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众人皆是一惊,唐霜险些以为是幻听。忙上前一把拉住那人:“你说什么?”

那小厮着急去前院邹夫人屋中报信,闻声忙道;“将军回来了呀!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说罢便躬身要离去,见长廊上被源源不断的木箱拥挤得没有下脚的地儿,干脆从侧边泥土处奔跑而出,唐霜见他这模样便知是真的。

“姑娘,将军当真回来了?”蕊素喊了一声。

这一声把已经魂游的唐霜魂魄喊了回来,这才想起来忙道:“走,快去后院知会声长姐!不对.....不成!”

蕊素都已经跑得老远,闻声不解,于是顿下脚步看着她。

唐霜捏着帕子,看向一旁春织吩咐道:“你去,你快去城门口瞧瞧清楚,莫要唐突知会长姐,若是假的,免得叫长姐空欢喜一场!”

蕊素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应道:“是,姑娘说得极对,少夫人如今的身子,确然不能再折腾一回了。”

唐霜点了点头又对着蕊素道:“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也先回主院,好生看着些长姐,免得底下人不知道情况,惊扰了她!”

“欸!奴婢这便去!”蕊素连连点头而后闪身下去。

直存不禁为自家大人失落,眼里也划过几分叹息,不过须臾便消散干净,笑盈盈对着唐霜道:“大喜,将军大归,是再好不过了,如此我家大人也能安心,直存不便久留,这便先告辞了。”

说着便躬身要转身离去。

唐霜这才想起直存,不免有些抱歉道:“辛苦你了,明日我必亲自去府上向道谢,陆大哥.....劳您安慰。”

直存只是点头笑了笑,抬眸看了眼他们身后的陈家人,意味深长,声音大了还几分,故意道:“如此,姑娘也总算有着落了,我家大人再不必担忧有卑劣之人乘人之危欺辱姑娘了。”

这卑劣之人所指是谁,在场人皆是心知肚明。

陈家人闻声脸色皆有些难看,又皆是惊惧不已,脸上阴云比这腊月阴天还要凝重几分,陈免更是首当其冲。

唐霜低声道:“多谢。”

直存莞尔笑笑,转身便离去,又想起什么顿下脚步道:“那些箱子,直存先带回了,您且放心,您那聘礼之事一日未解决,这箱子便都是为您备下的,只是如今将军归,陆家的箱子实在不好进邹家,免得叫您与大姑娘处境尴尬,再叫旁人误会些什么,传些不好的风言风语......”说着便看了看他身后的陈家人,才又道:“那便是好心办了坏事,我家大人就真是罪过了。”

不得不讲,直存考虑很是周到。

唐霜心生感动,眼眶也有些发红,无语凝噎,只是又感谢了一声。

“姑娘保重,直存先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唐霜此刻倒也颇顾忌陈家人,聘礼的事,想来今日是没有说道了,她眼神淡漠复又看向陈家人道:“今日事忙,许会耽误诸位些时间,聘礼一事换做明日商讨可成,若是等得及便劳您几位再等个把时辰?我忙着眼前的事,再与陈老先生分说可成?”

陈免人站在风口,脸色发白,紧紧捏着手中拐杖,想起方才歇斯底里威胁的样子,便更觉尴尬,

嗓子有些发干尴尬道:“那便改日.....等改日再谈!”

未说明日,只谈改日,与方才咄咄逼人相较未免太过大相径庭,唐霜嘴角微压,陈免确然很识时务。

陈时清却是不大乐意,埋怨道:祖父!花轿就停在外头......”

“闭嘴”陈免厉声呵斥一声,看向陈时清,咬着牙道:“你若是不想祖父磕死在这邹家,便随我回去!回去再从长计议!”

“走!”说罢拄着拐着便要离去,身边胡氏见他脚步匆匆,忙上前搀扶,只是触碰时才惊觉,陈免身子颤抖不已,她眼下划过几分厌恨。

原只是个纸老虎,平日里咋呼得如此厉害,原是如此吃软怕硬......

望着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唐霜心下不禁几分唏嘘,一旁又冬看着满地聘礼,直发愁道:“姑娘,那这些东西要如何?”

