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愿意

可夏徜万万没想到, 阿莳想要躲避太子的法子,竟是远嫁去杞县!这一步的确超出了他的意料。

眼见拦不住妹妹远嫁,夏徜便使出了一招自己都鄙夷的招数:他雇佣了山贼, 劫了朝廷要送去杞县的赈济粮,打算以此来让身为杞县县令的贺良卿分身乏术, 无法再寄心思于儿女私情。

只是他没想到此举, 竟害了数以万记的杞县百姓, 让他们流离失所, 饿死街头。他更是没想到, 那个贺良卿在走投无路之际,会卑鄙到典了阿莳换粮!

夏徜得知消息时,夏莳锦那边虽已自行解除了危机, 但罪魁祸首他是一个也不会放过。于是当即给太子八百里加急呈文讲明杞县之事, 不出他所料,太子立马派了人去将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曹富贵斩首了!

后来阿莳终于失望透顶又回了京城,太子却对她穷追不舍, 非但将杞县的丑闻压下,还认定了阿莳就是他的太子妃, 就连刘皇后也极力促成此事。

当时夏徜就明白,想要阻拦此事,唯一的法子便是让自己的妹妹身败名裂,如此才能让天家放弃选她。于是他又利用了吕秋月和段莹的嫉妒之心, 几次暗中传递纸球给她们, 透露阿莳在杞县的遭遇。

最后一次更是没有办法,他干脆将那封典妻书弄来交给了吕秋月和段莹。果然, 她们拼着惊驾的罪名,还是将那封典妻书投给了太子。

至今为止, 夏徜的每个手段都有完美的代执行者和替罪羊,他以为自己操控着全局,然而让他漏算的是,他未想到太子对阿莳竟是痴心至此,连典妻书都摆在眼前了,还是不肯松手,竟痴缠至今!

……

春山行宫,没有京城里的繁华热闹,却有着似锦的繁星。

段禛送夏莳锦回去的路上,始终牵着她的手不肯放,偶尔遇见夜巡的禁卫,他便拉着夏莳锦的手一齐藏进自己宽大的斗篷里,让那份难舍的亲密成为不被外人知的秘密。

旁人眼里,太子和夏娘子仅仅是并肩同行,除了时辰晚些,也并无任何能让人指摘的举动。毕竟人人都知道夏娘子是内定了的太子妃,便是晚上陪殿下一起走走,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到了夏莳锦的行宫居所外,段禛虽然驻了足,知道自己不便再跟过去,但他的手却还是贪婪的握紧着她,不肯松开。

夏莳锦有些拿他没辙,打趣道:“怎么,这么晚了,难道殿下还想随我进去讨杯茶喝?”

段禛轻笑着将手收回,“虽然正有此意,不过总归该在岳丈岳母面前留个好印象,不能叫他们觉得你嫁了个没正型的登徒子。”

夏莳锦颇为无语的看着他:“段禛,你可还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段禛?”

“最初?”段禛顿了顿,若有所思:“那只怕要追溯到孩提之时了。”

“罢了,不和你浑说了,我要回了!”夏莳锦说完就转身,跑出几步后,突然又有些觉得自己未免薄清了些,是以转头抛给段禛一个蒨璨的笑容,而后道:“明日见。”

段禛本还有些失落的心情,瞬时被这个笑容点亮,回以同样明媚的笑容:“明日见!”

经过一日的休整和布围,明日便要正式进入围场射猎了,是以明日他们不但会见,他还要拿出一份无比亮眼的成绩给她看!段禛如此打算着,终于安心的转身往自己的寝殿行去。

这厢夏莳锦回了院子,本以为母亲早已睡实,自己直接回屋便行了,结果刚进院子,便看见一道人影当院杵着。

“阿兄?”夏莳锦无比意外,却又不敢大声,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量问:“阿兄这么晚怎么会来我这儿?”

“你还知道这么晚了?”夏徜却反过来问她,面色冷冷,语气更是冷冷:“说吧,这么晚一人偷遛去哪了?”

夏莳锦面泛起难色,其实她最不愿骗的就是阿兄,毕竟两人打小就有个约定,这辈子都不可以有秘密瞒着对方。这些年来,她一直守着这个约定,既然有时对着父亲母亲撒了谎,可私下里总是会对阿兄交待实情。

可是要她将今日的事情告诉阿兄,夏莳锦又有些不愿。毕竟当初嚷着不当太子妃的是自己,这才短短几日啊,朝令夕改,也太不靠谱了。

正踌躇着,夏莳锦的目光自然下落,突然看到有什么滴在了地上。

抬眼,竟发现是夏徜的右手受了伤,滴的正是他的血!

