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祭阵

一丝微光穿透黑暗, 遥遥地落于山巅,只听落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金凤与沉三连忙跑上前来, 他们有些担忧地看向顾南挽,看到她面上的血色, 几人当即面色大变, “怎么样了?医修呢?快去请医修!”三长老亦是神色焦急地看向她,眸中尽是悔恨。

先前那位老者连忙坐着酒葫芦便要去寻人, 顾南挽见状摇了摇头, “还好,爷爷你们不用担心, 我没事的!”她的目光扫过暗处, 察觉到数道气息隐匿于林中,正小心翼翼地窥探这此处。

她伸出掌心, 只见一道玄妙的灵纹于她的掌心若隐若现, 那灵纹似是团雾气笼罩于她的掌心, 又似是水波**漾, “戚无宴先前给我绘制了灵阵,没事的。”

若没有这个保命的阵法在,她方才定然也不敢贸然上前。

金凤闻言依旧不满地瞪向戚无宴,“你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突然发疯?”

几位长老看了眼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的三首将, 复又神情凝重地看向戚无宴,大有一有不对直接将他们绞杀之势。

三首将的目光在戚无宴与老凤凰之间流连了片刻, 神色有些古怪。

戚无宴沉默地立于顾南挽的身后, 看着满地的狼藉, 他指尖微动, 只见一缕黑烟随着晚风遁入了虚空。

“是闻钰与他的父亲。”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向三首将, 三首将摸了摸鼻子,他一脸老实道,“就是那什么闻萧把我们放出来,然后让我们到处作乱杀人。”他将先前知道的那些消息,事无巨细通通说了一遍。

“闻萧他们据说在各大门派都安插了人手,还用种蛊虫培养了一堆死侍,你们先前看到的那些便是。”三首将摸了摸脑袋,几双眼睛打量着众人面上的神色,见他们没有杀意,三首将眯了眯眼睛,“他们本体应该也是种鸟,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凤凰,天天说要灭你们全族报仇!”

几位长老闻言皱了皱眉头,“找我们凤族报什么仇?”他们避世已久,哪怕是先前也没什么需要灭族的血海深仇。

三首将嘿嘿笑了两声,“这我就不晓得了。”

他的目光在顾南挽与戚无宴之间流连了片刻,眸底闪过一丝精光。

大长老与大祭司对视了一眼,察觉到越来越多的气息正快速地向这边赶来,大祭司沉声道,“先随我回去,有事明日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顾南挽闻言点了点头,她抬起头,只见戚无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处,银色的长发间沾染了些许的鲜血,暗色的妖纹自他的衣物中蔓延至颊边,比起平日里的冷漠凛然,此刻的他多了些许的邪肆危险,周身的灵力隐隐有些起伏,他的心绪并不如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一转,二人视线有片刻的交汇。

戚无宴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避开了她的视线,他现在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顾南挽,那些一直藏匿于暗处,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忽然间暴露在了顾南挽的面前,以那般丑陋的姿态。

他的本体丑陋又恶心,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让顾南挽看到他那般模样,尤其还是在那般的情况,以那种突兀又狼狈的姿态。

戚无宴微微垂下了眼睫,他额心的纹印都随之黯淡了几分。

顾南挽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快步走到了戚无宴的面前,而后扯了扯他的宽大的袖子,小声道,“回家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戚无宴一怔,琥珀色的眸子中泛起点点涟漪,似是晕染了些许的墨色,他本以为经此一事,顾南挽会讨厌他。

哪怕他从未挑明,顾南挽也一直极力掩饰,他依旧能隐隐察觉到,顾南挽有些怕他,他们早已做过最亲密的事,却不似寻常道侣那般亲昵,仍是有些说不出的生疏与距离,再经过方才一事后,他以为顾南挽会越发小心地避开他。

却没想到,顾南挽会说回家吧。

家。

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一个词。

戚无宴薄唇紧抿,眸底泄出了丝光亮,半晌,他方才低低应道,“好。”他的指尖动了动,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而后牢牢地将那小手纳入了掌心。

“我们回家。”

