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心疾
夏莳锦翻转过身, 望着洞口的方向。
刚才她自然没真的睡着,今晚经过这么多事,她怎还能睡得下。之所以装睡, 是因为夏鸾容到洞口时,让方项龙放她下来, 而夏莳锦自觉没有什么话想同夏鸾容说, 甚至多看她一眼都觉厌恶。
可她本以为夏鸾容至少会来奚落她一番, 她也做好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准备, 却没想到夏鸾容只在洞里站了片刻, 就这么离开了。这叫夏莳锦百思不得其解。
她确定夏鸾容和方项龙走远了,便小声唤对面:“陈中官?”
陈英发出“唔唔”两声,夏莳锦便明白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她是问不成阿兄的情况了。便道:“陈中官你不必回我的话, 我只是想让你安心,不必担心某人,他应当没事!”
听到太子殿下无事, 陈英便不再“唔唔”了,默默流下两行泪来。他一条贱/命死便死了, 殿下可不能有闪失!
虽然这洞里已经仅剩下夏莳锦和陈英二人了,但夏莳锦仍担心洞外会有人偷听,是以话说得小心,不敢多作透漏。果然很快又有人来了, 是夏莳锦认得的那个刀疤脸小头目, 身后还带了两个小山贼。
小头目先将陈英那边的牢门打开,两个小山贼依旧用一根长棍抬上他, 两人动作很是粗暴,陈英不满地挣扎了几下。
小头目又将夏莳锦这边的牢门也打开, 生怕吓着天仙儿似的小娘子,拿捏着语气说道:“夏娘子别担心,是你的亲妹妹想见你一面。”
“夏鸾容?”夏莳锦不解,明明方才夏鸾容都过来这边了,一句话不说离开后,竟又叫人带自己去别处见她。
但她明白说不想去也没用,是以顺从的跟着那小头目出去。只是刚走到寨门处,便有个山贼跑来对小头目耳语几句,小头目便有些无奈的转头对夏莳锦说道:“那位夏娘子这会儿又犯起了头疼,一时不想见你了,那我还是送你回牢里去吧。”
夏鸾容头疼两次想见她,都中途改了主意,夏莳锦疑惑地看着那小头目,觉得这事儿透着几分蹊跷。
更蹊跷的是待她和陈英被送回了牢里,小头目竟然命人将陈英关来了女牢这边,随口给出的理由是他只是个阉人,不配关在男牢那边。
夏莳锦倒是笑了,这山贼的牢房里还有歧视。
不过陈英被关来这边,两人也算是有个照应,至少夏莳锦能为他拿了口中的布,松了手上的绑,他今晚能舒服一点。
陈英朝着地上狠啐了几口:“呸!他们塞我嘴里的破布也不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呸呸呸”
夏莳锦没心思理会他的抱怨,只道:“陈中官,你不觉得这些山贼今晚有些古怪?”
“是挺古怪的,”陈英也知道夏鸾容来过,心里也为此感到疑惑:“那个夏鸾容既然醒了来看你,怎么一句也没说就又走了?不多会儿又叫人把咱们带出去遛一圈儿,转眼又给送了回来,这是唱的哪儿出呢?”
夏莳锦站在牢里,将洞内睃巡一圈儿,这洞虽不小,却空****的,她并没发现任何异常。那夏鸾容将他们支出去是做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夏莳锦觉得自己也猜不透夏鸾容的心思了,便倚回到干草垛上。
陈英见她安静下来,便小声问:“夏娘子,你刚刚说殿下安全,那殿下到底去了何处?”
夏莳锦正想告诉陈英她与段禛失散的过程,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隔墙有耳。
最后只道:“我也不知,大抵已经离开黑龙山了吧!”
陈英眼里放了放光:“那可太好了!只要殿下无恙就好,殿下很快就会带人来灭了这帮山贼的!”
呵,夏莳锦心说朝廷出兵剿这黑龙寨的山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次次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甚至怀疑这黑龙寨大当家的手眼能通天,不然怎么次次得以逃脱?
不过夏莳锦并不想泼陈英凉水,不走心地笑了笑:“但愿吧。对了陈中官,你是如何从画舫上岸的?我阿兄呢,也同你一样上岸了么?”
“殿下和你离开后,画舫就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大家一边继续拼力前行,一边也做好了跳湖的准备。幸而老奴小时学过泅水,关键时刻保了一命。至于夏大人……老奴见他最后一眼时,他正抱着一扇门板在湖里飘着,想来总能慢慢靠岸吧。”
“可我阿兄不会拳脚功夫,甚至不如陈中官会爬树,他若顺利上了岸,此时也应该被那些山贼抓回来了。”一时间夏莳锦也不知该盼着阿兄靠岸,还是不该。
陈英默默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另件事:“对了夏娘子,崔姨娘昨晚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夏大人难道……难道真不是安逸侯亲生的?”最后一句陈英声量极低,带着明显的试探。
听他提起此事,夏莳锦就好似扎在心上的刺被人拨动了下,她确实不能接受夏徜不是她阿兄这件事。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读家学,一起孝敬父亲母亲,怎会突然就不是一家人了呢?还有,这事父亲知道么?母亲知道么?夏徜自己又知道么?
