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等了一个时辰,两人只见到了黄绯,而后便被挡在了宫门外,看着粉墙红瓦,唐霜只觉时过境迁,年前宫中大宴,她还跟着唐温伯进宫过,如今这身份,竟连面圣都没资格了。

大雪飘天,唐霜看了眼这天,只觉得今年的冬日,真的太长了,也太冷了。

“那有劳公公传达。”唐霜莞尔道。

孟鹤之看了眼她,瞧出她眼底的失落,上前一步道:“多等些时候也不能面圣吗?”

黄绯面上闪过尴尬,也不好直接戳破,只是委婉道:“这雪天路滑,两位还是莫再等了,等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唐霜朝着孟鹤之摇头道:“是,多谢公公,那有劳公公转达。”

“应当的。”

见黄绯进去,唐霜面上的笑意便垮了许多,孟鹤之眼里闪烁刺痛,他这是头一回领悟到这权势的作用。

攥了攥拳头,心里略有些不忿。

唐霜却已经转身到:“咱回吧。”

孟鹤之回身看了眼高墙,眯了眯眼眸,眼眸闪了闪,脱下大氅便披盖披盖在身上,唐霜抬眸看了他一眼,安慰地笑了。

“唐霜?”夹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声,两人闻声抬眸,唐霜瞧见来人,眼眸一亮:“陆大哥。”

陆绻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尤其在唐霜的大氅上驻足几息。

孟鹤之倒是颇为大方地冲着陆绻颔首,陆绻便领悟出其中意味来。

孟鹤之对陆绻是很熟悉的,不禁想起那几十台备好的聘礼来。

陆绻下了马车,站在两人跟前问:“定了?”

唐霜眼眸颤了下,余光看了眼孟鹤之,才舔了舔唇道:“是。今日来回圣上。“

陆绻未见多少意外,只是看了想孟鹤之的眼里多了几分不善,忽道;”你随我来。”

说着便走到一旁,唐霜有些为难,虽不知陆绻此举何意,但她确实想趁此机会问问唐温伯近况。

孟鹤之倒是很懂礼数,也不想叫她为难,便冲着唐霜道:“你去吧。”

唐霜闻声轻松了口气,冲着她点了点头,只是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走到他身侧小声道:“我想问问他我父亲近况。”

男女间的分寸,唐霜一向很有把握,她不想横生枝节叫人误会,孟鹤之眸光一亮,俨然没想到唐霜会同他解释,欣喜之余更是欣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陆绻在一旁旁瞧得清清,眼眸微微发深。

陆绻见她到自己身边,忽挪动了两步,将她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垂下头来问:“是他?”

唐霜并不大想谈论自己私事,但他问唐霜也不好不答,点了点头:“是,陆大哥,我父亲近来怎么样?”

“不学无术,打架斗殴,是出了名的顽固不化。这些你都知道?”陆绻对孟鹤之略有耳闻,对他印象不大好。

唐霜也知晓孟鹤之在外头名声不好,之前自己听来没多大感觉,此刻听来,只觉刺耳,她神色冷了许多道:“知道,陆大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绻有些恼火,长吁了一口气道:“唐霜,你太草率了。”

唐霜想过旁人不理解,会来劝说她,可她没想到,第一个竟然是陆绻,她岔开话题道:“陆大哥,我父亲他好不好?”

陆绻本想一气之下甩袖离去,但见她似冬日里坚韧的梅花,他到底是没任性,蹙眉道:“不大好。”

唐霜闻声便急了,瞪大了眼睛:“怎么不好!”

陆绻见她有些站不住,伸手扶住她的肩头,这一瞬便察觉到身后的冷冽目光,陆绻恍若不知,

只是道:“二皇子施压,多次向圣上行奏,要早日处决你父亲,我怕,等不到明年秋后。”

唐霜自听到这些后,如受到雷击,脸瞬杀便白了,等了这么久,竟等到这么个噩耗。

“我不好与邹沢联络,倒是你,让他与你姐姐早些回京,有他在,二皇子多少能收敛些,就连圣上也会有所顾忌。”

陆绻交代完,又安慰了她几句,才转身离去。

孟鹤之见唐霜一副深受打击模样,心下一紧,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踱步上前。

两人擦肩而过,陆绻对视了一眼。

陆绻走到宫门前忽顿下脚步道:“我的意思是,你再好好想想,也不必担心无可逆转,有我,我会帮你。”

孟鹤之自然知晓这话是什么意思,抱着唐霜眸光发冷发冷地看向。

陆绻却未做耽搁,宫门前的侍卫见是他,纷纷躬身,打开宫门便让他进去了。

等了一个时辰都未开的宫门,他却极轻巧得进去了,孟鹤之看着那宫门抿了抿唇,凝神注视。

很多年后的回首,孟鹤之仍能清晰地想起今日,他入官场的第一步,便是从今日而起的。

回去路上,唐霜仍旧陷在唐温伯的安危殆尽的焦急中,一直不言语,又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泪水止不住地流,回过神来,她也有些错愕,忙在孟鹤之的目光下擦去,可人却是止不住地

崩溃。

”我,我没事。”她强装镇定道。

孟鹤之见此,心口酸胀得很,忽伸手便将她揽在了怀中,唐霜本就没坐过,经他一拽,整个人就倒在他怀中,脑袋正靠在他的心口。

“你我既已确定婚事,便是未婚夫妻,有些事你不必自己扛着,你再不是无依无靠的唐霜了,出了什么事?”

