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跳崖

方才的确没人看到段禛出手, 可出手的角色却不会有错,方项龙此时所看向的位置,正是段禛所处的位置。段禛意识到这边已危险了, 开始不动声色地缓缓向一旁挪动。

“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动!都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方项龙大喝一声,所有山贼都立定不敢晃动, 段禛也不得不停了挪动的步子。

方项龙朝段禛的方向走去, 凶戾的目光在十几个山贼间打转, 落到段禛身上时, 方项龙的目光变得愈加犀利。

虽则段禛此时穿着山贼的衣裳, 脸上也涂了厚厚几道污泥,可那高华的气质乃是骨子里自带,他想掩盖也掩盖不住。加之淋了这半晌的雨, 脸上的污泥也洗净了一些, 这回多半是藏不住了。

他手腕轻翻,将藏在袖里的匕首握住,准备在方项龙离自己更近一些时出手, 将其擒住!不过这也不是一件易事。

若对方只是个普通山贼,段禛倒有十分的把握出手就将其拿下, 而后挟为人质。可方项龙不是普通的山贼,他功夫本就不弱,现下走过来更是步步带着警觉,想来一击便将他挟持, 段禛也没几分把握。

这种敌众我寡的局面, 只要不能在第一时间将方项龙拿住,等待段禛的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这一点他无比清楚, 却也别无选择。

夏莳锦眼看着方项龙一步一步逼近段禛,多少也猜到了段禛会作出的反应, 她想帮他一把,最好是能分散方项龙的注意力,哪怕一瞬也好。

就在方项龙伸手推开最前面的几个山贼,直奔段禛而去之际,身后突然响起夏莳锦的声音:“殿下,快来救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方项龙闻声转头,见夏莳锦正殷殷望着寨门的方向,充满了狂喜和期冀。方项龙也循她目光瞧去,却是什么也没瞧着。

不过有这一瞬的分神便足够了,段禛这厢连跃过数个山贼,电掣一般闪现在方项龙的眼前,蓦然出手便将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粗壮的脖颈上!

方项龙双眼豁然瞪大,一半是惊的,一半是气的:“果然是你!”难怪刚刚他看过来时,就觉得这人站在一众山贼当中格外点眼,处处都透着不和谐。只怪他着了那小娘子的道儿,叫她给分了神!

“你当真就是太子段禛?”方项龙犹有些不甘的问。

段禛警惕着四周的山贼,眼神如冰刀子一般,开口时声音亦是冷咧得吓人:“少点废话,不然割你脖颈之前孤兴许会先割了你的舌头。”

方项龙气得喘着粗气,却果真闭了嘴不再多问。段禛挟持着他往木架靠拢,山贼们手里都拿起家伙,跃跃欲试,却又不敢真冲上去营救大当家。

段禛威吓众山贼:“谁敢再擅动一步,你们大当家脖子上就会多一个窟窿!”

原本在小步逼近的山贼们不敢再往前,都停在了原地。

夏鸾容那个角度有些看不清形势,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会儿也不娇弱地等人来扶了,自己走过来看。一看发现是真的太子,先是一喜,接着便看到被他挟持在手里的方项龙,随即又陷入了慌张。

段禛瞥她一眼,心说来得正好,“你去把阿莳身上的绳子解了!”让她去,总好过让那些乌七八糟的山贼接近夏莳锦。

夏鸾容怔在原地,不愿过去,段禛见她听不懂话,便直接在方项龙的脖颈上划了一道,随着方项龙闷哼一声,脖颈上开始有鲜血流出。

知道段禛是上过战场的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方项龙也不想真在此时丢命,劝也似的低声说了句:“去吧。”

有了大当家发话,夏鸾容只得点点头照做,战战兢兢走到夏莳锦身前,两人对视时,一个哆哆嗦嗦,一个目光冰冷。

“动作快些。”夏莳锦不见外的催促道。

夏鸾容将绳子解开,连忙退远一些,夏莳锦则立即跳下台子,跑到段禛的身后,背挨着背,她与他一起警惕着各方的山贼。

“你没受伤吧?”段禛略侧了侧头,关切道。

夏莳锦揉着自己被绑得有些疼的手腕,摇摇头:“我没事。接下来怎么做?”

段禛正想说挟持着方项龙一路下山,还没开口,突然有个烟弹在他的脚下炸响,视野陷入白茫茫一片之际,方项龙拼力挣脱!段禛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他手里的刀却狠力划了一下,然而这一下虽让方项龙受了伤,却只是皮外伤,没要了他的命去。

没了人质,段禛心知再想通过寨门下山是不可能了,那个方向堵着几百山贼。是以他想也不想,拉上夏莳锦就往通往牢房的那条登顶路奔去!