阿兄是读书人,不同于练家子,打小受得伤都数得过来,是以夏莳锦当下便紧张起来:“阿兄,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她不敢置信的抓过夏徜的手,看着上面狰狞的伤口,又抬眼看向阿兄:“你该不会是同人打架了吧?”

不然为何会四指伤的如此均匀?这一看就是紧握着拳头,捶打而至。

夏徜将手从妹妹手中收回,面色一如先前一样的冰冷,好像妹妹心里大过天的事,他却毫不在意,只固执的追问:“你还没说,刚刚去了哪里。”

其实此时夏徜的心里也是矛盾的,他希望夏莳锦说实话,还是说谎话呢?

若夏莳锦如实说出她和段禛的事,便等同宣告于天下,此事无可回旋了。可若夏莳锦说了谎话,夏徜又会觉得他们兄妹之间,连当初信守的不藏秘密这一条都做不到了。

明知是再往自己心口刺上一刀,他为何会这么执着的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如何决定的呢?

夏莳锦张了张嘴,正打算说,夏徜却突然“啊——”了一声,痛吟声将夏莳锦的声音盖了过去,也将她的心思打乱。

见夏徜左手紧紧攥着右腕儿,似是很痛苦的样子,夏莳锦连忙扶住他:“阿兄,还是先去上药吧!”

夏徜舒展开眉心:“这里又不是侯府,没有府医,难不成我为这点小伤半夜去惊扰太医为我包扎?”

话说这份儿上了,夏莳锦便道:“那我帮阿兄先上点药包一包,待天亮后再去劳烦太医帮你重新包一下吧。”

“好。”夏徜冰冷的眼底,终是春水破冰,展现出一丝柔软。

夏徜随着夏莳锦回了房,夏莳锦扶他在圆案旁坐下,转身便去药柜儿里翻找。像这样的出行,她必是会带一些常用的药品来,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夏莳锦很快便找出一瓶金创药,还有一些干净的布条,她用眼大致丈量了夏徜的伤口,然后将布条剪成适合的长度。她先拿烧酒帮夏徜清洗了伤口周边的污迹和血渍,这一步本是最疼痛难忍的,可偏偏夏徜却未吭一声。

若换作眼前受伤的人是段禛,夏莳锦兴许会觉得正常,毕竟段禛虽贵为太子,却是懂功夫的,在这种事上并不娇气。可夏徜就不同了。

“阿兄,你不痛么?”她一边小心的拿蘸了酒的布给他擦拭,一边轻声问道。

夏莳锦的目光认真盯在伤口处,夏徜的目光便认真盯着她,淡声应道:“痛。”

只是痛的不是手,而是心。

夏莳锦自是听不到他的心声,只顾自说着:“阿兄果真长成男子汉了,居然也能忍住了。”

夏徜却是神色一变:“也?还有谁?”

夏莳锦闻言一怔,手里动作也随之停住,有些心虚的咽了咽,而后笑着继续:“没,没谁,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嘴上在哄着夏徜,夏莳锦的心里却在嘀咕:为何自己现在总是情不自禁的将身边人同段禛做比较呢?

清理完伤口,夏莳锦瞥了眼那擦拭的白布,竟发现上面沾着许多碎木屑。不由皱了皱眉:“阿兄到底是如何伤的?伤口里怎会有木屑?”

夏徜喉头滚了下,开口道:“我还追究你今晚到底去了哪儿呢。”

他不问她了,她也别来问他了,各自保有一点秘密吧。

夏莳锦也不敢再多嘴,赶紧拿药粉给他洒上,又用干净的布条裹好。夏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打完结,而后有些悻悻地说了句:“你裹伤的本事,竟如此熟练了。”

夏莳锦心知自己这本事是在谷底时,从某人身上练出来的,当下也不反驳,只将夏徜的手往回一推:“行了,别沾水,记得明日天亮后去找太医再瞧瞧。”

这话,便是有赶客之意了。

夏徜也不愿再多留下来讨没趣,起身离开,只是出门时突然驻了下足,转头丢下一句:“母亲不会愿意让你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