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道如玉的颀长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中, 紧接着竟连门都紧紧闭上了。

嘉宁郡主颤了颤身形,青楼!?

她突然反应过来,是啊, 今夜表哥是去与那些人应酬的,那些读书人只要一得意, 最喜欢往青楼钻了。

表哥回来得这么晚, 是不是已经在那种烟花之地,有了什么相好?

嘉宁愣了愣,她突然觉得楚岚极度陌生和遥远起来,那些青梅竹马的时光好像过去了很远了, 再次回来, 他已然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需要的是能替他纾解的女人。

“郡主?”嘉宁郡主的贴身婢女唤了声她。

怔愣的嘉宁回过神来, 脑中又不禁想起松英堂中冯氏与她说的那些话......一次,一次就好, 很有可能就成功了呢?她就能如愿嫁给表哥了!

“先回府罢。”嘉宁轻飘飘地道。

夜半时分, 方云蕊睡得正熟,忽然觉得腰间一凉,她睡眠素来很浅, 就算是外面有人说话都会轻易醒来,更遑论是被人碰到。

她心里一惊, 顿时扯紧被子慌乱起来, 将要起身之时耳边压下一句清悦的声音:“是我。”

那股突如其来的慌乱被这两个字轻易压了下去,方云蕊浅浅呼吸着,又躺了回去,有些慵懒地问:“怎么这会儿来了?”

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是早已成婚的夫妇。

可巧楚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已转身开始自如解衣,方云蕊初时还嗅到几分酒气, 然而等楚岚脱了外袍那酒气便全然不在了。

“你未饮酒?”她问,语气却笃定。

楚岚道:“不善饮酒。”

他都脱衣了,刚刚还掌了她的腰,想必是为那件事来的,方云蕊放轻了呼吸,已经在下意识等待着。

然而楚岚脱去外衫之后,便在她身后躺了下来,之后便久久没有动作了。

不是?她想错了?若不是,那来她房里干什么?为何不去自己院里睡?

“表哥。”方云蕊试着唤了一声。

楚岚还未睡,“说。”

其实方云蕊也只是叫了他一声,根本没有想说什么,不过楚岚既然这样问了,她想了想,还是问了问自己的疑惑。

“府上都在传国公爷给表哥许了一门亲事,不知是什么人?”

楚岚回头,浅看了她一眼。

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声,方云蕊觉得她这个问题也许还是越界了,楚岚凭什么要告诉她呢?她又何必去关心这些,实在是多管闲事了。

正当她打算放弃,将要入睡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并无此人。”

她身形一顿,下意识追问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祖父并未议过我的婚事。”楚岚道。

啊?方云蕊翻转过身来去看楚岚,然而他已经阖上双目,并不能看到他的神情,不过方云蕊觉得楚岚是不会骗她的,因为她这个人,对楚岚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欺骗的价值。

“是为了挡嘉宁郡主吗?”方云蕊问。

“嗯。”楚岚倒是都对她毫无保留地答了。

听到这些之后,她心里竟是不由自主地一松,像是一块一直压在她心上的石头骤然没有了似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鲜明,不容她忽视,但又寻不到什么正经缘由,只是想着——大约是因为她知道楚岚并未有什么未婚妻,她自然也不必担心自己现在这样的举动会插在他们二人中间,惹得她对不住楚岚那位未婚妻了。

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自然是这样。

“可是京中都在传这个,表哥就这么告诉我了?”方云蕊问,他难道不怕她说给别人听吗?

京中在传什么,楚岚自然知道,这个消息本就是他自己说出去的,的确为他省下了不少麻烦,自回来之后一直清清静静,没有婚事烦扰过他。

左不过是为了挡去一些麻烦事,与她并无什么干系。

“你知道了也无妨。”楚岚道。

这话听在方云蕊耳中,便更是笃定了她的想法,楚岚也觉得欺骗她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价值。

正当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方云蕊都预备睡过去时,又听身后的人问她:“过两日中秋宴,可有合适的衣服穿?”

方云蕊忽觉他的贴心,乖顺答道:“之前表哥送我的那件衣服我很喜欢。”

这是准备就穿着那件衣服赴宴的意思?那颜色清艳,其实是适合夏天的,不过她生得这般,穿什么都无妨,随她开心罢。

楚岚便没有再问。

八月十五,中秋之宴。

每年这个时候,国公府都会办宴,今年因为荣国公想借着中秋好好给孙儿庆贺一番,办得便更加隆重,请的人也愈发多了。

好在国公府本就偌大,即便是宴请了许多人来,也并不会显得拥挤。

时辰尚早,客人怕是都没来齐呢,方云蕊换了新衣,正坐在镜前描妆。

海林正替她梳发,见状笑问道:“姑娘今日怎么想着打扮一番了?”

