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聘赘婿

陆怀浓得了消息,领着眉娘找上门来。

叶府大张旗鼓地招赘婿,这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大感受辱,把告示撕了下来。

围观的百姓低声议论。

“怎么撕了啊?”

“就是。”

“……”

陆怀浓用力拍门。

门房把门露出个缝来,一看是他,就要把门关上。

陆怀浓用力抵着门,想挤进去,“开门,让我进去,我要见叶可卿。”

“我们小姐不见你。”

“我有话要跟她说,你让我进去。”陆怀浓咬牙道。

“陆郎……”眉娘扯了把陆怀浓的衣袖,示意身后的人都在对她们指指点点。

“怎么这样啊?”

“又想要叶大小姐,又想要画舫的头牌,这也太会享受齐人之福了。”

“就是,好事都让他占了。”

陆怀浓大声反驳:“叶可卿是妻,眉娘是妾,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再说,眉娘她以后不是画舫的人,是我陆怀浓的人。”

叶可卿得了禀报,陆怀浓在门口和百姓争辩。

齐管家劝着她把人放进来。

叶家亭台楼榭,丹楹刻桷,花园有一处巨大的假山瀑布,下面是一片深鱼池。

远远能瞧着一道倩影坐在亭子里喂鱼,脚边是蹲坐的黑狗。

陆怀浓理了理衣襟,人模狗样地行了个平辈礼,做出一副读书人该有的教养。

叶可卿歪坐在凉亭,倚着栏杆,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端的是散漫无礼。

“找我作甚?”

陆怀浓开门见山:“你把告示撤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告示不是被你撕了?”叶可卿拍了拍喂了鱼粮的手,安抚起低嗡的黑狗。

眉娘见着黑狗有些害怕,抓着陆怀浓的衣服躲在了背后:“陆郎,我怕。”

陆怀浓轻拍她的手,柔声安抚:“不怕不怕,我在。”

叶可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拍了拍黑狗的脑袋:“旺财,咱不怕不怕,昂。”

眉娘的脸色一青,想到此行目的,咬唇忍了下来。

陆怀浓道:“我是撕了,但我一走你就又会贴出来。叶可卿,我来就是想告诉你,眉娘不会威胁你的地位,你不要小题大做。”

看来,今天上午的话姓陆的没听明白啊。

叶可卿:“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

陆怀浓自认为好言相劝,为叶可卿着想,可她却不领情,此时皱紧了眉头。

“眉娘柔弱不能自理,你怎么这么歹毒,非要逼我做抉择?”

叶可卿无语片刻,指了指对方和自己,“她柔弱?我歹毒?”

气笑了。

眉娘收起眼泪,替陆怀浓打抱不平,“别胡闹了,叶可卿,陆郎低伏做小得还不够吗?”

举手投足间,一股浓重的香风扑面而来。

叶可卿掩着帕子,打了个喷嚏。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你!”

陆怀浓抓起眉娘的手,紧紧握着。

“眉娘,她听不进去人话,我们走。”

眉娘委屈巴巴道:“她欺负我都行,我见不得她这般对你。”

“眉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考取功名,定不负你。”陆怀浓情不自禁地把眉娘抱进怀里。

“陆郎……”

好一对郎情妾意。

叶可卿在一旁拍起了手。

陆怀浓直觉受了嘲讽,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叶可卿的名字。

“你这般油盐不进,就等着家产落入别人之手吧,总之,你若容不下眉娘,我便不会帮你,你以为,凭你那糟糕的名声,招得来读书人做赘婿?走着瞧!”

看看他这话,帮她?想来陆怀浓还将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施舍者。

啪——

叶可卿抬起手,在眉娘的惊呼中,一个巴掌扇在陆怀浓的脸上,立马给他的脸印上了手印。

她呼出一口绵长的气,听这对妙人讲话,真真是忍不了了。

这下心里舒坦多了。

陆怀浓捂着脸,一脸震惊地看着叶可卿说不出话来,手指气得颤抖。

“陆郎,你的脸……”

眉娘心疼得要掉眼泪,拦在陆怀浓面前,慷慨发言。

“叶可卿,你有什么冲我来。”

“我知道叶大小姐这样的人,从小锦衣玉食,惯来是看不起人的,觉得我们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良善好欺。”

“可是真要论起来,说不定你叶大小姐的名声还不如我眉娘。”

叶可卿扬了扬五指,唬她。

吓得眉娘闭了嘴。

叶可卿又恐吓道:“怎么,你要和你的陆郎同甘共苦?”

陆怀浓伸出手,打掉叶可卿扬在空中的手腕。

男子的力道大,她的手被打得肿痛。

脚边的黑狗动了,它站起身,狼行虎步,一步步走了过去。

眉娘率先看到,指着黑狗大喊:“啊……滚开”。

“旺财,回来。”叶可卿被打得使不上劲,抓不住手里的狗绳。

黑狗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口咬住陆怀浓的脚踝。

狗都比陆怀浓知恩图报。

花园里一片惨叫。

三个人互相推搡,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连续扑通两声,两个人落水。

原本叶可卿并不会落水,却被眉娘在落水之际紧紧抓住手腕,一起扯了下去。

陆怀浓看了看眉娘,又看了看叶可卿落水的方向,跳了下去救人。

他虽然嘴上说着叶可卿才是正妻,却游向了眉娘。

叶可卿在浮浮沉沉间看得清楚,只觉讽刺。

她不会孚水,带着鱼腥味的池水灌进气道生疼,意识逐渐被水浸灭,世界陷入黑暗。

“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叶可卿再次睁开眼。

她的身体正蜷缩在冰凉冷硬的地上,身周传来一下下不容忽视的剧痛。

她正在挨揍。

“我就说她是装死。”混混又狠狠踹了一脚。

“好哇你个小乞丐,打不疼你是吧?都给我使劲踹。”

