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牢房

“你、你说什么?”夏莳锦一脸错愕地看着崔小娘。

崔小娘却只看着夏莳锦笑笑, 不肯再轻易说下去,她转身回到虎皮椅上端坐好,才问她:“三姑娘, 今晚这一战打得如此艰难,是不是太子殿下也在船上?不然就凭安逸侯府那点护院, 不至于让大当家气成这样。”

夏莳锦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姨娘还是去问你的大当家吧, 你问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你还是不想知道夏徜的真正来历……”

崔小娘有意吊起来卖, 夏莳锦自然看得出来, 她是想问清楚阿兄的事情,可是并不会拿任何人做交换。

崔小娘看出她的冰冷决绝,心知再多问下去也没什么用, 倒不如先将她在丢进牢里吃几日苦。毕竟是个自打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千金贵女, 想来很快就能想明白。

是以崔小娘挥了挥手,山贼们便将夏莳锦和陈英都带了下去。所幸她并未认出陈英来,不然对待一个宫里的内侍官, 兴许不会用对待夏莳锦这么客气的招数。

被押去牢房的一路上,夏莳锦都在想夏徜的事, 她倒不觉得崔小娘在诓她,因为崔小娘方才说这话时脸上那痛快的神情不似作假,像是真的在期待夏罡受报应的模样。

可是阿兄怎么会不是父亲的亲儿子?他可是从襁褓之时就被抱回了侯府……

夏莳锦想不通,陈英却在暗暗叹服自家殿下看破人心的本事, 当时殿下让人去调查夏徜的出身来历, 他还觉得殿下是太在乎夏娘子,有些草木皆兵了。原来殿下竟是早早就看穿那夏徜对自己亲妹妹生出的鬼心思了!哦不, 照那崔姨娘先前所言,夏娘子倒也不是夏徜的亲妹妹……

这么一来, 陈英开始暗暗为自家殿下捏一把汗。人人都知这夏家兄妹感情好,可若突然不是兄妹了……

想了一路,两人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们被送进某个洞穴里,然后一推,两人分别进了一个大牢笼里!

黑龙寨的牢房,其实就是挨着峭壁的一个山洞,铁棂子依着山势而布,形成左右两间牢房。左边是男囚,也就是现在陈英被关的那间。右边则是女囚,就是夏莳锦被关的这间。

夏莳锦站在牢里,扫量了一圈女牢的周围,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她找了个干草垛坐下,一边揉着刚松绑的手腕儿,一边不动声色的听女囚们歇斯底里的哀嚎,并从她们的话里获取信息。

很快夏莳锦就摸清楚了这里的状况:这间女牢里除了她之外的五名女子,皆是被绑来的肉票。山贼容给他们的家人几日去凑银子,若到了定下的日子家人还拿不出银子来赎人,那等待她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还有比死更可怕的。

那些女子原本见山贼过来,以为是自己的家人交了赎银山贼要来放她们了,便扑到铁棂子上哭求。可山贼只是关了两个新人进来,很快就又离开了,她们便知再喊破喉咙也没有用了,于是都又回了原地,继续像之前那样边哭诉自己的遭遇,边同身边的难姐难妹们相互宽慰鼓励几句。

其中一个年纪长些的,瞧着是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妇人,边抹着泪边瞥了瞥夏莳锦。夏莳锦也没什么好藏的,抬眼与她对上,柔柔笑了笑。

然而夏莳锦的笑容,却换来小妇人的一声叹息,“小娘子,你模样生得这样好,怕是有得罪遭了!”

“夫人这话什么意思?”虽则夏莳锦自己也明白来了这里,定是要吃些苦头的,甚至小命也可能交待到这里,可这同她模样生得好有什么关系?

妇人转脸看向里侧的角落里,努了努嘴:“你瞧瞧她。”

夏莳锦也朝那处看去,是个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小娘子,瞧着也就桃李年华,脸上虽无妆,甚至还带着些脏污,却一打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小娘子双眼无神,头发蓬乱,脑袋晃来晃去的嘴里哼着小曲儿,瞧着好似有些呆傻。

她身上的红裙也有些褴褛不堪,依稀却能瞧出原本的面料很是讲究。

“她怎么了?”夏莳锦疑惑不解的目光重新落回妇人身上。

“这小娘子是从外地远嫁过来的,并不知这黑龙山是什么人的地盘,花轿途经山下时就被抢到了山上。当时光天化日,十几个人的送亲队伍都护不住一个新娘子……”

夏莳锦心里一颤,又转眼看了看那貌美的小娘子,难怪身上穿得如此艳丽,竟是大婚之日被人掳走。

“这些山贼也太目无王法了!”她气道。

“哎,王法有什么用,王法能来救咱们吗?”妇人苦笑着摇头:“若是真被他们一刀捅死,也算落个干净,可若像这小娘子一样,白日里困在牢房,一到夜里就被人领走,几日下来被折磨得痴痴傻傻的,才更令人痛惜……”

夏莳锦眉头紧蹙,算是明白了妇人先前那句“模样生得好有罪遭了”是什么意思。

“那她的相公呢?没报官或是去凑赎银来救她么?”