夏莳锦心里很清楚,这条路的尽头便是悬崖峭壁,可她仍旧义无反顾的跟着段禛跑。一时间脑中莫名浮现看过的话本里,一对亡命天涯的侠侣。

很快两人便来到悬崖边上,段禛拉着夏莳锦的手立定在万丈深渊前,身后传来方项龙粗戾的腔调:“怎么,你们还真想往下跳不成?这里跳下去可比落在老子手里惨多了,粉身碎骨,连个全尸都没有!”

段禛侧过头去,看着被自己紧紧牵着的夏莳锦:“阿莳,你怕不怕?”

夏莳锦自从小时候偷马骑,被摔下马背那次之后,就极其怕高,平时连个椅子都不敢站。可这会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怕!”

她看到段禛的喉结微滚了下,似是在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而后他便毅然决然地攥紧了她的手:“好。”

之后段禛纵身一跃,带着夏莳锦一并跃下了悬崖。

二人身后的山贼俱是一惊,方项龙也不由瞪大了双眼!他一直以为东京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们,个个都只知饮酒作乐,纸醉金迷,却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痴情种,偏偏这样的病情种竟是太子。

他以为自己算得上这世间少有的痴情人,如今见了段禛,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可惜了,他只是他的仇人。

……

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个不停,夏莳锦被段禛抱着一路下坠,伴着刺耳的锵啷声,她知道那是段禛握着匕首划在石壁上所发出的声响。一来是为了减缓下坠的速度,二来也是指望着能在某处停下来。

然而峭壁就像是用巨刃裁切好的,直上直下,平滑得没有任何泥土和草木。

从跳下的那一刻起,段禛就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若真的整个过程找不到任何可以格挡匕首的东西,他们就会一直坠入崖底,没有生存的可能。

不过眼下还不是丧气的时候,往往悬崖峭壁最接近崖底的地方,土壤就会越丰富。

段禛的判断的确没错,就在他们能看清谷底样子的时候,匕首终于停了下来。抬眼,刀尖已深深扎进了一个石缝里,石缝塞满了硬硬的泥土,有杂草从出。

段禛脚下借力,将匕首又往里扎得更瓷实一些。

起先夏莳锦是一直寄托在段禛的身上,可很快她也找到了一个落脚点,终于不再全力坠着他。两人这才艰难对视了一眼,段禛问她:“你还好吧?”

夏莳锦不敢点头,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生怕语气的震动也会带来危险:“我还好。”

段禛眼波轻划,从夏莳锦的身上移到下方山谷,眉头紧锁:“这里还是太高,摔下去八成也难逃一死。”且他打眼瞧了瞧,下方的石壁光滑无比,已找不见可作减缓的地方了。

“那怎么办?这样我们也撑不了多久的……”夏莳锦能感觉到段禛的手在抖,两个人的重量挂在一只小小的匕首上,想也知道有多艰难。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强自忍着,不敢哭出来。

段禛闭目调匀气息,尽量使自己放松,而后睁开狭长的黑眸看着夏莳锦:“事到如今,我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夏莳锦有些茫然,以为又是先前决定一起跳崖时问她怕不怕之类。

她都做好准备同他再跳一回了,而段禛开口,却是事不相关:“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情?”

夏莳锦细眉微蹙:“现在生死关头,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生死关头,才更要说清楚,不然匆匆一辈子走完,我竟还不知心仪的女子是如何看我的。”

夏莳锦明明很是无奈,可不知为何心头竟也溢出一丝夹着微苦的甜意,想了想,是啊,都生死关头了,再骗他做什么呢?

“我承认,我的确对你动过心……”

段禛双眼顿时点亮一般,聚了两道光华,而小娘子那边却将话锋陡然一转,接着说道:“不过那是在我知道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因着你看不得我哭之前。”

这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泼在段禛身上,“你、你……”他吱唔了两声,有些不敢置信。

夏莳锦却不瞒着他,直接了当道:“是,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一哭,殿下就会心痛难忍,所以殿下对我才会如此关切。我一生病,成车的药材便会送来府里。我一受委屈,殿下便会及时帮我善后……”

“是陈英说的?”提到“陈英”两个字时,段禛语气里有些恨恨地情绪。

夏莳锦没承认,也没否认,那显然就是默认了。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段禛说话也是带了情绪:“好,旁人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却不肯信,那好,夏莳锦,你自己用眼睛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