这些东西不知从何而来,自也不知要去何处,确然叫人发愁,她看了眼还再源源不断往府里搬的箱子,她思虑片刻咬了咬唇道:“先搬去后面院子里吧,待晚些时候寻到了人家,再处理。”

“走,先去看看长姐。”说罢她拎起衣裙便直奔后院。

陈家人为躲避来往搬运的人,不免有些狼狈,左闪右躲的花了些工夫,终于走到邹家大门口,只是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忽听不远处传来马蹄惊响的声音,陈时清看了一眼:“祖父!”

陈免定睛一瞧,脸色白得彻底,来人正是邹沢!

只见他一身藏绿便服穿身,墨发高高竖起,脊背□□,他生得高大,眉眼间的冷然将气叫陈家人心中震慑。

竟当真回来了!

陈免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便等些时日了,一日,便是一日都是好的,他唏嘘一声,回过神来忙吩咐道:“快!快走!”

陈时清一见邹沢便发憷,尤其是他那双幽深黑瞳打在自己身上,叫他所有心思都无所遁从,方才只远远看一眼,那久未感觉到的恐惧便全然而归,以至于腿都打颤。

陈免一声惊呵斥,叫他回过神来,忙搀扶住一旁的陈免,几人踉踉跄跄的上了马车,不敢耽搁的便随马车驰骋离去。

他们倒是快,可身后那两人抬的小花轿却慢得很,并未及时撤离邹家门口。

邹沢下马时,恰瞧见离去的那小花轿,多看了一眼,蹙了蹙眉头,他方才好似瞧见了陈家的车架......

他搁下心中疑云,刚下马车,心早便飞到了后院,只是他见到门口又被这堆满的大红箱子挡住去路,他又回头看了眼那跑的残影的花轿,看了眼卸一,卸一会意,点了点头。

见此邹沢才脚步轻快的进了府。

刚一进府,老远便传来一声声痛涕声,寻声看去,一眼便瞧见哭天抹泪的邹夫人,他抿了抿唇。

“阿沢,你可算回来了!”邹氏当真激动,眼角还挂着泪花。

邹沢眼底却皆是淡漠,目光不住地往她身后瞧去,迟迟未见唐烟身影,叫他心有不安,他直接问向身侧管事;“少夫人呢?”

管事闻声面上有些难看,邹沢便蓦地一坠,难得从他面上瞧出几分关切情绪,他的眸子似鹰一般在众人身上打量,见皆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他眯了眯眼眸,看了眼自己母亲。

邹夫人闻声心虚,虽是自己的儿子,但邹沢与她惯来不亲,就是这不亲,叫她每每见他心里都有些发憷。

她搪塞道:“她许是起迟了.....”

说着便要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邹沢见状便知是假,他躲开邹夫人的触碰,冷然道:“儿子先去趟主屋,晚些时候再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便奔向后院,见他这番模样,邹氏心不免发慌,拉住胡妈妈的手道:“这可怎么是好。”

胡妈妈安慰道:“夫人放宽心!少夫人小产与您又没甚干系,咱也不是没有照料好她,只是她自己受了惊惧滑胎而已,将军只是天生性冷,平日里虽未表现多亲厚,向来有求必应,对您很是孝顺的,自然,这事上咱也有些处置不当之处,便是将军埋怨一两句也是应当的,夫人届时服服软便也罢了,您再怎么着也是将军生母,他还能如何与你计较?”

邹夫人闻声算是找回了主心骨,拉着胡妈妈的手道;“是,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只是话虽是如此说,但看向主屋方向的眼神,皆是忐忑不安。

邹沢直奔后院,刚一推开院门便见四下皆是萧条景象,本该有十来人伺候的主屋,院门前竟无人看守,房门紧闭,院子积雪也未及时清扫,他人都已经进了院子,竟也无人来接。

他惯来心细如尘,只是这细枝末节便察觉出不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毡帘被掀起,是蕊素。

“将军,您可总算回来了!我家少夫人.....”

他心下一紧忙上前一步,也不待她说完,掀开毡帘直接钻进了屋里,苦药味道扑鼻而来,他顿时焦急如焚。

“姐夫。”唐霜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邹沢,见他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眼尾不禁有些发红。

见是唐霜,邹沢眼底淡漠有细微缓和,点了点

头问道:“你阿姐呢?”

唐霜看了眼屋内,眼里泛红哽咽道:“早先吃了药,现下还未醒。”

邹沢眼眸一深:“她到底怎么了?”

