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拥抱
眼看着局势被控制住, 段禛这才责问六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六和一脸愧色,再次跪地:“是属下该死!刚刚有人往护卫船上投掷了无数烟弹,两艘船都被浓烟困住, 许久找不清方向。等到浓烟散了,画舫已不知去了何处, 加之湖面又起了夜雾, 兜兜转转都寻不着……直到殿下发出讯号后, 属下才终于找清您的位置。”
惭愧地说完, 六和又看了眼太子身上的伤, “殿下,属下先帮您上药裹伤吧?”
段禛抬了抬手:“不必,一会儿再说。”这事不急, 眼下最急的是夏莳锦, 也不知她那么胆小的人,刚刚在船舱被吓成了什么样……
这般想着,段禛加快了步子, 往船舱走去。
然而等段禛推开了船舱的门,点亮了舱内的灯, 却发现空无一人。他心想许是夏莳锦太害怕了还在某处藏着,边忍着伤弯下腰去查看茶案下面,边温柔地唤着:“囡囡,出来吧, 没事了……”
然而茶案下面, 柜子里面,各处都空空的不见人影。他的呼唤也没得来任何回应。
此刻段禛心跳得比先前在外面厮杀时还要快, 她去哪儿了?会不会是有人将她掳走了?胡思乱想之际,船尾传来“扑通”一声, 像是有人落水了!
段禛快步穿过舱室,推开后门。
淡月朦胧映在甲板,如洗如洒,小娘子撸起双袖,手里拿着一块抹布,认真擦着船舷上的栏护,竟有种貌美贞惠之感。
“阿莳,你……这是在做什么?”段禛正要抬脚,蓦地想起什么,随手扯下一块窗布像斗篷那样裹在身上,这才快步朝夏莳锦走去。
一来是为了遮掩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儿,二来也是怕她看到那些伤口害怕。虽只是些皮外伤,但皮肉开绽,难免显得狰狞。
夏莳锦闻声抬眼,看到段禛全须全尾地出现在眼前,不由眉欢眼笑。他活着,且看上去好端端的。
见她红唇弯得像月牙儿,段禛也渐渐笑开,分开短短时间,他竟有隔世之感!脚下步伐不由自主变快,然而此时突然有个爪钩从船下抛了上来,就落在夏莳锦的背后!
“当心!”情急之下段禛狂奔向她,却是有些来不及,那山贼像个泥鳅一样从下面顺着绳索游了上来,头已露出舷栏!
夏莳锦被段禛这一声吼吓得忙回头看,然而在她转过去的瞬间,那爪钩竟神奇地脱了钩,送着那眼看就要爬上船的山贼又回了水里……
夏莳锦什么也没看着,茫然地又回过头来看着段禛:“什么?”
此时段禛已奔至她的身前,长臂一捞将她揽进了怀里,警惕着望着船舷,却不见再有人爬上来。
他这才发现被夏莳锦刚刚擦过的栏杆上俱都光亮亮一片,垂眸看向她:“你在上面擦了什么?”
夏莳锦弯唇一笑,好看的桃花眸子里透着狡黠:“你猜!”
段禛直接拉起她的手凑到鼻尖儿闻了闻,“油?”
夏莳锦捣蒜似的点了点头,暗透邀功之色。
段禛又想起那些突然“诈尸”的船工,便问:“船工也是你唤醒的?”
夏莳锦又得意的点了点头,“我发现船舱里的冰都是甘草水所制,甘草水不仅能消暑,还能解毒,于是我就死马当活马医灌了他们几桶,想不到居然真奏效了!”一说起来她就咯咯笑得打跌,只觉今晚一切有如天助。
段禛也跟着她笑,既笑她聪慧机敏,也笑她娇憨可人。可笑着笑着,两个人的眼里都莫名蓄了水气。
夏莳锦同他不一样,他生在淮南,自小就见识过边境的各种冲突。长大后虽贵为太子,却也带兵出征远伐千里。可夏莳锦是自出生就养在太平盛世的蜜罐儿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千金贵女,这辈子见过的最残酷的事也都在后宅里。
今日突然遇到这等场面,段禛本以为她会被吓傻,尤其先前应敌时,他其实很怕她哭,她一哭,他就无法专心应敌。然而她非但没有哭,还临危不乱,急中生智,想出各种鬼点子退敌。
可她越是这样聪明懂事,就越叫他心疼,是真的心疼。
段禛两手捧着她的脸,眉间微蹙,眼中秋水欲横,满是疼惜:“不怕吗?”