*****

一行人有些沉默地坐在酒葫芦之上,戚无宴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瓶灵药,细致地涂抹在她被灼的红肿的胳膊上。

几位长老与大祭司皆是有些沉默地看着一枚罗盘,就连金凤亦没了往日的神采,他躺在酒葫芦之上,有些失神地看向天际的那丝亮光。

气氛无端地有些压抑,就连粗枝大叶的沉三与三首将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三首将连银鱼都不敢多吃,他们瞧着戚无宴给顾南挽笨手笨脚上药的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

三首将挪了挪位置,好奇地看向顾南挽,“小凤凰,你方才给神君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他们这群人自小在外域长大,体内容纳了浓郁的污浊邪气,有时动用灵力便可能会被邪气侵占心智,短时间内失去理智不分敌我大开杀戒,这只能靠着自己硬生生发泄或者硬抗过去。

许多人都死在了那个时间。

方才看到戚无宴来到那地方,他便猜到这事儿要遭,却没想到顾南挽方才却几句话便让他恢复了正常,这怎么可能让他不好奇,“你告诉我一下呗,以后神君要是再失控我老三也不怕了!”

沉三闻言亦是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顾南挽与戚无宴同时一噎,顾南挽面容隐隐有些发烫,抬起头看了三脸好奇的三首将一眼,声音有些僵硬,“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有啥不能说的,我老三做人你放心,我定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发誓!”

“我发誓给你看怎么样?!!”

顾南挽连忙摇了摇头,“你说什么都不行!”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了三首将的三个大脑袋,那话顾南挽说出来让他心神**漾满心欢喜,可若是三首将亦或者是其他人,只会让他暴躁的想杀人,将那个碎嘴的人挫骨扬灰。

他眸色凉凉地看向三首将,只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玉瓶倏然碎裂。

细碎的瓷片被狂风吹的糊了三首将一脸,看着那破碎的玉瓶,三首将瞬间噤声。

他有些干巴巴道,“不问了不问了,神君您莫生气!”

三首将安静地坐了片刻,他又忍不住凑到了顾南挽的身侧,“小凤凰,你有吃的没有?你们这里的东西可真不错!”

顾南挽发现人是真的不可貌相,这三首将看着凶悍毒辣不爱言语,却是个自来熟闲不住的话唠,她从袖中取出给小肥啾准备的零食灵果丢到了他的手中,“就这些了。”

三首将美滋滋地接过去,立刻塞入了口中。

戚无宴静坐于一侧,他的余光落在顾南挽的面上,只见她正拖着下巴瞧着三首将,温暖的曦光泄在她雪白的颊边。

他微微垂下眸子,神色晦暗。

*****

闻萧几人匆匆赶至一片山脉,此处群山环绕依山傍水,他长袖一挥,只见原本茂密寂静的丛林瞬间从中裂开露出其下的光景来,却是一个数丈之深的天坑,下面凌乱地躺着数百名黑衣修士,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九头蛇却是深吸了口气,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这是什么?”

闻萧的断臂略过虚空,星星点点的鲜血自他的手臂滴落,随着那鲜血落入天坑之中,只见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自地下钻了出来,而后爬入了那群修士的体内。

闻萧瞬间面如金纸,他拧了拧眉头,取出一枚灵丹囫囵塞入了口中,“现下那戚无宴已经发现了我们,这地方也不能再呆,必须得尽快将他们搬离此处。”

话落,闻萧的声音一顿,他蓦地看向了九头蛇,他勾了勾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不知那戚无宴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存在的?”

九头蛇闻言挑了挑眉,“你怀疑是我们?”

