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吻
这场面虽令夏莳锦窘迫, 所幸一切可控,她面泛着赧色,轻道一句:“我没事了。”
这话落地, 段禛却没任何反应,夏莳锦便又说了句:“刚刚多谢殿下。”
这回段禛倒是有了反应:“怎么谢?”
从他的角度看去, 夏莳锦清亮的眸中正淬着满天星河, 眼波稍稍一转, 便流光莹动, 何等的清娆诱人。如今温香软玉就横在身下, 段禛相信任哪个男人也做不到坐怀不乱,何况本就是他一往而深的女子。
夏莳锦却目露茫然,心说这个还要她怎么谢?跪下来磕一个不成?
见她没有什么表示, 段禛乌黑的眸子里渐渐涌动起云雾, 喉结上下滚了滚,稍一侧脸,在小娘子新荔般的脸蛋儿上轻啄了一下。
她不懂礼数, 他唯有自取谢礼。
夏莳锦还未反应过来,段禛已没事人似的下了船, 留她怔怔地躺在船上,后知后觉地犯起羞恼!可除了瞪眼,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怎么,还想赖在船上睡一觉不成?再等天就要亮了, 到时便更难穿出黑龙山。”段禛故作镇定的睃巡一圈岸边, 只是为了避开夏莳锦软刀子似的目光。
倒不是怕她,而是不想被她瞧出素来练达持重的他, 也有为一亲方泽而面红如烧的下场。
夏莳锦悻悻下了船,不管段禛, 提着裙裾,淌着堪堪没过小腿的湖水兀自朝岸上走去。
段禛正弯腰捡拾着趁手的小石子,一抬眼见夏莳锦走出好几步远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将她右手扯住,郑重又叮嘱了一遍:“任何时候,都要跟在我身后走!”
夏莳锦没理他,点了下头便又倨傲地扬起下巴。
方才段禛已大致扫量过,岸边明着没有放哨的山贼,但暗里就不好说了,毕竟这里到处草木葳蕤,山石堆叠,想藏人并不难。是以段禛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将夏莳锦死死护在自己身后。
而夏莳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目光总是落在他凌厉挺拔的劲腰直背上,走了几步,将之前他披给自己的那件外袍递过去:“你还是穿上吧。”
段禛没接衣裳,分神回头看她一眼:“为什么不穿了?”
“我不冷,再说也不喜欢看见血。”她撇开目光,故意不看他。
段禛低头看了看,的确中衣又薄又透,将裹伤的布条显露了出来。于是也不再推让,将外袍接过重新穿好,“若是冷,记得说。”
小娘子没理他,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回应,不过这不妨碍他将那只柔荑紧紧握在手心里,亲密地拉着她往前走。
这条路看似风平浪静,不像有山贼出没的样子,但走了一小段后,夏莳锦突然反抓了一下段禛的手。段禛回头,她用低似蚊蝇的声量谨慎说道:“那棵草后面有人。”
段禛眼尾一挑,循着小娘子目光看去,见一块山石后面长着一从茂密的草。他盯了良久,那草也只是随风势轻晃几下,并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段禛还是将刚刚在湖边捡来的石子掷过去一颗,这看似只是随手一丢,石子上却裹挟了他的掌力,没入杂草的瞬间,草后之人发出一声“啊”,接着便见一个黑影,连同被他抱在身前作伪装的那丛草一并歪在了地上。
段禛上前检查时,那山贼已是一动不动,刚刚那一下也是打得巧,直击在这山贼的要害处,一招毙命。这的确是个放哨的小贼,身上没什么堪用的东西,倒是腰间那块黑龙寨的令牌,被段禛收缴了。
检查完回来时,段禛和夏莳锦对了个眼神,双双都是一副微微错愣的表情。
夏莳锦惊讶的是她以前只知段禛射艺了得,有百步穿杨的能耐,她也曾亲眼见过他三箭齐发。可射箭乃是君子六艺之一,练得好并不奇怪,但她想不到段禛随手扔个小石子也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而段禛惊讶的是这山贼藏得如此隐蔽,连他都没有察觉,夏莳锦居然可以发现。
“你是如何发现他藏在这里的?”段禛忍不住问她。
夏莳锦这厢还未彻底消气,初吻于一个姑娘家而言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就这么被他夺走了。甚至都不曾问她一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是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好语气:“殿下见过水边长梭梭草的?”
“梭梭草?”段禛回头看了眼被那小贼抱在怀里的杂草,原来这玩意她也能叫得出名。
“是啊,这种草多长在荒芜人烟的干旱之处,一点水也不喜,故而湖边数里都不可能有这东西存活,肯定是他从山上挖来的。”说完,夏莳锦还斜觑一眼段禛,眼神里杂糅着若有似无的轻蔑之意:“世人都道殿下博学洽闻,想清台竟连这也不知。”
这还是段禛头一回被父皇和太傅之外的人说教,小娘子嘴巴跟刀子似的不饶人,他倒有些后悔方才在船上时没尝尝这刀子的味道。
他语气谦虚,又透着点挑衅:“孤看的书的确不如夏娘子杂,以后还希望夏娘子不吝赐教。”
夏莳锦觉得那口恶气已然出的差不多了,见好就收,给段禛递了个梯子:“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们习武之人射猎时习惯用过人的目力和耳力来搜寻目标,而我因为不擅长这些,其它方面的观察才细致了一些。”
两人一递一说,从初时的夹枪带棒,到后来各让一步,最后段禛叮嘱夏莳锦:“既然已经发现了一个山贼,证明咱们彻底进入了黑龙寨山贼的领地,后面要更加留意。”
夏莳锦赞同的点点头,接下来的步,两人都更加警觉起来。
走出未及半箭之地,段禛就又驻了足,拉着夏莳锦在个块山石后头蹲下,压低了声量道:“前面两边的树上都埋伏着山贼。”
夏莳锦也看着那些树,却瞧不出任何问题来,不过她信段禛的判断,心中暗暗叹服他的洞察力,果然不是她这种只凭小聪明的人能比的。
“那怎么办?绕道吗?”