夏莳锦先是坚强的摇摇头,可摇了两下,突然意识到她可以不用那么坚强了。于是委屈的瘪了瘪嘴,又重重地点头。
她自然是怕的。
段禛将她拥进怀里,双手环着她纤薄的肩,“没事了,马上就过去了。”
她强撑了一晚,这会儿终于听到他说“没事了”,突然所有的余悸和后怕齐涌了上来,眼前浮现着血河和横尸。她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此前见过的最多的血,还是她的小日子……
“我、我想哭,可不可以?”之前段禛叮嘱她不要哭,她果然就将泪憋了回去,可现在,她不想憋着了。
段禛又怎会不知此情此景下小娘子忍住一晚不哭有多难,他手掌轻抚着她脑后的长发,将牙一咬:“想哭,就痛快哭吧。”
夏莳锦伏在段禛的肩头,先是低低呜咽,之后像个孩子一样变成了嚎啕大哭。
段禛强自忍着心痛,只将她拥得更紧,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同时他也惊奇的发现,只要抱着她,似乎那心痛便会缓解许多,至少是他完全可以忍受的程度。
只是这两人忘乎所以深情相拥的好景并不长,因着前面的形势完全得到控制,夏徜和陈英也得已退出战局,出现在了船尾的门前。
段禛这个方向看不到他们,可夏莳锦却是第一时间看到阿兄出来,匆忙离开段禛的怀抱,与他撇清。段禛心中先有了猜测,回头时果然看见那两个比夜明珠还要闪眼的家伙,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夏莳锦虽离开段禛怀抱,哽咽却一时不能停,自己转身抹着泪。这时段禛的心疼陡然加剧,捂着心口伛下身去,一手捂在心口,一手撑在地上。
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时,他心下还暗道:果然如此,夏莳锦在他的怀里时,就算哭得再厉害他也还能承受。可一但她离开自己,他便心痛难忍!
夏莳锦被他惊了一跳,赶忙蹲身将他扶住,脸上满布着担忧:“你怎么了?”
段禛转眼看她,艰难挤出个笑颜:“小事……”
他虽强自镇定,可夏莳锦眼见着那豆大的汗珠从他脑门儿滚落,分明是疼得快要了他的命!
夏徜原本还在为方才推门看到的那一幕而生气,这会儿见太子如此,只得将那些抛开,蹲身扶他:“殿下,可是刚刚伤及了要害之处?”
夏莳锦闻言一怔,打量段禛身上,这才看到莫名被他披在身上的帘布已染了点点血迹,是从他身上渗出来的。
“你受伤了?”夏莳锦问这话的同时,已忍不住伸手揭开了那帘布。数道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浮现在她的眼前,才将将忍下去的泪意瞬间又发作了出来,“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刚刚不说……”
段禛这回疼得地都撑不住了,若不是夏徜还在一旁扶着,他约莫要就地滚几圈儿了。
一直在旁干着急的陈英这回终是不能再忍了,不顾一切的开口道:“夏娘子,老奴求您了,您千万别再哭了!您再哭下去,殿下只怕就要……就要撑不住了!”
“陈英!”段禛于极度的痛苦之中抽神呵斥了一句。
夏莳锦却是一脸的懵,抬头看着陈英:“陈中官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遭了殿下呵斥,陈英不敢再说,吱吱唔唔的将头干脆转向一旁。段禛则趁夏莳锦失神,就势将她搂住,“借我扶扶,很快就好了……”
夏徜双眼豁然瞪大,“殿下,您可以扶微臣!”再说扶人有这么扶的吗?这不分明是抱吗?!
夏莳锦却竖了根食指在唇边,冲阿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眼下能让段禛减轻一点痛苦才是最要紧的。
果然只搂了她一会儿,段禛就觉气喘匀了,那痛感在一点一点减轻。夏莳锦被他抱着,既不敢动,也不敢再哭了。渐渐地她发觉得段禛不再颤抖了,试探着问:“好些了吗?”
段禛却将她搂得更紧,生怕会跑掉一样,下颏嗑在她的肩窝,惬意地阖着眼:“没有。”
“可、可是你得上药裹伤啊……”
“你会么?”他无赖似的缠着她。
夏莳锦也看出他的无赖,但此时自然不能太狠心,只能顺着他:“我虽然不会,不过你若愿意,我倒可以试一试。”
“好。”
段禛终于松开夏莳锦,随她回了船舱上药。夏徜倒抽一口气,想说他也可以试试,不过被陈英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