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 陆少渊呼吸几乎都停了,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像是装了一群乱撞的小鹿,让他忍不住绷直脊背, 怕连身躯都跟着那颗控制不住的心脏一块颤动起来。
林幼萱却在他一点点变得灼热的目光中窘迫极了, 要迈过门槛的双腿忽然就抬不起来,站在门口尴尬得眸光左右游移, 不敢跟他对视。
她……不应该跑回来的。
可大舅舅的拳头……犹豫间, 她眼前的光线变得昏暗, 陆少渊居然来到了她跟前, 快得让她又是一惊, 下意识就是往后退。
他修长的手指攥住了她飘离的衣袖, 阻止了她往后躲的动作。
林幼萱慌乱地抬头看他, 他一手搭在门槛上, 身子往她的方向倾过去, 因为有胳膊的支撑正好停在了离她有一步的距离。
陆少渊克制着此刻想拥她入怀的激动心情,用这一步的距离提醒自己, 眼前的林幼萱还不是自己的妻子, 甚至没有成为自己妻子的意愿。
“谢谢你,让我还能有帮上忙的时候。”他明亮的眼眸中漾着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但她还因为担心他的伤口而折回!
虽然她没有开口说明,可她总是落在自己肩头上的视线说明了一切。前世他的苦肉计毫无用处,如今却阴差阳错, 老天给了他一次补偿!
林幼萱在他这种带着卑微的欣喜中微微愣神。
为什么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把姿态放得很低,像是一个受了许多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大人的关注, 小心翼翼又藏不住雀跃……她没有欺负过他吧。
明明被他哄骗的人是自己啊。
林幼萱很快就回过神,可他脸上高兴的笑容太过耀眼, 让她想忽略都不行,甚至于她跟着这份喜悦莫名其妙的放松下来。
“我才应该感谢世子的配合,还连累你被我舅舅打了,你的伤没事吧……”她垂着眼眸,歉然地小声道。
她的轻言细语比三月春风还叫人心神**漾,陆少渊脱口而出:“疼得厉害。”
话落后,他顿时清醒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懊恼。虽然是实话,可说出来了,不就是‘挟恩相报’吗,还会让她自责难过。
果然,林幼萱的表情变得慌乱无措起来,他余光扫见自己的手还抓着人家的袖子,忙不跌松开,害怕再给她添心理负担。
然而让他更不曾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直站在门口踌躇的林幼萱迈进了屋,在经过他的时候白皙的手轻轻牵了牵他的宽袖,头垂得低低地说:“您还是快回去坐下吧,得找人看伤口,您身边伺候的人呢。”
她还有话跟他说,总不能因为那一份矜持,就叫他这个伤者站在门口听自己说话。
他身上的伤很可能因为大舅舅的拳头更不好了。
陆少渊胳膊微微晃动了一下,如若不是她耳尖泛红,他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原来林幼萱在他跟前也会主动的……
“你伤口淌血了!”林幼萱发现他没跟上来,回身一看,他天青色的锦袍上染出一片暗色。这一惊吓,尴尬窘迫都忘了,直接就奔上前拉上他胳膊,把他拽到椅子里坐下,“你身边的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着急地朝外看。
方方正正的庭院里,除去偶尔掠过的飞鸟身影,哪里有其他人!
陆少渊望着她为自己紧张得在泛红的眼眶,心里忍不住浮上恶念。
——这个时候只要他有要求,请求她帮自己看看伤口,她肯定不会拒绝,也会让她因为伤口的裂开而对自己自责,会让她往后再见自己的时候都会有一份愧疚。
他想要娶她的事,或许就更顺利了。
不得不承认,一辈子都活在阴谋诡计中的他,永远都在权衡利弊,卑劣得彻底。
林幼萱说完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便抬头去看他是不是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哪知一抬眼就撞入他幽深的双眸中。
他眸光锁定着她,像是一头要猎食的豺狼虎豹,有着叫人心惊的攻击性。
“二姑娘……”他声音不知为何带了一点点哑意。
林幼萱听得脊背发寒,猛然发现他们离得太近了!