说罢他已急不可待掀开珠帘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唐烟,与他离去那日相比,一眼便知清瘦了许多,他眼中那冰好似顷刻便融断了,眼底皆是心疼。

“烟烟.....”邹沢还未说话,便觉衣角被人牵扯,回身见是唐霜,他有些不解。

唐霜收回手来道:“姐夫请先挪步外寝,姐姐的事我与你说下.....”

邹沢看了眼床榻上的唐烟,捏紧了珠帘,轻手轻脚地放下,而后看向唐霜点了点头:“去外间说。”

须臾他便坐在椅子上,看向唐霜与蕊素:“说吧,我不在府上这些日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姐姐她,可要紧?”

蕊素已忍不住哽咽起来,低声道:“将军,少夫人小产了.....”

“咔嚓”一声响起,邹沢手中杯盏应声便被捏碎。

蕊素已吓得跪倒在地,唐霜则是一脸哀痛,他知晓姐姐与姐夫为要这孩子这三年来糟了多少罪,姐姐为了怀胎私下里喝了多少补药,她唯恐邹沢怪她,开口便想安抚;

却听邹沢道:“她可要紧?”

只言片语都未过问孩子。

唐霜愣了一下,眼眸里的泪水没忍住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而下,摇了摇头道:“不大好,一连几次打击,叫她气血亏损,元气大伤,日日都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如此已卧榻十多日了。”

邹沢手紧紧握成拳头,眼里皆是自责,他没多问一句只是道:“我回来迟了,叫烟烟与你受委屈了。”

他看向蕊素道:“这些日子的事,皆一五一十说清楚些。”

蕊素长吸一口气应了声是。

直存将聘礼原封不动又搬了别苑,门口瞧看的队伍站得老长,纷纷探头看去,研究着这是哪家的大人,这聘礼原封不动搬回,是去哪家提亲不成,被赶了回来?

将聘礼安置好,直存去了趟大理寺。

陆绻彼时正在翻查卷宗,闻声头都未抬,只是眼前的书页迟迟都未翻阅,直存只是挺直腰板等着吩咐。

须臾便听他好似低低喟叹一声道:“你安排得很好。”

直存垂了垂脑袋,他打小便跟在陆绻身侧服侍,自然知晓他的想法:“小的应当的。”

“那些聘礼小的已安妥在别苑,大人放心。”

陆绻颔首便当做知道了,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直存点头退下,只是离去时恰与进屋的周冶撞了个正着,直存忙避在一侧。

周冶只当没瞧见他,进了屋,直存关门时听见周冶抱怨:“你可知道,二皇子与圣上上奏,让圣上早些处置了唐温伯,说什么既已证据确凿便莫要留至明年秋后。”

直存的手顿了顿,不禁低声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陆绻蹙眉,将手中卷宗搁下,似有些惊愕:“二皇子?”

周冶点了点头:“是,二皇子,我怎不记得唐温伯与二皇子有甚交集?再者说了,什么时候就证据确凿了?不是还有两处没查清吗?”他顿了顿道:“二皇子怎这般迫不及待?”

陆绻眯了眯眼眸看向周冶:“圣上什么意思?”

周冶耸了耸肩头道:“圣心难测啊,圣上未置可否,倒是让一众人等皆是摸不准态度。”

陆绻回到案牍处坐下,意味深长道:“邹沢平安归来了。”

周冶闻声眼神闪过惊诧,须臾眸光一闪,而后将腿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是一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懒散模样。

他意味深长懒懒道;“那就难怪了。”

彼时凭栏阁,柏楼推开隔间,便往里走去,里头孟鹤之闻声忙从里间出来:“怎么样!可办妥了!”

柏楼一进屋便直奔礼桌,拿起茶壶便灌了进去,待一饮而尽他“嘭”的一下将茶壶搁在了桌上,而后眨了眨眼眸道:“我方才好像见了鬼了!”

他惯来神神叨叨,孟鹤之早便有些习惯,他上前一脚踹柏楼身上:“我问你事情可办妥了!”

柏楼无端被踹了一脚,疼痛叫他回神,他点了点头道:“办是办妥了,只是,估摸着唐家姑娘也不大需要了。”

孟鹤之心猛然一顿,以为是陈家真强迫了唐做妾。

“该死!”他转身便要往外去,柏楼见他气势汹汹知晓他会错了意,忙拉住了他,开口道:“邹沢安然回了!”

