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日头逐渐升高, 玄甲营的火夫们开始埋锅造饭。

一头牛可供五十人食,他们这里连带着拓跋铁勒族还有玄甲营骑兵再加上后勤辎重人员,总共约莫五千左右, 也就是说一顿至少要宰杀一百头左右的牲畜,血水成河, 火夫们将大锅架上柴火,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烧着, 肉洗干净后直接放在锅里煮, 再撕上干饼, 负责做饭的火夫从陶罐里小心的取了些粗盐放到大锅内,然后再扔一些醋布进去继续熬煮肉羹。

闻着那肉香味,周围五大三粗的骑兵们全都看向大锅,眼睛放光, 前几天极速前进时, 他们全部喝马奶羊奶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硬肉干或是干饼, 昨天把仆固部落的一个小分支俘虏了, 可算吃到一顿热乎的了。

远处轮换的骑兵们正在巡视营地,剩下的则是原地休整,不过休整的骑兵们没有一个人脱下自己的盔甲,按营区划分,无特殊理由不可随意走动。

待到吃饭时,十人一锅, 锅里的肉羹因加了盐散发着绝妙的味道, 骑兵们饭量很大, 锅里的肉少, 干饼泡发的饼糊糊多, 但即使这样, 有油有盐更有肉的肉羹还是让骑兵们呼噜呼噜吃的一脸疯狂。

其中一个骑兵用泡发的干饼抹着碗里的肉汤,舍不得一点浪费,他身形壮的像熊一样,吃的也最凶,吃饭的时候,幽州刀一直放在他的右手边,偶尔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抬头看看周围,这是一个敏锐的骑兵在草原地带时的基本警戒。

“吃慢点,你小子也不怕肚子撑坏了。”一个从幽州本地经过层层选拔挑选出来的骑兵队长看着这个男人的吃相,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肚子:“等会骑马赶路的时候够你好受的。”

男人抹了一把嘴,感觉到胃里有半满的食物,急迫感才消失了些,听到长官的话,将最后一口食物塞到嘴巴里,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像蜈蚣扭曲,瞧着颇为瘆人:“撑死了也比做饿死鬼强,况且我还没怎么吃饱咧。”

骑兵队长回忆了下队伍里新进的骑兵手,将他名字调了出来:“胡大力。”

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点头道:“是我。”

胡大力等队长走后,觉得嘴巴里没东西实在难受,就从地上拔了一根草吃着,他小时候就饭量奇大,但家里孩子太多了,父母养不起他,就把他丢了,随后和一群乞丐流民混在一起,经常吃不到东西,实在是饿怕了,他甚至在进玄甲营之前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饱饭,到了玄甲营后,他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吃饱,大半饱也好,为此让他干什么都行,没有饿过的人不知道那种抓心挠肺恨不得把一切都吃了的饥饿感,它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

“胡大力,过来。”

听到长官叫他,胡大力带着幽州刀走了过去,发现是关押仆固部俘虏的地方,他挠了挠头:“队长,可是要砍了他们?”砍头他最在行了。

“不是。”骑兵队长让火夫送两碗肉羹过来:“还能吃吗?”

胡大力看着食物,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忙点头道:“能吃能吃,我还没饱。”

“就在这吃吧。”

“谢谢队长。”胡大力粗声粗气的大声回答,对给他这个任务的队长恨不得当做亲身父母对待,能让他吃饱的就是大好人!

胡大力盘腿坐在地上,对面就是仆固俘虏,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吃的极香。

火夫搭锅造饭的香味早就窜到了这群仆固人的鼻子里,现在看着那个黑熊般雄壮的骑兵在他们眼前吃饭,仆固人疯狂的咽口水,因为逃亡的缘故,仔细算下来,他们已经一夜一天没有好好进食过了,看着那名骑兵吃饭,眼睛都快绿了。

那肉羹里可是有盐的啊,幽州对盐铁管控的非常严格,对他们外族更是如此,他们去古阊城换盐的时候往往要比幽州人出多三四倍的价钱,还不一定买的到,这也导致了草原上的盐比中原上的更加珍贵而稀少。

老首领冒英望着躁动的族人,不敢出言呵斥,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下半张脸都是血,就在前不久这群幽州铁骑搭锅造饭的时候,他被看守他们的铁勒人甩了一鞭子,就因为他让族人安静一点,不要自乱阵脚。

