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作为国企经理, 徐叔阳在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大家长的角色。

职工和家属的生老病死、大事小情,基本都由企业包办。

所以,在除夕夜接到了曾浩田被送医的电话后, 他扔下一家老小, 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医院。

“我家老曾的身体向来很好, 他要是真就这么撒手了,一定是被活活累死的!”

徐叔阳刚走进急诊大门, 就听到了这样一句哭诉。

“嫂子, 曾厂长一定会逢凶化吉,您先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两个副厂长围着陈淑兰好言相劝。

“我早就说过,别去日化厂趟浑水,他偏不听!这回可倒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瞧见徐叔阳赶来了, 陈淑兰红着眼圈说:“徐总,当初是您邀请老曾去日化厂工作的,他工作做得怎么样先不说,现在他在工作岗位上出了事, 单位不能不管他吧?”

她家的三个孩子, 还有两个没参加工作。

老曾要是活着,怎么都好说, 找个好工作不是难题。

万一老曾没了,她就得趁早跟领导提条件,荣誉什么的都是虚的,必须得让集团解决她家两个孩子的工作问题。

徐叔阳亲自出面,就是来安抚家属情绪的, 只要家属的要求不过分,单位通常都会满足。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曾厂长是否能脱离生命危险, 这年头脑溢血可不是小病,致死率还是很高的。

一群人围在急诊室门口,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曾浩田才被人从门里推出来。

命算是保住了,但是预后情况因人而异,是否会留下后遗症,还得再观察。

闻言,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松,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其余都好说。

一群人在医院折腾到后半夜,徐叔阳打算离开时,又被家属拦了下来。

“徐总,我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我得替我家老曾跟您说道两句!”

“您别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徐叔阳折腾了一天,这会儿也是强打起精神。

“我家老曾在电视机厂干了快十年,一直兢兢业业,电视机厂的效益也是有目共睹的。”陈淑兰面容憔悴,眼神却很清明,“您就是看中了他经营企业的能力,又有过国企改革的经验,才将他调去日化厂的,对吧?”

徐叔阳颔首。

“我其实始终不同意老曾去日化厂工作,电视机厂的效益好,工资高,还经常能得到上级嘉奖。他要是一直在那里工作,可以体体面面地干到退休。可是,去了他不熟悉的日化行业,做得好是应该的,一旦做不好就把他之前的成绩一并抹去了……”

徐叔阳打断道:“过去的成绩摆在那里,谁也抹不去。至于您说的让他在电视机厂退休,就更不可能了。干部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一般不超过六年,以老曾的年纪,离退休还早着呢。他工作做得好,要是一直不被提拔,就是我们集团领导的问题了。”

尽管日化厂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烂摊子,但日化厂厂长是正处级干部。

曾浩田在电视机厂已经升无可升了,来日化厂却升了半级。

陈淑兰抹了抹眼角说:“我很感谢领导对老曾的信任。可是他在日化厂干了才不到一年,很多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倒下了。我实在是不甘心让他就这样带着遗憾退下来,公司能不能在给他一些时间……”

老曾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预后休养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要是在别的单位,厂长泡上半年的病号都不算什么。

可是,日化厂三天两头闹事情,没有人坐镇肯定是不行的。

陈淑兰担心集团领导会把他趁机撤下来,换别人当这个厂长。

等老曾病好以后,日化厂换了一把手,电视机厂他也回不去,前路如何就不好说了。

保不齐会让他在一个闲职上熬到退休。

“老曾这边就让他放心休养,厂里的事情暂时交给几个副厂长负责。”

徐叔阳并没有撤换厂长的打算,要是人家刚住院,他就要换厂长,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至于之后要如何安排,那得看老曾身体的恢复情况。

*

整个春节假期,徐叔阳都在安排日化厂的工作,日常工作交给了副厂长庄有德代理,甚至还让集团副总吴贵荣去厂里坐镇了一个礼拜。

然而,刚过了正月十五,吴贵荣就急匆匆返回了公司。

“我瞧着让庄有德主持日常工作不太把稳。”

那家伙就是个老油条,总在厂里和稀泥,废话说了一大堆,也没看见什么显著成绩。而且日化厂内部的问题很复杂,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吴贵荣建议道:“还是得趁早给他们安排一个能干的厂长。”

他去日化厂呆了一个礼拜,各种问题都找上了门。

日化厂在75年以后就没分过房子,60年入职的老工人还在住一居室。

工人们以为他是去厂里现场办公的,都嚷嚷着让领导想办法给他们分房子。

还有工人拿着一沓子看病的报销单来他办公室签字报销,他没有签字权限,让对方去找副厂长去。

庄有德以为这是吴贵荣要求的,当场就签了字。

结果这一签字可不得了,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一大批工人拿着单子排队报销。

吴贵荣一问才知道,日化厂资金短缺,从今年起就没给工人报销过医疗费用,现在还欠着上百万的账呢!