“害,也就是你年轻,要知道这没过门儿的如花似玉的新娘子落入了贼窝,傻子也能想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夫家哪里还敢接回去?只怕现在已经给娘家报了丧,好做出了断,不碍着他来年再娶呢。”

夏莳锦倒吸了一口气,山洞里四时寒凉,便是暑夜里也照样让她遍体发冷。

缓了缓,她突然问了句:“咱们不能逃么?”

妇人一愣,觉得小娘子当真是不谙世事,越年轻越天真,“如何逃?且不说这上了几道锁的铁笼子咱们出不去,就算能出去,山洞后面就是断崖,无路可逃,往前走只有一条路,通着山寨大门,是整个黑龙寨里把守最严的地方。”

夏莳锦也犯了愁,这处的地型她一点也不了解,想要筹划也就更难。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又回到妇人身上:“阿姐,我瞧着你倒是对这黑龙山蛮清楚的,怎么也会落到山贼手里?”

妇人自嘲地笑笑:“我是自愿进来的。”

“自愿?”夏莳锦明显不信,笑着揭穿她:“可阿姐刚刚还在求他们放你出去。”

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除了说话似乎也没别的缓解恐惧的法子,是以妇人也不嫌夏莳锦打破砂锅问到底,抱着膝坐在地上,叹了口气,缓缓道来:“我家男人好赌,在赌坊里欠了人家债,后来才知那赌坊就是黑龙寨的山贼在照着。他怕被人砍手砍脚,便说回趟老家变卖了祖宅就能还上这债,可山贼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掉,万一不回来了,再想找他岂不是大海里捞针?”

“所以,你相公这是为了回去卖祖宅,将你留给了山贼为质?”夏莳锦瞪大双眼,感觉来了这牢里,竟让她看到人性至恶的一面。

“是,我信了他的话,是自愿上山来当质的!可是他老家离同水县并不远,往返不过三日的脚程,加上找房牙看屋,顶多五日便能回来,然而今日都十日了!却还是不见他回来……”

妇人近乎失控的愤怒,很快便转为夹杂着一丝期冀的哀怨,并着哭腔:“不过也许、也许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虽然夏莳锦从不喜斩断别人的希望,但当下也不得不说句痛快话:“还有什么麻烦能比得过阿姐你落入山贼的手中?阿姐,你夫君他是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妇人的哭腔越来越大,她早就明白不能心存幻想,是她一直在装傻,因为不装傻,她能想的便只有死路!

夏莳锦拍拍她的肩,柔声劝着:“阿姐,咱们也想法子快点跑吧。”

“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懂?这里根本无处可逃!”

“事在人为!阿姐不也说了,留在这迟早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同样是死,不试一试,怎就知道寻不着生机?”

妇人稍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儿,她这是被那些山贼处置逃犯的手段给震慑住了,才畏首畏尾的,其实怎么也是个死,为什么不去试上一试?

想通此节,妇人眼中一亮,“那你快告诉我,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夏莳锦嘴角也浮出一抹笑意:“阿姐将这里的所有地势画给我。”

……

天色渐亮时,黑龙寨大当家的方项龙终于回来了。

昨晚袭击画舫时,他原本并未亲自出山,不过是解决个小娘子,就算出身安逸侯府这等高门,游湖身边多带了几个护卫,他派出一条船去也足够了。

可谁料那画舫竟还有两条护卫船夹护着,瞧着声势极为浩大。最先派出的兄弟们没敢下手,派人折返回来请示他。

若在平时,猎物如此难猎,他多半也就放弃了,亦或是换个时间再来。可偏偏夏鸾容也在那船上,还举灯朝着黑龙寨的船晃了三圈。这是他们之前约定的信号,若她在船上顺利迷晕护卫,就站在船首提灯晃上三圈。

夏鸾容既然得手了,方项龙便只得咬牙硬上。于是派人先用小船接近护卫船,射出大量的烟丸迷惑护卫船的视野,等护卫船与画舫分开后,他们再全力攻击画舫。

这计划初时进展的很顺利,唯一的漏算便是那船上清贵的公子哥儿居然武艺了得!先用火药炸了他们的主船,又凭一己之力挡下了他们的首轮攻势,等到援兵到来后,形势便彻底反转了。

昨晚方项龙折了不少手下,恨得他亲自出了山,结果碰见那画舫时,画舫已经开始下沉了。他知道这是不久前收编的那批水盗立下的功劳,当即命人去船上将人活捉了来,结果却是扑了个空,画舫上早已人去船空。

唯一的收获,是带回来已经半死不活的夏鸾容。

瞧着夏鸾容奄奄一息的模样,方项龙更是怒火中烧!这一整夜他都带着弟兄们在各处搜寻,想抓几个回来好好出口恶气!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还想问清楚昨晚画舫上的那个剑术了得的公子哥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直到天际擦亮时他才返回山寨,却是无功而返。幸在一回寨子就听见手下的人来禀报,竟捉住了两人,且其中一人就是夏鸾容的那个三姐姐夏莳锦。

眼下方项龙也没心思回去睡觉,命人先将夏鸾容送去干娘房里,他则迈着阔步着急往牢房去了。

他倒要看看,那个将他干娘赶出侯府,又将容儿害成这样,还折了他这么多手下的蛇蝎女人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