冒英阴沉的看着这一切。

而后又借着儿子的掩护看向关押骨仑屋古分支的地方,他记得骨仑屋古分支的那个部落应有千人才对,现在粗略数过去,竟才三百之多,而且骨仑屋古的妇女孩子都不见了…老首领的心越来越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胡大力吃的正香,知道那群俘虏没有胆量来抢他的食物,一来是没有饿到那个地步,二来铁勒人看的正紧,三来嘛,胡大力摸了一把自己的幽州刀,他可不是吃素的。

他忽的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干饼,想把它撕成条泡在肉羹里,这样吃的更饱,没想到怀里藏着的干饼被他顺手多带出一块来,掉在了地上,还滚了几圈。

胡大力看向干饼掉落的位置刚要去捡,一只大手捡起了它。

来人拍掉干饼上的草屑,将干饼扔给了他。

直等到身边骑兵跪下来,胡大力才慢半拍的也跪了下来,激动的脸色发红。

是这次讨伐异族的大将军,幽州的节度使大人!

周绪看着那些俘虏,见他们不安躁动,视线看过那些妇人孩子。

崔什子咳嗽了一声,面上毫无情绪,周宣,周凌之站在他的身侧。

“将他们分开吧。”周绪道。

“唯!”胡大力猛地跳起来大声道,随便喝完肉羹后,他很快加入了分散俘虏的队伍里,没过多久,妇人孩子和其他人分开。

族人们聚集在老首领身边,老首领冒英用中原话向这位北方霸主行礼,还做了一个长揖礼:“尊敬的节度使大人,我叫冒英,是仆固部落冒驲分支的一个首领。”

周绪却是没理,周凌之让那群妇人指认人群里哪个人是他们的家人。

分出来一百左右有家眷的仆固人。

周绪回到一处军帐内,帐内,骨仑屋古的首领被绑在椅子上,旁边还有几个骨仑屋古的小首领,口中都塞了脏布。

周绪坐在军帐首位,听着带队玄甲营的李勋审讯,周宣,周凌之以及施老将军也参与其中。

李勋是个武人,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只问这些仆固人重要的问题,他们已经从骨仑屋古那里得知已经有不少部落的可汗结拜成异性兄弟了,现在他们要确认到底有哪些,再和骨仑屋古给的情报对比一番,尽量不要出错。

“你们仆固和哪些部落有结盟?不要说谎,骨仑屋古他们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是给你的家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你的回答和骨仑屋古给我们的一样,那你的家人就可以活下来。”

拓跋阿骨和拓跋阿木也坐在一侧,遇到不会中原语的就翻译给李勋将军听,崔什子喝了口茶,这已经是他们审讯的第三十二人了,其中有八个不老实的,已经被砍了。

忽布尔腿哆嗦着进入帐篷里,听到一个将军这样问,又再看看被俘虏的骨仑屋古小首领,神情挣扎,额头都是冷汗。

“机会只有一次。”李勋冷声道。

“有,有骨仑屋古还有浑。”忽布尔闭上眼睛一边流泪一边快速的说道:“思结,还有阿布思。”

“拔野古呢。”李勋问道。

忽布尔心里一惊,见幽州人这么了解这次的联盟,再也不敢隐瞒:“拔野古的大汗当时虽然在回燚城,但并没有结拜,当时结拜的五个草原大汗就是上面我说的五位,我那时跟着首领也看到了。”

李勋看着情报,和其他人说的一样,便继续问道:“突厥可有人在结拜里面。”

忽布尔摇头:“没有,但是,但是回燚国王新娶的侧妃好像是那边的。”

“你们聚集的兵力有多少。”

忽布尔猛烈摇头,害怕回答不好被杀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将军!请您明察!”

屋内的人看向节度使大人。

周绪转动乌鞭,随后挥了挥手。

立刻有骑兵将忽布尔拖了下去,忽布尔疯狂大叫,发现骑兵把他推到了一个空地处,里面有他的家人和他的族人,零散有三十几人。

忽布尔知道自己作为叛徒回不到自己的部落了,他们在草原已经没有活路了。

“节度使大人仁慈,给你们一线生机去古阊。”胡大力咬着干饼含糊道:“你们都在这等着吧。”

忽布尔不敢面对远处的族人,节度使大人说给的一线生机真的只是一线,他们这群人没有马什么都没有,要回到古阊城该有多难,可是再难也比现在就被砍头好。

他是一个卑劣的小人,忽布尔坐地痛哭不已。

等仆固人全部审讯过后,周凌之便将两个部落的人合并到一起,方便看管。

周绪拿着薄薄的一页纸,看着上面的情报,看了一会后,对李勋道:“每天就给他们一顿饭。”

“等到回燚城的时候让他们当肉盾顺带清扫前方的铁蒺藜。”

“唯!”众人抱拳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