他看着闻萧眼底的冷意,嗤笑了一声,“六尾三首将他们是神君的旧部,若他想知道,哪怕他们不说,他也可以知晓。”

闻萧森森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天坑之下的修士已然全部苏醒,他们神色空洞地看向闻萧,一言不发。

闻萧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一侧的闻钰身上,只见他神色淡淡地看向远处的山脉,神色比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死侍更加空洞,他的声音渐缓,“接下来那栖梧山的望天碑还需你去处理。”

闻钰的目光一滞,没有片刻的停顿,他冷声道,“你先前不是说不会动凤族的望天碑。”

闻萧闻言轻笑了声,他目光森森地看向闻钰,“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不仅凤族,海域的我也要破,我就不信他们能是那么多人的对手……我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闻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闻萧却是瞬间变了脸色,“如果没有我,哪来你的今天?!闻钰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

天色将明。

待他们回到隐族之时,大祭司与几位长老甚至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在收到一枚传音纸鹤之时便已匆匆离去。

顾南挽将仍在熟睡的小肥啾送回房内,整个隐族都似是西山落幕,有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山下传来几道婴儿的啼哭声。

眼见戚无宴方才回来便又要随着三首将一同离去,顾南挽连忙小跑上前,“戚无宴,你去哪?”

戚无宴看着向他跑来的顾南挽,他的大手落在了她毛绒绒的发间,低声道,“先前我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记号,我去看看。”

顾南挽有些诧异地看向戚无宴,“你才刚回来又要出去吗?”

戚无宴静静地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小姑娘,想到方才她冲到漫天黑炎中抱住他的那一幕,戚无宴的眸色难得地柔和了些许。

他微微俯下身,于她的嘴角落下个微凉的吻,“给我点时间。”

三首将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努力地屏住呼吸,他们外域民风开放,情绪上来在路边布个结界交/配的也不再少数,更别提亲个嘴了。

可若是这人变成戚无宴,就着实有些令人诧异了,三首将兴奋地鱼鳍都微微炸开。

顾南挽眼睫颤了颤,她点了点头,“你要小心一点。”

“我等你回来。”

戚无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着三首将大步离开了小院子。

顾南挽看着戚无宴离去的身影,脚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面,心绪有些复杂。

她自是知晓戚无宴对隐族与邪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并不在意,他生性漠然,人命在他的眼中和路边的蝼蚁没什么区别,却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一直追寻闻萧的下落,甚至只身闯入了闻萧老巢。

哪怕她不多想,也能明白戚无宴这般做,其中定然有些蹊跷,大抵便是为了她。

还有爷爷他们这段时日亦是神色匆匆,甚至有刻意躲避着她的模样,想到戚无宴与各位长老的异样,顾南挽揉了揉额头,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

只觉有时候人还是糊涂一些好。

顾南挽叹了口气,她避开金凤,无意识地走至陡峭的崖边,山风呼啸,流云缓动。

冰冷的山风吹乱了她的思绪,几只鸟雀依偎着缩在浓密的枝叶间,她微微垂眸,看着山下往来的人群,似是一只只渺小的蝼蚁。

不知何时,鹅毛大雪悄然席卷至整座山涧,纯白的霜雪轻盈地跳跃于她的指尖,明媚的日光落在霜雪之间,熠熠闪烁。

身后传来几道轻盈的脚步声,顾南挽转过身,却发现是先前同长老大祭司他们一同回来的那群神秘修士,他们身着黑色长袍,面上绘制着玄妙的青纹。

为首是个容貌苍老的男修,他的身后浮着枚巴掌大的罗盘,周身似是有浮光流动,似是静坐于高台之上的佛像,神色悲悯柔和。

他的长发与胡子已然花白,面上的沟沟壑壑皆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一派的仙风道骨。

顾南挽看向那老者的双目,“前辈。”

所罗一微微颔首,他身后的罗盘缓缓地落在了他的身前,“你便是那小凤凰?”

顾南挽有些诧异,随即点了点头,“是我,不知前辈找我有何事?”

“或许,我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所罗一神色温和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他伸出手心,只见一道玉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正是她先前不知何时丢掉的玉牌,顾南挽抿了抿红唇,扬起了个有些牵强的笑容,“多谢前辈。”

“您怎知我想知道什么?”

