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入蜀川

一路向西入蜀川

没过几天, 钱伯岑将校董会讨论的结果告诉舒瑾城, 果然不出所料,是让舒瑾城学期结束就打包走人。

舒瑾城也没放在心上,她当场就拿出早已写好的辞呈,在钱伯岑惊讶的目光里递给了他。

她平时开销不大, 讲师工资多又有出版费用,攒下的钱足够支撑很久。

更何况她和中央研究院联系过了, 六月份离职后, 中研院史社所会特聘她为西南边疆研究团队的成员, 到时候仍旧有工资拿。

舒敬鸿在舒珍湘婚礼后不久就携秦姨太同返北平, 父女两终究也没有好好地再谈过一次天。不过在舒敬鸿走得那日, 舒瑾城还是同哥哥一起将父亲送上了火车。

自此,舒家金陵公馆又空了下来, 舒瑾城便从中央饭店搬回哥哥家, 和嫂子还有大哥同住了二十多日。三个人一起吃饭,饭后经常沿着玄武湖散步,舒瑾城又享受了久违的家庭温暖。

可时间终究走到了六月。

考完期末考试, 舒瑾城和同学们好好地告别, 连茶会都开了三场, 便离开了这所教学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大学。

王景的访问早就结束,是为了她才在金陵多待了十余天, 所以等舒瑾城一抽身,很快便定了回西川的时间。

要走的那天,王景没有再惊动旁人, 也谢绝了常凯山等政府领导送别的要求。

舒瑜川亲自开车,和赵英英一起将舒瑾城从家里送到了火车站,可没想到车站里竟然异常热闹,原来悉雪萍、黄秋芳带着一众学生也来了。

“老师,我们舍不得你。” 悉雪萍和黄秋芳眼睛都红红的,看上去像两只小兔子。

“想我了就来西川看我,边疆还需要很多你们这样的青年。” 舒瑾城拍拍悉雪萍和黄秋芳的肩膀,和学生们逐一拥抱,道:“不用难过,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由于是王景的专列,相应站台早就被封锁了,但王景没有阻止舒瑾城的家人和学生们进来送别。

蓝钢皮火车拉响了长长的汽笛,舒瑾城将头伸出窗户,朝一众人挥手。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渐行渐远,终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赵英英握住舒瑜川的手臂,直到火车不见,才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轻声,一只手抚摸着肚子道:“别伤心,等孩子出生,我就带着瑾城侄女或者侄子去看她。”

舒瑜川不让眼底的湿意蔓延开来,搂住妻子:“我不伤心。瑾城和以前一样是笑着离开的,她开心,我就放心了。”

这对夫妻接着转向来送自己妹妹、仍在抹眼泪甚至轻声抽泣的年轻学生道:“大家有心了,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我们请客去南方咖啡厅吃冰淇淋,大家都来啊!”

年轻人的情绪变化很快,跟在舒瑜川和赵英英身后走出站台,很快又开始讲起和瑾城老师在一起的趣事了。

火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舒瑾城仍旧手托着腮看向窗外。

王景坐到她旁边,将一张印着精致花纹的餐巾纸递给舒瑾城,道:“想哭就哭,别硬撑着。”

舒瑾城接过纸巾,按在自己眼角上:“我没有想哭,我只是想起了从前。”

当年出国前,她硬是不准大哥将她送到沪上搭远洋轮船,在北平车站就同他告别了。她本来只觉得兴奋,根本没觉得伤心难过,可火车渐行渐远,远到逐渐看不清大哥的身影了,眼泪忽然就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觉得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所以才有那么奇怪的表现。往后再怎么想家,也没哭过。但她也没想到,从那天以后,自己与大哥就渐行渐远。

可这次不同,虽然走远了,他们的心却再次贴近了。

“我现在其实还挺开心的。你看,那么大那么豪华一辆火车,不算上卫兵,就我们两个乘客,这张沙发大得我们两个人并排睡都行。” 舒瑾城将目光投回了车内。他们身处一间豪华的会客厅中,地面铺着洁白的地毯,宽敞的棕色真皮沙发上整齐摆放着一个个小巧的丝绒靠垫。

身前的灰蓝色大理石桌面上有一杯王景端来的红酒,角落里修建了一个美式风格的小吧台,里面各式酒水应有尽有,只要揿铃就会有人进来调制饮料。

此外,其他车厢还有专门的餐厅、棋牌室、阅读室等等。

就是从前坐一等车厢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更别提重生后她就一直挤三等车厢,那是什么屎尿屁都有的。

“我们两个并排睡?” 王景神色却变得深沉了,看着舒瑾城,唇角微微翘起。

“真是**者见**,这只是一个比方而已。” 舒瑾城回以一个微笑,“你这种汉语水平,当登家锅庄的翻译可会要误事啊。”

王景忽然翻身,一只手搭在舒瑾城身侧,另一只手却越过她,似乎是要将她压在沙发上。

舒瑾城仰头、看着王景的衬衣纽扣,用警告的口吻道:“说不赢也不能动手啊。” 并准备随时屈膝攻击王景某个脆弱的地方。

王景的手却没碰舒瑾城,而是伸到窗边将窗帘拉拢起来,便坐回了原处:“我拉个窗帘,你怎么那么紧张?难道是……**者见**?”

舒瑾城神色一滞,咕哝道:“报复心可真强。”

王景喉咙里发出轻笑。见舒瑾城有些恼了,才正色道:“听你哥哥说这两天你没休息好,如果困了就喝杯红酒,在沙发上睡一觉。等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舒瑾城拿起桌上的红酒杯,摇晃了一下,抿一口问道:“你现在要做什么?” 她可不想自己睡觉的时候王景在旁边看着。

王景笑道:“我去阅览室。是的,不管舒小姐信不信,我这西南武夫还是念过几本书。”

“我哪敢不信啊?我的木喀话还是你教的呢。” 舒瑾城道。

见舒瑾城将一杯红酒喝完。用手遮掩着打了个哈欠,王景站起来走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王景一走,舒瑾城立刻将鞋脱了,抱着一个丝绒靠垫躺在了阔大的沙发上。沙发极软,而她又很困乏,在火车的摇晃之中,几乎瞬间就睡着了。

很快,王景抱着一床薄绒毯推开了门,却见舒瑾城已经将头枕在手臂上睡着了,沙发下躺着个靠垫,她一双嫩白的脚全无遮挡的悬在沙发边。

这个女人。王景摇摇头,走到舒瑾城身前,将绒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谁知道舒瑾城在睡梦中不满地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将一双脚丫从绒毯里又伸了出来。

王景无奈地蹲下来,捉住她不听话的脚,准备塞进毯子里。

微凉的脚掌入手,意外的柔软嫩滑。舒瑾城的脚看上去骨骼分明而修长,但却是瘦而不柴,特别是脚掌心,如同小猫小狗的肉垫,柔软可爱。

王景觉得心中一紧,心上人如玉般的脚掌被自己握在手中,这视觉冲击太大了。

偏偏舒瑾城还不老实,脚往外蹬,脚心与掌心摩擦产生的微弱热度,让王景差点将舒瑾城的脚扔出去。

这位都督定了一下心神,才将舒瑾城的脚放回了被子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等门再度关上,把头埋在皮沙发里的舒瑾城才露出个半清醒半不清醒的胜利笑容。

不知道睡了多久,舒瑾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了。

她披着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坐起来,对着吧台幽幽的蓝光发了一小会儿呆,直到一阵奇妙而辛辣的火锅香味从门缝里传来,她才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穿上鞋子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