孟鹤之闻声一顿,不可置信道:“当真!”

柏楼见他理智回归,这才松开了手,点了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你不知道陈家人逃跑时那副滑稽模样,都叫我尽收眼底,当真是好不搞笑,现如今陈家人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孟鹤之未语,只是沉思不语。

栢楼却自顾自道:“再晚一日,也不至于像眼下这样难看,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便是造孽太多,上天都瞧不过去了。”他还“啧”了一声道:“凭邹沢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欺辱唐家姑娘到这幅田地,邹沢能放的了陈家?许是连大姑娘滑胎之事也能一并迁怒到邹家头上,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他话音一落,正要回头看去,便见孟鹤之又起身离去。

栢楼站起身来:“你又去作甚!”

孟鹤之垂首喃喃道:“我亲眼瞧见才算放心。”

“吱呀”一声响,门又应声摔上,栢楼一脸无奈模样,又坐了回去,摇头直骂:“瞧不出来倒是个痴情种……”

“我倒是要瞧瞧你这痴情能有几时长。”

邹家门庭,今夜再不似前几日萧条门前只虚虚两盏熹微烛火照亮,今夜特地换了两盏顶亮的灯笼挂上,门前还置了两盏落地的灯笼,将邹家牌匾照得亮堂至极。

孟鹤之人到门口看了一眼,心才渐渐安下。

良久夏添回身问道:“公子,咱回吗?”

孟鹤之回过神来意味深长道:“回吧。”

“欸!好”老田驾车便换了方向。

孟鹤之掀开车帘看向外头漆黑的街景:“去九品香肆。”

夏添这才惊觉,自家公子这声回,回的是哪,他低低叹了口气,想开好,想开好!

这厢车马刚离去,邹沢则从主屋出来,他眼眸到了狠戾直奔主前屋。

长廊上他对卸一道:“你去下帖子!”

卸一应道:“将军要请哪家?”

邹沢脚步一顿,眼底有寒光划过:“陈家。”

说着便将手中陈家那份长长的聘礼单子递给了他:“送去京兆府,着我的话问问,敲诈该如何判!”

卸一看向自家将军嘴角的冷冽,不禁替陈家捏一把汗,这陈家也当真有眼无珠,竟都欺负到他邹家人身上了。

到了前院,无需人迎,邹沢推门而入。

邹夫人一直没歇,就等着邹沢来。

她看了眼胡妈妈,而后先发制人,拿着帕子哭诉道:“你这副样子来,是要问你母亲兴师问罪?”

邹沢闻声蹙眉,自家母亲的性子他贯来了解,淡漠又自私,却从不爱玩女人们间的哭哭啼啼那一套。

他看了眼胡妈妈,想也知道是因何而起。

嘴角带了几分厌恶道:“被打发出去的奴婢,母亲还留着!”

此话一出,邹夫人一怔闭了嘴。

他把玩着手中茶盏,头都未抬:“去五台山吧,明日就动身,儿子已经给您安排妥当。”

邹夫人闻声一怔,猛然站起身来:“你连问都不问!就没想过你母亲我是否被人冤枉!也不给我分辨的机会!你那娘子定是没少搬弄是非!”

她喋喋不休道:“我且与你说……”

邹沢这才抬眸,正眼看她,眼里似带着轻讽正色道:“她什么都没有讲,人病倒在榻上至今未醒,能说些什么………再者,儿子算很了解你。倒也不必费此功夫去问询旁人。”

只对上这一双凉浸浸的眼睛,邹夫人便觉心寒三尺,站起身来道:“若非是我带她们回来,与她们栖身之所。你还能见得到她们?还能容得你现在埋怨我!”

邹沢认真道:“也正是为此,你只是去五台山。”

邹夫人心下一凉,瘫倒在榻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你怎能如此待我!”

邹沢已失去耐心,起身要离去,听见身后传来的低低啜泣声,叫他蹙眉,背手后侧身:“知道为何儿子执意要你修佛吗?”

邹夫人愣了愣开口回:“要我替你祈福,修身养性?”

邹沢嘴角泛起轻讽:“儿子想瞧瞧,慈悲为怀的佛祖能不能捂你的心……”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看来,是儿子妄想,你那心是捂不热的。”

随即便甩袖冷冷离去,只留下她神色难看地发怔在原地。

“夫人!”胡妈妈上前忙搀扶住她。

邹夫人人呆在原地喃喃低语:“我错了……当真是错了!”