他的呼吸柔柔地扫过她脸颊,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温度。
她本能是想要往后退,不知为何双脚却不听使唤,仿佛是被他眼神盯在了原地,让她忍不住咬着牙关颤栗起来。
“二姑娘先回去吧,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来处理伤口。如若还有其余的事,二姑娘过后随时都可以让人送信给我,我一定会赴约。”
就在林幼萱慌乱得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忽然放缓了声调,带着安抚的温柔。
林幼萱心脏又剧烈地跳动着,理智回归了,力气似乎也回来了。她抬起脚就往外走,毫不犹豫的,急迫得一个字都没有再和他说。
陆少渊一直凝视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直至她最后一片裙摆都消失在视线里,才靠着椅子伸手去揉太阳穴,长长呼了一口气。
他从来就是良善之辈啊,但凡她退一步,就会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方才险些就又故态复萌。
林幼萱一路小跑着出了伯府,登上马车,心跳依旧如同擂鼓,让她坐立不安。
在门口一直等着的宋迦齐见她很快就回来,只是把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在眼里,没有再多说话,让车夫回宋记。
宋敬云在宋记等得心焦,好不容易见两人回来了,上前关切,哪知两人都不说话,可真是快要把他急死在当场。
“萱表妹,你快点说句话啊!”宋敬云在林幼萱跟前打转。
林幼萱被他转得眼晕,终于脱离了陆少渊带来的振慑感,捂着额头低低呻|吟一声。
陆少渊再是受伤了,他也是男人啊!还是个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对自己有势在必得决心的男人,他就是个危险份子!
她居然就那么放下警惕心了!
如若他真要对自己做出什么事,她根本无力反抗,她可以很肯定,那一刻他肯定有意动。不一定是什么下流的事,但绝对是对她步步紧逼的事。
林幼萱的一声哼唧把宋敬云唬一跳,惊疑不定道:“难道父亲真去把人揍了?!”
林幼萱:……
就不能不提陆少渊挨揍的事吗,她就是因为他挨揍了,才良心过意不去而差点被他生吞了!
罪魁祸首此刻清咳一声道:“他拐我们家姑娘,揍他不应该吗?!”
宋敬云:……
“我的爹啊,那可是伯府的世子爷啊,万一他因此着恼……”宋敬云打了个寒颤。
“他不会。”林幼萱肯定的打断他,“表哥别多想了,都解释清楚了。”
“真的说清楚了吗?所以表妹你和……他。”宋敬云说不出私相授受四字,一张脸憋得通红。
林幼萱:……
她抱着脑袋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她当时是怎么脑子一热就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今儿这事,她还没有和他说清楚!没有!
所以他们还得再见面,她还得跟他解释,她彻底的,一脚迈上了那艘会把自己也折里头的贼船里了!
林幼萱懊恼得很,可她的反应却把宋敬云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表妹和陆世子……宋敬云不愿意想太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宋迦齐走上前一巴掌就扇儿子后脑勺上。
“少混账乱想你表妹!”
一巴掌总算把宋敬云的脑仁拍回了位,在父亲肯定的语气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还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犹豫地看了一眼抱头难受的林幼萱,到底是关切地问:“陆世子说了什么时候提亲吗?”
林幼萱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宋迦齐恨铁不成钢再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真是要气他这个老子了,好好的儿媳妇也没有了,这废物小子居然还操心起人家什么时候提亲!
就在宋迦齐又要再抽儿子解气的时候,林幼萱双唇动了动,随后放下胳膊,正坐着,双手用力揪住了裙面:“等过了科举,他就会来提亲。”
再是不愿意面对,她都得面对。
再是重来一百次,她都会在嫁到宋家和跟陆少渊做交易中选着后者。
所以,她没有什么好矫情的。
选择了,就有点担当勇敢去面对。
和谁做交易不都是为达目的,那还有什么好忸怩的。
“那就是半年后?”宋敬云若有所思,随后又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威远伯不是武将吗?为什么他要在科举之后?难道他要参加考试?!”
本朝并没有规定武将不能参加文官选拔的科举,但……也没有几个弃武从文的武将啊!
一句话让林幼萱也愣住了。
是啊,她怎么也忘记了,威远伯府是马背上立战功而受封的,陆少渊不该参加科举才对。
“他是想在这段时间,帮我尽量脱离祖母掌控吧。”她给他找了个借口,也是为自己找了借口。
她实在是一点也不了解陆少渊,猜不透他的想法。
是夜,林幼萱疲惫地睡去,梦里的她却依旧在拼命奔跑。
她梦见自己嫁给了陆少渊,挂满红绸的婚房内,陆少渊却一直冷着脸,喝交杯酒的时候更是像被迫上刑一般,闭眼仰头一口就喝尽。
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冷淡,那一夜她是自己在新房度过。
可梦里的她神色平静,一丝抱怨都不曾有。
紧接着场景就变成了她和闵氏相处,闵氏朝她笑得温和,眼里却闪动着怨毒的光忙……下一刻闵氏就化身为毒蛇,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长长的獠牙追赶她。
她拼尽全力的向前奔跑,看到了陆少渊,他身边围着很多人,朝他笑得谄媚,喊他首辅。她朝他跑去,希望他救自己,赶走身后的毒蛇,可他冷漠地拍开了她的手。
“别妨碍我。”他声音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她脚下一空,猛然坠落,也是在这一刻,林幼萱从梦里惊醒,冷汗湿透了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