所罗一轻笑一声,他生的一双极为温柔的眉眼,慈祥悲悯,说起来话来如沐春风,他的指尖遥遥地点在罗盘之上,“万年之前,那群邪作祟,凤凰一族与隐族先人联合众人将他们镇压于外域,以各族至宝为楔,结成灵阵。”

“如今盘天石破碎,灵阵摇摇欲坠,邪祟即将破阵出世,为祸四方,你爷爷与外婆正四处寻找破局之法。”

明明老者的声音极为温和,顾南挽却是忍不住退后了半步,看着他那双温和慈祥的眼睛,她却只觉心底隐隐有些发凉,如坐针毡,她的声音无端地有些干涩,“什么破局之法。”

所罗一面上的笑容渐淡,他的目光直视着顾南挽的眼睛,“破局之法说来也极为简单,需得隐族之人鲜血浇筑祭阵,辅以圣物修补盘天石,而后重铸灵阵。”

顾南挽心下一沉,她的面色微变。

所罗一目光寸寸略过顾南挽的面容,这么多年过去道法衰弱,灵力凋零,那些弟子根基一代不如一代,现今隐族弟子血脉薄弱,几乎已经没了先人之姿。

他掐了掐指尖,面上的笑容渐淡,“你体内既有隐族之血,又是凤族子嗣,天生地养的灵物,又有高人相助为你洗髓伐骨,无疑是祭阵的最好人选。”

顾南挽瞳孔一缩,她下意识地想要打断了所罗一的话,只耳边似有晴天霹雳骤然落下,震的她的识海都混沌了片刻,所罗一却是直勾勾地看向她。

似是察觉到她的惊慌,他摇了摇头,神色复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身后的罗盘随之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你不必害怕。”

“你的爷爷与外婆会为你解决一切。”

顾南挽落在袖中的手蓦地收紧,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不出的沙哑难听,“他们会死吗?”

所罗一看着罗盘之上亮起的符文,声音依旧温和,“可能会死。”

“也可能会留得一线生机,毕竟几位长老修为深厚,万事皆有可能。”

顾南挽的心跳剧烈地鼓动着,她怔怔地看向面前之人,“什么时候祭阵?”

“今夜子时。”

“……”顾南挽已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她从未想过,这般荒唐的事会落在她的身上,活人祭祀,多么可笑的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所罗一沉默了片刻,没有隐瞒,“你的爷爷与外婆很强,修仙界需要他们,他们不仅仅是你的庇护。”

凤族的几位长老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甚至是修仙界最大的底牌,有他们在,哪怕到时那群邪祟真的破阵而出,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顾南挽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老者,半晌,她方才低声道,“多谢前辈告知。”她转身有些急切地走回了院中。

所罗一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爷爷,凤族前辈不是不许您将此事透露出去的吗?您怎么……”看着顾南挽离去的背影,女童有些好奇地看向老者,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尽是不解,“难道您不怕那群前辈找您麻烦吗?”

所罗一摸了摸女童毛绒绒的发顶,“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怕又如何。”他活了这么多年,对生死已经没了那么多的执念,他早已掐算了千百遍,此次一事,这小凤凰才是关键。

那群老凤凰与大祭司窥得天机,欲为她强行改命,保她周全,爱女之心他也可以理解,可这世间万般皆是造化弄人。

凤族前辈因着这般修为方才能为小凤凰强行改命,却也因那满身修为,他不能让他们就此陨落。

哪怕事后那群老凤凰杀了他,他也没任何怨言。

所罗一向前两步,他看着脚下流动的云层,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这就是他们的命。”

顾南挽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小院中,只见金凤与沉三正抱着白蛋和小肥啾晒太阳,她脚步一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她有些魂不守舍地坐着长剑飞向了山下,只见面容苍老的妇人抱着幼童,小心翼翼地穿梭于荒无人烟的街道上。

原本繁华的城镇,几息之间便已化作了一座死城,她正要提醒那妇人可以带着孩子前往隐族寻求庇护。

却见她身后暗光一闪,她甚至尚未来得及提醒,那妇人已经被不知从何而来,浑身长满倒刺的邪物扑倒在地,锋利的倒刺扎入她的腹中,鲜血瞬间流了满地,她凄厉地惨叫着,却下意识地将那幼童死死地护在怀中。

顾南挽一剑砍下了那邪物的头颅,连忙去查看那妇人的状况,却见她只颤颤巍巍地将怀中的幼童拖起,满眼皆是祈求,鲜血自她的喉间溢出,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

幼童小脸上沾满了鲜血,她神色天真地向顾南挽伸着小手,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顾南挽接过幼童,那妇人扯了扯嘴角便已气绝身亡,遍地的鲜血无端地有些刺目。

顾南挽抱着一脸天真的幼童,踏上了飞剑,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类似的事情,那些邪物繁殖的极为迅速,只短短的几日,附近原本已经快被清理干净的邪物便又到达了一个恐怖的数量。

顾南挽看向坐在她面前的幼童,无意识地小声问道,“祭阵会死吗?”