叶可卿闷哼一声,笑话,她要是乞丐,除非这京城成了乞丐帮。

“住手!”一道雄浑的男声从远处呵斥。

这三个混混拔腿就跑,叶可卿咬着牙抬头,恨恨地记住这群瘪三的模样,改日她要百倍奉还。

一名青衣捕快匆匆追了过来,皱眉看了一眼混混逃跑的方向,就把目光落在叶可卿身上。

他似乎有些嫌弃,一脸冷硬地伸出手把她提起来。

叶可卿堪堪站稳,发现自己的视线只到男人大腿的高度。

她猛然低头一看,身上穿了一件破烂衣服,浑身都是泥。

别说捕快嫌弃,她也觉得……天塌了……

“小乞丐,你怎么被打了?”捕快大叔佝偻着腰,关切地问她。

叶可卿呆愣在原地,还没消化过来。

“被打傻了,话都不会说了?”捕快名叫青阳安康,正好巡逻到此,他尽量放轻柔了声音,“你还有父母亲人吗,要不要我送你去慈幼局?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孩子。”

叶可卿除了钱别无长处,如今陡然身份变幻,莫名其妙进了一名乞丐的身体,心里翻江倒海,天崩地裂。

她之前看过一本游记里提过,村子里某个女子死后,头七那日突然坐了起来,从前的事一概不记得,自称是另外之人。

村里人都说她借尸还魂,要一把火烧了她。

所以,她现在难道就是借尸还魂?

叶可卿回过神来,忙不迭道:“我不要去慈幼局。”

慈幼局是朝廷收容孤儿的机构,但她不是孤儿,她有家。

捕快松了口气,嘀咕一声:“还好不是个哑巴。”

“按本朝规定,没有亲人的孤儿必须去慈幼局,你有父母吗?”

“这是什么老皇历了,我记得嘉承四年就改了这规定,孤儿若不愿去慈幼局就可不去,需另寻收养的人家。”小乞丐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说起话来倒中气十足。

见青阳安康沉默了一瞬,叶可卿刚辨出几分不对劲,便听见这位大叔道:“你是说明年改了?”

“……”

明年?

叶可卿整个蒙了,雄赳赳的眼睛显露出一丝迷茫。

所以,现在是嘉承三年,她还没出生?

叶可卿出生在嘉承四年,也就是说,她爹娘都还活着,爷爷也还活着。

“大叔,那个……叶年裕你知道吗?”叶可卿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生怕惊醒了发现这是一个梦。

捕快虽有疑惑,依然点了点头。

叶可卿的心跳动得更加剧烈,她不可置信地再问:“你真的知道?”

捕快又点了点头。

叶可卿被激动之情冲昏了头脑:“他是我爷爷。”

捕快默了一瞬:“叶老爷经常施粥,不少小豆芽都叫他一声叶爷爷……你还是跟我去慈幼局吧。”

“我说真的,我是叶天光的女儿,你把我爹叫来也行。”

这倒是新鲜,叶天光不是个乐善好施的,这小乞丐竟然还知道他,不过这叶天光常年流连花丛,有个私生女流落在外也不一定,但是好像叶天光的年纪有点……

“真的,你带我找他,他肯定认我。”

捕快暗忖,不让她死了这条心估摸着不会心甘情愿地去慈幼局,就算去了难保不会逃跑。

“行,我带你找他,若是不认你,你就跟我去慈幼局。”

“捕快大叔,您真是个好人!”

青阳捕快带着叶可卿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座大宅门口,她兴冲冲大喊:“就是这里。”

捕快没说什么,上前就要敲门。

“等等。”叶可卿出言阻止,然后拿起身上干净些的布料擦了擦脸,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忽略那身打扮倒是有几分娇憨。

“好了,你敲吧。”

青阳安康心想,倒是个穷讲究的。

铛铛铛——

朱红色大门被扣响,叶可卿的心也随着这声音被提了起来。

“青阳捕快,可是有事?”

开门的门房还是熟人,不过要年轻十几岁,她心定了几分,喜上眉梢问:“张叔,叶老爷在吗?”

“谁是你叔叔?我才十七。”张富贵一脸不悦。

“张……哥……”叶可卿反应过来以后,从牙齿缝里憋出来这俩字。好你个没眼色的张富贵,你姑奶奶回来了你还甩脸色,活该看一辈子房门。

“张兄弟实不相瞒,这位小姑娘自称是你家少爷的女儿,兹事体大,还望通传一声。”关键时候还得是青阳安康出马。

“这……”张富贵这才狐疑地打量起小姑娘,他嘴角一抽,要不是青阳捕快亲自带着人上门,他都要怀疑是来讹人的,“搞错了吧……”

青阳安康摸了摸眼皮,有些挂不住脸,“啊……那个,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妥当,万一呢,呵呵,万一呢。”

“老爷不在,我去请少爷,青阳捕快稍等片刻。”张富贵打开房门把两个人带到厅里。

叶可卿跟回到自己家一样,习惯性地就要往椅子上坐,可是青阳捕快却不认同。

“咳……”他冲叶可卿使了个眼色。

叶可卿僵在原地。

好吧,她现在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