徐叔阳也为日化厂的问题着急,但是,“老曾还在休养,这时候就仓促换帅肯定是不合适的。”

“大不了等他出院以后再给他安排个好去处,”吴贵荣已经被日化厂那些职工弄怕了,“现在可不是讲人情的时候,日化厂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着落呢,小心工人又跑来上访!咱们要是一直解决不了问题,我担心他们会向更上一级领导反映情况。”

“老吴,你有合适的人选吗?”徐叔阳问。

吴贵荣挺自信地报了一个名字,对方是日用百货进出口公司的供销经理,算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在销售日用百货方面很有经验。

徐叔阳点点头,在办公室里约谈了这位同志,并且透露了想让他去日化厂当厂长的意思。

这位能耐人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好似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可是,隔了没两天,不等正式任命下发呢,人家就因为肝硬化进医院泡病号了!

吴贵荣得知以后,气得亲自跑去病房将人骂了一顿,“正处级的厂长白白掉到你头上,你都接不住!真是王八喝不了高汤!”

肝硬化还算是病吗?哪个整天应酬的人没有肝硬化啊?这也值得他来泡病号!

这明显就是当了逃兵嘛!

被骂的人面上唯唯应诺,心里想的却是,当那样一个快倒闭工厂的厂长有什么意思!

他在进出口公司每月有大把提成,出门有人抢着请客、有小汽车接送。

而日化厂厂长不但连工资都开不出来,还得想办法出去跟人化缘!

两边的待遇天差地别,他脑袋坏掉了才会去日化厂接管烂摊子!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人家就是不想去日化厂,领导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几天后,徐叔阳召开了一次班子会议,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就是给日化厂安排一个新的当家人。

组织部门提供了五个人选。

其中三人有过在大型工厂的工作经验,两人是集团业务部门的负责人。

这里面就有综合开发三部的狄思科,综合开发四部的喻红叶。

在领导们看来,这两个人应该是被拿来凑数的。

科级干部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提拔为正处级的厂长。

不过,人事部门提出这两个人选必然不会无的放矢。

“按规定,厂长离职时应由常务副厂长,也就是第一副厂长履行厂长职责。日化厂并没有设立常务副厂长,如果人选合适的话,可以在曾厂长养病期间,任命一名常务副厂长。”

所以这五个人都是可以考虑的。

让副厂长履行厂长职责,又不用不近人情地将曾浩田换掉,几位副总都将目光放在了狄思科和喻红叶身上。

这二人在近段时间争先恐后地上马大项目,出尽了风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是冲着集团即将成立的那个新部门去的。

徐叔阳率先反对道:“狄思科还不到25岁,又没有在工厂的工作经验,让他去当第一副厂长很难服众。”

日化厂的情况错综复杂,连曾浩田那样的老江湖都摆弄不开,狄思科这种面嫩的年轻人就更悬了。

出于对年轻同志的保护,徐叔阳坚决不同意将狄思科放到日化厂去。

马海霞却有不同意见,“卫生巾工厂的乔治经理,也才二十多岁,人家不是把工厂管理得很好吗?我觉得日化厂目前的主要问题就是产品销路的问题。东西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当然没钱给职工发工资了!只要找对了销路,未必不能盘活日化厂。”

“狄思科和喻红叶在这方面都是很有经验的干部,我觉得咱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两位同志。”

李副总附和道:“小狄这个同志还是不错的,虽然年轻,但脑子很灵活。那个仿真熊猫都快被他玩出花来了,只靠着这一项收入,就让综合三部吃了一年。再说,小狄同志不是在宝莱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嘛,宝莱就是搞日化的,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让他去日化厂当副厂长最合适。”

喻红叶是他亲妹妹的妯娌,即使当不成新部门的经理,也不能让她去日化厂。

日化厂前途未卜,万一改革失败,不但要砸上千人的饭碗,她自己的饭碗也未必保得住。

徐叔阳提醒:“日化厂产品积压,不只是销路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产品过时,不受市场欢迎。产品自身水平提不上去,换了谁来卖货都一样。”

“那可未必啊,大家别忘了狄思科还有个歌星的身份,兴许在带动产品销量方面也能起到作用!现在的小姑娘追星可疯狂了,小虎队你们听说过吧?”

