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阵痛意从手上袭来, 即便方云蕊很快撤开了嘴,也能瞧见上面留下了两排齐齐的牙印,可见咬人的发了多狠的劲了, 好在没有出血。

楚岚一把掀开了衣柜的门,外面的光完全照进来, 照亮了两人栖身的地方, 方云蕊下意识又缩进楚岚怀中。

她身上没有什么着力点,全靠楚岚捞着她,随后她重新被放置在桌上,眼睁睁看着楚岚拿她的新衣服擦去留下的痕迹。

“这是...这是我的衣服!”方云蕊忍不住说了一句, 虽然也是楚岚送的, 可既然送了她了, 那就是她的了!

她还很喜欢呢,今日是第一次穿, 怎么能被这样糟蹋了?

楚岚手上动作不停, 懒懒掀眸看她,反问:“我在给谁擦身子?”

方云蕊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可心里还是不服气,就算是这样, 也不能毁了她的衣服......又不是她非要他擦的。

幸得是秋日, 方云蕊没有只穿这一件衣服,下面还有一件薄衫罩着,她穿好了衣服,从桌子上下来之后才发现, 从她刚刚驳了楚岚一句开始,他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她目光微垂, 方才她咬在楚岚手上的那个齿痕还清晰可见。

楚岚的手很好看,她一直都觉得好看,骨节分明,丝毫不见瑕疵,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楚岚已经不是单纯的国公府长孙了,他还是圣人钦点的探花郎,偏生她还咬在他的右手上。

能写出锦绣文章来的手。

她突然觉得自己今日或许有些放纵了,若非楚岚,她此时此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却凶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两次,还咬了他。诚然楚岚不怕她凶,也不怕她咬,可她这样未免显得太没良心了些。

楚岚是不是不高兴了?

方云蕊的神情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的,她跟着楚岚出了屋子,一路上就只跟在楚岚后头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知道楚岚仍旧不同她讲话,她心里难受起来。

她望着楚岚垂在身侧的、被她咬过的那只手,想了一番,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快步跟上楚岚的步伐,然后伸手握住了楚岚的手。

身侧的男人身形顿了顿,止住了脚步。

“这儿是在外边。”楚岚道,声音冷然得很。

方云蕊连忙放开了自己的手,只是心中愈发笃定楚岚生气了。

她此刻拿不得乔,立刻软声讨巧:“表哥,我错了。”

楚岚愣了愣,低头瞧她,见少女乌俏的眸中噙着些许惊慌害怕,他就知道——她误会了。

不过楚岚怎可能会澄清这些?他看着方云蕊,不经意地问:“错哪里?”

“我、我不该咬您的手。”方云蕊小声回答,“也不该跟您发脾气。”

听听,她甚至用上了敬称,楚岚垂眸,若非他了解她,还当真会以为她是在为着他的冷淡忧心服软呢。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发脾气。”楚岚问着,他发现他其实很喜欢这样打趣她,因为知道她说的多半是半真半假的话,还能引得他猜一猜,这很有意思。

方云蕊自然是答:“那药让我难受得急了,我一时没忍住。”

楚岚抿了下唇,显然没信。

那药劲正猛烈的时候,她都知道要哭着求一求他,最后都要消化干净了,她才生出脾气来?

“说实话。”楚岚不带情绪地又命令一声。

方云蕊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她就知道骗不过楚岚,只得认命道:“我有些气二夫人,我很讨厌她,而表哥是...是......”

“是她的儿子。”楚岚接着她的话,方云蕊颤然抬眸,可她没有从楚岚如墨的双眸中窥见一丝怒气,他只是很平静地复述了一句话。

“我其实也没有想的,我本来克制着,只是......”方云蕊还想再解释一番。

楚岚却又接过了她的话茬往下说:“只是我与她到底血脉相连,是她害得你如此,我救下你,好像也算不得什么恩情,只是弥补过失了。”

方云蕊面色微白,她没想到楚岚竟能将她心里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她就是这样想的,她就是想着,若非今日的冯氏,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如若没有,她从一开始又何须去献身给楚岚依附着她?又何须会有今日的下药?她又何必等着人解救?