胡妈妈见状也只是低声叹气。

不远处的屋所,春织推门而入,她有些兴奋开口道:“将军去邹夫人房中了,听讲明日便要送邹夫人回去!”

又冬闻声也是一愣,惊愕道:“将军还当真是雷厉风行。”

唐霜却是蹙了蹙眉头,不过须臾又消散干净,眼下她谁都顾不得,她想起还摆在院中的聘礼:“那些东西可查到从何而来?”

春织与又冬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春织上前一步道:“卸一去查了,只是奇怪,竟无声无息,毫无线索。”

又冬撑着小脸笑道:“莫不是菩萨见我家姑娘近来受尽磨难,特地送来这些来帮衬的?”

“古言乱语!”唐霜开口道。

“叩叩……”两声响起,是卸一。

他领着十几个婢子小厮进屋,还添了许多衣物香熏木炭,卸一道:“这是送来与姑娘的。”

唐霜已然不在意眼前之物,她此刻心下唯记挂一桩事,她起身道:“卸一,我父亲……”

卸一领悟,开口道:“姑娘放心,将军已着手去问了,若有消息定即刻来答复您。“

唐霜点了点头:“那便好……多谢。”

“姑娘莫与我们这些下人客气,对了,有件事,卸一想问问姑娘。”

唐霜一怔点了点头。

“姑娘可知九品香肆?”

唐霜愣了一瞬:“略有耳闻。”

“可有甚相熟的人?”卸一问道。

“并无。”

卸一了然,点了点头:“那便成了,姑娘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应付陈家那帮子人。”

卸一转身要走。

“等等!”

“姑娘请讲,卸一听从吩咐。”

唐霜咬了咬唇开口道:“姐夫预备如何处置陈家?”

卸一抬眸看她,也难怪毕竟是才过及笄的姑娘,约也没见过这世间吞并人肉的残忍,怕惊吓到她,开口道:“姑娘是怕太过为难陈家?”

唐霜愣了一瞬,而后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回反倒是卸一怔。

“我只是担忧太叫姐夫麻烦,陈家确然可恨,但到底不是甚大事,我父亲那事牵扯颇广,难保不牵扯到姐夫,莫要为了这细微小事,坏了姐夫大事,若要处置,简单快速最好,莫要叫那家人牵扯,多费心力。”

卸一了然:“卸一明白,定会转告姑娘。”

唐霜莞尔笑笑。

夜里头,唐烟半梦半醒,只觉得这觉睡得尤为踏实,身下似有源源不断热源传来,这舒适极为熟悉,自打邹沢走后再没有过了。

她身子不好,一到冬日手脚便冰凉捂不热,每年冬日,但凡他在,都是邹沢抱她暖身。

她昏昏沉沉便当自己在做梦,梦见人回来了,想起那失去的孩子,便独自默默流泪委屈:“孩子没有了……”

“我真的好喜欢她,可是她没有了。”她头抵在男人胸膛前,撒湿了他的衣襟。

邹沢眼里都是心疼,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怕她还在梦中惊扰到她,低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都怪我,你莫要哭......”

唐烟不算矮小,但邹沢却生得很是高大,唐烟躺在他身上,感觉到那轻柔又熟悉的密密的细吻,她心猛然一顿,抬眸便坠入邹沢那幽深的瞳孔里。

她伸手捏了捏他面颊,邹沢只是温柔看着他,就由着她揉捏。

"活着回来了?"唐烟怔怔问道。

邹沢握住她的手掌点头:“是,活着回来了。”

唐烟眼眸中的灯募的便亮的,她猛然坐了起来,方才发觉此刻正睡在邹沢身上,她往后扯了扯,而后忽捂着脸自顾自哭。

邹沢一见她哭,便乱了手脚,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此刻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想替她擦眼泪,又怕手中厚茧太过粗糙磨坏她细嫩肌肤。

只得拿袖子替他擦泪,边擦泪边劝慰。

唐烟忽又止住了哭,眼泪盈盈的盯着他,红唇一撅道;“孩子没了,你知道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怪我......”