各位中年男领导们:“……”

没听过。

“我侄女最近就在追捧这个小虎队,买了好多海报贴墙上。一块普通橡皮要是印了小虎队的相片,都能比别的橡皮多要两毛钱!”

马海霞支持让狄思科当副厂长,完全是出于公心。

她觉得狄思科年轻有干劲儿,还有一定知名度,让他当这个厂长的话,也许可以给日化厂带来新气象。

*

狄思科接到徐叔阳电话传召的时候,综合三部的所有人都笑嘻嘻地向他说恭喜。

大家都知道,最近几天集团内部在做人事调整。

新部门的经理也会在这次调整中定下来。

昨天才在签约仪式上,跟港商正式签订了合资开办连锁超市的合同,今天就被大老板传唤去办公室,那肯定是好事将近呀!

狄思科口中谦虚,心里也猜测着这种可能。

然而,徐叔阳的话却让他彻底懵了。

“徐总,我没在工厂工作过,怎么当副厂长啊?”

“我之前也没在企业工作过,还不是照样当集团总经理!”

“……”狄思科喃喃道,“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提前跟你谈话,就是征求你个人意见的。”徐叔阳向他大致介绍了日化厂的情况,以及厂长曾浩田的病情,而后说,“日化厂的工作确实不好开展,吴副总推荐的人选已经去医院泡病号了,你要是不想去,可以直接拒绝。”

狄思科:“……”

把他泡病号的退路都堵死了。

不过,他去年才正式成为一名党员,那肯定得服从组织安排啊!

副厂长和新部门的经理,都是副处级干部。

但是对他来说,接管一个将近两千人的日化大厂,绝对要比当部门经理更有吸引力。

尽管这个日化厂的情况不容乐观,搞不好就会倒闭。

“徐总,我之前可没在工厂干过,万一没干出成绩来,不会被工人骂吧?”狄思科眼巴巴地问,“我以后还能回来不?”

“被工人骂是一定的,我这个集团经理也总被骂呢,吴副总还被工人扔过臭鸡蛋呢!”

狄思科:“……”

这么危险?

“不过,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你只是副厂长,前面还有厂长呢,放心干吧!”

闻言,狄思科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那我听您的,就去当这个副厂长!保准不会中途泡病号给您丢脸!”

徐叔阳笑了,满意颔首道:“任命马上会发下去,给你一周时间交接工作,下周一我亲自送你去上任!”

*

北方日化厂的礼堂内,舞台上方已经换上了全体职工大会的横幅。

舞台下方是黑压压一片的脑袋,以及嗡嗡的议论声。

“听说老曾下去了,换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厂长来?”

“你消息不对,老曾在医院养病呢,集团派了一个副厂长过来,暂时接手老曾的工作。”

“那庄有德岂不是要气死了!老曾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好像马上就要当厂长了!他门口的地都被要求拖两遍!”

“二十来岁的副厂长能干什么啊?我儿子的岁数都比他大!”

“听说人家挺厉害的,要是不来当副厂长,就能升任集团副总了!这么年轻就能当副总,肯定有门路啊!上面能给咱派个有门路的厂长是好事,赶紧把仓库里积压的那些产品卖了吧!”

“对啊,这次的厂长好像还是个明星呢!”

“算了吧,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当初老曾上任的时候也是一通胡吹他在电视机厂的丰功伟绩,结果怎么样?快一年了也没扑腾出水花来!”

工人们正议论得欢,不多时,随着礼堂大门被推开,议论声也渐渐降了下来。

三位副厂长引着几个陌生人坐上了主席台。

徐叔阳作为集团代表率先发言,肯定了厂长曾浩田在企业改革过程中作出的成绩,不过,碍于曾厂长还需要休养,集团特意为日化厂挑选了一名优秀的常务副厂长,负责日常工作。

他简单介绍了狄思科的情况后,就轮到狄思科这个正主登场了。

狄思科今天穿西装打领带,发型也被媳妇亲自打理得挺时髦。

与台上那一排中老年干部相比,像是两代人。

他原本想打扮得成熟一些,但他在市面上的相片都是青春洋溢的,要是刻意扮老反而显得怪异。

他走上讲台,接过厂办主任递来的话筒,还没开口说话,观众席的前几排里就有人鼓掌了。

“看来有些同志是认识我的。”

“认识!”第二排有女工回应。

“多谢大家捧场,看来我还没过气,居然有这么多同志认识我!”狄思科握着话筒笑道,“跟不认识我的同志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思科,以前在经贸部翻译室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代表单位参加了电视台举办的青歌赛,不小心拿了一个银奖,从此就有了歌星这个副业!刚刚那些同志们应该都是由此认识我的……”

“刚才徐总已经介绍过我了,大学本科毕业,目前正在人大读经济学研究生班。不过,学历只能证明我会读书,跟工作能力没什么关系。有人可能要问了,你这么年轻,专业也不对口,凭什么能来当第一副厂长呢?”