她虽知道冯氏是冯氏,楚岚是楚岚,这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可他们是母子,即便方云蕊理智上分得再清,她都没法真正将这两个人分开。

她甚至会不受控制地想,冯氏今日的计策,楚岚会不会早就知情?他故意不戳穿、不告诉她,就是想看她出丑?或许他一开始都没打算要救她,他也许甚至都想抛弃她了。

这样的想法让方云蕊觉得很害怕,好像沉溺于水中的人连最后一块浮木也抓不住了似的,她偷偷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去这样想,现在已经没事了,既然已经没事就不要再去往复杂的方向想。

越控制,越忍不住这样想。

她还想知道,冯氏给她下了药,那另一个男人是谁?刘善?可冯氏本来不就想让她去给刘善做妾吗?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将她丢出去?

两人又安静走了一段路,到一个岔道小路的时候,楚岚对她道:“回去沐洗更衣,一会儿松英堂那边可能会传你问话。”

他就丢下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方云蕊开口想多问楚岚一句都不行。

凉风习习,方云蕊不再耽搁,回身往自己居所的方向去了。

换了身衣服之后,楚岚是从荣寿堂的方向赶往松英堂的,康王府的人的确到了,只是在进门之前,楚岚本还抱着一丝或许不是嘉宁的心理,等走入堂中看见嘉宁哭成那样的表情后,他又只能确认下来——的确是嘉宁无误。

旁人总说,他与嘉宁是青梅竹马,楚岚觉得这个词用得实在太过亲密了,他之前留在府上的时候,都没跟嘉宁说过几句话,他又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青梅竹马这样的关系,至少在楚岚看来,是双方都有来有回的,实在不必放在他和嘉宁之间。哪怕是楚平,都比他和嘉宁说的话多些。

但嘉宁到底是在国公府长大的,楚岚总得给她留着情面,嘉宁在外多次说他们青梅竹马时,楚岚并没有管过。

然而他给的情面也仅限于此,他不会管嘉宁,不论是嘉宁在府上作威作福,还是嘉宁与冯氏合谋了要设计他,他都不会管她,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大夫给刘善扎针放血,还灌下了几碗解酒汤后,刘善才慢慢清醒过来,他倒在地上,醒来看见满屋子的人还吓了一跳,反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全然没有注意到康王妃面寒如霜,康王爷脸黑得像块炭。

他慢慢打量着周围,从人群中找见了忠勇侯夫人,“娘,宴席也是散了不成?”

“混账东西!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忠勇侯夫人骂了一句,听着是骂,却没什么怒气。

呵,她儿子轻薄了嘉宁郡主,那又如何?他们侯府又没什么损失。

康王府要是还想保住女儿的名节,聪明的只会乖乖把女儿嫁过来,她早就发愁自己这三儿子的婚事了,家里妾室一堆,外面养的女人还不知凡几,要是嘉宁郡主嫁过来,她正好寻个由头把那些妖精全打发了!

都在这京城活了数十年,忠勇侯夫人的心思康王妃岂会不知?若是可以,她真想此刻不顾体面地在这里痛哭一场,这样的事怎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之前分明就有过一次了,她却没有警醒,还任着嘉宁来楚家。

今日闯下这样的祸事来,可怎么收场?

“冯氏!”康王妃这两个字叫得咬牙切齿,“我儿为何会屡屡在你府上出事?”

此刻松英堂在场的,无非冯氏、康王府三人、刘善与侯夫人,以及姗姗来迟的楚岚罢了。

他们是想压下此事,可今日撞见那一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难堵悠悠众口。

现在大家坐在这儿,无非是想商议出个解决方法,让大家都能继续体面地过日子。

“王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冯氏模棱两可地答着,其实格外注意嘉宁郡主的表情,今日这局,她不能得罪死了嘉宁,却还要抹消掉对她不利的直接证据,她有些头疼。

好在嘉宁并不知道她给刘善和方云蕊下套这件事,今日这事便只能算是意外,与她无关。

就是不知道庆心找到方云蕊没有,可千万别叫她露了面,让人知晓她被人下了药,否则可全露馅了。

康王妃早知这楚冯氏是个不中用的,今日这事说到底没有楚家的人掺和进来,她逼问冯氏能问出个什么来?

于是便转向刘善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我儿房中?刘三郎,这京中谁人不知你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我儿......”

“哎?”侯夫人忽然开口,“王妃这话从何而来,我家三郎平日是放浪了些,可也从不会强迫良家子,今日可是郡主在男厢房出现的,怎么又成我儿的错了?”

康王妃横眼过来,对上侯夫人的目光,这侯府如今是看着她康王府后继无人,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了?出了这样的事,迟迟不见刘家道歉,反而还在这里辩驳起来了?

两相对峙,嘉宁郡主突然止住了哭,期盼地望着堂上来后始终一言不发的楚岚,哭腔问道:“表哥,你能娶嘉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