幼童吹着泡泡,只有些无辜地看向她,满眼皆是不谙人事的天真,顾南挽有些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不管是她,还是小肥啾。

顾南挽抱着孩子回到了隐族,她将那幼童送给了沉三与金凤,小肥啾一听她的声音,立刻抱着果子啪嗒啪嗒地向她跑来,脑袋上的呆毛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他伸着小翅膀将果子递到了顾南挽的面前,“啾啾啾!”

顾南挽撇了撇嘴,眼眶无端地有些酸涩。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小肥啾将果子推的更近了些,难得乖巧地贴在她的颈间蹭个不停,“啾啾啾!”

顾南挽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脑袋,她低声道,“我不饿……”

“啾?”小肥啾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一双豆豆眼眨啊眨的,眨得顾南挽心中越发的酸涩,她从储物袋中取出先前给他准备好的零食。

先前怕他吃的太多,顾南挽每日只允许他吃几颗糖果,今日顾南挽难得大方地多给了他几颗,小肥啾眼睛一亮,激动地抱住了他的指尖,“啾啾!”

顾南挽的目光落在窗外,距离戚无宴离开已有大半日的时间,他仍未回来。

顾南挽陪着小肥啾玩了一整天,以往她不许他吃的喝的,今天通通都让他吃了个过瘾。

天色渐晚,小肥啾抱着果子懒洋洋地趴在窗子上,温暖的日光落在他赤色的羽毛上,似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门外依旧没有戚无宴的身影。

顾南挽给小肥啾盖了小被子,她神色如常地阖上门,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怕再看一眼,她便会舍不得小肥啾,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她快速地向着盘天石所在的方向赶去。

华灯初上,明月当窗,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被夜色吞没。

顾南挽快步穿梭于林间,往日温柔的山风此刻都带上了一丝凌冽,刮的她面颊刺痛,山风掀起了她的裙角,她躲在丛林之中,目光死死地看向高台上的身影。

只见几位长老与大祭司正立于高台之上,玄妙的灵纹浮于他们的身侧,他们的衣袍无风自动,数名凤凰正守在周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白日里见到的所罗一正手持罗盘立于石台中央,他划破掌心,滚烫的鲜血没入玄青色的罗盘之中,“三千世界,九方神域。

南辰北斗日夜移,所化分神应乾坤!”

他们脚下的石碑随之亮起点点星光,明月高悬,繁星点点,漫天的星光似是受到指引,随着晚风温柔地落在几位长老的身上,他们体内的灵力宛若涓涓细流,缓缓地涌向盘天石内。

盘天石上一道细碎的裂纹于那星光下缓缓闭合,微弱,那女童却是瞬间发现了异样,她指着那道愈合的裂缝,眼睛一亮,“爷爷,这里好了!”

顾南挽看着长老逐渐惨白的面容,她纵身一跃,轻盈地跳上树梢,一缕黑烟浮于她的掌心,顾南挽低喝一声,只见一道漆黑的巨物瞬间爆射而出,袭向了位于她正前方的黑凤。

黑凤蓦地掀起眼皮,他直勾勾地看向那破空声传来的方向,一道漆黑的炎火瞬间穿透虚空,携着惊人的威势袭向了那漆黑的巨物。

然而,往日里无往不利的攻击今日却是失了手,黑凤瞳孔一缩,只见那漆黑的巨物穿透火焰,已迅速逼近,一道纤细的身影紧随其后。

黑凤有些诧异,“挽挽?你怎会在此处?”

其余几名老凤凰亦是面色微变,他们下意识地拦在顾南挽的面前,“你怎么来了?”