台下果然有人点头,这个明星确实太年轻了,看起来就不像个厂长的样子。

“认真说起来,我也是咱们日化行业的老人儿了,曾经在全球最大的日化公司,宝莱集团工作过一段时间。说宝莱集团可能许多人都没听说过,但是说起舒尔宝卫生巾,大家应该是不陌生的吧?”

听他竟然公然讨论卫生巾,女工们都相互揶揄地交换着眼色。

“去年的这个时间,我是北京宝莱公司的销售副总,还在为了将舒尔宝推销出去,带着业务员们走街串巷,甚至有记者将我推销卫生巾的照片刊登在了报纸上。那段时间我没少被人嘲笑。”

“不过,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舒尔宝卫生巾就已经出现在各大百货商场、自选商场和小卖部的货架上了。女同志随便走进一家商店就可以选购自己需要的产品。”

他年纪轻,又是从集团下来的,为了取得工人们的信任,只能毫不谦虚地夸耀自己的过往战绩。

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自信地讲述了在港岛和北京宝莱的工作经历,以及仿真熊猫和连锁超市等几个项目的内容。

“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介绍这些,只是想告诉大家,我这个副厂长别的本事可能不如另几位厂长,但我是能豁得出去一张脸的!真到了不得不刷脸的时候,我很愿意舍出这张脸,为咱们厂的产品找到一线销路!”

台下立即就有人带头鼓掌了。

“当然了,咱们尽量还是凭借产品本身取胜啊,能不刷脸还是少刷!我平时不怎么接受媒体采访和宣传,咱得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观众席里传出一阵哄笑。

狄思科又在台上谈笑了几句,最后说:“我其实非常感谢正在养病的曾厂长,他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呕心沥血,为咱们北方日化厂的腾飞打下了基础,铺平了道路!在体制改革和人事改革这两方面,曾厂长为厂里做出了巨大贡献。”

“可能有人会说,这一年来,大家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产品今天卖得好,明天卖得坏。但是,这就是市场经济的特点,咱们厂已经完全摆脱了计划经济,没有国家下达的生产任务,需要生产什么样的产品,全由市场决定。”

“咱们北方日化厂拥有三个长达三十年历史的品牌,老牌子是厂里的一笔宝贵财富,大家不必因为产品一时滞销而妄自菲薄,也不能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希望咱们都能居安思危,时时掌握市场动向,莫等危时方思安……”

狄思科这场上任讲话,用的时间比较长。

不过,他说话风趣,又没有稿子,想到哪说到哪,工人们还算捧场,听得非常专注。

等他走下讲台的时候,很给面子地献上了掌声。

大家都等着看狄厂长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怎么烧呢!

然而,狄思科刚把徐叔阳送出大门,正想跟另三位副厂长相互熟悉熟悉,了解一下厂里的情况,就被债主找上门要债了。

跑来要债的是日化制罐厂的副厂长,据厂办主任介绍,厂里生产的洗洁精和洗头膏等产品,用的都是人家制罐厂提供的罐子。

姜主任担忧地说:“狄厂长,要不我说您不在吧!”

“人家在今天上门,还点名要跟我对话,就是看准了我今天上任啊,躲是躲不掉的。”狄思科好奇问,“咱们欠了人家多少钱啊?”

“四百多万。”

“怎么欠了那么多?”

“没办法,现在都这样。咱们欠制罐厂的,客户欠咱们的。客户从厂里拿货以后迟迟不回款。现在还欠着咱们七八百万呢!”

狄思科:“……”

这就是典型的三角债啊。

“您真要见他们的副厂长啊?”姜主任好意提醒,“这个刘厂长特别难缠,不拿到钱他就能跟到您家里去!之前曾厂长就被他追过债,对方睡在曾厂长家门口,硬是要了十万回去。”

狄思科也怕被人追到家里去,只好狠狠心,在上任第一天就当了缩头乌龟。

“你还是说我不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