫔,提前和昭嫔打个招呼,谁知他竟忘的一干二净。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康熙忘了也就忘了,没想着再回去和曹玥说一声。
不过曹玥早就猜到了,所以对于康熙会不会同她说,她一点也不在意,因为说与不说,都不能改变康熙的心思。
十一阿哥洗三后没两日,博尔济吉特庶妃就来了景仁宫。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曹玥叫人收了博尔济吉特庶妃叫人送来的礼,然后引着她在棋盘前坐下,给她拿了一本入门的棋谱看着,让她看着棋谱一步步的和她下。
下棋下了不到两刻钟,就有宫女撩起垂挂的珠帘进来通报:“娘娘,内务府郭总管来了。”
曹玥头也未抬:“内务府的人来做什么?”
宫女回道:“说是皇上吩咐内务府给您制的衣裳好了。”
曹玥这才道:“那就让郭总管他们进来吧。”
宫女屈膝退下,不多时就领着郭培安和两个小太监进来。
郭培安一进来便瞧见坐在昭嫔对面的博尔济吉特庶妃,神情也未有惊讶,照着规矩行了礼:“奴才给昭嫔娘娘请安,给庶妃请安。”
一枚黑子落下,曹玥笑着叫了起,郭培安忙挥手示意身后端着托盘的小太监上前,指着一套衣裳道:“昭嫔娘娘,这便是皇上吩咐内务府用云锦给您做的衣裳,奴才吩咐了好几个手艺精巧的绣娘,紧赶慢赶做出来后,片刻也不敢耽搁就给您送来了,您看看可满意?若是有哪儿不合心意的,奴才再命人改改。”
其实以郭培安的身份以及他背后的主子,他大可不必对曹玥如此讨好,但这衣裳是皇上吩咐的,性质便不一样了,他一定得上心伺候。
曹玥瞧着那精巧奢华的苏绣还未说话,博尔济吉特庶妃倒是先称赞了起来:“这衣裳上的绣花很是精巧,瞧着像是真的一样,皇上对昭嫔妹妹可真上心。”
她这么一说,曹玥自然也不会说有意见了,直接叫人收下了。
送完了衣裳,郭培安又指了指另一个小太监手中端着的东西,亲自上手打开,里面的香料便露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清新的莲香。
郭培安笑道:“听闻昭嫔娘娘您喜欢熏香,这味莲香是内务府新制的,奴才特意给您送了些。”
在闻到莲花的香气时,曹玥清亮的眼底隐隐含着一抹笑意,转瞬即逝:“瞧着是不错,郭总管有心了。”
郭培安隐晦的打量着昭嫔的神情,见她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浅笑,好似并未因他的讨好而格外高兴,不免又解释道:“这莲花是佛教的圣洁之花,用它制成的□□效也很特别,奴才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这莲香清新淡雅,也可缓解因暑气带来的燥热,在夏日用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曹玥露出了两分笑,命人打赏了郭培安后,郭培安就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见宫女正要把莲香也收起来,忙对曹玥道:“既然郭总管说这莲香淡雅,不如昭嫔妹妹便试试看,正好我也能闻一闻,若是好闻,回头也叫人去内务府要一些。”
她的话正合曹玥心意,曹玥挥了挥手,便有宫女把正在点着的熏香给灭了,把香炉抬出去,从库房里取了个新的过来,待殿里原有的熏香气息散尽,才把莲香给点上。
莲香悠悠然然从香炉里弥漫出来,博尔济吉特庶妃深深嗅了嗅,笑意在唇角绽放:“果真好闻。比起檀香的厚重沉闷,我倒是更喜欢这莲香。”
曹玥眸光微闪,似无意道:“信佛之人喜好檀香,是因为檀香历来被奉为珍品,也是身份的象征。不过在本宫看来,莲香也是一样,只是莲花常见,莲香便也不是那么珍贵了,作用与檀香是一样的,闻着却比檀香更雅致。”
博尔济吉特庶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话不假。”
有些事情点到即止,多说无益,曹玥见状,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继续同博尔济吉特庶妃下棋。
待博尔济吉特庶妃离开后,安平悄悄的出现在曹玥身旁,帮着曹玥一起拣着棋盘上的棋子:“娘娘,奴婢照您的话,将檀香与莲香混合在一起试了试,果真如您所说。”
两样东西相克,有毒。
曹玥指尖顿了下:“把你配的东西给毁干净,莫要留下丁点儿痕迹。”
这东西她原也不知道,还是前世机缘巧合之下祖母因此中毒,大夫却百般查不出原因,后来查遍祖母用过的所有东西,一样一样仔细试过才知晓的。
几乎从未有人把檀香和莲香混合使用,所以医书里也没有相关记载。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敢这般算计,但愿博尔济吉特庶妃能孝顺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