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他们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道,“长老们还在忙,有什么事儿你等会再来吧!”

“找我们有什么事儿吗?”

顾南挽的目光落在高台之上,只见又是一道裂纹缓缓愈合,长老的面色愈发苍白,只眨眼间,似乎连面上的皱纹都更深了些,目光越发的黯淡。

顾南挽看向拦在她面前的黑凤,低声问道,“等会再来,等会我还能再看到爷爷吗。”

她的眼眶有些酸涩,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她目光清凌凌地直视着面前之人,“你们都知道了吗?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她怎么可能让几位长老和大祭司代替她去死。

黑凤沉默了片刻,他定定地看向顾南挽,“长老不想你不开心。”

顾南挽眼眶忍不住地泛红,她强忍着心底的涩意,“我也想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为了自己能够活命,让那么多长辈为我去死,那我与畜牲又有什么区别。”

顾南挽想要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然而他们却像是磐石一般,牢牢地将她隔绝在外。

黑凤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上前。

顾南挽推着推着,却觉面上寒凉,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她高声喊道,“爷爷!外婆!都住手,你们听到没有!住手!”

高台之上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当即面色大变,三长老连忙道,“挽挽你怎么来了?你们他娘的还不带她离开!!”

顾南挽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爷爷,他们需要你们!你们不能有事。”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但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就像所罗一所说,几位长老几乎是修仙界的最强力量,日后修仙界还需要他们,凤族也需要他们。

三长老摇了摇头,混浊的眸子温柔地看向顾南挽,他隔着山风细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爷爷在栖梧山下给你埋了些东西,本打算以后你出嫁时亲手交给你。”

“……待这事结束后,你便去将那些东西挖出来吧,别哭。”

“好孩子别哭。”

顾南挽死死地咬住唇,她不住地摇头,眼泪似是决堤一般,她这几日几乎没看到几位长老与大祭司的身影,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忽的从她的世界中销声匿迹。

若不是她主动找来,可能白日就是她这辈子见他们的最后一面,她拼了命地想要冲向高台之上,“爷爷,爷爷你不能死……你都不想见我的吗!”

三长老看着顾南挽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底止不住地酸涩,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想见她,混浊的眸底爬上了一丝泪光,这是他们等待千年,方才等来的幼崽,这是他们最宝贵视为生命的幼崽,他们怎么可能不想见她。

他们只是怕见多了她,便再舍不得去死。

她还这么年轻,她不能死,她甚至才二十岁,若在凤族长大,还只是个需要吃奶的奶娃娃。

他们这群老骨头活了这么多年,该看的都看了,落魄过也风光过,什么都经历了一遍,这辈子也值了。

三长老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他抿了抿唇,沉声道,“带她走!”

黑凤闻言蓦地捏住了顾南挽的手腕,便要直接将她打晕带离此处,顾南挽死死地看着高台上的几位长老,只见他们皆是错开了视线,或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往日的一幕幕浮上心头,顾南挽瞪大双眼,目眦欲裂,她周身的灵力迅速地攀升着,不知何时,鹅毛大雪悄然席卷至整片高台。

落在一侧的棺材随着她的挣扎剧烈地震颤着,纯白的霜雪迅速地掩埋了一切,她一掌拍向拦在她身前的黑凤,“让开!”

随着她的爆喝声,只见无数尖锐冰刺瞬间拔地而起。

巨棺暴起,化作漆黑的流光迅速地飞向了顾南挽,顾南挽暴起巨棺,她低喝一声,猛地砸向了身前,只听一声脆响,脚下的山石瞬间崩裂。

顾南挽趁机快步跑向了盘天石,无数的冰莲于她的脚下倏然绽放,纯白的霜雪跳跃在她的发梢眉间,她的速度越来越快,隐隐约约间,一对雪白的双翼自她的背后悄然舒展。

黑凤猛地瞪大了眼睛,只听一道清脆的凤鸣随着晚风缓缓地流淌在寂静的山涧之中,通体雪白的凤鸟驭着漫天的霜雪化作一道流光,迅速地飞向了高台之上。

只听一道脆响,无形的结界应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