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游历之事可从长计议, 盛禺山心中自是赞同孙儿远行开拓眼界。
可眼下摆在面前的不仅只是柳氏那关,还有眼见年年满十八的盛叶舟没有定亲,他心中也有些焦急。
这若是去个两三年, 弱冠都过,年岁再谈婚论嫁就有些晚了。
长孙盛叶雲二十岁时女儿都已牙牙学语, 这不连幼孙盛叶翰多两年都要开始相看,年长几岁的兄长倒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思及此处, 盛禺山悄悄冲盛建安使了个眼色, 张嘴无声地说了句“婚事。”
盛叶舟乡试解元一公布出来, 有意结儿女亲家的同僚数不胜数,盛建安今日下朝就应付了不少来试探口风的人。
方才夜饭之时他与父亲提过几句,这会儿是想让他个大伯先开口询问。
“咳咳——叶舟。”盛建安轻咳两声,等盛叶舟看过来后直接开口询问他心中对婚事安排。
这个侄子主意正, 他们做长辈的得先问问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再帮着寻摸合适人选。
“舟儿听祖父祖母的。”
提起婚事,盛叶舟没有半丝羞涩,大方地笑了笑道。
“你祖母欢喜安国公府宋二姑娘,可惜你好似并无意, 过几日我还打算去跟宋义说一说此事。”盛禺山细细查看盛叶舟面上神色。
“孙儿出去游学不知要几年,误了宋二小姐的花期可不好。”盛叶舟真诚道。
女儿家花期就这么几年,若他游学四五年才回,可真是误人。
“那祖父再问你一遍,若安国公府那边愿意等你几年才成亲, 你可愿?”
虽前些日子也问过, 但盛禺山还是再问了遍, 他与柳氏都觉这姑娘性子落落大方与孙儿实属良配,若是错过如此好孙媳着实有些可惜。
宋义婉拒多家皇亲国戚的提亲, 一门心思就认准了盛叶舟,盛禺山也不想让学生坚持成空。
盛叶舟嘶了声,认真一想,脑中立刻浮现娇俏笑意的宋依清。
十五岁的女孩儿是不敢细想,但十八岁的宋依清却很难不让人动心。
他没立刻否决,只是没立即回绝之意已让盛禺山觉着有戏,等了半晌,盛叶舟支支吾吾地挠挠脸结巴道:“宋二小姐……宋二小姐。”
“行了!”盛建安笑眯眯地伸出食指一戳盛叶舟脑门:“我们都知晓你是何意。”
这幅扭扭捏捏的模样与当年他年少结亲时如出一辙,只要心中有意就已是愿意,哪来那么明确的讨厌或是喜欢。
盛叶舟不语,有些尴尬地垂下头。
“先别得意,想与安国公府结亲的人多如牛毛,万一人早已寻得佳婿,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一盆冷水适时泼下,盛禺山哭笑不得地道。
盛建安还欲再调侃几句,突然远远传来的吵闹声让几人一顿,谈话立即停下纷纷看向厅外。
“老太爷,是二爷和二少爷回府了……还……还带着个姑娘。”匆匆赶来报信儿的管家小心回禀。
“姑娘?我看是哪家花门柳户的女子吧。”盛禺山不客气地冷声拆穿道。
盛叶舟咂舌。
竟敢带青楼女子登堂入室,他二哥是觉得家训无用,打算来试探一番?
片刻后,面上顶着块青紫的盛建宗怒气冲冲抢先迈入前厅。
慢几步的盛叶钰小心扶着个女子走近,人还未到,阵阵黏腻香气便抢先钻入了众人鼻孔。
盛禺山皱了皱眉,神色不喜。
那女子半张脸都藏在披风之下看不清长相,只有高高隆起腹部能看得出是个有孕之人。
这应该就是盛建宗曾经提到过的盛叶钰的红颜知己。
“爹,你怎受伤了?”盛叶舟立即注意到盛建宗的伤,忙上前关切地抬手触摸,并吩咐人去取药膏。
见到盛叶舟关心自己,盛建宗面上神色稍缓,寻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勉强笑笑:“就是撞了下,无大碍。”
“可还有他处受伤?”手指刚触摸到伤处,盛建宗立即倒吸了口凉气。
藏在青紫一片下还有些细小的伤口,似是被重物击中留下而不绝不是撞到。
盛禺山淡淡瞥了眼,眸光微沉,不见怒气实则更让人觉得危险,盛建安面上倒还是那副心情颇好的样儿,就是看向盛叶钰的眼神上下浮动,别有深意。
“祖父,大伯。”来到厅中,盛叶钰冲长辈们拱手行礼,最后眸光才落到盛叶舟面上。
盛叶舟不似平常那般温和,眸光冷淡,挑起的嘴角明晃晃挂着讽刺之意。
这一瞧,不知怎的立即激起了盛叶钰心底深处隐藏着的怒火。
“孙儿要娶伊思姑娘为妾。”
这股怒火使得盛叶钰原本备下的众多说辞尽数化去,只生硬地开口宣布道。
说罢直直看向盛禺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纳妾之事谁都阻挡不了他。
“这世上只听过娶妻一说,到从未听过娶妾,不知二哥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冷不丁的,竟是盛叶舟抢先开口。
不管盛叶钰私下如何作妖,但如今伤了盛建宗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加上又做下如此于礼不合的荒唐事,盛叶舟难得地失了冷静。
他一出声,三位长辈都意外地看了过去。
盛叶钰更是被这句讽刺点燃怒火,指着他鼻尖大吼:“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不过就是个粗鄙小妇生的,哪来的脸!”