方云蕊弯了弯眸,“总是素面朝天的,今日这身衣服,我不粗略描些,总觉得压不下去。”

海林也喜欢这件衣服,满目欢喜道:“楚岚少爷的眼光真是不错,这颜色穿在姑娘真是真是极好,仙子似的。”

“是珊瑚姐姐选的。”方云蕊否认道,楚岚那样的人,怎会费心为她选一块料子、挑一件衣服呢?

“那也是楚岚少爷吩咐的呀。”海林依旧是笑吟吟的,“现在姑娘的日子真是愈发好了,嘉宁郡主都不来学堂念书了,听说是因为上回的事康王妃恼了她,姑娘那计策真是一石二鸟。”

方云蕊道:“拦不住多久的。”

之前嘉宁郡主便来过府上一次,今日中秋宴她仍会来,时间一场康王府那边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现今楚岚既是荣国公的嫡孙子,又是圣人钦点的探花郎,康王府现在往下可全指着一个好女婿了,真不会有半分动摇吗?

楚岚究竟是不是二爷和二夫人亲生的?方云蕊又想起自己的猜测,他既然与嘉宁郡主是青梅竹马,那必然是从小就在国公府了,难不成是襁褓中时抱过来的?

等一切都打点好了,海林询问方云蕊是否现在就要过去,方云蕊道:“再晚些罢,这时候人还没来多少,太早去了不好,太迟也不好,咱们寻个不早不晚正好的时候过去,少惹人耳目。”

“好,都听姑娘的。”

此时此刻,松英堂又有二人对坐。

嘉宁郡主一身红衣,崭新的浣纱点缀着金粉,华贵又美,她只穿红衣,因着她,这京中的贵女几乎很好有人穿红色。

一是怕与嘉宁撞上了,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二是避讳,怕自己一时兴起,万一被认成了旁人那就尴尬了。

“姨母,您说的这些计策究竟周不周全?表哥能喝下那药吗?”嘉宁左顾右盼,虽然堂中左右已被尽数屏退,但她还是惴惴不安。

“自然。”冯氏道,“我是他的亲娘,我让他喝的东西,他还是要一滴不漏喝下的,这件事你根本无需担心。”

说着她声音渐低,伏在嘉宁耳畔道:“你只需记住,等你表哥来了房中,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让他离开就对了,只需稍微拖一拖,我便带人撞破,将你二人的婚事板上钉钉。”

见冯氏如此笃定能成,嘉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反复嘱咐道:“姨母可千万不要带外人前来撞破!千万不要!切记切记!”

“放心罢。”冯氏对嘉宁这个节骨眼上还对她施以命令口吻的态度很是不满,“我还能不知道这个?”

晚归那夜,嘉宁听见楚岚说刚从青楼回来,回去便是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好,冯氏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回**,渐渐觉得冯氏说的话大约是对的。

大约是对的,只要她把表哥抓到手了,今后只需往表哥一个人身上花心思就是了,哪里还用费心去管别的女人?

以康王府的势力,表哥只要娶了她,今后就别想纳妾了。

如是一想通,她更加笃定,迫切地想同冯氏敲定此事,竟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了,深更半夜爬起身来就给冯氏写了封信。

此事为着保守秘密,嘉宁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没告诉,全当这是一场意外。

这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她的表哥深慕于她,他们两情相悦,只是几杯酒之后表哥微醺,情难自已,自愿与她发生了些什么罢了。

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嘉宁离开了松英堂,她是从小路走的,今日不能让旁人知晓她来过松英堂,所以要格外避讳着些。

“郡主,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婢女开口询问,“宴会在那边呢。”

嘉宁神色淡淡,做出一副疲倦之态,道:“我昨儿没歇好,现在只觉得头疼,那边太吵闹了我不想去,你陪我去找个厢房歇一会儿罢。”

婢女自然不觉有他,应声扶着嘉宁进了一间房中。

松英堂内,冯氏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看向自己桌子上的黑色小盒。

这药,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外面买的,过后便是让太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无色无味划在水中。

那自然是要一次性用完,不留一点隐患的。

可是用量上说了,一次只需半瓶,那么剩下的半瓶该怎么处理呢?这样金贵的药,若是倒了未免可惜。

只须臾,冯氏想起今日的宾客名单中,忠勇侯府也是在列的。

她眼前快速闪过一个身影,那总是低着头的、微贱的表小姐——方云蕊。

一石二鸟,得速速把这丫头打发了出去,她才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