夏莳锦越想这些越觉心烦,更不愿在旁人面前承认,便道:“崔姨娘如今都跟山贼勾结上了,她的话陈中官也信?我阿兄还在襁褓中时,便被父亲抱了回来,这二十多年一直养在父亲膝下,不是父亲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
早知夏家兄妹感情深,陈英知道这事儿再问下去,也只会叫夏娘子不高兴,只得闭嘴不再提。可想岔开话题,一时间也没什么旁的好说的。
牢房里陡然安静了下来,还有些尴尬气氛在蔓延。因为陈英很快就发现抱着膝倚在草垛上的夏娘子,竟默默无声的哭了起来!
心知自己惹了大祸,陈英赶紧劝道:“哎哟我说夏娘子,您可别哭啊!都怪老奴这张嘴。”说着,陈英竟真自己抽了下自己的嘴巴子。
往常在太子殿下身边候命,陈英若是哪句话说错了,只消这么一抽自己的嘴巴子,殿下多半也就不气了。可小娘子哪里有太子殿下好哄,陈英左抽一下右抽一下,她非但没停,倒干脆扯开嗓子哭起来了。
“哎哟夏娘子,您这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呢?这……”殿下的心得多难受啊!
夏莳锦抽噎两下,开口说话时委屈得一哽一哽:“陈中官你、你不必自责……不关你的事……”
她只是突然觉得太累了,身累,心也累。从昨晚遇险到现在,明明才过去一日的时间,可她却觉得自己仿佛独立撑了好久好久。一路躲一路藏,却还是落到了山贼手里,又要想着如何逃出山寨。
段禛不在她的身边了,连阿兄也快要不是她的阿兄了,她一个人撑得好累。这会儿也只是想哭一哭宣泄下情绪罢了,她很清楚哭过之后还得继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逃跑。
夏莳锦一边哽咽着,一边将这话告诉陈黄,只当陈英是在担心她。然而却不知陈英此时更担心的,其实另有其人。
后来陈英终是忍不住了,“夏娘子你别再哭了,再哭殿下就要被你给哭死了!”
这话落地,夏莳锦倏忽一怔,抬起微微红肿的一双眼来,莫名其妙的看着陈英。“陈中官,你、你说什么?”
陈英一脸为难,说还是不说?不说若这小娘子哭上一整夜,殿下真是没死在山贼手里却死在心上人手里,冤不冤?
迟疑了片刻,陈英还是决定将真相说出,毕竟他二人能否出去能否再见殿下还是未知数呢!
“夏娘子,老奴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其实太子殿下他一直都有心疾!”
“他有心疾?”夏莳锦眼前浮现出段禛在画舫上同人厮杀的模样,那时她便想着,他若不是生在皇家,有这身功夫做个大侠行走江湖也不错!
“陈中官,你莫不会是在说笑吧,殿下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心弱体虚之人啊。”她委实难以相信。
陈英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殿下平日是没事,可有一种情况却能让他瞬间心疾发作,疼得死去活来。”
“什么情况?”夏莳锦睁大双眼。
本就型似桃花瓣一样的眸子,这会儿因着刚刚哭过,眼尾一抹红,叫人看着不忍心。可陈英还是把这话讲了出来:“夏娘子哭时。”
“只要夏娘子遇事一哭,殿下的心疾便会复发,以往夏娘子哭时,殿下甚至有几回疼得满床打滚儿……”
夏莳锦怔然的看着陈英,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懂了,可怎么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明白呢?“为何,为何我一哭他就会犯心疾?”
“哎,老奴要是知道为何,早就想法子帮殿下化解了。”
之后陈英生怕夏莳锦不信,又提及了几件往事,最后说起寒山寺那回。
“那时夏娘子在寒山寺遭了陆正业的算计,殿下正是因着突然的心痛难忍,才推测娘子出事了,当即派出情报司的暗卫去打探您的消息,最后在寒山寺的后山终于寻着了您,及时拿暗器射伤陆正业,这才让夏娘子逃脱。”
“你是说那回救我的是段禛的暗卫,不是贺良卿?”
陈英点点头。
“所以、所以陈中官说的都是真的?”
“哎哟,老奴都说得掏心掏肺了,夏娘子您怎么还不信呐?不然您仔细回想一下,殿下在您掉泪的时候,可曾有什么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