说着,红着眼眶就发疯似的想冲上来。
“你胡说些甚。”盛禺山怒,朝身侧一摆手,身后早候着的随从立即冲上来,将大吼大叫怒气冲天的盛叶钰拦在几步之外。
盛叶舟不憷,反而抬腿上前,冷冷盯紧那双发红的眼眶道:“我可是正儿八经上了族谱的嫡子,与兄长你无甚差别,今日我已成举人,他日说不定这族谱上我还要排在你前头。”
泛红的双眸在盛叶舟一句句刺激下变得猩红,眸光中甚至有杀意一闪而过。
“小娘养的东西,今日我饶不了你。”盛叶钰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唇角不受控制地**了两下。
“等我将你踩在脚下的那一日,我看你还如何狂妄。”这回眼角也跟着狠狠跳动了几下,而且那双眸子看向的根本不是盛叶舟,而是房梁。
就在众人都疑惑今日的盛叶舟为何会突然言辞如此尖锐之时,上一瞬还巴不得打上一架的人突然后退,转头神色凝重地看向盛禺山。
“祖父,二哥吸食了五石散。”
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厅中三人都因这句话惊得站了起来,盛禺山两步上前,伸手直接捏住盛叶钰下巴,迫使他抬头。
如果第一句话抢白是因为生气的话,第二句就是盛叶舟故意而为。
他与盛叶钰不管私下如何,面上倒是一直平和无波,今夜一句话就激得其心中怒火冲出,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
再结合盛叶钰瘦了如此多的身形,盛叶舟心中才有了个大胆猜测。
所以他故意刺激盛叶钰,使其循环加快,若是真吸食过五石散,脸部肌肉就会不受控制,也会陷入自我想象中。
而盛叶钰的回应全部印证了猜测,在被盛禺山捏着下巴时,他眸光仍狠狠盯着盛叶舟的方向没有挪动。
就凭盛禺山独自一人,就能轻松地拦下正直壮年的孙儿,盛叶钰虚得显而易见。
“看你如何跟我斗。”盛叶钰又喃喃自语道。
盛禺山神色一凛,冷声道:“将人压入碧涛院,寻信得过的大夫来诊脉。”
五石散,在律法中虽没明令禁止吸食,但其危害在前朝之时便得到过验证。
当时不少世家子弟和官宦都吸食此物,坊间更是有不少因买五石散而倾家**产的人。
那时的宴席,文会,都以此助兴,好像已经形成了一股子风气。
但凡是吸食五石散之人,最后皆落得个人财两空,最后全是恶疾缠身而亡。
吸食简单,戒除却难如登天。
“你们留下好好问问这女子,钰儿究竟是如何染上的五石散?”离开前,盛禺山交代盛建安。
方才一直缩着肩膀的女子终于抬头,神色有些迷茫地望向前方。
盛叶舟心底一寒,伸手在那女子面前晃了晃,女子眸光涣散,慢半拍似的追随着盛叶舟手指左右转头,嘴里还发出嘿嘿嘿的瘆人笑声
“她也吸食了五石散。”盛建安立即道,说着烦躁地招手:“来人!将这女子也送入碧涛院。”
“嘿嘿嘿,公子喝酒。”
女子痴痴笑着,不管谁来搀扶,她都借势靠上那人的肩,软弱无骨似地攀附着来人。
婆子们见状,忙上前抓扯女子手臂,想将吓傻的随从解救出来。
拉拉扯扯间,又发生了一剑让人额角发紧的事。
去搀扶的婆子接触到女子腹部时神色怪异地张大嘴,不相信似用手又去摸了遍随后确认。
“这女子孕肚是假的。”
一件接一件的事好像已经不足以使盛叶舟惊诧,他静静地看着盛建安抬手示意。
婆子立即掀起那女子的披风,拉扯松衣襟从里扯出个……枕头。
一个简单的圆形枕头!
如果方才没有披风遮挡,这么假的孕肚应该早被婆子们看穿。
婆子们面面相觑,那女子却在此时娇笑起来,嘴里喊着公子就往婆子身上贴。
厅中在女子各种青楼惯用卖弄风情的招数中变得怪异起来。
婆子一脸嫌恶地使劲推搡着那女子,女子却越发来劲儿,忽地一把扯开衣襟发出些□□之语。
盛建宗一把捂住盛叶舟的眼睛:“大哥,这女子交给你,我先带舟儿去碧涛院看看钰儿。”
父子俩匆匆离去,只留下盛建安独自留在厅中处理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