段禛摇头,“这条是出黑龙山最近的路,若绕道,只怕几天几夜都走不出这片山去,届时被他们发现的可能也就更大。”可若是带着夏莳锦强行突破,难保她不会被放冷箭的暗伤。
略思忖了下,段禛便拿定主意:“囡囡,你就留在这里不要动,我先去将山贼都引下来。若是贼人少,我直接将他们清理干净你再出来。若是人多,我就将他引走,你趁机跑去对面的槭树林,我会设法去那处与你汇合。”
五角槭又名黄金枫,这个时节叶子色泽极淡,灿如金黄,不利于山贼伪装藏身。以黑龙寨山贼的严密谨慎来看,那一小片槭树林正是当下最安全的地方。
夏莳锦点点头:“那你小心。”
“嗯。”段禛轻勾唇角,态度玩味地笑了笑,便起身离开了。
夏莳锦琢磨着他方才那个意味不明的笑,恍然意识到自己竟已听惯了他喊“囡囡”,连反驳也不会了……
但很快她便按下心头那丝羞恼,为段禛的行动捏起一把汗来,如今她只盼着前面的山贼少一些。
段禛脚步极稳地往前走,眼睛不到处看,耳朵却竖起聆听着八方动静。在他经过某棵树下时,突然两道黑影降了下来,堵在他的面前。
那两个黑衣人正想动手,段禛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出示给他们看,两人盯着令牌正犯疑惑时,陡然前颈一凉,瞪大着双眼,双双倒地。
夏莳锦先前目睹那两个山贼出现,心都快要跳出来,如今正为山贼被解决而松一口气时,却突然看到七八个黑影从两旁的树上降了下来!将段禛团团围在中间!
段禛扫量了一圈儿,这几个山贼功夫都还不弱。若在他身强体健时搞定他们不在话下,可如今负着伤,虽未来会败,却肯定要再将伤势加重两成,到时只怕某位小娘子又要掉金豆子了。
罢了,他还是能省则省吧。瞬息之间拿定主意,段禛冲上前去踢番一人,踩着那人的身子就冲破了包围,一路向着山上跑去!
人都被段禛引走了,夏莳锦赶紧从石头后面出来,往对面的槭树林跑。她跑到最粗壮的一颗树下,战战兢兢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却还是不见段禛回来。
这时,一旁的山上有碎石滚落的声音传来,接着就听见一个远远的声音喊道:“去那边的槭树林也搜一搜!”
夏莳锦周身一栗!
显然段禛已将那些山贼甩开了,山贼正在四处寻找他,而且就要找来这里!她若还在树下等,就太点眼了……
夏莳锦绕着这棵堪称巨大的黄金枫转了一圈,知道爬上去是绝无可能的,于是又将目标放在了附近几棵较小的枫树上。很快她便惊奇的发现,一棵丈余高的小枫树的树干上,有被砍凿过的痕迹,且那些凿痕很有规律,两边对称,刚好适合落脚!
山贼转眼就要至,一时间夏莳锦也顾不得多想,手脚并用就往上爬。
民间有句老话,“被狗撵的人是跑得最快的”,就如此时的夏莳锦,她原本并不会爬树,可因为害怕山贼,竟爬得极顺利,不多时就爬到了树冠上,找了根枝桠骑着。
她今日身上穿的是条鹅黄色的裙子,藏身在这种树上堪称完美。
果然山贼很快就追来了此处,不过夏莳锦瞧着这些山贼的着装,同先前那几个放暗哨的并不同,这些山贼穿得更随意一些。她不禁暗暗犯起嘀咕来,难道他们不是来追查段禛的?
几个山贼寻了一圈儿后,在先前那棵巨型黄金枫下汇合,夏莳锦离得近,这角度看他们很是清楚,听他们的抱怨也很是清楚。
“明明瞧着那人往这个方向跑了,怎么就是找不见人影?”
“大当家的可交待了,凡是今夜抱着木板儿靠岸的都是敌人,他们可杀了不少咱们的弟兄,逮着后绝不能轻饶!”
“那要是逮不着呢?”
“要是逮不着……呵,咱们也不会被大当家的轻饶就是了!”
……
抱着木板儿靠岸?
夏莳锦脸色一变,心跳都漏下了一拍。这些人要逮的是画舫上的人?阿兄他们也上岸了?!
正沉浸在错愣情绪中,突然有什么蹭了夏莳锦的头心一下,将她唤回了神儿。起先她以为是被风刮下的树叶,可往下一看,飘下去的竟是一方雪白的棉帕子!
且那帕子,还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