唐霜本还挣扎的身子,闻声便顿住了,她此刻确实有些崩溃,却仍还在挣扎。

“嗯?别怕,有我。”孟鹤之又轻缓轻缓地拍了她脊背。

唐霜身形一滞,小手捏紧孟鹤之的衣襟,脸也埋进了他怀中,声音嘟囔道:“我父亲怕要提前行刑。”

“孟鹤之,我会不会要没有……”

说着便忍不住低声轻颤,泣不成声。

原来方才是在问这事,也是,陆绻是大理寺卿,唐温伯的案子是他一手查办的,再除了他在没有比旁人更清楚了。

“不会,不会的。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叫他出事。”

这话孟鹤之确实是发自肺腑,唐霜却是听出了旁的意思,孟文轩是不大可能帮衬了,孟鹤之也就只有贺家了,虽说贺家是商贾巨富,但也只是庶民,哪能有什么法子,她心下猛然一场,

撤出孟鹤之的怀里,坐正身子看向她警告道:“你不许乱来!”

不许乱来?

孟鹤之闻声颇受打击,可唐霜却是继续警告道:”我知道你想帮衬,可你我到底没有权势,什么法子都是昏招,彻底歇了拿命去搏的法子!莫乱上加乱。”

她是怕他,剑走偏锋,劫狱。

孟鹤之回神一想,也难怪她会如此想,除去外祖父出的法子,他确实没有旁的办法了。

唐霜又道:“我会写信让姐夫他们速速回来,有他与陆大哥在,应当会有转机。”

孟鹤之闻声眸光发暗,他平生头一回对权势生了几分欲望。

见孟鹤之不应,唐霜有些心乱,她不禁有些后悔将这话与孟鹤之言语了。

见她着急,孟鹤之应道:“你放心,我知道。我不会的。“

见他一脸认真,唐霜才算平下心来,点了点头,孟鹤之抬头擦了擦眼角还未干的泪水道:“我

还有别的法子,你放心,不会冒险,叫你担心。”

贺耽的法子,他眼下暂不想与她说,两人之间,他不想掺杂什么感激,愧疚,这事太大,老

爷子那边不松口,若是徐徐图之未免太慢,眼下的唐温伯等不得,他需要下快些,再快!

唐霜咬唇看孟鹤之,见此也没再言语。

车厢里静谧得很,唐霜忽然想起方才陆绻的话,她自然听到了,两人都不傻,怎么不知道他其中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搭道:“陆大哥方才没有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想。”

孟鹤之闻声心暖极了,刚才的较劲顷刻间便消散干净,他没想到,唐霜竟如此在意他的想法,

他伸手将唐霜拉进怀里,一字一句道;“我生来疯癫,不在意旁人怎么想,怎么看,只要你不厌恶我,都无甚所谓。”

唐霜又不禁想起贺老爷子的话,眼里闪过些许疼惜,这回倒是没有推拒,竟是由着他抱。

孟鹤之见她如此乖巧,眸光微微闪动道:“既已上达天听,这婚事,便开始安排了?”

怕唐霜多想,他又道:“你父亲的事,眼下还未有定论,我怕二皇子发难,再生事端,届时影响到你,你嫁入孟家,你姐夫也能放手处理你父亲的事,以防你形单影只,叫他分心。”

唐霜虽想让唐温伯亲自送她出嫁,可眼下这时候,俨然都是奢望,她自己也听进去了,敛了敛眼眸道:“好,你安排吧。我回去便写信与姐姐姐夫说。”

应了,竟真的应了!

孟鹤之心跳到嗓子眼,见她眼眸因方才哭含雾,孟鹤之很是艰难地长吁了口气,忍下浮起的欲念,快了,快了。

下马车后,唐霜直奔南巷,孟鹤之看着她回屋才放心离去。

“公子,今日大公子来过了。”

孟鹤之神色并未被掀起多少风浪,只是道:“盯紧些。”

夏添闻声应是,本以为孟鹤之要回屋,却见他忽然转道,夏添看了眼那方向,愣了一瞬:”公子去哪?”

孟鹤之挑眉:“书房。”

夏添脚步顿住,眼里都是惊愕,自打孟鹤之弃仕后,便再没涉足过,今日这是,心血**?

夏添哪里知道,孟鹤之自此以后,日日秉烛夜读,再未在子时前回过房。

唐霜即调好了人,隔日皇帝圣旨便送进了孟家,西院除了老夫人,其余几人皆是神色恹恹,孟文轩虽未说什么,但俨然没有之前热忱,连带着对唐霜都肉眼可见的冷落起来。

老夫人在其中打圆场,老夫人与贺老爷子两人围坐在一起,挑了好几个好日子,只等着邹沢回来敲定,眼下最近的,便是年后二月初八。

眼下已至腊月,这么算,已不足三月,府上自是忙活的不得了,这一忙便知除夕夜里,这还唐霜头一回在外头过节,还是在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