成亲三载,她知道邹沢多想要个孩子。

邹沢脸色一沉,略带正色道:“我确实要怪了的。”

唐烟闻声便更泪流不止,也是怪了,她惯来厉害又霸道,从未在旁人面前小鸟依人过,唯独在邹沢跟前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她咬了咬牙,正下定决心要说和离二字,却见邹沢低声叹了口气,上前将她轻轻抱在怀中,而后轻轻啄着她光洁脸颊:“怪你怎不知好好照料自己,烟烟,孩子一事我并不强求,相较之下,我更在乎你好不好。”

唐烟闻声哭诉便是一止,她头埋在邹沢怀里低声控诉道:“你怎会回来得这样迟,我与阿唔都要被欺负死了。”

邹沢眼里划过几分狠厉,握着她手细细摩挲:“我知道。”

烛火微微闪闪,雪花簌簌飘扬,这夜里,邹家难得能安眠一场。

翌日一早,卸一便出现在平南阁门外。

春织细细打听后,便将人迎进了屋里。

唐霜此刻正用着早膳,闻声微微蹙眉看向卸一:“这就病下了?”

卸一也是撇了撇嘴角;“是,今早陈家便传来信,说是陈免病下了,夜里生了高热还呕吐不止,

陈念今儿一早便去求二皇子请了冯太医入府。”他顿了顿才道:“听讲是受了惊吓所致......”

众人闻声都是一愣,春织不免嗤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这样不禁吓。”

唐霜回过神来道:“昨日姐夫可碰到陈家人了?”

“并未,只是与轿撵擦身而过。”

唐霜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淡然无波掀了掀眼皮:“那便好,总归是赖不到姐夫身上了,要是瞧见了说了什么话,他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许会污蔑是姐夫恐吓所为。届时便是有理也会叫他分辨的无理。”

众人闻声皆是同意点头。

卸一道:“将军与姑娘的考量一样,这陈家劣迹在身,那便少些攀扯,今日一早他便已去了宫中,去寻圣上去了,姑娘且耐心等等,将军必会给唐家寻个公道。”

唐霜眨了眨眼眸道:“可为难?”

这半月以来,她问得最多的便是为难二字。

卸一安抚道:“不为难的,将军娶了大姑娘,是唐家的名正言顺的女婿,也算是半个唐家人,这些都是应当本分。”

唐霜闻声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对了,少夫人身子好了不少,今早还用了膳,姑娘可要去看看?”

唐霜注意力便被吸引:“长姐醒了?”

她心里一直记挂唐烟,一早便想去看看,可想了想,姐夫才归来,怕影响他们温存,便一直没去,如今听讲唐烟好了许多,她忙小跑着奔去。

一进主屋,便见唐烟靠在床榻,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唐霜一见便知。

“长姐。”她忙将身上大氅脱去,又去暖炉旁走了一圈,身上没了凉气,才敢走上前。

唐烟伸手拉着她,病重数日,唯有今日,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如今细瞧,这半月下来,瘦了一圈。

“阿唔受委屈了。”唐烟道。

唐霜摇了摇头:“不委屈的,长姐好,唐霜便不委屈。”

唐烟敛眸,眼里怒火燎原骂道:“陈家那起子杂碎,趁火打劫是吧,欺负你孤身一人是吧,且看着吧,我非要搅和得他陈家家宅不宁!”

“对了,陈时清那相好的底细你可知道?”

唐霜愣了一瞬才道:“是春芳阁的,叫什么贺柳的,旁的……我便不大知晓了,当时都是兄长一手查的,许是嫌污秽脏我耳朵,便什么都未与我说。”

说到唐缇两人神色都是一怔,唐霜垂眸:“也不知兄长现在在何处,可还平安。”

唐烟抿唇道:“我已经着人去查了,你且放心。”

“我只问你,你对那陈时清没什么念想了吧。”唐烟怕唐霜还余情未了,自己下手太重会伤了她。

唐霜好笑摇了摇头:“自然没有。”

她对陈时清本就无甚男女之爱,虽两人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但那时年岁小,从未想过这些,只当是童时玩伴,真该有男女之情的年岁,陈时清便出了那档子事,叫她厌恶至极。

唐烟闻声很是欣慰点了点头:“那便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有些分寸了。”

“也好,如今既已退婚,再不必担忧她们拿你声誉要挟,我就不信,现在他陈家还敢往你身上泼脏水?”

唐霜此刻倒是无甚所谓了,相较之下,她更在乎宫中是什么个情状。

邹沢一早便进了宫,还未到御书房门口,远远便瞧见站在门前的孟文轩。

孟文轩亦瞧见了他,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将军可还安好?”

邹沢点了点头:“有劳孟大人记挂。”

两人并不大相熟,打了招呼便又各自不言语,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邹沢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问到:“九品香肆那酒肆,是不是与孟大人有些关系?”

冷不防一句话,叫孟文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只见他神色肉眼可见的难看,邹沢不禁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头。

“孟大人?”

孟文轩回神,只是敷衍道:“是我先妻母家的产业。”

邹沢眸光微微闪动开口道:“那如今交由谁打理?”

孟文轩闻声不免有些警觉,开口问道:“邹大人何意?”

邹沢莞尔笑笑,他眸光闪了闪道:“有个案子生在那家,所以想问问清楚。”

孟文轩俨然被他唬住,忙道:“可要紧?”

邹沢只是看着他,孟文轩有些尴尬道:“这香肆是我次子孟鹤之打理,不过他惯来都是当着甩手掌柜,那酒肆的事情他也从不过问。”

孟鹤之。

邹沢摩挲了下掌心,点了点头,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几个小小贼寇混迹过那处,留了些许踪迹罢了,到是叫孟大人担心一场,是我罪过了。”

孟文轩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道:“无事,无事,说清楚些,我也好心安。”

说话间,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绯,见到两位便是眉眼笑开:“圣上唤两位进去。”

两人颔首,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皇帝高坐于案牍后,见来人,搁下手中毛笔,蹙了蹙眉头对着邹沢埋怨道:“既昨日便回了京,为何不即日来与朕报江南盐案!”

如此怒意若是换做旁人许该跪倒在地求罪。

邹沢自始至终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家中来了不少悍匪,来我府上劫掠,更是险些要了家中妻子,妻妹性命,若非昨日赶到及时,如今许就是两句凉尸了。是故臣昨日实不得空进宫回禀,还望圣上莫怪。”

皇帝闻声便是怒斥道:“胡说八道,天子脚下哪有悍匪侵犯!何况又是你将军府上,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去你府上烧杀抢掠。”

邹沢挑眉道:“自然有的。”

皇帝见他一副言之凿凿模样,都不免有些怀疑真假,手摆在桌上道:“可有抓到贼人!朕倒是想瞧瞧,谁敢在将军府上抢掠。”

邹沢抬眸看向皇帝:“不必瞧的,这些人圣上应当都认得。”

“认得?“皇帝愣了一瞬问道:“是谁?“

邹沢闻声眯了眯眼眸,方才笑意已婉转消散尽了,眸光发寒开口道:“那贼人正是四品侍郎陈念陈大人府上家眷,昨日陈念父亲陈免携其孙,其媳,强去我府上,凭空捏造我邹家欠他甚聘金?要搜刮我邹家库房,不仅如此,更是用强胁迫我娘子亲妹为妾,我家妻妹不肯,甚至要强掳她进花轿抬走,此等行径,难道不是悍匪所为!”

皇帝闻声也是一怔,看了眼孟文轩,孟文轩对昨日陈家之事也有些耳闻,却也不知详情,见状只装两耳不闻窗外事浑然不知,叫皇帝看着直生气。

“你莫胡言乱语,朕怎觉得你近来越发放肆!”他只当邹沢是因对陈家退婚一事不满才如此所为。

邹沢却是正色道:“胡言乱语?圣上不若派人去查查,昨日陈家人进屋邹家门可是真的?昨日在前厅要挟邹沢妻妹为妾这事可是真的?去我邹家要那百抬莫须有的聘金可是真的?邹沢便是胡言乱语,可满大街的人谁人没瞧见?昨日家中搬运的箱子有整整五十多台,门口甚至还有小花轿停落,若非臣昨日回京及时!我那妻妹便要被硬塞进陈家那花轿,不明不白地被抬进来陈家为妾了!”

皇帝见邹沢情绪如此,心忽的一顿,也有些捏不准了,但总也觉得陈家当也不至于离谱至此。

邹沢又道:“臣在外深受将令,为国为民为圣上不惜献舍生命,可臣到头来却连家中妻小都护不住,叫臣如何自处!臣今日来,便是想问圣上来寻个公道。”